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案情方面的细节,高瑨已经在谢铎呈上的结案词上看过,详情已然了解过。
“既然案子不是你一个人办的,那后果又怎能叫你一个人承担?”高瑨说。
谢铎仍有所迷糊,倒是谢郬听明白了高瑨的意思,走出龙案对谢铎道:
“听懂没有?案子不是你一个人办的,荥阳侯和广平侯凭什么只找你一个人讨公道?监斩他们儿子的人,他们应该要一视同仁才对啊?”
谢铎脑子嗡嗡,看着大魔王,老半天才问出一句:
“所,所以呢?”
【哎哟,真是笨的可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居然还不懂。】
谢郬往高瑨看去一眼,见他并未阻止她对谢铎细说,于是直接豁出去道:
“你回去以后,主动向荥阳侯和广平侯揭发田大人和罗大人,他们俩一个是兵部尚书,一个是京兆府尹,哪个不比你来头大?两位侯爷要怪罪,怎么着也怪不到你一个三品小监军头上吧。”
谢铎顿觉醍醐灌顶。
原来陛下说了半天是这个意思。
然后他就想到,那日陛下亲自在军营露面,亲自把田大人带到他面前,给田大人施压,让他不敢在这件案子上懈怠,当时谢铎只当陛下是想让他快点破案,没想到还有后招。
陛下那时候就料到谢铎会先斩后奏,替他把杀人之后的路都想好了。
谢铎只觉得整个人都通透了。
对陛下的深谋远虑和细心呵护感动不已,猛地跪下,对着高瑨就磕了几个头:
“多谢陛下。”
高瑨上前将谢铎扶起,说道:
“不必谢朕,要谢便谢你姐姐,朕这么做都是为了她。”
谢铎颤巍巍的看向大魔王,只见她在高瑨身后对他露出森森白牙,吓得谢铎一个激灵。
大魔王好可怕。
可她在陛下面前装得跟小白兔似的,陛下根本就不知道她的真实面目,还以为她真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温柔贤良呢。
陛下真可怜。
谢铎得了指点,满怀愧疚的离开明泽宫。
他离开之后,高瑨回头问谢郬:
“爱妃,朕对他够意思吧?”
谢郬说:“够意思的。只是田大人和罗大人只怕今后没好日子过了。”
不过也是他们应当承受这些。
田大人身为兵部尚书,欺软怕硬,混淆视听,着实可恶;京兆尹罗大人身为京城父母官,不为民做主,若非被上头压着,打死他估计都不会掺和卖花女一案。
既然他们都想明哲保身,那就别怪谢铎把他们拉下水。
有他们为谢铎分担火力,再加上谢家和蔡家的势力,荥阳侯和广平侯便是再厉害,也不可能把所有涉案的人全都报复一遍。
不得不说,若论狗的程度,狗子论第二,还真没人敢认第一!
“他们是当官的,当官之人哪有什么好日子过的。”高瑨如是说。
谢郬微微一笑:“所以陛下早就做好了决定,先前是故意骗臣妾求情的吧?”
高瑨干咳一声:“是又如何?朕为了你弟弟,深谋远虑,不惜搭上两名爱臣为他保驾护航,爱妃总不能不领朕的这份情吧?”
谢郬没有否认。
目光落在高瑨近在咫尺的唇上,忽然又垫起脚尖,凑上去亲了两口,内心狂喜:
【狗子刚才脸红得真可爱。】
【再给老子红一个看看。】
高瑨:……
还以为她是想谢谢自己,谁知道心里却打着别的主意。
这女人的心里,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风花雪月,花前月下的浪漫吗?
