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粉黛无颜色——晓雨霖铃
时间:2021-05-22 10:17:43

  二人傻眼了。
  为首的捕快说:“靖国公府状告尔等谋害弟媳慕容氏,贪墨其嫁资,大理寺已受理。”
  明晃晃的刀横在了脖颈,上了木枷和锁链,瞬间成了阶下囚。“冤枉啊......”
  捕快们搜查车箱子:“全是赃物,上封条!人赃并获还敢叫冤!”
  被逮捕的还有随氏,指控她与卜姓夫妇合谋,捕快到陆府缉捕的时候,李氏听说女儿女婿下狱,哭着追出来要说法,不慎跌下大门台阶,摔折了两根肋骨。
  平凉候刚为儿子发了丧,正准备回凉州,乍遇上这事,忙出去活动,民事纠纷的案子照理该是京畿府受理,怎么变成大理寺了!难不成慕容府在朝中有靠山?
  一夕间所以人情都对他退避三舍,有位同僚悄悄问他:“你是不是得罪上头的什么人了?这摆明了就是整你啊,快点回去把你那儿媳找出来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然开了堂,还不知什么结果。”
  平凉候后脊心“嗖嗖”冒寒气,冷汗如雨。
  三日后开堂。
  主审官是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皋箫,本届春闱的榜眼,因是皋陶后人,熟读《狱典》,被皇帝破格提点为法正,一脸酷吏的板正冷血模样。
  温氏作为原告到堂,那天何嬷嬷带来一封信给慕容槐,没有署名,何嬷嬷也不敢说出姓名,让到大理寺谏鼓鸣冤,自有人做主,慕容槐拘拘儒儒,慕容家在京城四面楚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嬷嬷直接说,那位贵人让告诉你,他姓赵,这厢嚇了一条,想到生死不明的女儿,斟酌再三,才让温氏去击鼓。
  何嬷嬷和两个丫鬟,怜娘母女为人证,哭泣泣指控三个人犯,动用私刑,草菅人命,又毁尸灭迹。
  皋箫大拍惊堂木,捕快们持着杀威棒一阵“威武”。
  下跪的卜耀廉、陆绍茹、随氏皆穿的赭色囚衣,披头散发,瑟瑟抖个不停,皋箫早得了圣意,也不审问前因,物证人证俱在,事实如山,无需浪费功夫,直接问:“尸体埋哪儿了?”
  三人面面相窥,自然说不上来,抵赖道:“她不想守寡,耐不住寂寞,带着孩儿和细软,和人私奔了。”
  何嬷嬷来的时候带了一大块生姜,悄悄含了一片到嘴里,泪水一时哗啦啦:“大人明鉴啊,我家小姐还在产褥期,身体虚弱不堪,如何与人私奔?是他们,老身亲眼看到,他们带走我家小姐,动用私刑,关在柴房,想是他们给谋害了,求大人做主啊。”
  怜娘和两个丫鬟也一起附和:“草民作证,陆家其他下人也可作证!”
  皋箫再拍惊堂木:“陆家柴房确有血迹,若无谋害,为何卷带财物逃匿?人赃并获还敢狡辨!来人,上大刑!”
  陆绍茹和随氏上了夹棍,卜耀廉五十廷杖,噼里啪啦皮开肉绽,鬼哭狼嚎,打完了,皋箫又问:“慕容氏母女二人的骨殖埋哪儿了??”
  埋哪儿了?到底他妈埋哪儿了?
  说不上来?
  继续打!
  “埋哪儿了......埋哪儿了......”
  陆绍茹夫妇挨不住了,屈打成招,胡编了杀人害命的事实,随便说个地方,陆家花园,捕快们当即带了镐头去挖,掘地三尺,没有,再回来审,又说柴房地下,再去挖,还没有,再审,前院下头,再挖,还没有,两天不到陆家到处是坑,捕快们只管挖不管添。
  随氏过了一遍堂竟吓的神志恍惚,胡言乱语起来:“那娃儿被我和老爷......煮了......吃了......我家老爷爱吃婴儿肉......”
