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郬想了想后,拉着高瑨到院子里去说话:
“陛下,我父亲军中有军医,军中的医者对于疑难杂症兴许会有点经验。”
高瑨说:“军医?他随谢将军回京城了吗?”
谢郬想了想,宫宴的武威军方阵中,好像看到过胡、闫两个大夫,回道:“像是回来了。”
高瑨说:“那朕去请便是。”
“陛下去的话未免兴师动众,还是我去吧。”谢郬说。
高瑨亲自去谢家找军医,明日定然会传出一些奇怪的谣言,不如谢郬去方便。
“那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高瑨说。
谢郬应声之后,便翻身上马,往将军府赶去。
此时正是华灯初上,将军府门前的灯笼刚刚挂上,就看见一匹马疾驰而来,管家眯着眼瞧了半天那马上人,开始有点不敢相信,直到谢郬的马疾驰到家门口,管家才惊觉:
“哟,这,这,这……娘娘?您这是……”
谢郬来不及跟他多言,问:“父亲在家吗?”
管家连连点头:“在在在,将军在书房。”
谢郬径直进府,很快来到谢远臣的居所推门而入,把里面正在擦刀抹剑的谢远臣和苏临期吓了一跳。
谢远臣瞪着谢郬,下意识问出一句:
“你这是跑出来了?有追兵吗?”
好家伙,这是以为谢郬叛宫了不成?
来不及解释太多,谢郬问:“老谢,胡大夫和闫大夫是不是来京了?高瑨身边的侍卫统领中了外邦的毒,太医院束手无策,我想着胡大夫他们在军中见多识广,便自请来喊人的。”
谢远臣反应了半天,知道女儿不是叛宫而出,总算松了口气,往身边的苏临期看去一眼,苏临期回道:
“他们回来了,在驿馆。”
谢郬急忙道:“那赶紧去叫他们。”
苏临期呆愣愣的想把剑快速擦好了就去,可谢郬等不及,拉着他就往外走,苏临期只好甩了抹布,拿上剑鞘,便被拖着走边把剑送入剑鞘中。
“哎呀,你慢点,别给剑划着了。”苏临期忍不住嘀咕。
谢郬拖着他走:“赶紧的吧。苏别鹤撑不了多久。”
两人上马,风风火火从将军府赶去京城驿馆中找胡、闫两位大夫,好一番折腾以后,终于把人请到了苏别鹤府上。
谢郬下马后就亲自领着两位大夫进主屋看诊,进去的时候,高瑨正在给苏别鹤输送内力,谢郬进来后他才收掌让位。
两个大夫上前诊治,高瑨来到谢郬身旁,见她额上满是汗水,碎发黏在额头上,将她拉到身边,直接用自己的衣袖给她擦汗。
苏临期跟着进门后看到的就是谢郬乖乖站着让高瑨擦汗的模样,在门口愣了愣。
高瑨往他看去,苏临期才反应过来,正要行礼,被高瑨阻止:
“不必多礼。”
苏临期拱手道谢,谢郬想入内:“我去看看苏别鹤。”
被高瑨拉住:“别看了,过来喝点水。”
说着便端起他先前自己喝的杯子招呼谢郬去喝。
谢郬说:“我不渴。”可对上高瑨那警告的目光,谢郬又悻悻而上,想接过茶杯,高瑨却不让,让她就着自己的手喝水。
苏临期将他们之间的互动看在眼中,调转目光,进入房中去看两位军医给那位苏统领诊治的结果。
他来到床边,胡大夫正在给床上昏迷不醒的苏统领施针,闫大夫则在年轻人的脚边放血,苏临期上前观望,看见了双目紧闭,面色发紫的苏别鹤,顿时瞳孔剧震……
第80章
“苏统领中的乃是南疆奇毒子夜钩吻, 毒性凶猛,若是没有解药的话,怕是很难存活。”
闫大夫对毒经颇有研究, 凭借苏别鹤中毒后的症状确定了他中的是什么毒。
谢郬闻言急道:
“老……呃, 闫大夫,你能配出解药吗?”
闫大夫看了一眼这个与大小姐谢郬模样生得十分相似的贵妃娘娘, 回道:
“回娘娘,若给小人一些时间, 小人定能配出解药。”说到这里, 闫大夫往躺在床上的苏别鹤看去, 遗憾说:“只可惜, 苏统领可能撑不到小人配出解药的那一天。”
谢郬五味陈杂:
“撑不到……是什么意思?他要死了吗?”
