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冬天,她身上只披了一件外衣,此时被冻得瑟瑟发抖。
见到齐延,顾不得说话,连忙推他回房。
齐延身上裹了一床被子,倒是不怎么冷。只是当时事情紧迫,温以菱也没怎么仔细弄他身上的被子,此时回了房,才发现下面的被子被拖在了地上,上面都沾满了厚厚的灰。
所幸温以菱盖的那床被子还好端端的,温以菱安置齐延躺下后,她自己又到外间用冷水略微洗了洗手,才上了床。
她今天或是冻得狠了,往日白里透红的脸蛋早已没了血色,此时钻进被窝里面了,才稍微好了那么一些。
因为齐延那床被子现如今还扔在轮椅上,所以两人盖的是一床棉被,一回生二回熟,互相并不觉得尴尬。
温以菱待身子慢慢暖过来了,才翻了个身,侧躺着,朝齐延说道:“你说我今日闹了肚子,渺渺他们会不会也不舒服呀。”
齐延见她此时还惦记着旁人,心道:人倒是还挺好的,就是做出来的事情一个比一个鬼祟。
虽是这么想,却也不会将这话说出来。
他思量了一下,道:“我们回来时,没听到其他房里有动静,想必是都睡着了,你应该是自己吃了什么其他的东西。”
温以菱闻言又躺了回去,开始回忆起今天晚上自己究竟吃了什么东西。羊肉火锅是和齐渺渺她们一起吃的,没道理他们吃了没事,自己却坏了肚子。
冥思苦想下,温以菱终于想起来了:“咱们吃完饭后,我又吃了个梨……”
齐延便道:“梨性寒,应该就是它闹的。”
既然已经知道了缘由,温以菱便也不再管,只打量了齐延一眼,说:“你大晚上的,陪我折腾了这么久,又受了风,明天恐怕会生病,还是早点睡吧。”
齐延闻言,虽“嗯”了一声,却并不认为自己明天会生病。
今晚上他虽出了门,可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除了脑袋,一点风都没有吹到。反倒是温以菱,仅穿了一件外衣,就在外面逗留了那么长的时间,就算是要病,也只可能会是她。
正在这样想着,耳畔便传来温以菱平缓的呼吸声,不多会,一个暖呼呼的身体也慢慢靠了过来。
齐延自知推她无用,索性不再去做无用功,双手交叠在自己的腹部,是最为规矩的睡姿。
他最羡慕温以菱的一点就是这人说睡就睡,而且睡得很香甜。他却不同,只要晚上醒了一回,再想入眠是极其困难的。
可今天,他或是累了,闭着眼睛,听着来自另一人浅浅的呼吸声,慢慢也产生了睡意。
第二天,齐延果真如温以菱睡前所说,再次病倒。
温以菱睡了一觉便满血复活,依旧活蹦乱跳,齐延看得实在眼热。
温以菱见齐延今日再次病倒,心中很是内疚,此时坐在齐延的床沿,朝他说道:“都怪我,明知道你身体不好,还让你陪我去茅房,害得你今天都没办法出去拜年了。”
齐延听后,倒也没有那么不开心了,只打发她道:“你带着渺渺和齐蒙赶紧走吧,别耽误了。”
温以菱便道:“现在也只能这样了,我们会早去早回的。”
说完,又起身帮齐延掖了掖被子:“周叔还在厨房里给你熬药,等会就会过来,你再睡一会吧。”
现如今刚刚天亮,因为村子里各自都攀亲带故的,所以每年拜年,都是关系近的好几户人家约好一起走,然后再一家家地拜过去。
村子里的亲戚温以菱都不认识,所以他们现在是要去伯父家,先给他拜完年后再跟着他们一起走就好了。
搬到村子里生活,这些人情往来就多了不少。
温以菱带着齐蒙和齐渺渺刚走,周叔就端着药过来了。
齐延喝完药,便问了一句:“周平来信了吗?”
