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郬见他动剑,感觉是个天赐良机,一脚踢开剑锋后,谢郬从殿门闪身而出,往前殿跑去,边跑还边喊道:
“救命啊!救命啊!”
她迅速跑到前殿,撞飞了试图拦她的宫人们,径直跑出了明泽宫,将自己暴露在众侍卫的视线中。
张谦一直在外面等候,看见谢郬跑出来,首先做的不是上前询问,而是往大殿中看去,谢郬不给他躲避的机会,一下子就扑到他面前,抓住张谦的衣袖大喊:
“张统领救命!陛下,陛下疯了!他要杀了我!”
像是为了印证谢郬的话,高瑨披头散发,满脸肃杀,提着剑追出,剑刃有血,看来在冲出来追杀谢郬之前,已经在里面砍到人了。
谢郬见状赶忙躲到张谦背后,拿张谦做盾牌,躲避高瑨的砍杀。
而张谦则被她拖得苦不堪言,直呼:
“贵妃娘娘你冷静点。”
谢郬一边拿他当盾牌,一边大呼:“我怎么冷静!他要杀我!你快拦住他!”
张谦倒是想拦,可他也要拔得出剑才行啊。
想要奋力把谢郬甩开,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甩不开,这位贵妃娘娘的力气委实有点大,张谦被动的被她拖着左游右走,步伐混乱,根本让人摸不着章法。
就在他被迫为贵妃拦着陛下追杀的时候,陛下猛然刺出一剑,从张谦的腰侧擦过,张谦只听身后‘啊——’一声,抓着他的手总算是松开了。
他回身一看,只见谢郬一脸震惊捂着自己的腹部,大量的鲜血从她的指缝间透出,染红了她大片的衣衫。
谢郬捂着伤口往后退了两步,像是终于支撑不住般,倒在地上。
这时不知谁大喊了一声:
“陛下杀了贵妃娘娘!贵妃娘娘被陛下杀了——”
周围的人全都围上前来,张谦这时也回过了神,蹲下身想查看谢郬的伤口:
“娘娘,您怎么样?”
谢郬没有回答,而是嘴巴动了几下后,嘴角流出两行血痕,此时她用满是鲜血的手狠狠抓住张谦的耳朵,像是在挣扎。
张谦闻见她手上的血腥味,看见她腹部那不断有血涌出的伤口,终于相信陛下确实杀了贵妃。
大声喊道:“传太医!快传太医!”
宫人们作鸟兽散,很快便有太医院的人来将谢郬抬去太医院诊治,谢郬躺在担架上,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披头散发,面无表情站在明泽宫殿外,状如疯子的男人。
在他那双深入潭水的目光中,倒影着的是谢郬浑身是血北抬走的画面。
不知怎的,高瑨忽然仰天喷出一口鲜血,也就此倒了下来,宫人们摄于他的威风,根本不敢靠近。
这当然也是谢郬被抬走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高瑨吐血之后倒地不起的画面。
而在这场混乱之后,一道阴暗的双眼正在幕后密切注视着明泽宫殿前发生的一切。
沈天峰将控制高瑨的铃铛藏在衣袖中,除了前两天他能控制高瑨外,第三天开始,高瑨就不再受控了,他不知怎的用银针将耳穴封住,谁也近不了他的身。
就在沈天峰以为事情要糟糕的时候,看到了高瑨一剑刺死谢郬的场景,那一刻,他高兴得神情近乎扭曲……
第89章
谢郬是在被抬去太医院的路上, 遇到姜嬷嬷的,姜嬷嬷按照计划扑过来一番哭喊,给谢郬制造了服药的机会。
药果然是有效的, 因为服下之后谢郬果真就渐渐没了知觉, 当然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再醒来的时候,谢郬是在一辆疾驰的马车里。
谢郬腹部的伤口因马车的颠簸而有点撕拉疼痛, 马车里有个伺候的小丫鬟,看着面生, 听见谢郬这边有动静就赶忙凑上来询问:
“小姐, 你醒啦。”
谢郬刚醒来, 人还有些迷糊, 问那小丫头:
“什么日子了?”
小丫头想了想后,回道:“今儿七月二十八, 小姐您都昏睡好几天了。”
谢郬算算日子,她是二十五回宫的,今天是第四天。
苏临期给的药果然管用, 说让人‘死’几天就‘死’几天。
从马车改造的床铺上挣扎坐起,谢郬头忍不住发晕, 勉强坐了好一会儿后, 才转过身去将车窗的帘子掀开, 看了一眼外面, 前面有马队, 领队背影看着像是苏临期, 谢郬的马车后面还跟了一辆马车, 整个车队差不多十几人骑马,两辆马车。
光凭沿路的景色谢郬分辨不出已经到了哪里,问那小丫头:
“到哪儿了?”
