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美人——怀瑜公子
时间:2021-05-21 11:07:56

  她只问了他,可否将女儿送走。
  结果,得了赵迢一句话。
  那一夜争吵不休,最后他抵在她身上,全然不顾她的厌恶,咬的她锁骨渗血,冷冷道:“我活着自然皆大欢喜,我若是死了,你们母女也只有给我陪葬的命,我劝阿洛你,最好日日佛前祈祷,盼着我安然凯旋。”
  原来无论如何,赵迢都会走到这一步。
  他并非对甄洛没有情谊,相反甄洛于他而言,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他至亲之人,也是他自幼时便喜爱的小媳妇。可再如何重要,也及不上赵迢自己和他心中宏图霸业。
  所以,他能在逃亡时抛弃甄洛,能在穷途末路时推她入洪水,也会在临死前,说出要她陪葬的话。
  后来,赵迢果真死了,江南主将战死阵前的消息传来。齐王府内哭声震天,那些个妾室子女,无一不是真心为赵迢难过,唯独她,看着满屋子的人,连滴泪都落不下来。
  赵迢最后留下一支亲卫,这些亲卫分了两拨人,一拨人护卫赵迢庶长子逃出齐王府,一批人来到正院,受赵迢之命赐死她和女儿。
  走到这一步真是可悲。
  甄洛旁观着局面至此,对这个世界里的自己满是怜悯。
  甄洛以为,至此便是这个世界的自己一生命运的悲剧句点。
  可她错了。女子本弱,为母则强,甄洛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不可能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去死。
  那一日杀伐声震天,赵迢的近卫首领邢鲲领命前来杀她。
  邢鲲,甄洛记得大婚之日金陵生变的那一世,是他奉赵迢之命前来护她安全,后来西南之地也是他前来掳走了她。
  厮杀声哭喊声此起彼伏,邢鲲手下众人悉数带了赵迢庶长子逃离齐王府,唯独他一人,拎着长剑走进甄洛房中。
  旁观着的甄洛,眼看着这个自己坐在梳妆台前,平静无比的擦拭唇边口脂。
  她好像笃定,自己不会死。
  确实,那一日,甄洛活下来了,可也是打那一日起,金陵城孤高清傲的世子夫人死了,活下来的,是抛弃所有过自尊自傲,自此跌入泥沼的甄洛。
  邢鲲前来杀她,可他作为一个刽子手却犹豫了。
  甄洛藉着他的犹豫,趁机用金簪刺伤了他,随后抱着女儿在无数厮杀哭喊声中跑出了正院。
  满城血色,她一介弱女子带着孩子,怎么可能逃的出去。
  甄洛将要逃到齐王府门前时,失足跌在庭院树下。
  她来不及顾忌脚踝跌伤,牵着女儿匆匆起身。
  这时候,王府大门轰然而开。
  敌军首将推门而入,那是秦时砚。
  旁观着一切的甄洛震惊不已,明明她的记忆中,是秦彧领兵攻下江南,为何这一世,竟换了个人。
  更令她震惊不已的,还在后面。
  她看着这个自己闻声回眸,没错过秦时砚初见她那一眼的惊艳。
  后来,甄洛委身敌将,保住了自己和女儿的性命。
  旁观着这一切的甄洛与正身处其中的这个甄洛心绪相通,她所有的情绪或难过或悲痛她都感同身受。
  这时候的甄洛是委屈求全的,是不甘屈辱却又无奈至极的。
  之后她随秦时砚离开金陵,母亲一把火烧了父亲和她自己,两世的命运好似并无差别,可这一世的母亲,是真的死了。
  后来她怀孕了,却再度落胎,命运对她百般折磨羞辱,秦时砚即便给她换了身份,明媒正娶给了她名分,可甄洛依然能感受到她不快乐,甚至于是饱受痛苦折磨。