  这下子,平凉候也给牵扯进来了。
 
 
第91章 伊人何时归   五感丧失,形……
  何嬷嬷得了不少赏赐, 回趟子良县,送到了家中,坐着骡车回来, 门外的便衣直接开了门, 进了西屋,见女医在换药, 姑娘仍沉沉地昏睡着,十指缠白纱, 脸上的鞭痕也结了痂, 时而还有些低烧。
  转身去了抱厦, 两个奶母晃着小摇床, 哼着催眠歌儿,向她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示意刚吃饱了奶,睡着了。
  走出来,一位穿着褐色福寿纹褙子, 和容悦色的老妇人从阶下走过来,正是这个宅子的主人, 张夫人, 微笑如煦风细雨, 年近半百, 眼角堆叠着细纹, 皮肤底子极好, 雪腻皙白, 像新牛乳子,举手投足间雍荣闲雅,让有了黄斑的何嬷嬷自惭形秽, 听下头的人说,这位张夫人是皇帝的保姆,宫中出来的老人,栉风沐雨三十余载,资历深厚。
  丫鬟搬了玫瑰椅和茶案,两人闲聊了起来。
  “陛下今日来过了吗?”何嬷嬷问。
  张夫人端着茶盏道:“都是下晌才来,前晌事务繁忙,照理他这一天忙不暇接,惦记你主子,每天匆匆来看一眼。”
  何嬷嬷道:“那天可吓了我一跳,我们在那小巷子,突然来了一伙子男人,把我家姑娘抱起来,我还以为遇到暗娼门子拐人的,可瞧着长得相貌堂堂的,又不像,却不知是当今,我老婆子在京城几十年,总算瞻了天颜了,没想到是这么个神采英拔的儿郎,怪年轻的。”
  张夫人笑:“我倒是见过先皇和太宗皇帝,比你有福一些。”
  何嬷嬷满怀羡慕。
  张夫人问:“你家主子和陛下是旧识吧?不然怎会这般上心。”
  何嬷嬷摇头:“我们姑爷是骁骑中将,陛下的近臣侍卫,姑爷为国捐躯,陛下怜惜遗孀孤女,想是这层缘故吧。”
  两人都没说出口,心里却疑惑着,皇帝分明对榻上昏迷的女子有意思,对,就是有意思,那眼神,就像戏折子里的有情郎,对着心仪的女子,含情脉脉的。
  张夫人还是第一次见陛下这般,恍惚以为错觉。
  何嬷嬷又问她:“您是有诰命在身的吗?”
  张夫人摇头:“老身可没那个资格,不过幼时照看了陛下几年,也不独我一个,陛下的保姆很多,他感念恩德,赐了这宅子,我有两子,在骁骑卫做中尉。”
  何嬷嬷很好奇:“陛下小时候调皮吗?”
  张夫人抿了口茶,笑道:“哪有功夫调皮啊,每日寅时六刻叫起,温习早课,卯初便要去崇文馆,酉时散学,夜里苦读到半夜,是个极聪慧好学的孩子,不爱说话,我伏侍他到十来岁,总共也没说够三十来句,心思深,完全让人猜不懂,到是襄王,有时捣蛋,皇后,不,是太后,对陛下更严厉一些。”是不是好像爬过树来着。
  何嬷嬷听得微怔:“没想到做皇上这般辛劳。”
  张夫人叹气:“人皆不易。”
  又说起了公堂上的事,平凉候几次被传讯到大理寺,名义是喝茶,刑不上大夫,那小妾随氏神志不清,口供颠三倒四,无法采信,至于卜姓夫妇,证据确凿,却找不到死者遗骸,无法定谳,只能成了个无头案,在监牢里度日罢,什么时候姑娘痊愈了,心情好了,再去撤案,就说被她们刑逼,不得已跑了出来,皇上都安排好了。
  何嬷嬷尽出了恨,满眼得意之色。
  此后第五日,床榻上的女子睁开了双目,整个人变得形销骨立,脸颊的伤痕难掩姣好的五官,望着床帐,久久不发一声,目光呆滞迷离。
  皇帝来的时候见她醒了,心中欣喜,何嬷嬷和张夫人端着汤羹对她说:“......你都多日不曾进食了,全凭参汤吊着,吃些羹糜罢。”
  女子眼睫慢悠悠眨了一下,无动于衷。
  张夫人拿了几个绣枕,垫在身后,扶着她仰靠住,何嬷嬷吹着汤羹喂她,却不张嘴,好似视若无睹,皇帝干脆坐到了床沿,劝她:“再难受也得吃啊,身体好了,日子才能重新开始,听话。”
  她的一双眸子仿佛在看遥远的地方,懵懵布着雾气,没有任何表情,榻前的三人觉察出不对劲了,皇帝握着她的肘,摇了一下:“定柔,定柔......”
