好不容易,谢郬来到高瑨身旁,高瑨直接拍拍空出来的龙椅:
“坐吧。”
谢郬是习武之人,五感比常人灵敏多了,她现在不用回头就能清楚的感觉到御史台那几个老生姜是在用怎样看余孽的表情瞪她。
【狗子是想我死吗?】
【是不是后悔告诉我那么多秘密了?】
【现在想方设法要把我和谢家都搞死?】
谢郬脑子一片混乱,各种念头频频生出,五味陈杂,七上八下。
忽然手腕被人猛地扣住,高瑨终于耐心耗尽,自己动手把人直接拉得坐下,自然而然的把他掌心包裹着绷带的手横到谢郬面前,然后唯恐天下不乱的对御史台那帮眼睛瞪得像铜铃的老生姜们说了句:
“朕的手受伤了,贵妃来替朕包扎。诸位爱卿所言之事,朕已知晓,尔等先退下吧。”
御史台的老生姜们面面相觑,他们为了这一次面圣,整个御史台上下准备了好几个晚上,鹰都能熬死两只了,就想着好好的与陛下告一告镇国将军府三公子目无法纪的恶行。
可谁知,满腹稿件才说到十之一二,贵妃娘娘就过来给陛下换药。
哼,换药什么时候来不行,非要在他们状告谢家三公子的时候来,若说贵妃娘娘不是故意的,老天爷都不信。
“陛下!那……”
御史头子张申张大人为此番状告出力最多,实在不甘就这么被打发走,还想再说点什么。
可刚开口,就听陛下冷着声质问他:
“张大人是听不懂朕的话,还是觉得朕手上的伤没有你们的事情重要?”
张申面色骤变,慌忙跪地说‘不敢’。
其他大人见最头铁的张大人都被陛下给蹶了,他们还能说什么,一个个垂头丧气的行礼告退。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谢郬暗自一叹:
【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这些陈皮老生姜,今后有的烦了。】
【怎么每回这种破事儿都能被我赶上。】
谢郬发了一通牢骚,扭头就发现高瑨正用另一只手撑着脑袋看她,含情脉脉,深情款款……
【看什么看?】
【假情假意的,也不嫌膈应。】
高瑨好整以暇问谢郬:“贵妃什么表情,怎的好像对朕颇有怨言的样子?”
谢郬心上一紧,为狗子的灵敏惊讶,果断改换面目,以假还假的热情回道:
“陛下说的哪里话,臣妾爱陛下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对陛下有怨言?”
高瑨冷哼一声,忽的伸手捏住了谢郬高挺娇俏的鼻子:
“口是心非的小混蛋。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朕一清二楚,少来这套。”
谢郬慌张抢回自己的鼻子,一边揉一边嗤笑暗想:
【大风天说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你要能知道我心里想什么,老子从今往后就跟你姓!】
【明明是条傻狗还非要装黄鼠狼,有病。】
高瑨:……
冷冷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高瑨忽然再次抬手要去掐谢郬的耳朵,幸好这回谢郬有所防备,提前闪到一边。
颇为得意的对高瑨扬眉挑衅,高瑨立刻重整旗鼓准备跟她大干一场,就不信今天揪不到她的耳朵。
谢郬是个不吃眼前亏的人,当机立断抱住了高瑨高高扬起的手臂,软软的撒娇道:
“哎呀,好了好了。陛下说臣妾是小混蛋,那臣妾就当小混蛋好了。臣妾被掐一下,脸皮厚实不打紧,可陛下身娇肉贵的小手万一被伤着了可如何是好?”
高瑨被她这副假兮兮的模样给气笑了,哪还顾得上生气。
谢郬见他好了,从自己袖袋中拿出一只白瓷罐子,说道:
“姜嬷嬷特制的祛疤膏非常好用,陛下试试。”
【姜嬷嬷的祛疤膏堪比瑰宝。】
【我之前身上那些摸爬滚打零零碎碎的小伤疤在她的调养下,一点都看不出来了。】
谢郬一边替高瑨擦药一边想着,高瑨抬头看她,想起小时候两人为数不多的记忆,她那脏兮兮的手背上,脖子上确实有不少像是砂石飞溅和树枝擦破的小伤。
她如今养成这对伤口和疼痛没什么感觉的性格,也是因为从小受伤受得多的缘故吧。
想到这里,高瑨久久未曾被触动的心房某处竟隐隐收缩,憋闷的难受。
第69章
谢郬给高瑨用药膏, 抬头见高瑨正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盯着自己,哀伤、自责还有……心疼。
【见鬼了。】
【干嘛这么看我?】
【狗子你也觉得我这般英雄好汉,如今不得不委身在你身边伺候你太屈才吗?】
高瑨收回目光, 心里那点阴霾被她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打个稀碎, 都霾不起来了。
“你知道御史台来参什么的吗?”高瑨问谢郬。
谢郬不动声色:“臣妾……不知道啊。”
【终于要说到谢铎的事儿了吗?】
【姜嬷嬷跟宫外有联系之事可不能让狗子知道。】
高瑨暗哼:原本不知道,但现在知道了。
“荥阳侯世子彭褚和广平侯世子陶斌被谢铎杀了。”高瑨直言。
谢郬做出一副完全震惊的模样:
“真的吗?怎么会这样?”
