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
【自己不好意思了?】
【可我只在心里说说而已,又没有当着他面说!】
【估计是自己觉得难为情了。】
谢郬慢悠悠的坐在床边整理帐幔,边整理边想, 时不时的抿嘴偷笑,她自问动作轻柔,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响声,饶是如此,高瑨还是闭着眼睛说了句:
“你要磨叽到什么时候?”
谢郬满头问号:磨叽?
怀着莫名其妙的心情躺下,谢郬转身看着高瑨的背影,心中疑惑四起:
【狗子到底在生什么气?】
【要不要这么喜怒无常啊?】
【脑袋都没睡在枕头上,明天要落枕的吧。】
【要不要跟他说……唔?】
谢郬的喋喋不休,被忽然转过身亲吻她的高瑨打断了。
高瑨亲了一会儿后才放开谢郬,将她唇上的水渍擦去,意犹未尽轻啄一口,说:
“时辰不早了,睡吧。”
说完,便转过身来,将谢郬拥在怀中,谢郬盯着他的喉结看了一会儿,忽然怀着取笑人的坏心思冒出一句:
“陛下,上回你与我说旌旗坊中有人熬蛇汤,路过的一人一碗,今日怎么没瞧见啊?”
问到这里,谢郬忍不住抿唇发笑。
高瑨:……
在谢郬头顶长叹一声,高瑨声音自如的回了声:
“贵妃生于京城,竟丝毫不惧瓦罐中的蛇,朕倒是很钦佩呢。“
谢郬:……
好一场精准的自相残杀,都问到了对方的痛处。
“谁说臣妾不怕?臣妾怕的要死,幸好有陛下保护着臣妾……”谢郬恬不知耻的说,只要不承认就对了。
高瑨问:“你是不是不想睡觉?”
谢郬愣住,没等她完全反应过来,薄薄的毯子就盖在了两人身上,高瑨翻过身来,身体力行跟谢郬解释要是不想睡的话,还能干些什么。
**
第二天清晨,谢郬醒来时高瑨已经离开。
洗漱过后,谢郬在廊下等御膳房送‘东西’来,等了不到一刻钟,姜嬷嬷领着御膳房的管事公公进门,按照惯例,公公将加了料的吃食摆放到谢郬面前。
今天送的是一碗田七鸡汤,管事公公亲自为谢郬揭开汤盅,扑鼻而来的香气让谢郬不禁感慨,这御膳房熬汤加料都加出经验来了,闻起来居然还挺香。
比起他们开始的时候送来的东西,这碗汤的水平已经相当炉火纯青。
谢郬用勺子喝了一口,鲜汤的滋味在齿间回转,浓香鲜美,若非知道底细,谢郬还真要以为这是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鲜汤呢。
喝着喝着,谢郬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低头用勺子舀起一大勺汤在鼻端嗅了嗅,目光微动,只见她抬头对御膳房的管事公公说:
“此汤甚好,御膳房今日做了山药糕吗?劳烦公公去给本宫取一些来,本宫就着汤吃。”
管事公公愣了愣,往谢郬面前的汤看去一眼,像是为了让他安心想,谢郬保证说:
“公公放心吧,这汤本宫指定喝完。”
管事公公连连称是,心道贵妃娘娘喝汤从来是爽快的,这么长时间以来从未有过拒绝的行为,应当无碍,便领了命去替谢郬取山药糕了。
他一走,谢郬便唤了姜嬷嬷进门,让她过来喝一口这汤:
“嬷嬷尝尝。”
姜嬷嬷不解,这汤是御膳房送来的避子汤,娘娘叫她喝是为何?难道汤有问题?
“是。”
姜嬷嬷接过汤喝了一口,品尝一番后,似乎发觉哪里不对,紧接着又喝一口。
“嬷嬷精通医理,可喝得出这汤里加了什么?”谢郬见姜嬷嬷脸色有异,遂问。
姜嬷嬷放下汤碗,回道:“奴婢喝不出里面加了什么。”
得到姜嬷嬷的这个回答,谢郬便知自己猜得不错,若有所思的看着汤碗。
姜嬷嬷和她的感觉一样,都没有喝出这汤里加了什么,可问题关键就在于没加什么。
这御膳房时常会给谢郬送些吃食过来,大多集中在谢郬侍寝前后,送的东西不言而喻,正是避子汤。
对于这样的安排,谢郬从一开始就是接受的,高瑨不想让谢苒给他生下孩子,而谢郬这个冒牌货则更不想给高瑨生孩子,两人的想法某种程度上是不谋而合的。
所以,对于高瑨安排的避子汤,谢郬全盘接受,可今天……也许还有之前好几次,御膳房送来的避子汤好像被换掉了。
虽然送汤模式还维持从前,但他们送来的已经不是避子汤,而是寻常的汤食,自然尝不出里面加了什么。
“娘娘,会不会是御膳房搞错了?”姜嬷嬷问。
谢郬摇头:“怎么可能。他们是干什么吃的!若非有人授意,他们敢做手脚吗?”