  她眼看着这些年过去,这个自己连笑容都带着凄婉哀怜,哭泣时都不敢过于宣泄,唯独对着女儿,能有些许真心实意的开怀。
  她如此可怜,又如此凄苦。
  秦时砚纳妾生子,她再不复年少时那般炙热决绝,相反,异常的平静,不吵不闹安安静静的带着女儿去了京郊小院。
  这时候,甄洛以为,这个自己的一生或许就是这样了吧,虽是半生颠沛流离,却自此平淡安宁终老。
  可惜,她再一次错了。
  那一夜漫天繁星闪烁明月高悬天际,护城河岸边她救起一个重伤的男人。
  那个男人是秦彧。
  甄洛后来无数次的想,那时究竟为什么救他,其实很简单,无比简单的原因,只是因为良善和悲悯罢了。
  即便她受尽痛苦磨折,仍旧见不得世间疾苦悲凉,无论过去多少年,骨子里的她依旧是那个心肠柔软的小姑娘。
  秦彧双眼不能视物,甄洛事事上心的照料他,也是在这段日子里,她难得有了真心的开怀和笑意。
  秦彧同甄洛曾经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性子激烈偏执却又无比简单分明,他的欢喜来的浓烈无比,带着能将人烫伤的灼灼情意,是甄洛从未曾见过的简单浓烈。
  其实秦彧一直都不知道,在那段山中悠悠岁月中,甄洛是喜欢他的。
  月色下满身血痕的他,满眼的炙热孤绝,山中小院盲了双眼的他,昂首冲她笑,眼眸温柔清澈无比。
  那是甄洛从未曾领略过的情感,炽热无比满腔诚挚。
  后来,花前月下幕天席地,她同他赴一场疯狂炙热的告别。
  她明知身份所限,她与他绝无可能,却还是放纵自己同他纠缠一场,那是甄洛此生最盛大的疯狂,原本也会是她一生铭记的心动。
  她后来无数次想过,若是当初就知道他的身份,她会不会放纵自己,结局不得而知。
  可命运兜兜转转,已然让她走到了这一步。
  后来,秦彧重登帝位,她被带入皇宫。
  秦彧变了,他全然不复山中小院的温柔纯澈模样,费尽心思让狼狈的她出现在秦时砚面前,甄洛以为自己早已扔下过往所有无用的清高傲骨,可受着秦彧折辱,甄洛才惊觉,她依旧学不会低头和忍让。
  或许是因为在意,或许是因为旁的什么,她也不明白。
  这个世界的甄洛饱受内心煎熬,她喜欢彼时山中小院满腔赤诚的秦彧,却厌恶这个轻视折辱自己的君王。她以为自己在秦彧眼中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女子,不配获得半点尊重。
  可旁观着这个世界的另一个甄洛明白,不是这样的。她见过在甄洛无数次哭过闹过沉沉睡去后偷偷给甄洛抹眼泪的秦彧,见过他孤身一人行过金殿长廊回首凝望甄洛所在的殿内时,那眼中的眷恋和贪念,见过珠珠儿死后,甄洛痛不欲生之际,在她榻前一连跪了数个彻夜,不敢合眼的秦彧。
  她想,他应当是很爱很爱她的,这份爱,夹杂着欢喜与愧疚,糅合着执念与贪恋,绵延漫长了两世光阴。
  后来,甄洛怀孕了,这孩子来的无比及时,正合了梦见女儿的梦境,让她以为是珠珠儿的转世。
  两人冰冻三尺的关系终于有了转圜,甄洛开始为这个孩子谋划,也愿意为了孩子接受几分秦彧。
  可是,此时这个世界的甄洛并未察觉,秦彧眼中的沉沉忧思。
  而旁观着的甄洛,却乍然惊悟。
  果然,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终是来到了那一天。
  御殿内忧思难解的秦彧,做了他这一生极为艰难的决定。
