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长辈们说话走神的时候,裴牧远再次无意识地点开祝贺的微博。
祝贺最新一条给粉丝拜年的视频,已经有三四万的转发量,他近两周的微博,延续着“裴牧远风格”的文字,都出自另一个人的手笔。
宴席散了后,裴牧远拒绝了闫灼去看电影的提议,一个人骑着山地自行车在满天飞雪中穿行。
终于在暮色将至时,他回家拿上那个昂贵的天文望远镜,去给小朋友送新年礼物。
安家搬到了老安学校附近的一个老小区,这个地址是裴牧远从安可的学校打听来的。
裴牧远站在楼下,看着安家所在的楼层,耳畔传来几个熊孩子玩冷烟花的吵闹声。
“静静啊,他是你的心动男嘉宾吗?”
裴牧远回过头,年画娃娃牵着安屿的手站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一瞬间,他竟然觉得这像幻觉。
第13章
安徒生最近只要看到一个模样还算周正的男人,都会问他是静静的心动男嘉宾吗?他倒不是急着给自己找后爹,他只是跟着海兰追一档婚恋节目追的过于投入了。
他一个三岁多的孩童能看得懂什么,他投入的点也就在于他记住了主持人每次问的这句话。每每到了主持人发问的这个环节,他都要大声地跟着主持人一起念出这句经典台词。
安徒生询问的对象也始终在变,跟安屿出门问安屿,跟安可出门问安可,偶尔跟安宁出门,他还会忘记小纪的存在,问安宁有没有心动男嘉宾。
有一回,他甚至指着菜市场卖鱼的大叔,问他是不是海兰的心动男嘉宾。
祝贺从拍摄地挪回来休养后,有家中父母精心照料。安屿难得放几天假,这几天就变着花样的带安徒生出去玩。
今天安屿陪安徒生看了场动画电影,安徒生也陪安屿剪了头发,是公平且愉快的一天。
两人走到楼下时,天色已经全暗。老小区的路灯总是在打瞌睡,把每个人的脸照成同一个样子。要不是安徒生冒出来这句话,安屿还没留意到这位男嘉宾是小区里的陌生面孔。
她也疑惑呢,这个小区有没有模样周正的男人,她还能不知道嘛。安徒生也压根就不在小区里给家里的女性找心动男嘉宾。
确认是裴牧远之后,安屿内心交织着不安和诡异,这种太过偶然的三人首次同框画面,在裴牧远误以为小崽子是她弟弟的情况下,还是有那么一些残忍的。
安屿把安徒生的小手一拉,往楼道里一推:“我跟心动男嘉宾单独聊会儿,你就给个机会吧。”
听到这话,安徒生果真一溜烟跑了,边跑边喊:“牵手成功将获得爱琴海地中海红海黑海索马里海盗船七日双飞旅游大奖……”
前面是节目里的赞助品牌的广告词,后面的地中海红海什么的,都是老安照着世界地图教给他的地名,而他知识点混淆,经常随便乱讲。
安屿早就习惯了安徒生这样,看着裴牧远绷着唇角想笑又极力忍住不笑的样子,倒比此时的安徒生更好笑。
有邻居搬着年货要进楼道,裴牧远趁机把安屿捞到自己站的这一边。站定后,他侧头看着安屿,问她:“你弟弟为什么这么有意思,还是说人类的幼崽都这么有意思?”
两个人胳膊挨着胳膊,一个穿修身的黑色大衣,一个穿廓形的白色羽绒服,并排背对着身后的花圃站着,像极了一对准备在雪夜打劫这栋楼的雌雄双煞。
安屿往边上挪开一步,瞥见裴牧远脚边立着一个超级大的纸箱,借着楼道里的光,她看到望远镜三个字。
“你送了我那么大一份礼,我也给你弟弟回个礼吧。”裴牧远解释道。
安屿欠裴牧远的那顿饭,替代的偿还方式,是给奥斯卡寄了一大箱狗零食。
裴牧远收到狗零食时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立马就给安屿打电话,质问她:“你这是打发谁呢?”
安屿不想跟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就跟他聊别的,问他这些年养育奥斯卡,是不是很不容易。
裴牧远立即冷言冷语道:“你带着只蠢狗一个人过这么多年试试?一只狗,它能严重影响一个人的社交品质,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遇到一个喜欢的女孩子,可是她怕狗呢?又或者是,我想带妹子来家里约会,奥斯卡要跟人家妹子争宠呢?”