闫大夫与胡大夫对视一眼,胡大夫擦了擦手说:
“若没有解药, 估计也就三四天的命吧。”
这个结果对谢郬来说还是有点突然的,因为苏别鹤是为了护卫她才中毒的,若他因己而死, 谢郬只怕这辈子都会心怀愧疚。
“闫大夫配制解药要几天?宫中御药房包罗万种药材,无论多珍贵稀有, 御药房中应该都能找到。三天之内可以配出解药吗?”
高瑨开口问道。
闫大夫上前详细回禀:
“陛下。子夜钩吻的毒并不复杂, 它有个民间的名字叫断肠草, 经由南疆善毒之人改良过后变为子夜钩吻, 配制这个解药需要九九八十一道工序, 每道工序都至少需要七八个时辰, 就算是不眠不休的配制, 做成解药也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苏统领等不了那么长时间。”
高瑨默然,就算他是皇帝, 也不能强人所难。
此时,一直沉默的苏临期忽然开口:
“陛下,娘娘,子夜钩吻这种毒小人曾经听说过,在南疆算是比较普遍的毒药,时常涂抹在藤蔓陷阱上捕兽剥皮贩卖,有些南疆人身上会常备着这毒的解药,京城包罗万象,有没有什么地方聚集异族之人,可以派人去寻一寻有没有南疆来的。”
高瑨想到了一个地方:
“有,旌旗坊。”
谢郬也想起来这个地方,她虽然没去过,但是高瑨曾经跟她讲过,那个地方的屋脊上方插满了五颜六色的旗帜,因此得名,那里是京城仅次于长安街、朱雀街这种主要街道的繁华所在,聚集着来自五湖四海的人。
若非要在京城找几个南疆人,没有比去旌旗坊更有可能找到的地方了。
苏临期主动请缨:
“陛下,臣愿前往为苏统领寻找解药,您能否派几个人与我一同前往,当然了,也要请闫大夫和胡大夫一起辨认解药真假。”
谢郬奇怪的看向苏临期:
【老苏什么时候这么热心了?】
【难道是想在狗子面前表现一番?】
【想加官进爵?】
高瑨看了她一眼,沉吟道:
“朕与你们同去。”
谢郬闻言赶忙跟上:“还有我,我也去。”
高瑨回过头,像是想反驳,谢郬却快他一步说:“陛下去哪里,臣妾就去哪里。”
说完之后,还一副怕高瑨突然跑了,迅速挽住他的胳膊。
苏临期鼻眼观心,状若未见,高瑨却是拿她没办法,只得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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旌旗坊位于京城的西南角,离朱雀街和长安街这两条主要干道比较远,这里鱼龙混杂,一般京中上点富贵的人家都不怎么允许家中子弟到旌旗坊游玩,生怕在坊中惹到什么不能惹的人或者沾了什么不该沾的东西。
可有些事情越是禁止就越是好奇,尽管家中三令五申不许子弟到此游玩,却架不住人人都有一颗猎奇之心,旌旗坊越是神秘,就越能吸引人过来探秘。
就好比年少时的高瑨。
那时武定侯府还没出事,他还是京城最受宠的那个小皇子,偷偷溜出宫来,就为了见识见识传说中的地方。
可惜他前脚刚踏进旌旗坊的大门,后脚就被暗卫寻了回去,后来一系列的遭遇,直到登基,始终没有机会到此一游,因此对于旌旗坊的印象仍停留在传闻中,没想到今天居然有机会来此。
由于没有明确目标,前来寻找南疆人的人分为三个小队,谢郬自然跟着高瑨为一队,苏临期和胡大夫是一队,闫大夫自己带一队,就这样兵分三路,冲入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旌旗坊井字街道中。
谢郬跟着高瑨往东边去,道路两边灯红酒绿,各种奇装异服的人在这里都不足为奇,尽管看着有些混乱,但乱中有序,看久了之后竟也习惯了。
一个杂耍卖艺的人在路边忽然喷了两团火,谢郬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高瑨见状,将她的手握住,叮嘱道:
“这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你跟紧些。”
谢郬对高瑨甜甜一笑,心里也没闲着:
【什么三教九流的人老子没见过?】
【什么鱼龙混杂的地方老子没去过?】
【这地方被城防营管得死死的,能在京城立足的番邦人身上别说刀了,估计连把矬子都不敢藏。】
【有机会真想带狗子去见识见识边关真正的蛮人聚集之地。】
【刀头舔血的人比比皆是。】
高瑨听到这里,不禁暗笑,这还是第一次谢郬主动想带高瑨去她所熟知的世界一角。
这想法来得自然而然,估计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吧。
“旌旗坊这么大,要去哪里找南疆人呢?”