  一份落子汤送去甄洛殿中,他无比决绝,由不得她再做挣扎,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秦彧不想让她为难痛苦,并未告诉她蛊虫之事,她便只以为是他认为她身份低贱不配诞育皇嗣,至此彻底心灰意冷。
  于是那日雨水天气,她服了落子汤后,淌了满裙衫的血,溺死在荷花池中。
  甄洛眼看着这个世界的自己毫不挣扎,由着池水淹没她自己。此时此刻她置身这个世界,眼看着她一生的曲折命运至此结束,满心悲凉凄苦却无力让一切转圜。
  毫无实质的她的虚影,无助的喊着,却依旧无法挽救这一世甄洛的生命。
  她同样跳进池水里,试图融入这一世自己的身体中,尝试救她,可这个世界的她求死之心坚决,无比排斥她的灵魂。最终,甄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世界的自己一点点的消逝生机,直到彻底死去。
  终于,秦彧来了,他将甄洛从池水中抱出,可在他怀里的不过是个毫无生息的死尸罢了。
  甄洛眼看着一切悲剧已成定局,心中压抑的与这一世的自己共情的那份情绪和怨念无比强烈。这个世界的甄洛死了,这份与甄洛共生的情绪却强烈到让她在这个世界隐隐有了形态。
  她同样周身被池水打湿,身上穿着的也是和死去的甄洛一模一样的衣裙,孤零零的立在池塘边,眼中满是泪水的看着秦彧,一遍遍的问着他——
  “秦彧,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救我?池水那般冷,你为什么不救我?”
  抱着甄洛尸体的秦彧猛然抬首,眼前出现这时的她,他下意识抬手,试图抓出这个虚影般的甄洛。
  可是,下一瞬,虚影便随风消失。
  唯有那道一遍遍质问的声音,一直刻在秦彧脑海中。
 
 
第98章 
  “魂归魂归……
  “魂归魂归, 痴儿,痴儿,醒来吧, 醒来吧。”
  一道苍老浑浊的声音在昏迷着的甄洛耳边不断响起。
  昏迷中的甄洛眉心蹙着痛苦的皱折, 一旁的床榻旁立着秦彧和那个清远和尚。
  清远同秦彧做了要他灵魂换甄洛平安的交易,所以此次甄洛出事, 他卜的她命中之劫,特地来了将军府。
  甄洛昏沉过去后的状态,清远和尚一眼便能看出是离魂之症,猜测出了她的魂魄应该是去了另一个时空。
  原本他只是暗中布阵, 静待甄洛的魂魄归来,却不料,这魂魄竟在异时空生出实质来,出了异变, 清远和尚才启动阵法, 强行将甄洛的魂魄带了回来。
  魂魄在异世生了实质,重回今生自己的身体, 难免会有些异变痛苦。
  此刻甄洛便正受着魂魄重新撕裂躯体的痛。
  秦彧眉眼满是焦灼,却困于阵法, 无法上前查看甄洛,只能立在床榻旁,寸步不能妄动。
  几息后, 床榻上昏迷着的人猛然侧首吐出口鲜血, 醒转了过来。
  秦彧见此知晓阵法已成,甄洛被唤醒了,当即上前俯身查看她身子状况。
  甄洛刚刚苏醒,入眼即见奔向自己的秦彧, 她愣了一瞬,随即红了眼眶。
  秦彧抱着她,臂膀紧实,血脉温热的跳动的,让甄洛切切实实的感受到自己是活着的。
  她靠在秦彧心口,一点点缓和自己的情绪和心悸。
  那些场景那些痛苦那些情绪那些悲哀,实在太过真实清晰,让人置身其中,全然分不清真假。
  她眉眼低垂,喉头干涩,有些说不出话来,于是抬手指了指茶案,示意秦彧递盏茶过来。
  这一抬手,入目所见,便是她手腕上的一处疤痕。
  甄洛此生从未做过自尽之事,更没有割过脉,这疤痕无论如何不该出现在她身上。