安屿“哦”一声:“那看来这个拖油瓶还真是耽误你的终身大事了,不如你把它给我养吧……”
“你想得美。”裴牧远找到一次挂前女友电话的机会。
……
安屿当面听裴牧远说“弟弟”这两个字,荒诞感就更加深刻。她谢绝他送给“弟弟”的礼物,说:“他还小,这东西到他手里也就是三天热忱,你拿回去自己玩儿吧。”
“我有,你又不是不知道。”裴牧远说。
“那就换个新的吧,东西旧了,换个新的多好。”
“我也不是念旧的人,我早就换了新的。”
安屿没话可说了,她伸出大拇指,给裴牧远点了个赞。
雪越下越大,“雌雄双煞”也是人,也熬不住这刺骨的寒风和冰凉的雪花。
看安屿来回跺脚,戴黑色围巾,穿白色羽绒服,裴牧远觉得她像只蠢笨的企鹅,便说:“不邀请我上楼去坐会儿?”
“不如我请你吃饭吧,外边有家烤羊排还不错。”安屿自作主张地先往外走。
裴牧远一把抓住她的围巾:“你以前就一直不让我见你家里人,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担心你太优秀,我爸妈会逼你入赘到我家做女婿。”安屿挡开裴牧远的手,眉头轻轻蹙起:“你到底吃不吃晚饭?”
“如果我偏要上去呢。”裴牧远抱着胳膊站在原地。
“那你就上去吧,今儿是小年,我们老安家老老少少十几口人都在家里坐着呢。我那九十多的太奶奶就喜欢你这样的俊小伙儿,你进门就先给我太奶奶磕一个响头吧……”
“我饿了。”裴牧远打断安屿的啰里吧嗦,扯着她的胳膊将她往小区大门的方向拽,两人都走到小区门口了,他才想起来那个遗忘在楼下的新年礼物,提醒安屿道:“你给你妹妹打个电话,让她赶紧下楼把那个望远镜拿上去。”
安屿心中叹气,怎么偏就忘了这一茬。只好一边打电话给安可,一边又问裴牧远这个望远镜的价格。
裴牧远懒得回话。他沉默地走在大雪中,一张脸也就比飞舞的冰霜暖那么一丁点。
安屿走在他后边,没打通安可的电话,又打给安宁,跟安宁交代完正事后,她才说自己不回家吃饭。那边安宁自然要多问几句,她随口搪塞过去,称裴牧远为一个老朋友。
等她挂了电话,裴牧远猛然回头看着她,两人在路灯下对视,一瞬间,周遭都安静下来。
良久之后,裴牧远先开口,他问安屿:“你的脸,是不是动过了?”
“……”实际上安屿也觉得自己这几年变化挺大,这不是现代医学的功劳,而是平凡的琐碎的生活的功劳。她早就接受了自己的蜕变,便顺着裴牧远的话开玩笑:“哟,咱们俩都见过好几回了,你怎么才看出来?”
裴牧远觉得她的气场跟以前不同了,却又挑不出她五官和脸型上的变化。尤其是今天,她带着小孩出现的时候,他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
“动了哪里?”他问。
安屿说眼角鼻梁下颌骨,通通都动过,还打了瘦脸针。
裴牧远冷哼一声后,说:“蒙谁呢。”
他这位爱财如命的前女友,从前仗着自己青春无敌美貌无双,连一套稍微贵点的护肤品都舍不得买,真要是让她拿真金白银给自己脸上动刀子,恐怕她心都要滴血。
当然,当初如果是他偷偷买好贵重的礼物,给她制造惊喜,她同样也会让他滴血。
安屿经常说:“裴牧远,我要的是票子车子和大house,你要是再敢把钱花在这些小东小西上面,我就没收你所有的银行卡。”
其实直到那个冬天来临之前,她的愿望仍旧很简单——存很多的钱,买一个漂亮的家,带着奥斯卡和他,一家三口,好好生活。
裴牧远现在是真的好讨厌冬天。
……
小年夜,又是饭点,安屿选的这家餐馆人满为患。他们只好退而求其次,换了家人气不高的普通饭馆。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刚落座,安屿从背后被人戳一下肩膀。她一回头,是他们家如今的人气王小纪。
小纪和这个片区的另外几个民警正好出来打牙祭。
“哎哟喂,这可是抓了个现行。”小纪冲裴牧远点头打了个招呼,又拍拍安屿的肩膀:“这都领到家门口了,怎么不带回家啊?”
“这不是怕带回家抢你的风头嘛。”安屿眼皮一抬,定定地看了小纪一眼。
“得,懂了,你们聊你们聊。”小纪会意,识趣地闪人。
待人走后,裴牧远打趣安屿道:“和人民警察混这么熟,不会又是教训哪个渣男,一战成名了吧。”
“可不是嘛。”安屿认真浏览菜单,玩笑道:“一年不进去几回我就皮痒,你又不是不知道。”
裴牧远听了这话,立马上纲上线:“你还当自己是二十岁吗,年轻的时候莽撞点儿无知点儿也就罢了,都二十五岁的人了,能不能行事稳妥点儿……”
“我胡说八道的你也信?”安屿合上菜单,“那你呢,快二十七岁的人了,听说如今连班也不想上……”
“这人是你的姐夫吧。”裴牧远也截了安屿的话,他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多个警察亲戚,对你来说也不是坏事。”
“你怎么知道?”安屿蹙眉。她唯恐裴牧远调查她家里的事。
裴牧远冷哼一声:“我还能抢谁的风头?”