高瑨:……
谢郬眼波流转后, 又问:“那敢问陛下,谢铎为什么杀他们?”
高瑨说:“你知道的, 他们俩是军营卖花女案的始作俑者。”
“哦。”谢郬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而后又问:“那谢铎杀他们, 有错吗?”
【那俩渣滓在军中奸淫良家女, 当众把人逼死,事后还毫无悔意, 抛尸山下,种种恶行,不死难以谢罪!】
【若是在武威军中, 杀他们一百次头都不为过!】
高瑨说:“错倒也没什么错,只是谢铎的做法欠妥, 他是在军中私下行刑的, 这案子未曾经过三司会审。御史台告的便是这个。”
“原来如此。”谢郬想了想后, 说道:
“不过臣妾以前听父亲说过, 若是普通官员犯罪, 确实该交由大理寺、刑部等地调查取证后立案会审, 可彭褚和陶斌他们是军人, 军人在军中犯了军纪,只要证据确凿,那监军是有权利处置的。”
“当然了, 父亲说的是武威军的规矩,京郊东西大营的军法许是不同也说不定。”
【那些人现在越是作妖,就说明谢铎做得越对!】
【如果把彭褚和陶斌他们按照正常流程送入兵部或刑部大牢,只怕都不用等他们屁股把牢房坐热,就被两家托关系弄出去了。】
【到时候放虎归山,证据销毁,再想抓人就难了。】
【毕竟在那些权贵眼中,一个卖花女的命哪里比得上两个侯府世子的命精贵?】
高瑨看着谢郬不说话,谢郬给他涂药,一会儿看他一下,可高瑨的目光就跟长在谢郬身上似的,盯得谢郬有些不痛快,忍不住说:
“陛下总看着臣妾做什么?臣妾是妇道人家,哪懂朝廷事务,若有说错的地方,陛下您多担待。”
【狗子是皇帝,肯定也觉得卖花女命贱些。】
【为了她一个人让两座侯府剑拔弩张不值得吧。】
【若最终两座侯府要他定谢铎的罪怎么办?】
【唉,该说的都说了,狗子听不进去我也没办法。】
高瑨忽然反握住谢郬帮他擦药的手,温声问道:
“如今荥阳侯与广平侯揪着谢铎不放,御史台又连翻攻讦,贵妃觉得,朕该如何处置谢铎为好?”
谢郬没料到高瑨会直接问她,眨巴几下眼睛迟疑了片刻,下巴就被高瑨挑起,他的几根手指在谢郬的下巴下面摩挲,宛如逗狗的举动让谢郬有火发不出。
将他的手从自己下巴处拿开,谢郬给出了官方回答:
“礼朝乃法制之国,无论对错皆有律法来定,臣妾才疏学浅,不敢妄论。”
【我就象征性来说几句话。】
【反正最后不行还有老谢和蔡老郡王在,谢铎是他俩的儿子和外孙子,真有什么罪过,自有他俩给谢铎顶着。】
【跟我有什么关系。】
高瑨勾着谢郬的后颈,将她勾到身边,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
“原本朕想着,谢铎怎么说也是朕的小舅子,对他网开一面未尝不可,可贵妃既说得这般义正言辞,朕倒不好徇私了。”
谢郬只觉耳朵根子痒痒,想往后退,可高瑨的手按在她的后颈处,让她退无可退。
“要不,贵妃开口求求朕,只要你开口,无论你是想要杀了谢铎还是放了谢铎,朕都会答应。”
高瑨在谢郬耳边说话,细细看着她莹润肉感的耳垂,耳洞上挂着耳珰,却不是高瑨送的那对坦桑石耳珰,瞬间有点失落,干脆上手捏住耳垂轻揉。
谢郬拿不准高瑨的意思,他是真想让她求情还是只是说说?如果谢郬开口求了情,他来一句我开玩笑的,那谢郬岂非白求了?