  可是,那个世界的甄洛身上,是有着这样的一道疤的,那是她备受金陵齐王府逼迫时,甄允兵行险招做出来的自尽之象。
  秦彧起身去给她倒茶水送来,甄洛却瞧着自己手腕处的伤,出了神。
  这伤疤一眼便知是陈年旧伤,绝不可能是她昏迷之际新留下的。
  或许,此刻她手腕处的伤痕就是在提醒着她,那个世界绝非虚幻梦境。
  或许,她当真历经过那世界的种种苦痛。
  秦彧将茶水送到甄洛跟前,一旁的清远和尚看出了甄洛神色的不同,微微低叹了声,开口提点道:“甄姑娘所见所闻,皆是过往,而今一切从头,是姑娘你的福分,也是旁人的劫难,姑娘得了这造化,万望能以旧事为鉴。”
  和尚边说着这话,边抬步走远。
  秦彧听出了清远和尚话中意味,另一只手颓然的放在桌案上,却因慌了神色,不小心将茶盏打落在地。
  茶盏砸在地上,碎片四散开来。
  在秦彧和甄洛两人之间的安静中更显诡异。
  甄洛握着自己手中的茶水,轻抿了口润喉,抬首望着秦彧,那眼神无比复杂,沉默了许久后。秦彧耳边才响起她的声音。
  她说:“秦彧,不论重来多少回,护城河岸边,我都会救你。”
  一句话乱了秦彧心中沉淀了两世的情绪。
  他永远都忘不了,曾经那一世,他们彼此缠绵入骨,她睡在他身侧,心冷似铁,同他道了句——“我在想,或许那年护城河边不该救你”。
  那句话,是秦彧心中隐秘而不可言说的疼痛。
  他和她所有的牵绊,皆因那年护城河边初遇,他心心念念,而她却说初遇时是不该是错误,这于秦彧而言,无异于剜他心头血肉,痛彻肝肠。
  可现在,她同他说,无论重来多少次,那年护城河边,她依然会救他。
  秦彧心中情绪杂乱无比,一方面,甄洛的话给了他希望,另一方面她的话,也让他慌张。
  他一直以为,他带着记忆来到她身边,改变所有悲剧,便能让她天真烂漫不为世事所苦,可此刻,她的话,无疑是告诉了秦彧,那个她,回来了,那些记忆来到了这一世的她身上,他们之间过往的所有不堪所有龌龊所有肮脏,她都一一记得。
  秦彧怎能不慌张,她记得过往,记得他所有罪过,还能否接受这一世呢?
  “我……”秦彧突然口拙,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甄洛却笑了,那笑容温柔娴静,眼眸却又满是清澈天真。
  她笑着同他道:“秦彧,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你待我很好,比世间任何人都要好,梦里的你笑起来总是眉眼弯弯,我每每看你笑,都十分欢喜。可是,梦里的你很笨,笨到所有苦难都要自己扛,笨到什么话也不会说,也笨到,从未明白过我的情意。”
  她的笑,重叠了两世光阴,有前世温婉动人的影子,却也是今生天真烂漫的甄洛。
  她眉眼间尽是柔情,是秦彧曾无数次渴望的模样。
  此时此刻,天边晚霞正美,病容憔悴的甄洛笑容动人,同他说,情意。
  ……
  转眼到了下月十四的晚间。
  甄府红绸招展,府中最为精致漂亮的院中,住着即将嫁入宫中的甄洛。
  大婚之事,自然应当按着规矩办,甄洛早在四日前便住进了甄府,一应事物皆有皇宫备好,甄洛在甄府待嫁。
  晚膳时分刚过,甄允突然来了。
  甄洛打小和甄允便有许多不对付,虽是姐弟却互相瞧不上,可在甄洛的前世,她孤立无援之际,却也是这个弟弟为她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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