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午饭,夏鱼想在天黑前赶回食肆,便起身辞别了李桂枝一家,临走时,李桂枝给她拿了不少新鲜的蔬菜,都是自己家里种的。
夏鱼拎着沉甸甸的布兜,去找白小妹一起赶路。
夏鱼赶到白小妹的家时,白小妹的爹白进财正和余翠商量着四十文钱要怎么用,听说夏鱼要带白小妹回镇上,余翠二话没说就让白小妹走了。
一路上,白小妹的兴致都不怎么高。
夏鱼猜测她肯定是又在余翠那受气了,但是她做为外人,也不好插手别人家里的事,只能在骡车停在镇口时,给白小妹买两朵布花头绳,哄她高兴。
果然,白小妹的注意力被手上的布花头绳吸引了,她选了一个鹅黄色递给夏鱼,自己留了一个淡绿色的:“嫂子,我觉得你戴黄色好看。我听说庙会时有人会卖女子家的胭脂水粉,我还没见过呢,到时候咱们去看看。”
“好呀,镇上的胭脂水粉颜色太俗气了,等去了庙会,看看那的颜色怎么样。”夏鱼接过头绳,似乎体会到了女孩子间的乐趣,两人有说有笑地回了食肆。
天边的云霞红灿灿的,现在的天越来越长,有余食肆里热闹极了。
夏鱼一进门,王伯就立刻迎了出来:“阿鱼,你终于回来了,王行在后院等了一下午了。”
“怎么了?”夏鱼问道。
白小妹拎着布兜去厨房给池温文帮忙,留下两人说话。
王伯擦了擦额头的汗:“你去看看吧,王行好像收错了菜,卖不出去了,想看看咱们有没有什么法子帮忙收了。”
夏鱼应声就去了后院。
石榴树下,王行一脸焦急地来回走着,还时不时地仰头叹一口气。
夏鱼笑着朝他走去,道:“怎么不在屋里坐会儿呀?”
王行看到夏鱼,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激动道:“夏老板,您终于回来了。”
夏鱼看了一眼树下的背篓,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王行无奈道:“昨儿个倍香楼的老板让我收了三筐土豆,我一宿没睡,挨个村子收完急忙赶来,谁知道今早上给他家送去时候,老板找各种借口死活不收了。”
自从王行给有余食肆开始送菜后,便自己生了个门路,专门收菜便宜卖给各个食肆,赚个中间差价。
为了拉生意,他也没收倍香楼的定钱,想着这么大的酒楼应该没什么问题,可谁能想到这老板翻脸就不认人了。
夏鱼翻了翻筐里还带着干泥的土豆:“别的食肆也不要吗?”
王行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他们都嫌土豆的价钱贵,不如芋头便宜,说可以用芋头代替土豆。我跑遍了泉春镇的食肆也就卖完一筐,这还有两筐实在是卖不出去了。你若是要,我按收价给你,一分不挣。”
他知道有余食肆总推出新式的菜样,就想着来碰碰运气,万一能卖出去了呢,不然等土豆发芽就不能再吃了,到时候更卖不出去了。
夏鱼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笑道:“这两筐土豆我要了,等后天你再送两筐土豆和一筐番茄过来,该什么价是什么价,不能让你白跑了。一会儿我让王伯把银钱给你。”
王行感动的差点都要跪下了,为了收这几筐土豆,他几乎是把自己攒的银钱都垫上了,如果卖不出去,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而夏鱼也有自己的打算,这些土豆做成薯条再好不过了,拿去庙会上卖,可以边走边吃,肯定受欢迎。
第42章 庙会
庙会这日, 夏鱼、王伯和白小妹摸黑便起了身,带着今日要用的几大筐食材,租了一辆骡车直奔去庙会的摊位。
为了防止没有摊位, 夏鱼昨夜便让池温文和洪小亮跟着叶家伙计一同去抢占摊位, 几人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骡子的脖上系了一个铜铃,每走一步便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响, 夏鱼倚靠在半人高的菜筐上,抬头望着天上还未隐去的星光,一丝困意也没有。
时间过得真快,她来这个世界也有好几个月了吧, 记得最开始她和池温文两人天天斗嘴吵架,互看不顺眼,她甚至还有和离的念头;可现在她却越来越觉得和池温文在一起很安心,不论什么事他都能面面俱到, 打理得井井有条, 让她在不知不觉间适应了他的存在。
如果有一天和池温文还有王伯分开......