  恰这时郑太医和方太医至,掀帘进来,看到此状,先前的猜测证实了,方太医以手合掌在女子耳边,一下下重拍,响亮的声音,她的眼睛不会眨,郑太医拿出一根细如发丝的小银针,捻在虎口,入肉两分,这是极疼的,女子完全没反应,好像血肉之躯不是自己的。
  两位太医可以确诊了,拱手禀道:“迟脉涩而滞,浮脉跳动无力,臣就觉得纳闷,细观这几日,这位贵人似有宿疾在身。”
  “宿疾?”皇帝听她说过,一旦空腹会发病。
  太医摇头:“不是这个,是陈年的症候,复而重发,臣昨夜查了医书,乃是神魂离散,七魄游离之症,名作失魂症。”
  失魂症?
  皇帝掌心冒出了寒意:“她......她......”
  太医道:“五感丧失,形同痴呆,不会喜怒哀乐,不知冷暖饥寒,甚至,不会咀嚼,只有先天自然的反应,吞咽。”
  何嬷嬷大哭了出来,碗碟跌落了地上。“姑娘啊.....”
  这不就是傻了么!
  抱着一阵猛烈的摇晃:“天杀的陆家啊!原来她是病了,若不然凭她的性子也不会由着欺负了!”
  皇帝无法置信地望着她,眼底漫上了一层热意。
  那双如露如星的眸子只剩了迷朦,缓缓眨了一下,阖目又睡去了。
  小丫头,你......
  你笑起来那样美,却不会笑了?
  他在你心中竟是这般重要,没了他,你的心彻底死了,意志精神也死了。
  “这病可有治?”
  “迟脉阻塞乃是情志内伤,致使气血淤滞,淤毒入侵,凝为症结,癡痽,臣只能以汤药化而解之,徐徐图之,再辅佐温补养气的汤药,吊着精神。”
  “多久会好?”
  “短则一二年,长则数载,十年二十年都有可能。”
  两个多月后,树头有了黄叶,初秋的风带着湿润的凉意,习习吹着墙角的凌霄花,花蕊冽冽地,不胜娇羞。
  女子坐在院中的榻椅,满身的伤已无踪影,张夫人握着篦子梳着一头黑丝,轻如流云,长若乌瀑,篦子一梳到发尾,丝丝服帖,不由得啧啧赞:“竟是这般美的人儿!我老婆子在后宫三十多年,见多了娥眉粉黛,还第一次遇见这般挑不出丁点瑕疵来的美人,怪不得皇上念念不忘。”
  说着,一个雪白襕衫的伟岸身影进了圆月门。
  走到近前问:“她今日吃的什么?”
