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昭昀揉揉醉酒作痛的脑袋坐在他身边,轻轻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佯装有些不悦,“怎地这般质疑为妻?戴着便是,也不会害你就对了。”
好吧好吧,孟桓妥协了,放下手腕懒懒的靠着,曲着的膝盖左右晃动,有一下没一下的撞在她背上,不轻不重却也让人不能忽视。
温昭昀回头制住他不老实的腿,手按在膝盖上顺而向下,最终落在他的脚背上,入手冰凉。
她皱眉扯过旁边被他踢到一边的薄毯,仔仔细细的包上两层,这才稍稍有些放心。
“文喜,搬个炭盆进来。”
孟桓听完又用膝盖撞了她一下,笑说道:“你疯啦,大夏天的点炭盆,我只是脚凉而已,又不是全身都冷。”
温昭昀酒意有些上头,半阖着眼点头道:“也对,那便不要炭盆了,我与你一同暖暖吧。”
言罢,她自己扯了鞋袜,把脚也放进薄毯里面,毫不躲避的贴上那冰凉。
孟桓侧目看她,发现今天的她似乎格外的好说话,又是给镯子又是捂脚的,温柔的都有些不像她了。
难道这女人有双重人格,醉酒之后那个温柔的就跑出来了?
不对不对,孟桓赶紧晃晃脑袋,把这种奇怪的想法甩掉,他可是记的刚来温府时第一次遇到她醉酒的模样,可没现在这么平淡。
她做不做人,可能看的就只是心情好坏。
偏她还有些阴晴不定让人不能琢磨。
“现在啊,夏天也能摆炭盆,多好。”她闭上眼睛,同他靠在一起。
“记得有年冬日,府上缺炭,大家都在尽量少用,可还是不够,就只能像这样贴在一起取暖,那个冬天真的过的很漫长……”
孟桓回头看着莫名开始难过的温昭昀,没说话,想听听她稍后还会说什么。
然后她就闭着眼睛一直没睁开,凑近一看是睡着了。
他抬手悄悄招来远处的文喜,低声问道:“温家这么有钱,还有用不上炭的年月啊?”
文喜被问的一脸懵,他进府不算太早,并不知道这些东西。
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孟桓也就不再继续追问,也许温昭昀曾经有过一段艰苦的生活,但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才不会心疼她。
——
两个月转眼过去,孟桓已有四个半月的身孕。
他平时就能明显的感觉到小腹开始有凸起,不是吃饱了撑的那种,而是肚子里有什么在慢慢长大。
有些小,但却真实的存在。
这种感觉有些微妙,理智上作为一个男人,孟桓真的无法正视揣崽的自己。
但那小东西已经与他共生了四个多月,汲取他的营养,也流淌着他的血,让他没法忽视它的存在。
这像什么呢?在许久之后他才想明白,也许他就像进了沙砾的蚌,甩不掉,就用时间把沙子孕育成珍珠。
啊……他在想什么啊。
孟桓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觉得他肯定被文喜那可怕的父爱思想污染了,不然怎么可能冒着这样恐怖的念头。
“你最好是个女孩,在女尊做男人太废物了。”
他轻轻触及肚子,又很快把手拿开。
这孩子他肯定是不会带走的,他又不会照顾,也不想照顾,带着逃跑也不方便。
反而把孩子留在温家,留在温昭昀的身边是最好的选择。
她那么喜欢温姝,明面上冷言冷语像老师对学生,实际他都看的出来,她恨不得把温姝捧在手上含在嘴里爱护着。
她就算再怎么生气他跑路,也一样会好好照顾孩子的。
“小郎。”
文喜端着一盆冰从外面走进来,转身放到桌上用来降暑。
前些日子孟桓还有些畏冷,这些天他就开始怕热了,就是热一点都浑身难受的那种。
在问过医者确定可以降温之后,他屋子里就开始摆冰盆,还可以偶尔吃点凉的水果。
没有那些孕期反应,他小日子过的还挺滋润,就连温昭昀也让着他,几乎很少会强制他做什么事。
他坐下,指挥着文喜拿扇子对着冰盆扇风,让凉气能更大一点,压下他最近冒出的燥.热。
温昭昀那厮什么都依他,但就是这样不行,说什么怕伤到孩子。
四个月了啊,医者都说没问题,她还那么坚持,真是要命,她就不想那些吗?
难道是觉得他肚子鼓着不好看,所以她才不想的?
