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他看到一桌子的肥肠时,立刻想起了那段痛苦不堪的回忆。
白小妹洗了手,瞥了他一眼:“都这么长时间了,你还不相信嫂子的手艺吗?”
洪小亮是想夸,可他真的夸不出来啊,他只想哭。
一群人都入座吃饭了,洪小亮还站在门口迟迟迈不开腿。
“小亮,你干嘛呢,还不进来吃饭?”夏鱼在屋里问道。
一阵沁人心寒的冷风吹过,洪小亮不由地哆嗦一下:“姐,我、我有点热,在院里凉快一会儿。”
最后,洪小秀端了个小碗出去,给他递去一段干煸肥肠:“哥哥,好吃!”
面对洪小秀天真乌亮的眼眸,洪小亮实在不忍拒绝,屏着气息将肥肠放入了口中。
奇怪?怎么又麻又辣,软软弹弹的?而且入口汤汁迸溅,香中带臭,臭中有香,吃过后让人欲罢不能,比想象中的滋味好吃百倍。
第70章 死人
自打赏菊会过后, 有余食肆烤鸭的销量日渐增多。
一开始,城中也有不屑去城西的人,不过在忍了几日之后, 实在是忍不住对烤鸭的的思念。
可无奈城中的大酒楼又做不出这个味道来, 最后,只能拉下面子专门跑去城西一趟, 就为了买一只烤鸭。
借着烤鸭的热潮,夏鱼顺利的将肥肠也推到了人们的饭桌上。
肥肠味美价廉,成了普通人家最喜欢的一道菜。
而那些高门贵户,虽口上嫌弃着肥肠不干净, 说着不要不吃,私下里却让下人去买的次数最多。
夏鱼都眼熟了好几户跑腿的小厮呢。
不过人家不愿往外说的事,她自然也不会多嘴喊一句“哟,这不是张员外家的富贵吗”。
这日, 北风凛利, 吹得人头皮直发麻。
夏鱼将厚重的棉布帘挂在门上挡风,还没过一会儿, 就涌来了不少的食客。
“王伯,来二两卤肉、五个鸡爪、三截肥肠......”
说话的人搓了搓冻僵的手, 在嘴巴上哈了口热气:“天真冷。”
“是啊,眼瞅就入冬了,日子一天比一天的冷呐。”王伯熟练地上称收钱, 动作一气呵成。
夏鱼听着两人闲聊, 惆怅地望向门帘子。
现在她手头好不容易攒了些银钱,想换个大的铺面,可往牙行跑了两趟都没有合适的地方。
城中铺面小店居多,换了过去跟现在没什么区别;面积稍大点的位置都在城郊, 每日光是去集市采买都得跑上半天的路程,实在是不称心。
客人走了一波又来一波,夏鱼和王伯一上午都没歇口气。
眼瞅快到中午饭点了,一下子涌进屋里三四个人,将狭小的屋子挤得满满当当。
“你们食肆的卤味有问题!”为首的妇人外批白色孝服,红着眼眶,怒气冲冲地望向夏鱼。
夏鱼放下手中的油纸,疑惑道:“大婶,您这话是何意?”
妇人被这么一问,立刻声泪俱下,嚎啕大哭道:“我男人就是吃了你们这儿卖的肥肠,昨夜腹痛一宿,今早、今早人就没了!”
正在挑卤味的食客脸色一变,摆了摆手:“我想起家中还有事,改天再来。”
后面排着队的几人也犹豫了一会儿,跟着相继离开,只留下五六个看热闹的人。
夏鱼盯着妇人,等着她的后续,可是她再也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的哭,连赔钱的事儿都没提。
夏鱼解开系在身上的襜衣扔在桌上,问道:“你男人在哪呢,带我去看看。”
她一天卖好几锅的肥肠,已经卖了五六天之多,这还是第一个出现腹痛至死的客人。
妇人拿出一条崭新的丝绸帕子,抹了一把眼泪,指着门口道:“就在屋外面,不信你出去看看!”
“你把你男人尸体拉来了?!”夏鱼的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的盯着妇人。
她只觉得这妇人有病,男人都死了,不老老实实地放灵堂里供着,反而把尸体拉去大街上,也不嫌渗人。
她有些怀疑这妇人是来闹事的。
妇人面色不善:“是啊,在你家吃死的人,当然要拉到你家门口了。”
夏鱼狐疑道:“吃死人你为什么不报官?”
妇人一愣,明显没想好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跟着妇人来的一个小老头长得贼眉鼠眼,他见妇人没反应过来,立刻替她答道:“我们要让大家都知道,你家卖的东西有问题,不能让别人也上当了!”