  答:“晨起蔬菜羹,前晌服了药,午间刚吃了鲫鱼粥,参汤在灶台上煨着,一会儿再吃。”
  “好。”
  张夫人识趣地离开。
  男人坐在女子身边,握起了一只手,伤痕消失全无,纤纤擢素手,恢复如初,肌肤容软滑腻,骨韵小巧玲珑,手感颇妙。
  她困的时候不管在何处,闭目就倒,倒在了他的怀里。
  他心跳快了两拍,她已呼呼睡沉了。
  伸臂将姌巧的身躯拥入怀,拾起旁边的盖毯,裹得严严实实,一手轻轻哄拍着,像哄摇篮里的婴儿,悠悠摇晃着,到了太阳下山仍舍不得放手。
  “能这样抱着你,真好。”
  又两个月后,天气冷了下来,晨起院中落了一层霜。
  竹帘换成了厚实的棉帘。
  何嬷嬷抱着一团红猩猩毡小斗篷掀帘进来,张夫人和丫鬟正在给女子盥洗,擦了脸,头发梳成个圆髻。拿开斗篷,怀中的小女娃一身粉底团花银鼠毛滚边小袄裙,圆润润的脸蛋,粉彤彤如大苹果,水盈盈一对眸子,四下张望,嘴里发出啊啊哼哼的声音。
  何嬷嬷抱到榻前:“姑娘,看看孩子罢,会认人了。”
  又对小女娃说:“来,这是娘亲。”
  女子眼珠不会转,视若无物,小女娃看了一眼“陌生的人”,埋头进了何嬷嬷怀抱,含着手指吸吮,再不愿看。
  何嬷嬷泪水掉了下来,哽噎地,抱着到一边。
  张夫人过来逗弄,小女娃见到认识的人,甜甜靥开灿烂的笑,口中发出呵呵地,嘴角两个浅浅的小梨涡,竟是像了外婆。
  张夫人感慨:“多漂亮的孩子,长大了定也是美人胎子。”
  何嬷嬷抚摸着小脸蛋,长叹道:“竟是个有命无运的,一落胎爹死了娘傻了,爷爷奶奶又嫌弃是个女儿身,这样命硬,以后要怎么过。”
  皇帝围着长披风大步流星进来,步入内院,婢子急忙掀帘。
  走进来,何嬷嬷和张夫人忙曲膝施礼,皇帝摆摆手,步向榻边,看着坐在床沿梦游样的女子,也不忌讳,径直坐到身边,问:“她今日怎样?都吃了什么?”
  张夫人:“还是老样子,晌午喂了肉糜,早上蔬菜羹和牛、乳,前晌吃了太医的药,后晌喂了参汤。”
  皇帝点点头,眼睛一刻也不离开女子,忽听的儿啼声,何嬷嬷紧着哄拍,他转头去看,小女娃越哭越声大,似伤心极了,泪珠儿滚下两行,挂在圆嘟嘟的小脸蛋上。
  “孩子可好?”他问。
  何嬷嬷道:“好,能吃能睡,已胖了十来斤,身子也算康健。”
  皇帝伸臂:“抱过来给朕瞧。”
  何嬷嬷踌躇一下,小心翼翼抱过来,皇帝瞧着那红果子般的小脸蛋,嫩的似呵口气即破,雪肤樱唇,眉眼像极了定柔,不禁喜悦道:“真可爱,像她。”忽生想抱一抱的念头,问何嬷嬷怎么抱,何嬷嬷方知他没怎么抱过婴儿,小心递到臂弯里,叮嘱怎样抱,皇帝手势笨拙极了,那小女娃一落怀,竟不哭了,一双干净的眸子乌溜溜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小小的人并不明白,这是天下最尊贵的男人。
  张夫人惊异道:“陛下,这孩子跟您投缘呢。”
  皇帝逗了逗,女娃儿笑的嘻嘻呵呵,唇儿咧成了一朵花,他心生喜欢,问:“她可取名字了?”
  何嬷嬷道:“未曾,一出生家里就出了这样大的变故,没人给取名字,姑娘按着南国的习俗,叫囡囡。”
  皇帝指尖触了触软软的面颊,小婴儿一咧唇又笑了,嘴角弯成了月牙,两边浮出小小的涡,皇帝笑道:“这样可人,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就叫安可吧,小名唤作可儿,但愿你长大了,也如你母亲,濯清涟而不妖,出淤泥而不染。”
  何嬷嬷鞠躬:“喏,奴婢替小姐谢谢陛下。”
  皇帝突然正色:“安可公主!”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