“别扇风了,越扇越烦!”喊停文喜,他还是烦躁的很,又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枯燥景色,便不想在青竹苑待了。
“打个伞陪我出去走走。”
温姝说鹤苑的鹤也怕热,但是却又嘴馋,只要带上些它们爱吃的虾子,就能把鹤引出来晒太阳。
这时候正是地面最热的时候,鹤如果站在地上吃虾,会感觉烫脚,两条腿会来回倒腾就跟跳舞似的。
孟桓惦记着为数不多的乐趣与文喜出了门,取了虾往鹤苑去逗鹤。
结果二人刚到鹤苑还没看见鹤,就看见了坐在凉亭里读书的温芷白。
第40章 遇到什么人? 当然是喂鹤的侍人啊,不……
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 孟桓总是能和她偶遇。
若是有文喜在,温芷白就说些平常的话,若是把文喜支开, 或是文喜不在的时候, 便说些那样的话。
孟桓又不是个傻的,直觉这女人喜欢他。
他是对她有好感, 但他也拎得清这是温昭昀的表妹,他要是敢做点什么被发现,以女尊世界的尿性,恐怕不被打死都被打个半残。
“今天不喂鹤了!我们回去!”他扯着文喜转身, 可是那边温芷白已经快步走了过来,转眼就到近前。
孟桓想着有文喜在场,她一定不会太过,也就皱着眉不悦的站在原地, 哪知道她竟上来直接扯住了他的手腕。
这是两人首次的肢体接触。
文喜挎着篮子惊的张开嘴, 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又是愤怒, 又是慌张的看着温芷白,同时快速伸手去扯她的手。
“娘子!小郎是家主的小侍, 您怎么能逾矩呢!快快放开我家小郎!”
男子是不可以被妻主以为的女人碰的,就连医者诊脉的时候都要隔着巾帕避嫌,温娘子现在这么做, 实在是要现他家小郎于死地啊!
温芷白是个女人, 就算她常年生病,也有一把子力气,真想抓住谁并不那么容易能挣脱。
孟桓跟着活动手腕,但依旧没法挣开, 他知道无果之后就不在动了,“你这是干什么?”
“在妻主面前叫我小姐夫,在温姝面前叫我小君,私下又叫我孟桓,温芷白你倒是挺会叫的。”
他不敢搞事情的一个是因为怕挨揍,另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温家的女人都没有一个简单的。
尽管温芷白隐藏的很好,但却和温昭昀比还差些段位,他偶尔能看出点端倪,看出她病弱外表下不纯粹的心思。
他才不想还没出虎窝,就上了狼的贼船。
温芷白听这话笑了,“噗,孟桓不是你让我叫你的么?现在怎么又怪起我来?”
被她的反问问住,孟桓为之一滞,想说她是强词夺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站在原地继续与她僵持不下。
温芷白见他这般模样,立即软了态度,“我喜欢你呀,你看不出来吗?以前还愿意与我说笑,怎么最近就开始躲着了?”
以前愿意说话,那是因为还没发现她的苗头,以为她就是个单纯的女人,现在他发现了,自然要躲的远远的。
但孟桓不能直接言明,只好说道:“我是你表姐的小侍,本就不该与你亲近,你在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立刻告诉妻主去!”
文喜在边上已经不敢说话了,温娘子竟然对小郎说喜欢,这要是被别人听见,小郎明天就得被沉塘!
她怎地这般胡来?明明是家主好心将孤苦无依的她接来小住,还支持她参加科举,她不知感恩便罢了,竟对家主的小侍动心思,还企图染指!
温芷白看着眼前的一主一仆,轻声笑笑,然后松开抓着孟桓的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因我明日就要去参加科举,恐怕便回不来了,所以想同你说几句话。”
“不知可否陪我单独到那边凉亭坐坐?”
她已经把离开的路挡得严严实实,根本没给人不答应的机会,孟桓黑着脸,平常被温昭昀威胁也就罢了,现在又多了一个。
“小郎……”文喜担忧的看着他,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
“算了,坐就坐,走吧。”孟桓有了决定,率先朝凉亭那边走去,随便挑个石墩坐下等她。
温芷白知道他为人痛快,在将文喜拦在原地之后,自个儿也走了过去。
可怜的文喜就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也不知他们到底说了啥,温娘子又给了他家小郎什么东西,也没过多久,他家小郎就黑着脸走了过来。
孟桓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别说话,回去再说。”
两人拎着那一筐原封不动的虾子回到青竹苑,路上文喜一直担忧的想说话,但他家小郎总是在沉思,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欲言又止,也就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等回到屋子之后,小郎又直接把他赶了出来,把自己个儿关在屋子里,他怎么敲也不开门。
没招,他只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门前一个劲儿的转悠着。
屋里。
孟桓已经坐在梳妆台的桌子上,从怀里掏出一块铜质的令牌,拿在手上仔细观察着。
这令牌上的字体很古老,他对女尊世界当下的文字,还可以猜个十之七八,但是对这个世界古时候的文字,虽然没有研究,简而言之就是看不懂。
温芷白说喜欢他,说他是个特别的男子,和他打感情牌,言道只要他把这块铜质的令牌放在温昭昀书房里,她就在科举之后接他出去,娶他做正君。
可笑,这些东西他全然都不在意,她说之前都不会了解了解吗?