“对、对,就是这样!”妇人使劲点了点头。
夏鱼扫了一眼这几个穿着孝服的人,掀了门帘就走出食肆。
王伯一时拿不定主意,他立刻进厨房喊了洪小亮,叫他搭辆马车快些去书院找池温文回来。
如果这人真的是吃自家食肆的东西死了,那夏鱼可是会被关大牢的,得快些叫池温文回来才行。
有余食肆的门口聚着一大群人,他们见夏鱼从屋里出来,下意识地便让出一条道。
议论地声音也戛然而止,质疑的目光犹如把把利刃,纷纷刺了过去。
夏鱼大步走上前,看了一眼躺在破草席上的人。
只见这人身上被蒙着一层白布单,露出一双沾满泥巴、穿得变形了的粗布鞋,看不出长什么模样。
妇人跟在夏鱼身后走出来,见到地上的死人,一下便扑跪倒在地上,趴在尸体上痛哭起来:“孩儿他爹,你死的好惨啊!”
“把他身上蒙的白布掀开。”夏鱼在一旁淡淡道。
“什么?”妇人猛地抬头,不明白夏鱼有何用意。
夏鱼道:“不让我看见人,我怎么知道他是真死还是假死?”
妇人来之前只接到交待让她演戏,并没有说草席上的人是生是死,她的心里也不确定。
“这是假死?”人群中有人发出质疑的声音。
“不知道啊。”
“等一会儿掀开白布不就知道了。”
看热闹的人好奇心被吊得更高了。
妇人难为情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人,磨蹭了一会儿,突然哭的声音更大了:“我男人都死了,你还让大家都看他的尸体,让他不得安宁,你有没有良心啊!”
夏鱼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话?
她又好气又好笑,越发的觉得这妇人是在找茬了:“大婶,你说这话不心虚吗?把你男人从灵堂拉到大街上的人可是你啊,到底是你不想让他安宁,还是我啊?”
妇人无理取闹道:“要不是吃了你家的卤肥肠,我男人能死吗?肥肠那腌臜玩意儿是人吃的吗?”
妇人说这话,在场的人可都不爱听了。
他们几乎都吃过有余食肆的肥肠,还很喜欢吃,但让这妇人说成腌臜玩意,话里话外还透着鄙夷,着实让人听了不爽。
贼眉鼠眼的小老头走上前,劝道:“弟妹,你别伤心啊,你要是跟着去了,我大侄子可怎么办啊,他们要看就让他们看看吧。”
妇人得了指示,用帕子沾了沾眼角,颤抖着手将蒙着的白布单掀开。
躺在草席上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他确实死了,死的透透的,灰白色的皮肤让人看着就心惊胆战。
妇人害怕的紧,掀到一半,像是躲瘟病似的把单子甩到一旁。
白净的布单搭到他脏兮兮、皱巴巴的旧衣服上,对比格外的鲜明。
“看完,你再给蒙上吧。”夏鱼忍着反胃道。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死人,说不害怕那是假的,但现在这命案关系着她,她只能忍着,强装淡定,不能乱了方寸让人趁机而入。
妇人听到夏鱼让她再把单子盖上,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了。
这是她第一次接触真正的死人。
以前帮池旭阳做事,顶多就是撒泼闹事,让人家生意做不下去,从没玩过这么大的。
妇人求助的目光望向身后的老头,老头微微抬颌,示意她照做。
这些夏鱼都看在了眼中,心中也明白了,那个贼眉鼠眼的老头才是主心。
妇人想到那一匣子的珠宝,心一横,拎起布单的两个角,闭着眼往上盖。
围观的人只当她是悲痛,不愿再看到自己丈夫的尸体。
好容易等她将白布单盖上后,夏鱼叹了一口气:“大婶,报官吧。”
她已经肯定,这个妇人和地上躺着的男人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妇人和跟着她来闹事的人齐刷刷地抬头看向夏鱼,一脸错愕。
这时候不是该问他们用多少银子才能解决这事吗?而且他们也没打算报官。
妇人想了想池旭阳的交待,道:“不行,你得先赔我五百两银子。”
池旭阳的目的就是让夏鱼害怕自己摊上命案,然后趁机勒索她一笔,再让她的食肆臭名昭著,让她在东阳城待不下去。
夏鱼呵呵一笑:“去衙门报官!”
妇人决定赖定了:“赔钱!”
“死了人不报官,先让赔钱的事我还是第一次见。”夏鱼讥笑道。
她的一番话惹来众人哄堂大笑。
贼眉鼠眼的老头没想到夏鱼是个不上套的,便上来劝和:“老板啊,上衙门那可是对你没有一点好处的事,不然咱就两人各退一步,你破点财,我们不去报官。”
“是啊,是啊,去报官了你可得做大牢了,不划算。”跟他们一伙的另一个中年男子劝道。
两人一唱一和,说的夏鱼真要去坐牢了似的。
然而,夏鱼却毫不动摇,若是真赔了钱,就相当于她变相承认了她卖的吃食有问题,那她才是有口说不清的。
拉扯间,竹暄书院的马车骤然在街头停下,池温文和范龚依次下了马车。
池温文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寒风中的夏鱼,他踱步走上前,拉住夏鱼早已冻得冰凉的手:“怎么了?”
