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郬差不多听明白了。
高瑨预想到这些天会有事变,才让她提前出宫避难。
并把京中所有的兵力交到老谢手中,这么做,等同是把他的性命完完全全交到了老谢手里,这种生死相托的信任太让人震惊了。
而老谢听从吩咐管好兵力,不插手高瑨在宫里的其他计划,但却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把谢郬从宫里弄出来。
只要谢郬在宫里出个意外,让宫里所有人看见她被‘杀’了,然后服下假死药,老谢派人把她弄出宫,以谢苒的名义,假意葬在谢家祖坟,其实谢郬和谢苒已经去了边关。
老谢的这个计划听起来还是有点顺滑的,可谢郬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又是怎么回事?
明明她曾经那么那么那么盼望着出宫回边关,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了,她却开始犹豫,不知是因为事发太突然,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是因为,高瑨吗?因为担心他的处境,以至于连梦寐以求的出宫机会都变得没那么吸引人了。
第88章
谢远臣手里捏着皇帝的虎符, 能够调动京中所有兵马,这份责任可不比镇守边关来得轻,这也是他这段时间必须日夜警惕, 不敢有丝毫懈怠的缘由。
抽空出来交代完事情后, 谢远臣就马不停蹄回军营坐镇,后续交给谢郬自己去办。
谢郬没有耽搁, 谢远臣离开后,谢郬就立刻动身回宫。
自翻越高耸宫墙入得内宫后, 谢郬发现宫里的守卫比她离宫之前更加森严, 岗哨上的巡逻侍卫至少多了两倍有余, 好在换防时间和巡逻路线几乎没怎么变, 谢郬按照原来的路径,很快潜入凝辉宫。
凝辉宫中很安静, 谢郬心怀不好的预感来到主殿后窗,从窗户翻身进入,发现她的寝殿门窗紧闭, 谢郬连包袱都没来得及放下,就听见殿外传来一声呼喝:
“放肆!”
这声音……不是姜嬷嬷。
可在凝辉宫中, 除了她和姜嬷嬷之外还有谁敢这般凶神恶煞的训话?
谢郬不声不响来到门扉后, 透过门缝向外看去。
就看见凝辉宫众人皆拦在谢郬的主殿外, 而她们与之对峙的人, 有丽妃、宋婕妤, 还有……沈纤云。
先前那句‘放肆’便是出自丽妃之口。
“丽妃娘娘, 此处乃贵妃娘娘的宫殿, 奴婢再说一次,没有贵妃娘娘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入内。”
宋婕妤厉声质问: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贵妃根本就不在宫中,她私逃出宫,罪无可赦,狗奴才,胆敢拦着便要了你的命!”
这宋婕妤平日以爽直敢言闻名,但此时就能看出她是爽直还是跋扈。
势不如人的时候,便以爽直的性格来伪装,一旦势压他人,本性就暴露出来了。
姜嬷嬷宁折不弯,不甘示弱:
“那就请宋婕妤踩着奴婢的尸体进去吧。”
宋婕妤没想到姜嬷嬷会这般硬气,当即不管不顾上前就扇了姜嬷嬷一巴掌:
“狗东西!你个命比蝼蚁贱的狗东西也敢威胁本宫?”
谢郬见到姜嬷嬷挨打,正要立刻出去,意识到自己身上衣服没换,出去不好解释,便迅速闪身入房换衣。
而殿外姜嬷嬷不屈不挠,被打了巴掌亦面不改色:
“奴婢不敢威胁婕妤娘娘,娘娘要打便打死奴婢,只要奴婢还有一口气在,就断不会叫你们进殿扰了贵妃娘娘清净。”
宋婕妤愤然指着姜嬷嬷,看向丽妃,似乎想征求丽妃的意见,只听丽妃满不在乎的说了句:
“一个奴婢,打杀了谁还能怪罪你不成?”
说完之后,丽妃与沈纤云相视一笑,沈纤云走到宋婕妤身旁,抬手按在她的肩上,说道:
“宋婕妤,你不会被这刁奴吓着了吧?”
宋婕妤冷哼,白了沈纤云一眼,她素来胆大,也会看形势,知道与人说话的底线在哪,总能擦着人家的底线说话做事。
若是不确定谢苒不在宫中,她还真不敢对这狗奴婢如何,可她偏偏确定了谢苒不在,如今只要带着所有人进凝辉宫见证,就能坐实谢苒离宫的事实……
“来人——”宋婕妤大呼:“将这欺上不尊的狗奴婢拖下去杖……”
宋婕妤的命令还没下完,声音就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了从殿内走出来的谢苒。
凝辉宫众人看见谢郬纷纷松了口气,尤其是姜嬷嬷,超出她意料的惊喜来得太突然了。
谢郬越过众人,来到凝辉宫门前,环顾一圈以丽妃为首来找麻烦的人,最终目光落在沈纤云身上:
“这是在做什么?”谢郬开声问。
丽妃和宋婕妤惊愕对望,向沈纤云递去一抹疑惑的目光。
沈纤云心虚闪避目光,对上谢郬问道:
“贵妃娘娘是何时回宫的?”