谢郬随口回道:“看衣服和饰品,还有店铺吧,南疆人喜欢倒腾银器和草药,不难分辨。”
高瑨对身后护卫们吩咐:“可听见了?去寻吧。”
护卫们领命而去。
没了护卫们的跟随,谢郬和高瑨就像是一对从富贵人家出来的少爷和少夫人,尽管两人外表出色,但比起护卫随行的架势,则没那么引人注目了。
高瑨拉着谢郬往集市深处走去,谢郬忽然停下脚步,鼻子轻嗅了两下,高瑨问她:
“怎么了?”
谢郬放开高瑨的手,寻香而去,很快便在一家烀饼店外站定,看着那一盘绿油油的豆角烀饼被端进店里,谢郬眼都直了。
北方的味道已经好久没尝过了。
高瑨看一眼她,甚至都不用听她的心声,就知道她这见了吃的就走不动道的老毛病又犯了。
“想吃?”高瑨问。
谢郬点头,问高瑨:“你带钱了吗?”
高瑨摸了摸衣襟,谢郬看他表情就知道没戏了,而她原本身上是有钱的,可出宫的时候换了衣裳,钱袋子也就随手放宫里了。
失望之际,高瑨忽然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一只看起来有点眼熟的荷包在谢郬眼前一闪而过。
谢郬像一只被逗猫棒吸引住的小猫般,目光跟着高瑨的手移动,动作迅速,一把就抓住了目标。
高瑨将掌心摊开,拿的正是谢郬之前滥竽充数送给他的那只绣着松柏的翠绿荷包。
谢郬将荷包拿起来掂量几下,沉甸甸的感觉让她喜出望外:
“你带钱啦!”
高瑨但笑不语,看着她财迷般低头数钱的样子倍觉可爱。
自从上回逛夜市没带钱之后,高瑨回宫便往随身佩戴的荷包中塞些银两,日日带在身上,毕竟身边多了个喜欢偷偷溜出宫玩耍,还小气吧啦的女人,有备无患。
在宫里行走揣着银两挺傻的,幸好旁人并不知晓。
还时常揣摩他日日佩戴,珍之又珍的荷包里究竟藏了什么稀世珍宝呢。
谢郬自然而然把高瑨的荷包据为己有,然后拉着高瑨正要进这家烀饼店时,气喘吁吁的苏临期正从这里经过,看见高瑨和谢郬两人,苏临期赶忙过来。
高瑨问他:“怎么样?”
苏临期说:“找到两个南疆人,不过他们身上没解药,但都听过子夜钩吻这种毒,再找找肯定能找着。”
高瑨点了点头,苏临期看了看那烀饼店,飞快瞥了谢郬一眼,拱手道:
“那小人便不打扰二位,告辞。”
说完,苏临期便要离开,被高瑨唤住,问道:
“苏大人用过晚膳没?”
苏临期不解摇头:“还没有。”
确实没有,谢郬急吼吼的闯进将军府找人,苏临期还没混到晚饭吃就给她抓壮丁抓出来了。
高瑨说:
“那一起吧,吃完再找也不迟。”
苏临期没想到自己会被邀请,不知道是该应承还是拒绝,不过高瑨并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径直拉着谢郬往烀饼店去。
谢郬走在前头,转过脑袋对苏临期招了招手,让他别客气跟上,苏临期这才回神。
可三人刚刚踏进烀饼店的门槛,就听见店外传来一声惊诧不已的呼声:
“高公子?谢娘子?”
高瑨和谢郬对望一眼,反应过来这‘高公子和谢娘子’很有可能喊的是他们。
回头看去,就看见一个年轻英俊的年轻人,做中原书生打扮,正从人群中挤出,对着他们的方向不断挥手,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激动。
【这货怎么也来了?】
【好家伙,都能凑一起打马吊了。】
拓跋延入乡随俗,除去他北辽的传统服饰,换上礼朝的衣裳,他气质出众,谈吐不凡,说话不带一点外族口音,若非知道他底细,一般人还真看不出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高瑨和谢郬身前,苏临期往旁边退让了两步给他腾出地方。
“真的是你们,高公子带谢娘子出来玩耍的吗?人生何处不相逢,真是太巧了。”拓跋延笑吟吟的拱手作礼。
高瑨和苏临期都回了他一礼,高瑨说:
“确实很巧,拓跋兄弟是来逛街的?”
拓跋延爽朗一笑,摇着手中折扇,风流倜傥的果断承认:
“是啊,高公子。早就听闻礼朝京都的旌旗坊包罗万象,在下早就神往不已,却不想在此处能遇见二位。机会难得,不若有在下做东,请几位去那樊雅楼小酌一杯,可好?”
谢郬暗骂:
【酌你个头!】
【我要吃烀饼!】
第81章
“小酌就算了, 拓跋兄弟若是愿意,便与我们一同在此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