小丫头也糊里糊涂:“上午的时候说是到了楚州府……现在不知道。”
谢郬想了想, 楚州……那就是离京一百多里了,从她假死到现在过去不到四天,四天走了一百多里,估计是为了照顾她这个伤患的马车。
猛然拍了几下车厢,谢郬嘶哑着喉咙对外喊了声:
“停车!”
赶车的大毛听见谢郬的声音,给马队其他人发了个停车的信号。
很快车队就陆续停了下来,大毛掀开车帘,看见坐起的谢郬,惊喜问道:
“老大,你终于醒啦。”
谢郬弯腰穿鞋,估计是躺久了,感觉手脚都软得不行。
苏临期知道是谢郬醒了,赶忙把马缰交给同行之人,一头钻进谢郬马车,谢郬正要出去,差点跟他撞个满怀,嫌弃的把人推开,跳下马车。
却因为用力过猛而觉得有些头晕,苏临期给嫌弃了也不介意,再次往前凑着,见机扶住谢郬,笑着打趣:
“真是打不死的铁猴子,你躺了好几天,水食未进,刚醒过来居然还能这么活泛。”
谢郬没心情跟他说笑,白了他一眼,苏临期笑吟吟的,心情像是很好的样子,拥着谢郬到路边歇息:
“走走走,那边正好有块空地,我让他们停下给你生火做饭。”
谢郬给他拥着走了两步,稍微缓过来些酒抬臂将人推开,饶是如此,苏临期依旧在旁边虚扶护着,一副防着谢郬随时摔倒他随时好扶的样子。
大毛把赶车的马鞭放好,回过头就看见苏临期这副小心翼翼护着的样子,忍不住调侃:
“哎呀,知道的说老大受伤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大给老苏你生了个大胖小子呢。”
苏临期和谢郬双双向他瞪去一记眼刀,大毛识时务的闭嘴,不敢惹他俩,帮着其他人生火去了。
谢郬在一块突石上坐下,苏临期去看厨子准备做什么,谢郬觉得喉咙干渴的很,问旁边的小丫头:“有水吗?”
小丫头连连点头:“有有有,小姐稍等。”
说着从马车里拿出一只水囊递给谢郬,谢郬接过慢慢喝了两口,对小丫头道谢:
“这些天多谢你了。”
她昏睡四天,醒来之后喉咙只是这种程度干渴,可见昏睡时有人给她定时喂水。
小丫头憨憨一笑:“小姐太客气了。”
苏临期给谢郬端了一碗刚烧好的热水过来,见谢郬在喝凉水,赶忙斥道:
“怎么喝上凉的了,来来来,刚烧了热水,你现在身子虚,可不能着凉。”
苏临期一来,小丫头便识时务的退到一边。
谢郬看了一眼苏临期送到嘴边的热水,往做饭的地儿看去一眼,说:
“随便拿点干粮出来吃就得了,还生什么火,不嫌烦啊?拿点馒头和肉过来,我……”
话没说完,就被苏临期打断:
“行了行了,吃个饭你还嫌麻烦。又不要你动手做,馒头肉干你现在吃也不怕噎死,大夫说你醒来后,最好吃流食。”
谢郬没好气:“呸,我他妈饿了这么些天,吃个屁的流食!”
苏临期像是早就料到谢郬会这么说,紧接着回道:
“知道!就那么一说,我还不知道你吗?放心吧,做的都是硬货,保管让你吃饱。”
谢郬没再答话,兀自喝水,手里水囊给苏临期抢走了,热水碗硬塞给谢郬,她没办法,只能小口小口喝起了热水,口中忍不住嘀咕:
“三伏天让我喝热水,你可真是太够意思了。”
苏临期随便她怎么抱怨怎么嘀咕,就是不知道生气,不仅不生气,还从旁嘘寒问暖的哄着,哄得谢郬膈应死了。
等饭休息的时候,谢郬问苏临期她假死后京里的情况,苏临期说:
“你吃了药以后就有人传信给将军,将军立刻赶去宫中,强势把你带回了将军府。”
谢郬问:
“高瑨呢?我爹要带我出宫,他没说什么?”
苏临期听谢郬提起高瑨,目光微暗,回道:“没有。他好像也有病,将军入宫的时候,他昏迷着。将军是从沈太师和太后手中把你带出宫的。”
高瑨昏迷着……谢郬想起她被抬走时看见高瑨吐血的画面……
“现在四天过去了,京里的将军府中你头七还没过呢。”
谢郬出拳砸了他一下:“他妈谁头七?”
苏临期被打了也高兴,揉着手臂,贱兮兮道:“我头七,我头七,行了吧?”