刚一开口,就被走到面前的谢郬抽了一个大嘴巴子,谢郬难得生气,居高临下对沈纤云问:
“你是什么东西?敢这样与本宫说话?”
这一巴掌把丽妃她们都打愣住了,丽妃慌忙上前扶住沈纤云,对谢郬说:
“贵妃娘娘可知陛下已下旨,不日便要迎娶沈姑娘,你怎敢对她动手?”
“不日迎娶?”
谢郬将这几个字重复着说了一遍,丽妃满心以为这样就能镇住谢郬,没想到谢郬根本不在乎,伸手揪过沈纤云的衣领,啪啪又是两个巴掌。
“不日迎娶,那就是还没娶,一介民女而已,本宫别说只是打了你,现在便是杀了你也使得!滚一边去!”
丽妃没想到谢郬无礼至此,指着她还想说话,可刚要开口,谢郬的巴掌就落在了她的脸上,也是‘啪啪’两个巴掌。
周围宫人们都看傻眼了。
偏偏无人敢上前阻止,一是因为谢郬的身份,二是因为谢郬此刻身上弥漫而出的杀气令人胆寒。
打完丽妃之后,谢郬立刻转过脚跟往不断退后的宋婕妤走去。
宋婕妤难得声音发颤:
“你,你,别过来。”
可她哪里逃得过谢郬,想从旁遁走的她被谢郬直接掐住了脖子,抵在凝辉宫外的宫墙之上。
宋婕妤双脚离地,不断挣扎,两手在谢郬的胳膊上捶打,谢郬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随手一捏,那脆弱的手腕便断成一个诡异的角度,宋婕妤想嚎叫,却被谢郬掐住了脖子,窒息的痛感让她不住翻起了白眼。
姜嬷嬷见状,怕谢郬失手把人杀了,赶忙过来劝阻:
“娘娘,她快不行了。”
谢郬这才松了手,把宋婕妤从宫墙上放下来,途经生死关卡,宋婕妤四肢早已不是自己的,根本站不住,整个人如一滩烂泥般滑落在地,忍受疼痛的同时也在不断喘气,谁能想到上一秒还耀武扬威的她,下一秒就被押着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凝辉宫前的争端,将宫廷侍卫吸引过来,是曾经苏别鹤手下的副统领张谦,他看见谢郬时表情也很耐人寻味,有点不敢相信谢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样子。
谢郬将他的神情看在眼中,便知此人不可信。
果然,丽妃看见张谦过来,立刻职责谢郬:
“贵妃想杀人,她想杀了我们。张统领,你快去看看宋婕妤还有命没命,这宫中怕是翻天!”
张谦走到宫墙下,把瘫软在地的宋婕妤扶起身,交到宫婢手中,防备的来到谢郬身旁,拱手行礼道:
“贵妃娘娘何故如此?若宋婕妤犯了错,您可以用宫规处置,这般动用私刑,是在为难臣,要臣如何与陛下交代。”
谢郬擦了擦手上沾染到的宋婕妤的冷汗,对张谦问:
“苏别鹤呢?”
张谦回道:“苏统领受伤未愈,陛下要他在府中休养,苏统领休养病体期间,宫中娘娘们的安危暂时由在下负责。请贵妃娘娘体谅。”
苏别鹤在府中休养?可他家都搬掉了。
一脑门的疑问让谢郬头疼,对张谦问:
“你想本宫怎么体谅你?让她们打回来?”
“不敢。”张谦说:“但贵妃娘娘确实不该私下动手,这件事在下一定会如实禀告陛下的。”
谢郬抬手:“不必了。本宫这就去见陛下。”
说完,谢郬便要动身,被张谦拦住:“贵妃娘娘还未经陛下传召。”
谢郬耐着性子,双手抱胸:
“那你是什么意思?要本宫在这里等你到陛下面前去恶人先告状污蔑本宫吗?本宫可是有陛下口谕,随时可以出入明泽宫之人,你一句不能见,本宫就不能去了?还是你觉得本宫不过在自己宫中歇了短短几日,陛下对本宫的心意就变了?”
谢郬故意指出‘陛下变了’四个字,张谦果然目光闪动,不敢再阻止。
只听一旁被抽了两个巴掌的沈纤云忽然开口:
“张统领,既然贵妃娘娘要去见陛下,那不妨就让她去好了。总之今日我等好心来探望贵妃娘娘,却被她在凝辉宫前无故责打是事实,我相信陛下定会秉公处理。”
谢郬往沈纤云看去,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
高瑨定然被沈太师控制住了!