“娘娘的意思是……陛下授意御膳房将避子汤取消了?”姜嬷嬷问。
尽管谢郬不愿意承认,但事情的真相只怕离这不远了。
除了高瑨有这权利,其他人还真做不到。
可高瑨突然取消谢郬的避子汤是为了什么呢?他改变主意了?又想让谢家嫡女给他生个皇子出来了?
可这也不符合逻辑。
高瑨忌惮谢家,老谢只要手握重兵一天,高瑨就不会让谢家女生出个孩子来。
可现在他取消了谢郬的避子汤是怎么回事?
不由得,谢郬想起之前高瑨和她说要让她当皇后的事情,难不成高瑨不是说说而已,是真的有让谢郬当皇后的心?并且已经开始付诸行动。
事情怎么会这样发展呢?谢郬百思不得其解。
“若真是陛下,那是不是说明,陛下想让娘娘生个孩子出来?”姜嬷嬷说:“那可太好了,说明陛下……”
谢郬沉声打断姜嬷嬷的话:
“好什么好?不好!”谢郬陷入凝思。
这时管事公公提着山药糕回到凝辉宫,谢郬收敛心神,面如常色将汤和山药糕用下,等管事公公离开之后,谢郬才暗自对姜嬷嬷吩咐了几句,姜嬷嬷大惊失色:
“娘娘想自己用避子汤?可是……”
“没有可是,按我说的去做。”谢郬难得强势吩咐。
姜嬷嬷只得领命,她善医理,自己能配伍药方,只需要把所需药物齐集便是,倒也不难。
只是有点为娘娘觉得可惜,依照姜嬷嬷的经验来看,陛下如今是动了真情,就算娘娘原本是顶替二小姐入宫的,若是能为陛下生下一儿半女,再坦白事实,看在孩子的份上,陛下定会体谅,到时候娘娘就能以自己的身份留在宫中。
但说到底这些都是姜嬷嬷自己的想法,相处这么久,她知道娘娘是个好自由的人,让娘娘留在宫中一辈子怕是也难真正开心,所以,姜嬷嬷尊重娘娘的选择。
**
谢郬用完药之后便去了驯马司。
牵了那匹汗血马在草地上奔跑了好几圈,风吹刮过她的脸颊,不知怎的,这心绪总不能安定下来。
脑子里满是先前姜嬷嬷给她送药来时的画面,谢郬发现她喝的时候居然有点犹豫,虽然只是一瞬间。
但这一瞬间的杀伤力太强了,强到谢郬需要用跑马来平复。
两圈之后复两圈,谢郬跑了至少有大半个时辰才勒紧马缰。
谢郬在马鬃上轻柔两下,又拍拍马脖子,对马儿夸道:“黑曜真棒!”
这匹小黑马是谢郬亲自驯服的汗血宝马,相当有灵气,之前她向高瑨要了这匹马,给它正式取名叫黑曜,因为它奔跑的时候,皮毛油光发亮,像一颗奔走的黑曜石,健硕、迷人、闪耀。
黑曜打了个响鼻回应,仰着头将自己的马鬃往谢郬的方向甩动。
跟黑曜玩了一会儿后,谢郬才从马背上翻下,福如和东海立刻迎上前来给谢郬递擦汗的香巾。
谢郬今天打算在驯马司泡一整天,要把脑子里那些不合时宜的愧疚给彻底跑掉!
驯马司的草地边上有专供休息的茶亭,谢郬让人把黑曜暂时牵到边上喂点草料和水,待她休息完,还得再去跑个几圈。
茶亭中,福如将从凝辉宫带来的两只大迎枕放在椅子上,请谢郬入座。
东海则跪坐到一旁沏茶倒茶,谢郬擦完额头上的一层薄汗,把香巾交给福如,接过茶水喝了一口。
遥望马场绿茵,虽不似边关那般一眼望不到头,但郁闷的时候到这里来看看草,好像能稍微缓解一下心情郁躁。
马场上有驯马司的人在驯马跑马,有人在清理马粪,有人在整理草地,每个人各司其职,手头都有事可做。
几个宫人抬着一把长梯子向谢郬歇脚的茶亭走来,为首那个率先跑来向谢郬请安外加请示,原来是茶亭一角有些漏,他们要来修缮一番。
谢郬得知缘由,哪有不应允的道理,便叫他们不必顾忌自己,该怎么修便怎么修。
宫人们领命而去,提着梯子从谢郬身后绕到茶亭最里面,架起梯子到茶亭边沿,宫人们互相配合,扶梯的扶梯,递材料的递材料,当他们用木槌开始敲敲打打的时候,谢郬也差不多休息好了,让人将黑曜牵过来,她再次翻身上马。
这回倒是没像刚才那样一跑大半个时辰,只跑了三四圈就停下,毕竟要在这里泡一天,不能一下子把马跑累了。
回到茶亭的时候,那几个修顶的宫人也差不多干完了,在那收梯子和工具,他们提着梯子从谢郬身旁经过,行跪拜礼后准备告退。
谢郬抬手让他们不必多礼,直接走便是。
谁料,事情就在那些宫人起身的瞬间发生了变化,离谢郬最近的那名宫人忽然抡起他手中的铁锤,朝着谢郬的方向径直砸过来,那突如其来的袭击让站在谢郬身边的福如和东海都没有反应过来。
好在谢郬反应迅速,将手里茶杯中的水立刻泼了出去,热水泼在那袭击之人脸上,让他的袭击路线稍微偏离,谢郬就此躲过一榔头。
然而,那热水并不能阻止那人的袭击,他明明脸都被烫得有些红,但好像没有任何痛感一般,谢郬迅速后退,一个转身从茶亭翻了出去,在草地上打了个滚。
就在这时,先前那几个修缮茶亭的宫人全都变了模样,操着先前修茶亭的工具朝着谢郬袭击而来。
福如、东海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杀袭击瞎蒙了,大声喊叫:
“来人!有刺客!”