天下间的男子或许都想有个好的归宿,想有个好妻主,但他不是这里的人,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冒。
拿什么正君之位诱.惑他真的一点用都没有,但是她说的接他出府,还挺有吸引力的。
“只要放到书房就可以了么……?”
令牌在手中翻转,他一直拿不定主意,只是好先将其藏在了首饰盒的夹层中,待过几天想明白后再行处置。
孟桓放好东西之后,就把门外站着的文喜叫了进来,警告他千万不要把今天这事说出去,说是怕被知道后受罚。
文喜这回倒是出奇的跟他想法一致,只要求他以后千万不要再见温芷白,便答应为他保密。
“小郎您不知今日之事多严重,寻常人家的小侍若碰了外女,是要被当众打死的,奴也会被一同打死或发卖,所以为了活命,咱们什么也不能说。”
“温娘子在科举,传出这事会对仕途产生影响,所以她应该不会宣扬出去,只要咱们这边管住嘴,兴许能保住小命。”
孟桓这才恍然,怪不得平日那么守规矩的文喜都愿意帮他保密,原来这事会危及到生命啊。
“可,可这是她主动拉扯我,咱们也只是去喂鹤而已,又不是故意和她约好了。”
定罪还要分辨一下谁是主犯,谁是从犯呢,他虽然最开始有点想法,但后来可什么都没干,这再怎么有错,也不该怪在他头上才对。
文喜幽幽叹了口气,低声说着:“身为男子,便是最大的错。”
这话平静中带着些许不可察觉的沉重,孟桓一时无言以对,只静默的不再说话。
“好吧。”他许久之后才说出两个字,不再想着争辩什么,直接妥协了。
在这个世界,生而为男便是原罪,无错也有错,小错是大错,大错便是罪不可恕。
文喜情绪也有些低落,毕竟他跟着孟桓在一起,思想不自觉就会被影响到,此时也有些觉得,这个世界似乎对男人太不公平了。
两个人现在心情都有些复杂,也都在想事情,没什么心思顾及旁的,就把拎回来的那筐虾子忘在了角落里。
傍晚温昭昀一进门就注意到角落里的框,她背手走过去,就看见一整框的虾子放在那里。
嗯?
她转过头去,看向刚从榻上站起来的孟桓,随即问道:“你今日去了鹤苑?”
后者也注意到那个筐,这才想起两个人就把虾原封不动的拎回来了,也没处理,这不是凭空让人怀疑么。
越想越是紧张,孟桓又不敢不说话,只好硬着头皮点头道:“是去看鹤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一框虾的事,就先说起温姝讲给他的逗鹤法拖延时间。
“我觉得有意思就去看看,哎呀没想到外面太热,鹤就没出来,我们就拎着虾又回来了。”他说完下意识的屏气凝神,佯装若无其事地看着她。
温昭昀不继续站在那筐前,而是一步一步向他走去,“哦,是吗?”
“是啊是啊!那几只贺又懒又馋还怕热,春日还好,现在天热了拿吃的都诱不出来。”
孟桓观察着她的表情,但发现这女人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就算有那种似是而非的笑,也观察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越是这样想,他就越是紧张,不由自主的瞟了一眼放令牌的梳妆台,转而又觉得有些太刻意,赶紧把目光收回放在矮桌摆着的果脯上。
“你尝尝,这是今天刚送过来的,酸溜溜的特别好吃!”
她一步步的靠近,步速比寻常慢了一些。
“是吗?就这么好吃?”
温昭昀路过梳妆台,手不经意的抬起来,在台面上轻轻扫了一下,可紧张坏了在一边看着的孟桓。
这叫不做亏心事不怕阿飘叫门,做了亏心事,时时刻刻都担惊受怕。
他虽然不认识令牌上的字,但能感觉到,那个东西绝对对温昭昀有不好的影响。
所以他很怕,怕被正主发现。
幸亏她只是轻轻扫了一下,又没有仔细探究,就走到矮桌前坐在他对面。
孟桓拿起一块儿果脯递给她,她从善如流的拿起小咬一口,边嚼边问道:“你在鹤苑,有没有遇到什么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