正因为如此,谢郬才更有必要去见一见,高瑨之前在太师府被控制的时候说,曾听见谢郬唤他的声音从而醒来,不知这话是真是假,谢郬总得去试一试才知道。
而原本竭力阻拦谢郬前往明泽宫的张谦,在得了沈纤云的话以后,居然真的将路让开,对谢郬比了个‘请’的手势。
谢郬冷声吩咐:
“本宫去换件衣裳,在外候着。”
说完,谢郬返身回凝辉宫,把姜嬷嬷唤入内殿伺候更衣,顺便与她叮嘱一些事情。
谢郬把明泽宫的令牌交到姜嬷嬷手中,压低声音长话短说:
“嬷嬷,我要走了。”
姜嬷嬷看着那宫牌愣住愣,问:“娘娘,您说什么?”
谢郬握住姜嬷嬷的手,感激道:
“这两年多亏嬷嬷的悉心照料,无以为报。等事了了,嬷嬷等人会由将军府出面召回出宫,你们原本就是陪我入宫的,不算正式宫婢,等你们出宫后,嬷嬷去边关,我请嬷嬷喝酒。”
谢郬这一番类似交代后事的口吻让姜嬷嬷听得一头雾水,谢郬凑到她耳旁,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细细告知,姜嬷嬷的表情越听越凝重。
说完之后,谢郬便换了身素净的宫装,往明泽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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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几日,明泽宫的布防从里到外几乎都换了人。
从前熟悉的面孔基本都看不见了,就连明泽宫里伺候的人都变了。
谢郬看着守在殿外的两个小太监,问:
“万公公呢?”
两个小太监对望一眼,其中一个对谢郬回道:
“回贵妃娘娘,万公公年事已高,陛下赏他告老还乡了。”
才这么几天,高瑨身边的人就换了个遍,而最妙的是,这些事情全都是高瑨‘亲口’吩咐的,旁人就算觉得突然,也找不到任何证据。
没了万公公,谢郬又变成需要在殿外等候通传的人。
在外等候片刻后,谢郬被请入明泽宫。
谢郬第一时间看向高瑨的龙案,往常她到明泽宫,十次有九次,高瑨都在伏案批阅奏折,然而今天谢郬只看见龙案之上整整齐齐,往常堆积如山的奏折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高瑨也不在龙案后。
“娘娘,这边请。”引路的宫人将谢郬带往明泽宫的后方寝殿的方向。
谢郬不禁问:
“这个时辰,陛下还在休息吗?”
引路宫人却只是微笑,并不说话。
走到寝殿十步之外后,引路宫人便不再向前:
“娘娘请。”
说完,引路宫人便像兔子一般迫不及待溜走,那模样就好像前面是龙潭虎穴,他连靠近都不敢。
高瑨到底变成什么模样了?谢郬心中纳闷。
带着疑惑,谢郬毫不犹豫的走入高瑨的寝殿。
推开寝殿的大门,门外带入的天光与昏暗的殿内形成强烈对比,谢郬微微眯起双眼,适应了一会儿后进殿。
环顾一圈没看见高瑨的身影,谢郬继续深入,边走边喊道:
“陛下,你在哪里?”
怎么回事,人呢?
谢郬不禁心中暗想。
刚一回身,就看见一道披头散发的人影出现,身穿中衣,正是高瑨,但他冷漠空洞的神情却让谢郬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陌生。
几天不见,怎的变成这样?
他还认得我吗?
谢郬缓步上前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高瑨恍若未闻。
谢郬自行起身,靠近高瑨:“陛下,是我。您怎么了?”
说着话,谢郬对高瑨伸手,想要触碰他的脸颊,谁知谢郬的手刚刚碰到高瑨的脸,他就像忽然被人按下开关的机器人,二话不说对谢郬动手。
好在谢郬早早防备,高瑨动手,她便脚尖点地如游云一般退去。
“陛下!”谢郬惊呼。
然而她的呼声并没有让高瑨停下攻击,两人在殿中交手,谢郬开始还有所保留,但发现高瑨是来真的,顿时不敢有任何懈怠。
交手的过程中,谢郬好像看见高瑨两耳后有什么银色的东西在反光,冒险近身看了一眼,发现他耳后那东西好像是银针。
他耳后的穴道被银针封住了?
是别人封的,还是他自己封的?
谢郬脑子飞快运转,最后得出应该是高瑨自己封的。
因为沈天峰控制他的方法是铃声,高瑨也许是出于自救把自己的耳后的穴道封住,这样他可能就听不见那控制人心的铃声了?
但这只是谢郬的猜测,没有办法得到验证。
她和高瑨在寝殿中追逃,谢郬武功是还不错,但终究不是发狂中高瑨的对手,渐渐有了落败的趋势。
而高瑨似乎也觉得这么打太麻烦,从他寝殿的兵器架上抽出一把银光闪闪的长剑,对这谢郬就劈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