驯马司的马场宽阔辽远,她们的呼叫声并没能传出去多远,边缘的侍卫看见情况,也不是立刻就能赶过来的,而在侍卫们赶过来这段时间,谢郬必须直面这些刺客。
谢郬在踢翻了试图用坠子刺她的宫人,她脚力很大,绝对把那宫人的肩膀踢脱臼了,原以为这样就能阻挡他的攻击,没想到那宫人完全没有痛感,这边的肩膀脱臼了,他就把手中的武器换一只手继续攻击谢郬,全然不顾自己安危,完全一副要置谢郬于死地的架势。
这些人不是谢郬的对手,谢郬就是觉得奇怪,这些人为什么好像没有痛感?被打了被踢了,动作居然可以毫不停滞。
意识到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刺杀,谢郬不敢再拖,一把夺过其中一个宫人手中的匕首,手起刀落,将所有试图攻击她的人一刀一个,狠辣强悍。
护驾的侍卫赶到之后,将最后一个袭击的宫人按在地上,见谢郬头上、身上、手上沾满了血,心惊贵妃娘娘伸手了得时,也不禁担忧:
“娘娘可有受伤?”
谢郬没有回答,而是蹲下掐住那宫人喉咙,沉声问道:
“谁派你们来的?”
宫宴那晚在御花园中,拓跋阐身边的妾一开始想刺杀的就是谢郬,被苏别鹤挡了去,那妾的来历还没查明白,如今又来一拨。
谁知谢郬话音刚落,就见被掐住脖子那宫人面色忽然扭曲一变,口吐鲜血,咬舌自尽了,在他咽气的最后一刹那猛地低头,谢郬慌忙闪过身,一如宫宴那晚,拓跋阐妾被擒之后的最后一击般,一条大蜈蚣从他的后背飞快窜出,若非谢郬早有准备闪得快,必然被那蜈蚣直击面门。
手中匕首掷出,将那蜈蚣钉死在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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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瑨赶到凝辉宫的时候,谢郬正在清理手臂上的伤口,身上的血衣还没来得及换。
谢郬看见高瑨那一刻,心虚了:
【狗子肯定已经知道我杀人的事吧?】
【一会儿怎么解释?】
【谢苒可没我这么好的身手。】
医女在谢郬手上缠了绷带,见高瑨过来,赶忙退让到一旁,高瑨一言不发盯着谢郬的伤手看,看得谢郬心里发毛。
“就伤了手?”高瑨问谢郬。
谢郬眨巴两下眼睛:
【啥意思?】
【嫌我伤的少了?】
高瑨面色凝重说:“我问你,有没有别的地方难受?”
这语气吓了谢郬一跳,赶忙摇头:“没,没有。”
得了谢郬这回答,高瑨却好像还是不太相信,拖着谢郬往内殿去,进到里面,高瑨便欲伸手解谢郬的衣裳,被谢郬拦住,问:
“陛下这是做什么?”
高瑨脸色不善,轻叱道:“闭嘴。”
谢郬只好闭上嘴巴,任由高瑨把她被血染红的衣衫除下检查。
前前后后确定了几圈,高瑨指着谢郬胳膊上的淤青问:
“这是什么?没感觉的吗?”
谢郬看了一眼那不过铜钱大小的淤青,就是打架时候不小心磕碰到的。
【这也算伤?】
【狗子你在逗我吗?】
高瑨没好气的点了点她,脚步飞快从外殿取了金疮药进来,强势逼着谢郬坐下给他擦药。
谢郬看着他那认真给自己上药的模样,多少有点不自在。
这种不自在的感觉,她总结为:伤太小了,上药有点丢人。
冰凉的药膏涂抹在伤处,高瑨怕她疼,对着那处轻轻吹拂,认真的眉眼近在咫尺,谢郬发现自己竟然不敢多看。
两人在帐中不知做了多少亲密事,都没有这一刻让谢郬不敢直视,心头仿佛有什么东西堵着,暗自深呼吸一口气。
到底只是一点小磕碰,药一会会就上好了。
谢郬换了衣裳出来,高瑨站在内殿的窗口负手向外看着什么,谢郬走到他身边,悄悄扭头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