夏鱼想了一下,赶紧摇了摇头, 算了,单是记账的事都够让她头疼的, 更别说忙活食肆里的大小杂事了。
骡车走得时快时慢,赶到庙会时天色已经蒙蒙亮,大部分的摊位已经开始摆上桌椅板凳了。
庙会的长街位于山脚下, 以第一道高柱石门为起, 到第二道高柱石门结束,第三道高柱石门则建在山上,为寺庙的正门入处。
洪小亮早就守在第一道石门前了,看到夏鱼一行人, 忙挥手高声道:“姐,白妹,王伯,我在这呢。”
说完,便跑去骡车旁帮忙搬运菜筐。
这条长街不宽,马车牛车进不来,几人只能合力将菜筐搬到摊位上。
抬着沉重的菜筐,夏鱼觉得自己仿佛走了一个世纪,才终于走到自家的摊位前。
她朝身后望去,第一道石门已经被长长的青石路淹没在了尽头,看不到踪影,他们这个摊子的位置离第二道石门不远,可以说是在街尾了。
池温文已经把两个炉灶支好,正同隔壁摊子的叶老板打听着庙会的事情。
叶娘子忙着蒸发糕,看到夏鱼来,欢喜道:“夏鱼,你来了。”
夏鱼笑着跟她打招呼:“叶娘子,你们来的可真早。”
叶娘子招呼着阿福生火,然后笑道:“我是昨晚跟老叶他们一起来的,图个省事。对了,后边有口水井,你们需要的话得赶紧去打水,等过会儿人多了,打水可就费劲了。”
夏鱼点了点头,腾出两个桶,让白小妹和洪小亮一起去打水。虽说他们昨天自己带了两桶水,可总归是多多益善。
池温文不知和叶石说了些什么,好半天才回到自家的摊位上。
他从筐里的挑了一个大西瓜,坐在板凳上用水冲洗着表皮发干的泥土:“阿鱼,等下忙完我们去庙里看看吧,听叶石说这里的佛祖很灵验。”
夏鱼将番茄切成小丁,侧头看了他一眼:“你还信佛呀?”
池温文没想到她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一时没反应过来:“我......还行吧,你呢?”
“我才不信这些呢。”
池温文一怔,叶石不是说女子家都热衷于这些姻缘祈福吗?他还想找机会和夏鱼独处呢。
他硬着头皮继续道:“咱去看看也无妨。”
“行,去凑个热闹。”夏鱼没有拒绝,把半盆番茄丁放入锅内,加入料汁熬着番茄酱。
这时,街头隐隐传来此起彼伏地吆喝声,原来是第一批上香的人已经到了长街口。
白小妹和洪小亮两人拎着灌满的水桶,也吭哧吭哧地走了回来。
洪小亮听到前面的摊子在吆喝,急忙搁下水桶开始烧柴:“姐、白妹,咱得快点,前面都来客人了。”
夏鱼将做好的番茄酱盛出,把一早备好的土豆条放在案板上,撒上一层薄薄的干淀粉,笑道:“不着急,这东西都是提前备好的半成品,做起来很快。再说了,来的香客在前面的摊子都吃饱了,到咱这也不一定会买闲食了。”
洪小亮着急了:“那可怎么办啊?”
夏鱼不急不缓道:“咱做的头几份薯条只送不卖,凡是走到这里的香客可以免费试吃两根,如果觉得好吃,他们自然就会买了,饭团和冰粉也能捎带着卖出去。”
池温文赞同地点了点头,要钱的东西不一定有人买,但是免费的东西大家肯定要占便宜。夏鱼做的薯条又新奇又好吃,不怕尝过的人不会买,毕竟过了这村没这店,以后想吃可就找不着地方买了。
白小妹把一口锅架起,将淘洗干净的米蒸上,接着忙活起另一口锅,准备炸薯条。
王伯接过白小妹替换下来的番茄酱锅,往里浇了一瓢清水,开始熟络地刷起锅来。
大家的动作行云流水,默契十足。
隔壁摊子的叶娘子将两锅发糕蒸上,看了一眼坐在板凳上切西瓜丁的池温文,和调制冰粉的夏鱼,稀奇道:“你们做的这些是什么?”
夏鱼对她回了一笑道:“冰粉。”
叶娘子瞪大了眼睛:“呀,你这点子真是一个接一个,一会儿给我来一碗尝尝。”
夏鱼笑道:“没问题。”
话音刚落,便陆续有香客往这边走来。
洪小亮一手端着一碗番茄酱,一手托着一盘炸得金灿灿的土豆条,吆喝道:“炸薯条,不要钱,免费尝免费吃喽!”
叶娘子听闻更是一惊,隔着缭绕的白烟打量了一眼夏鱼,哪有人做不要钱的生意的,这夏鱼到底在想啥呢?