周叔接过碗,低声道:“来了,他从北边回来已经有好几日了,只是因为收到我们的信,所以决定暂时留在平江府城查……”顿了顿,才道,“查夫人,旁的人他不放心。”
齐延眼眸半阖,离开府城前,他确实下了这么一道命令,此时听周叔提起,只觉恍如隔世。也不知自己是希望周平查到什么,还是不希望他查到什么。
他沉默了许久,才回过神来,错开了这个话题:“今年又害得你们父子两个没有在一起过年了。”
“以后有的是机会,何况算算日子,他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刚好能在家里过个元宵。”周叔道。
周叔就这么一个儿子,因为周平常年在外的缘故,两人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周叔嘴上不说,心下却是十分记挂着的。
齐延想到这些,不由感叹了一句:“这几年都是你们在替我掩人耳目,我的身体又一直不见好。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母亲交代我的事情始终没有眉目。”
“或许这次就有消息了呢。”周叔宽慰道。
齐延闻言,虽知道这是些安慰他的话,却也没再继续开口了。
第30章 误会
温以菱带着齐渺渺等人拜完年回来时, 已过了一个时辰。
他们基本上是每户人家都得走到的,而且因为齐延没来,一些长辈总是要问候几句, 温以菱解释得口干舌燥。
还好他们并不久坐, 只略微坐下用杯茶,再跟着喊喊人就能去下一家了。
饶是这样, 温以菱回来时已是累得不轻,齐蒙和齐渺渺的脸上也都被冻得红扑扑的。
幸好家里的堂屋已经提前烧上了炭盆,人往那边一坐,身子很快就暖和了。
他们一到家, 村子里的小孩子就过来拜年。
家里早就已经备好了各种干果,温以菱给他们各自抓了一把,又分了好几块饴糖,小孩们这才一窝蜂地散了。
他们是小辈, 除了村里的这些小孩以外, 基本没几个人会过来给他们拜年。
温以菱在堂屋里坐了一会,问了周叔一声, 得知齐延现在还醒着,便交代齐蒙他们待客, 自己就先行回了卧房。
她可没忘,齐延是因为她才生病的。今天是大年初一,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待着肯定无聊, 自己于情于理, 也该去陪陪他。
她手上捧着一盘瓜子,推开了卧房的门,见齐延果然没睡觉,此时正倚着床头看书。
因为担心外面的冷风灌了进来, 所以温以菱一进门,就赶紧把门给关上。
与此同时,说起了今天出门拜年时发生的事情。
“齐延,你幸好没去,外面冷死了。我们三个跟着伯父一家子在村子里走了一大圈,腿都快走麻了,那些亲戚们还总是提起你,不过我都替你挡回去了。”
温以菱一边说话,一边往里走。
齐延闻言只淡淡地“哦”了一声,便没再接话了。
也亏温以菱心大,不计较这些,如若是旁人,看齐延态度这么冷淡,早就悻悻地走了。
齐延并不怎么关心此事,温以菱也就没再继续说了,只端着瓜子问:“你要吃吗?”
齐延摇头,重新拿起手上的书,说:“你自己吃吧。”
温以菱听后,便搬了张凳子到床边坐下,又找了个容器来装她的瓜子壳,自顾自地开始剥瓜子。
齐延看了会书,听房中只剩下了剥瓜子的“咔咔”声,抬头瞥她:“你怎么不在外面坐?”
“我这不是怕你无聊吗?所以进来陪陪你。”温以菱头都不抬地答道。
齐延又翻了一页手里的书,道:“我不无聊。”
温以菱听后,难得敏锐,猛地抬头,眼眸微眯:“你嫌我烦?”
“这倒是没有,我只是看你喜欢热闹。”齐延心中一顿,委婉道。
温以菱打量着他的表情,倒也看不出什么其他的意思来,才道:“今天已经够热闹了,我到你这里躲会清闲。等会伯父肯定要过来看你,到时候我再出去招待他们。”
齐延知道原因后,便也没继续叫她走了。
两人安静地在房中待了一小会,门外便传来齐伯父说话的声音。
温以菱急忙起身,说道:“伯父来了,我先走了,这个给你。”话音刚落,便将自己剥了好一阵的瓜子仁放在了齐延的手心,“你一口把它吃掉,香得很!”