谢郬亲完了高瑨,一直在盯着他的脸看,希望再看一次先前那两颊绯红的美景。
然而她等了又等,这回狗子的脸却一点红的迹象都没有。
【怎么不脸红了?】
【难道是我亲的时间不够长?不够缠绵?】
这么想着,谢郬又踮起脚尖,捧住高瑨的脸,细细亲在他唇上。
【这下该红了吧。】
高瑨有点心累。
明明她是在做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偏偏心里爱胡思乱想,听得他把所有的柔情蜜意都压了下去。
无奈低头看了看满眼期待的谢郬,高瑨长叹一声,伸手将她唇边的水渍抹去之后,便了然无趣的回到龙案后头继续批改他的奏折了。
独独留下谢郬站在原地纳闷不已:
【是我亲的姿势不对吗?】
【还是力道不对?】
【狗子刚才明明很害羞的,怎么现在又那副老脸皮厚的样子了?】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第70章
荥阳侯世子和广平侯世子被砍头之事, 在京中掀起一阵轩然大波,等大家听说他们被杀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一个卖花女时就更觉得不可思议了。
世家子弟纨绔霸道, 时常能听到说谁家的美貌女儿被谁谁谁看上, 要么是弄去当外室,要么直接抬回去当妾, 都是常事,普通的小老百姓能有什么办法呀, 事情真发生在自己身上, 也只能硬受着。
可因为一个卖花女, 砍了两个侯府世子的事情却是前所未闻。
人们开始打听干出这等大快人心神奇事的高人是谁。
这世上任何事情, 总有那传出第一手情报的人,很快人们就知道为卖花女主持公道的是镇国将军府的三公子谢铎。
一时间, 众说纷纭,有人说难怪,毕竟谢家家风在那, 谢将军在边关保家卫国,是一等一的大英雄, 他的儿子也是正直义气, 不畏强权。
总之, 一夜之间, 谢铎有了姓名, 在老百姓的心里刷了一波好感。
而被杀了世子的两家侯府, 一开始还对谢家纠缠不休, 甚至一度扬言要让谢家三公子给两位世子填命。
后来也不知怎的,兵部尚书和京兆府尹也给搅合进去,兵部尚书一改往昔和稀泥的姿态, 这回竟强硬至极,力挺谢铎;而京兆府尹罗杰,他身为信国公府的入赘女婿,两家侯府要动他,也得先看看信国公府答不答应。
与此同时,两个被杀世子的恶劣行径也被人传到街头巷尾,老百姓们全都知道了两个世子干的坏事,就更觉大快人心了。
就这样纠缠了大约一个多月,荥阳侯和广平侯终于接受了世子被杀的事实,不接受不行啊,因为所有人都认定了被杀的两个世子罪有应得。
两家世子做出这种人神共愤之事,荥阳侯和广平侯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荥阳侯在工部的职位直接被罢免,广平侯原是京郊西大营统领,因为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出了这么一桩丑闻,丑闻主角还是他儿子,就算儿子已经被处置,但很显然他已经没有资格继续统领西大营了。
陛下看在广平侯府世代效忠的份上,没有追究他的责任,只是将他从兵部和军部调职去了户部。
户部是蔡老郡王在管,广平侯当初对谢铎喊打喊杀的仇,蔡郡王可记得一清二楚,他老人家不是个公报私仇的人,却是个护短记仇的人。
于是,广平侯被他分派到了户部账管司,专门去管那些历年核对过账目的旧账册,广平侯带兵带惯了,哪里能适应文职,一朝被贬,还处处受针对,他受不了这委屈,在账管司没待到一个月就不干了,最后还被蔡老郡王上书一封,告他擅离职守,任性妄为,不负责任,将账管司的旧账管得一塌糊涂,广平侯差点被蔡老郡王这一通操作气得吐血三升。
广平侯离开西大营之后,原来的副统领直升统领,监军谢铎升为西大营副统领,这晋升速度绝对是军中最快的,而这回,因为谢铎有功在身,做出了旁人想做却不敢做的大事,所以尽管他升职如飞,营中将士这回倒是没有太多反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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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天儿闷得人心烦气躁。
谢郬最讨厌过的就是夏天,尤其是京城的夏天。
在边关的时候,夏天若是热狠了,就找个山涧泅水纳凉,吹吹山风,可京里的夏天,别说找不到清凉的山涧,便是找着了,谢郬也没机会下水。
不想在宫里闷着,谢郬让人在背阴的池塘边上搭了个架子,挂上纱帘,摆一副躺椅,手边放着喝完了的冰镇乌梅汤和冰镇葡萄,手里拿根鱼竿坐在池塘边上钓鱼。
夏天的鱼也怕热,水底待不住,晕晕乎乎的给谢郬钓上来好几条。
谢郬将鱼从鱼钩上拿下,放进一旁的水盆,水盆中各种颜色的锦鲤都是谢郬今天的战果。
要不是这种锦鲤不好吃,谢郬都想把它们送到御膳房去,请阖宫上下喝鱼汤了。
高瑨来的时候,就看见谢郬优哉游哉坐在池塘边钓鱼,周围宫人纷纷行礼,谢郬回头看了一眼,将手中鱼竿放下,迎上前来:
“陛下怎么有空过来?”
高瑨来到谢郬命人搭建的背阴架子下,正好一阵风吹来,驱散了些暑气:
“政事处理完了,来看看你。怎么,贵妃不想看见朕吗?”
谢郬笑靥如花:
“陛下惯会冤枉臣妾,臣妾怎么就不想看见陛下了?臣妾想着呢。”
【屁!】
【狗子你天天晚上来睡我!】
【咱俩早上刚分开,我这一天都没清闲到晚上,你中午又来了。】
【不嫌腻歪吗?】
高瑨保持微笑,收回落在谢郬身上的目光,告诉自己她就这性子,冷静点,这没什么!