夏鱼朝着地上的草席抬了抬下巴:“说吃咱家的肥肠吃死人了。”
“不可能!我天天吃他家的肥肠都没事。”范龚随后而来,中气十足的声音震天响。
“怎么不可能,人都在这躺着呢!”妇人朝范龚吵吵嚷嚷道。
“我让报官,他们非不让报,硬要我赔钱。”夏鱼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个明白。
池温文和范龚也都一下反应过来这些人是来讹人的,哪有死了人不让报官的。
“我男人死了,没找你们赔命都算好的了,赔点钱还不愿意。”妇人看他们人多,心里有些急了。
夏鱼走过去一把掀起那盖着死人的白布单,努力不看过去,道:“大婶,你跟地上躺这个人根本不是一家的,对吧?”
妇人的心咯噔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老头,然后僵着脊背心虚道:“你、你胡说什么,你凭什么说我们不是一家的?”
池温文冷眼扫了一眼尸体,随即明白了夏鱼的意思。
他淡然道:“地上这个人衣衫破旧,满身泥污,不仅鞋子衣服上有泥巴,就连指甲缝里也有泥巴,可见生活不富裕,平时没少做农活。”
说完,他又斜眼打量了一番妇人,道:“而你,虽然身上穿着孝服,看不出里头的衣物,但是你手中拿着的丝绸帕子一看就不是平常人家该有的东西。”
第71章 没钱
妇人神色一慌, 余光瞥见老头那杀人的目光,赶紧把帕子塞进袖筒:“这、这是我捡的......”
这帕子是昨天池旭阳的夫人王枳赏她的,她因为喜欢极了, 就贴身带着, 没想到现在却成了她最不想看见的东西。
“捡的?还有这种好事?你在哪条街、哪个店门前捡的?我也去捡个。”范龚说起话来也是丝毫不饶人的。
“就在城中,阳香酒楼门口。”妇人脑袋里一片混沌, 张口就把池旭阳的店址给报了出来,想着如果有人去查,池旭阳能帮她圆谎。
贼眉鼠眼的老头一听都快气炸了,哪有把自己东家给报出去的道理, 东家想坏这家人,必定是跟他们有仇的,让妇人这么一说,他们肯定就知道是东家做到手脚了。
阳香酒楼?
夏鱼和池温文相视一望, 两人心底都有了谱, 总算知道是谁要想要害他们了。
最后,范龚的小厮找来了衙门的捕快, 一行人从城西又转移到了城南的府衙。
这一路上,引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人群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越来越多。
妇人的几个同伙中途想要回去通风报信,都被池温文揪了回来。
池府中, 池老爷和王氏正抱着自己的大孙子欢喜的紧。
池旭阳看老两口心情不错, 便站在一旁,吹着耳边风道:“爹,娘,慧云这次为了生大宝哥儿, 可是差点丢了半条命,我觉得还是把她的位分抬一抬吧......”
“这事想都别想!”王氏横着眼,打断他的话。
当初为了不让池家骨肉流落在外,又能保住王氏一族在池家的地位,她才想了个法子,让慧云无名无分地进府,连个姨娘都算不得。
“可是,毕竟慧云是大宝哥儿的亲娘啊。”池旭阳着急了。
慧云是他成婚第三个月,在外收购一家食肆时认识的老板娘。那时她虽然已为人母,却依旧风华绝代,妖艳如花,举手投足间都流露着魅人的韵味。
更绝的是她弹得一手好琵琶,纤纤玉手一拨,便是一曲悠扬颤心的曲目。
池旭阳素爱听曲,更爱听出自美人之手弹凑出的曲,慧云两厢俱全,一下便击入池旭阳的内心。
想起家中那个容貌并不出众,才情也几乎廖无的表妹,若不是有王氏相逼,他是断断不会娶王枳那般寡淡的人为妻的。
有了王枳作比较,没过几天,池旭阳便和慧云私会在了一起。
就在不久前,慧云的相公生了一场大病去了,池旭阳就直接将身怀六甲的慧云带回了家。
而慧云因为身子弱,胎儿不足八月便落了地,孩子一出生,直接就被王氏抱走了,母子两人至今都未见过面。
王氏瞧着怀里睡得正香的婴孩,道:“此事没有商量,往后枳儿便是大宝哥儿的亲娘,你自己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