果然,香客们一听有不要钱的东西吃,都围了上来,在洪小亮的指引下,用薯条沾着番茄酱吃起来。
炸得外酥里糯的土豆条,配着酸甜鲜咸的番茄酱,吃起来沙沙脆脆的,没有一丝油炸的腻味感,反倒叫人吃了一根还想继续再吃一根。
有人尝过两根后还要再拿,洪小亮一把将盘子收回怀里:“哎哎哎,一人两根,还想吃的可以到摊子上买。我们摊子还特推出冰粉和饭团,清凉顶饿,欢迎大家都来尝尝。”
洪小亮还趁机宣传了一波别的饭食。新颖的名字让许多人都记在了心里,可无奈刚刚这一条道吃得太饱了,还是等一会儿下山回来的时候再买上一份尝尝吧。
一个富家子弟模样的少年尝过薯条后,道:“老板,给我来一份炸薯条。”
夏鱼切着饭团要用的黄瓜条,抬眼提醒道:“庙里可是禁忌油腻荤腥的,炸薯条不能拿到山上去吃。”
少年盯着金灿灿的薯条,馋得有些等不及了,他连忙点头道:“给我来一份,我坐在这里吃完再走。”
白小妹手脚利索地给他炸好一盘薯条,还配了一碟红艳艳的番茄酱。
少年迫不及待地捏起一根薯条,沾了番茄酱后放入口中,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少年是东阳城张府的二少爷张茂学,出了名的挑剔嘴,所以这一路上卖的普通小吃他都没看上眼,倒是留了肚子在夏鱼的摊位上吃一顿。
池温文在摊子后把切成丁的西瓜放入冰粉里,又加了些花生芝麻碎,将整口锅放在冰凉的井水中冰着。
张茂学一眼就看到锅里晶莹剔透的冰粉,他探头过去,问道:“这是冰粉吗?”
“是的。”池温文点了点头,给叶娘子盛了一碗送去。
张茂学看着冰粉里红瓤瓤的西瓜甚是诱人,便大声道:“老板,再来一份冰粉。”
他的声音把路过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夏鱼给他盛了一碗晶莹透亮的冰粉,还再碗口加了两叶薄荷,又红又绿很是相宜。
张茂学一口冰粉下肚,爽滑香甜,冰冰凉凉,热燥的感觉一下子就消散不见了。
“这冰冰凉凉的太好吃了!”张茂学忍不住夸赞道,“老板,你是哪的人?日后有空我再去找你吃一回。”
夏鱼笑着回道:“我们从泉春镇来的,你若是去了找有余食肆便可。”
“有余食肆?”张茂学一时间只觉得有些熟悉,可怎么也想不起是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
“张茂学!”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夏鱼下意识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男人与一群富家子弟模样的人一同走来。
张茂学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大哥!”
张修文皱了皱眉,不悦道:“你早上怎么不打招呼就自己来了?”
张茂学笑嘻嘻地打着哈哈:“我这不是怕娘又乱给我点鸳鸯谱吗。”
正在洗碗刷锅的王伯看到张修文身后的男子,突然脸色一变,手中的碗都差点掉地上碎了。
还没等他回过神,那个穿着青绿色缎衫的男子便一步上前,目光直逼王伯,不善道:“哟,这不是王伯吗?”
王伯冷哼一声,没有接话,有些担心地瞥了一眼池温文。
夏鱼隐约察觉到不对劲,能和王伯认识,关系并不融洽的大户人家,大概只有东阳城的池家了吧。
她打量着眼前的青衣男子,只觉得他眉目间似乎是和池温文有些相似,不过比起池温文的淡薄儒雅,他更多了一丝狠戾之气。
池旭阳见王伯没有理他,便又道:“怎么,几个月前你不是还去池家借过钱吗,怎么这么快就忘了我是谁,见了面连个招呼都不打?”
众目睽睽之下,王伯不想影响了摊子的生意,忍下一口,低声道:“少爷好。”
池旭阳扬眉一笑,手中的折扇哗啦一下张开,半掩着唇角:“错了,应该是池家大少爷。”
第43章 巧遇
池旭阳的母亲王氏和池老爷本是一见钟情的佳偶, 可惜王氏只是个小门小户家的女子,池老爷迫于家里的压力,最终娶了门当户对的徐氏, 也就是池温文的母亲。
在迎娶徐氏的当天, 王氏也跟着被纳进府中做了妾室,两人几乎是平起平坐, 王氏还更得宠些。
徐氏性子柔和大度,不去计较这些,日子在府中过得还算平和,直到池温文快要出生那日, 徐氏不慎从床上摔落,大出血没保住性命,只留下池温文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孩。
而王氏自然升了分位,成了池家的当家主母。
池旭阳对池温文的敌意, 便来源于王氏整日的思想灌输。
他心中认定, 当年就是池温文的娘抢了王氏的位置,才让王氏做小妾受苦多年;而自己本该是池家的大少爷, 却因为池温文而成了不受人关注的二少爷。
多年未见,池温文与池旭阳自然是相见不相识, 只不过因为王伯曾去池府一趟,池旭阳才认出了他。
池旭阳端得风度翩翩,双眸中的得意却让他此刻看起来有些小人得志之意:“哟, 大哥, 不对,你都被赶出池家了,我也不能叫你大哥了。”
夏鱼瞧他那副嘴脸颇为不顺眼,端着一盆污水, 不耐烦道:“让让,让让,好狗不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