话毕,拍了拍身上的衣服,便急匆匆往外面走了。
齐延怔怔地望着掌心里那一小撮瓜子仁,上面似乎还尚存着那人身上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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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八下午,周平日夜兼程,一路迎着风雪,终于到了东齐村。
他在村口时便翻身下了马,又问了问村民,这才找到了齐延现在的住处。
他沿着小道上去,就看见山坡上有几间房舍和村子里的房子截然不同,便知道这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地了。
他拍了拍门,便听闻院子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谁呀?”周叔在里面问。
周平答应了一声:“爹,是我。”
周叔一听,赶忙过来给他开门。父子俩时隔多月再见,心中自是百感交集。
周叔重重拍了拍儿子的手臂,发现结实了不少,一脸欣慰地说道:“快进来,马我给你栓到后院里。”
周平颔首,将马上的东西取下来后,周叔便顺势将马牵了进去。
正巧,齐蒙在房中听到了动静,一出来就看见了周平,惊喜地喊了一句:“平哥,你终于回来了。”
周平将自己的包袱并几个锦盒通通抱起,远远地朝齐蒙笑了一下:“二爷,你可又高了不少。”
齐蒙见状,小跑几步过来,将锦盒接了过去。
周叔忙提醒道:“先别叙旧了,快去里面见见大爷。”
齐蒙开口道:“周叔你去后院栓马吧,我带平哥去书房。”
周叔自然称好,两人这才往书房的方向去。
温以菱和齐渺渺正在灶房里做饭,此时也听到了外面传来陌生男子说话的声音。她误以为是来了客,稍微擦了擦手,便从灶房里出来了。
迎面正好看见一个被晒得黑黑的,身材结实的青年往这里来。
齐蒙当即给两人介绍道:“大嫂,这是周叔的儿子周平。”
周平连忙行礼:“夫人。”
温以菱听后,忙道:“不必多礼,难怪刚刚一见到你,就觉得你和周叔有几分相像呢,原来你是他的儿子。你这是要去见你们大爷吧?快去吧,我也忙着做饭呢。”
等温以菱回了灶房,周平这才跟着齐蒙继续往里面走。
他压低了声音,颇为意外地问:“夫人这是自己亲手做饭?”
齐蒙点头:“大嫂不太像大户人家的小姐,很平易近人的,有时候会帮忙做做饭,对我大哥也挺好。”
周平闻言略微有些惊讶,只是还来不及细问,两人便到了书房门口。
齐蒙轻轻敲了敲门:“大哥,平哥回来了。”
屋里很快便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带他进来。”
齐蒙知晓大哥今天肯定是有话要和平哥聊,把东西送进去后,便退了出来。
书房中,周平将这间略显狭小的书房看在眼里,问:“大爷怎么不重新换个更好一些的房子?”
齐延淡淡道:“我们好不容易顺理成章地回了乡下,行事总是要低调些的。先说说你吧,这次怎么在北疆耽误了这么久?”
周平皱着眉道:“我得到消息,有人说曾在草原里见过那人一面,我便沿着那里一路打听过去。”说到这里,周平摇头,“可惜并无结果,我回来前,那里还留了人。”
齐延本就没抱太大希望,思量了下,才道:“你也不必太过着急,只要那人还活着一天,总是会回来找我们的。”
说罢,他自己推着轮椅从书案后出来:“对了,你来看看这个。”
周平这才注意到,大爷现在坐着的这台轮椅造型略显奇怪,但线条干净又漂亮。其次这台轮椅的轮子有四个,可市集上现如今卖的大多都是三轮的。
齐延问道:“你可看出什么异样?”
周平老实答道:“样子有些古怪。”
齐延摇了摇头:“这木料才是最奇怪的,摸上去冰冰凉凉的,而且最重要的是它不怕火烧,不怕水泡,就连刀枪都不能在它身上留下痕迹。”
周平听后,蹲下身子摸了摸下面的木轮,确实如齐延所说,入手冰凉。
他眼中闪过诧异之色,道:“这可真是闻所未闻,可看这木纹,像是南诏的铁力木。”
齐延点头:“我也觉得像,但必不可能是。你回去后,派人打听一番,这木料不似本土之物,像是从海外来的东西。”
“不知大爷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件宝物?我也好顺着查探下去。”周平问道。
齐延闻言一顿,才道:“我那位新过门的夫人带来的,提起这个,你在平江府城查得怎么样了?”
周平将自己多方打听的消息说了出来:“温老爷突然提起这桩婚事,是因为在茶楼喝茶时,和人起了口角。两方争论之下,对方便把这桩婚事说了出来,可能是话说得有些难听,温老爷负气回家后,发了好大的脾气,第二日就派人……”
齐延不太相信:“就因为这个?”
周平肯定地点了点头:“我本来也觉得事情不会有这么简单,可是去温家仔细查探了才知道,夫人在家中时并不受宠。主母性格强势,那位嫡姐也极为嚣张跋扈,夫人以前的日子恐怕并不好过。”
齐延沉默了一瞬,温以菱不受宠他是早就料到的,毕竟受宠的话就不会嫁到齐家来了。
只是没有想到她出嫁前的日子会如此艰难,难怪她身上毫无娇气,认字也认不全乎,恐怕是学到一半,便被迫中止了。
这样想来,她也只是阴差阳错地嫁到他齐家来,并不是身怀其他目的。
而且现在一想,她待人真诚,为人也善良,至于她身上的那些古怪,恐怕真的只是误会一场罢了。
短短一瞬间,诸多念头在齐延的脑中飞速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