谢郬见高瑨偏过头去,回想自己刚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想了半天,发现并没有,估计狗子是自己心情不好。
“陛下,喝碗冰镇乌梅汤解解暑吧,姜嬷嬷亲自熬的,味道可好了。”
高瑨平素不怎么喝这些东西,不过看在是她推荐的份上才勉强点了点头。
谢郬得令后对东海吩咐:“去给陛下再拿一壶冰镇乌梅汤来。”
东海领命下去,很快冰镇乌梅汤便被送了过来。
谢郬给高瑨舀了一碗送到面前,高瑨接过手里没立刻喝,那边谢郬也给自己舀了一碗,就听一旁东海小声提醒:
“娘娘,您今日都喝三罐了,不能再喝了。”
谢郬对东海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让她别说话,东海虽然立刻闭了嘴,但高瑨早就听了去,看着那至少能舀四五碗的乌梅汤罐子问道:
“三罐?都是冰镇的?”
谢郬试图蒙混过关:“不,不是。”
东海却忍不住小声嘀咕:“怎么不是。”
高瑨面色一冷,起身把谢郬手中的乌梅汤给无情夺走:
“你要是内火重,让太医过来开个清心的方子,喝这个顶什么用?女子寒凉之物饮多对身子有损伤。下回不许给她喝这些了,听见没有?”
高瑨教训完谢郬,又对东海她们几个吩咐道。
谢郬敢怒不敢言,心中暗暗骂道:
【呸!】
【说得冠冕堂皇,好像经常给我送避子汤的是别人似的。】
【寒凉之物再怎么也不及避子汤伤身子吧?】
高瑨这下连自己手上那份乌梅汤都没心情喝了,摆手叫人撤下去。
“过几日,武威军押送北辽安格部落的几个俘虏首领回京,届时朕在宫中设宴为武威军接风洗尘,贵妃出席否?”
高瑨不理谢郬的心声,问道。
谢郬眼前一亮:
【最近正好无聊。】
【出席宴席总比留在宫里大眼瞪小眼强吧。】
“陛下觉得呢?”谢郬说:“臣妾……听陛下的。”
高瑨冷哼:“朕觉得贵妃出不出席都无所谓。”
谢郬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傻狗!】
【无所谓你跟我说了干嘛?】
“哦,不出席就不出席吧。我也觉得无所谓。”
谢郬没好气的说完这些便想转身离开,被高瑨拉住:
“你可想清楚了。宴会上可是有很多很多好吃的,还有酒,国宴的酒都是贡酒,还有那……唔。”
谢郬伸手捂住高瑨的嘴巴:“陛下别说了,臣妾想去。”
高瑨将她手拉下,握在掌心:“想去?”
谢郬有一种被逗弄的感觉,但为了宴会中的美酒美食,逗就逗吧,点头如捣蒜,生怕答应慢了高瑨又改变主意。
高瑨盯着谢郬看了一会儿,又说:
“你知道那晚赴宴的都是什么人吗?”
谢郬不解:“陛下先前不是说了是武威军的人吗?”
高瑨点头:“嗯,朕是说了。可你知道,出席的是武威军的什么人?”
谢郬想了想:
【上回老谢说,押送安格部落俘虏回京的是苏临期。】
【狗子为啥特地问我?】
【又想试探吗?】
高瑨无奈打断谢郬的乱猜,揭晓谜底:
“谢将军曾向朕推荐过一个人,说是武威军的军师,叫苏临期。贵妃可听说过此人?”
谢郬心虚的眨巴两下眼睛,故作镇定回道:
“呃……臣妾生于京城,对武威军中的人和事并不知晓,陛下可问错人了。”
【麻蛋!真的是苏临期。】
【前任见面,会不会很尴尬?】
【要不我还是别出席什么劳什子宴会了。】
【回头让狗子看出什么问题得不偿失啊。】
高瑨老神在在的看着谢郬,对她的回答不置可否,好半晌才点头说了句:
“哦,朕还以为贵妃对武威军的事情知知甚详呢。”
谢郬心虚一笑:
“没有没有。父亲很少与臣妾说他军中之事的。”犹豫片刻,谢郬说:“陛下,臣妾想了想,那接风宴会该是帝后同席,臣妾只是贵妃,名不正言不顺的,要不还是不出席了吧。”
高瑨面色一冷:“你不出席了?”
谢郬正要点头,却瞥见高瑨的脸色,心中迟疑:
【狗子脸色怎么变了?】
【我不出席有什么问题吗?】
【虽然我也挺想吃国宴的,可看见苏临期肯定会很尴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