“贵妃怎的要想这么久,谢铎还是不是你弟弟了?”高瑨催促。
谢郬暗自叹息:
【是弟弟。】
【可嫡庶有别,他也没把我当姐姐啊。】
【算了,求就求吧,谁让他是老谢的儿子,将来还得给老谢生孙子摔盆呢。】
深吸一口气,谢郬转过身子面向高瑨,两人四目相对,顿时电光火石,刚才还对谢郬出言戏侃,想看她为难的高瑨此时却屏住了呼吸。
谢郬两条手臂攀在高瑨肩上,缓缓向他靠近,没由来的紧张起来,高瑨直到谢郬在他唇上温柔的亲下,细细研磨两圈离开后才敢缓缓呼出憋到现在的一口气。
“这么求可以吗?”谢郬问。
高瑨避过目光,转过脸去抿了两下唇,努力压下快要忍不住的笑,干咳一声:
“贵妃莫不是在敷衍朕?”
谢郬无语:
【这还敷衍?】
【这是中正殿,你还想怎么样?】
忽然,谢郬瞥见了高瑨脸颊上的两团可疑绯红,暗暗疑惑:
【狗子脸红个什么?】
【都不知睡多少回了,脸红个屁啊。】
【卧槽,越来越红了。】
“陛下,你……”谢郬觉得自己有必要关心一下狗子的心理健康问题。
谁知刚开口就被高瑨呵斥:“闭嘴。”
谢郬只好把嘴闭上,可心灵的声音却还开着:
【狗子脑子里是不是在开什么23禁的大火车啊?】
【要不然怎么会脸红害羞成这样?】
高瑨忍无可忍:“朕让你闭嘴,没听到吗?”
谢郬无辜指了指紧闭的嘴巴,意思说:我没说话啊。
高瑨哑口无言。
气氛正尴尬的时候,万公公进来回禀:
“陛下,谢监军求见。”
谢郬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过去。
谢监军?谢铎?他怎么来宫里了?
没了谢郬的凝视和她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高瑨很快平复下来,暗自松了口气后,对万公公回了句:
“宣。”
很快,谢铎从殿外走入。
他是第一次入宫,第一次进中正殿,多少有点拘谨。
不过,他的那点拘谨在看见与陛下并排坐在龙椅上的谢郬时,被大魔王的气息给彻底压得不见踪迹了。
乖乖,大魔王居然坐在龙椅上!
“臣谢铎,参见陛下,参见贵妃。”
谢铎害怕归害怕,但该行的礼却没有忘记。
“起来吧。”
高瑨冷静下来后,又恢复成了冷峻霸道的皇帝陛下,这样子让谢郬简直怀疑刚才那个被她亲了一下居然脸红的小可爱是不是同一个人。
“知道朕为何宣召你入宫吗?”高瑨问。
谢铎点了点头,坦荡道:
“知道。臣未经三司会审,就擅自做主砍了彭世子和陶世子的头。”
高瑨问:“你为何要砍他们?遵循的是何律法?”
谢铎沉稳回道:
“回陛下,今年三月,他二人在军营当值时期,溜出军营饮酒,醉后将街上一名卖花女掳回营地行奸淫之事,卖花女不堪受辱,自刎而亡,此事已有三名人证指认他二人行径,口述并签字画押。按照军中律法,将士若有淫辱妇人者,杀无赦。”
高瑨闻言点了点头,从龙案后走出:
“这么听来,你杀人依照的是军中律法?”
谢铎承认:“是。”
“好。有法可依,便很好。”高瑨来到谢铎身前,问他:“可如今荥阳侯府和广平侯府揪着你不放,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谢铎想了想,回道:
“臣依法办案,未曾做错,他们揪着我便揪着好了,任何后果,臣一人承担。”
谢郬看着这个冒傻气的人,暗自摇头:
【傻得冒泡!】
【就凭你,能承担什么?】
【如果你不是谢远臣的儿子,不是蔡老郡王的外孙,现在只怕早就给荥阳侯和广平侯碎尸万段了。】
高瑨看了一眼在龙案后默默嘀咕的谢郬。
忽而又对谢铎问:
“这件案子,是你一个人办成的吗?”
谢铎愣住,不知道高瑨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呐呐回道:
“案子是兵部和京兆府协助办成的。”
高瑨一摊手:“这不就是了。”
谢铎没听明白:“陛下此言何意?”
高瑨说:“那日朕把田大人带去西大营协助你办案,这案子又是出在京城,卖花女的父亲当初背着女儿的尸首,敲的是京兆府门前的登闻鼓,你要定彭、陶二人的罪,势必也要京兆府那边配合吧?”
“是,卖花女的尸身一直由她的父亲守着,未曾下葬,如今已经腐败,但仵作在检查她的尸骨时,发现她的枯骨口中含了一块碎布片,那块碎布片与陶斌曾经穿过的某件外衫匹配,因此才坐实了陶斌之罪。这其中若非有京兆府配合,臣确实不能这么快找出证据。”谢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