谢郬懒得跟这二皮脸说话,心里烦闷的很,不耐烦问:
“饭好了没?还真要七大盘八大碗的摆一桌吗?随便弄点就得了。”
苏临期笑问:
“我知道你归心似箭,想快点回边关,可也不必赶这一时半会儿的吧。”
谢郬没说话,兀自喝水,苏临期仍在旁边畅想:
“咱这一路其实可以走慢些,反正离京一百多里了,也没人催着,咱们可以慢着点,看看沿路的湖光山色,这回去了边关,再想入京就不知得要猴年马月了。”
“不过不入京也没什么,边关就挺好的,回去以后啊……”
苏临期在那畅想着回边关以后的未来,谢郬爱答不理他也继续说,他这浑然不觉的迁就不免吸引了好些人的关注目光。
火堆后的树根下,有双眼睛始终盯着苏临期和谢郬,他身穿斗篷,帽檐压得很低,自从谢郬从车上下来之后,他的眼睛就再也没从谢郬的身上挪开过。
谢郬受着伤,但敏感度还在,先前就觉得有人在看她,不动声色等了一会儿,忽的精准回看那处,与那穿斗篷的人对视了一眼。
那人像是心虚般,跟谢郬对视的瞬间,便匆匆转过目光,将身子转到树后倚靠着。
谢郬用脚尖踢了踢自顾自畅想未来的苏临期,问道:
“那是谁啊?”
苏临期往谢郬指的方向看去一眼,目光微动,再转过来时,已然恢复神色,说道:
“李三儿啊。三十六营那个脚程特快的家伙,你不记得啦?”
谢郬满脸疑惑,她还真不记得三十六营有个什么脚程特快的李三儿,不过她已经两年多没回营房,有几个不认识的人也很正常,便没再继续追究。
谢郬喝完水,不知怎的,目光被不远处分在两处的小石子吸引,莫名觉得那两颗小石子有点像她和高瑨。
正失神之际,忽然听见后面马车中传来一声娇喝:
“拿走拿走,什么破东西也敢拿来给我吃。”
谢郬顺着声音望去,没等她发问,苏临期就开口说:
“唉,都是一个爹生的,怎么差别就那么大呢。你是忒不讲究,那位小姐却忒讲究。”
谢郬反应过来,问:
“谢苒吗?”
苏临期点头:“可不嘛。这一路事儿事儿的,要不是看在将军和你的面子上,我都想抽她。”
正说着话,那马车的车窗里就摔出一只碗,碗里的银耳羹撒了一地,紧接着传来丫鬟哭泣的声音。
在谢郬车上伺候的小丫鬟连忙跑到后面的车窗旁候着,紧张朝里观望,苏临期说:
“伺候二小姐是是她姐姐,姐妹俩家里受了灾,我给买下了,原本是她在后面伺候的,被二小姐赶下车以后,她姐姐跟她换的。”
谢郬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苏临期说的是小丫鬟的姐姐。
后面马车的车帘掀动,从里面走出一个跟谢郬有七八分相似的女子,正是把谢家搞得人仰马翻的谢苒。
谢郬和谢苒两人容貌虽像,但气质迥然,谢郬眉宇间更多的是英气,以至于姜嬷嬷要把谢郬打造成谢苒,就必须把谢郬身上的英气遮掩下来,画上细眉增添柔美。
此刻,谢苒的脸上带着怒容,柳眉紧蹙,美则美矣,难掩刁蛮之态。
她扶着车壁,站在马车上,想下来,却因为没有马凳而气愤不已,对站在马车边上观望的小丫鬟说:
“直眉楞眼的蠢东西,没看见本小姐要下车吗?”
小丫鬟这才慌慌张张到马车后头去拿马凳,给谢苒放好之后,再慌张的扶她下来。
谢苒下车后先环顾一圈,眉头紧蹙,显然对周围的环境很不满意,她自然也看到了坐在石头上休息的谢郬,谢苒五味陈杂,尽管不怎么开心,但还是来到谢郬身前,低声问了句:
“你醒啦。”
谢郬点了点头,让她在旁边石头上坐,谢苒回头看了一眼那微微带着些苔藓的石头,娇气说:
“这怎么坐,喂,小丫头,给我搬张椅子来。”
小丫头有些为难:“二小姐,没有椅子,小马扎行不行?”
谢苒勉为其难的挥挥手,语气相当不耐烦:
“随便吧随便吧。也指望不上你。”
小丫头羞愧低头,从马车后面拿来小马扎,怕谢苒嫌脏,还用自己衣袖给她擦了擦,谢苒这才骄矜坐下,坐下以后就开始看她被灰尘沾到的衣裙和绣花鞋。
谢郬看她这样,原是不想理会的,反正到了边关,那里的生活总会教她做人,却不免想起蔡氏对自己的嘱托,谢郬觉得出于蔡氏对女儿的一片苦心,她还是稍微提醒一下谢苒的好。
开声问她:
“你是一个人回京的吗?”
谢苒往周边看了看,像是生怕别人听见似的,不情不愿对谢郬点了点头,离京时母亲跟她说要性子放软些,谢郬这人虽然粗鲁,但心性正值不会欺负她,让谢苒遇事找谢郬,她总会帮自己解决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