安屿这才安下心来,同样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没再开口说话。
裴牧远也不再搭腔。他的手塞在大衣口袋里,悄无声息地挂断了四五个来电。他时不时看看安屿,安屿时不时看看窗外,直到两人看见安可追着小崽子出现在餐馆外边,他们的视线终于保持一致。
“我出去一下。”安屿飞速起身往外走。
裴牧远坐着没动,看着安屿走出去蹲在小崽子的边上,对他说着什么话。
但安屿显然没劝住,小崽子“嗖”地一下冲进餐馆,跑到了几个人民警察的旁边。安屿即刻跟进来,让小崽子不要打扰小纪吃饭。
小崽子又像个抓不住的弹簧,跳到了裴牧远的旁边,他戳一下裴牧远的胳膊,问他:“这位男嘉宾,我家静静是不是很漂亮?”
裴牧远:“……”
“您吃好喝好,拜拜了您勒……我就是这条gai这条gai最靓的崽……”小崽子又一溜烟儿的跑出了门外。
安屿看着安可把小崽子接住,拎走,这才没追出去。
待她坐定,气喘吁吁地喝了口茶后,一抬眼,裴牧远的脸色十分精彩。
“很想笑吗?你会因为看到他,觉得人类的幼崽过于可爱,就打消曾经坚定地做丁克的念头吗?”安屿拿手晃一晃这人仍盯着安徒生离去的背影的眼睛。
裴牧远回过神来:“人家家的孩子怎么看都可爱,而且我喜不喜欢他,多少会受你这个姐姐的滤镜影响。”
“所以呢?”
裴牧远耸一下肩膀:“我没办法告诉你我的结论。”
安屿嗤笑一声,没接话。
裴牧远又笑着摇一下头:“我记得你说过你爸妈都挺有音乐细胞的,所以你们家小崽子这五音不全到底是随了谁?”
第14章
安屿也跟着裴牧远笑,说:“我们家小崽子是基因突变。”
裴牧远正经道:“音乐这种东西,懂得欣赏就好。你们家应该不会上演逢年过节逼着小孩儿表演才艺的俗套戏码吧。”
因为毫无音乐细胞,所以裴牧远不像裴家其他那些小辈那样,要么能歌善舞,要么精通某门乐器,总能在家庭聚会中依靠歌舞曲艺博得长辈们的欢心。
裴牧远小的时候,每逢家中亲戚们聚会,寇老师都私下跟他商量,希望他能用别的才艺跟家里弹琴唱歌的小孩儿们一较高下,比如用英文朗诵或者比划几下击剑。可他偏不,他一直到八九岁都拒绝参与这种无聊的battle。
后来有一回,他跟寇老师赌气,在他堂姐当众展示完优雅的芭蕾舞后,他主动提出要给亲戚们加场戏。寇老师当下喜极而泣,带头鼓掌欢迎。结果十岁的裴牧远从餐桌上拿了根巨大的鸡腿,无比乖巧地对一众亲戚说:“我也没什么才艺可展示,那就给大家表演一个十秒钟吃完一根大鸡腿儿吧,祝大家新的一年,白白胖胖,吃好喝好,健健康康……”
当小裴牧远吃得满嘴是油,并向寇老师投去狡猾且得逞的笑容时,寇老师的脸色跟她当天身上穿的那件黑丝绒旗袍迅速融为一体。
……
“有啊,怎么会没有。”安屿叹了口气,毫不自谦地说:“没办法,身上才艺太多了,我们三姐妹随便走哪儿都能搭台子唱堂会。”
裴牧远还能不知道她身上的本事嘛。她以前只要是不想做家务,就跳舞给他看,跳着跳着,就让他就先床上累半天,紧接着再打扫卫生累半天。事后她还作出一副比他还累的样子趴在床上,软绵绵地来一句:“合作愉快哦小哥哥。”
克制住光天化日之下的“非分”之想,裴牧远又问安屿:“那你弟弟现在都表演什么?”
安屿想了想,说:“我们家的小老四是家里最大的宝贝,亲戚们单是看着他就喜欢的不得了,他哪怕是给大家表演个啃大鸡腿儿,大家也开心呀。”
裴牧远没想到安屿能记得自己跟她讲过的这件童年趣事,他一下子抓到把柄,用警察找到犯罪证据般的眼光注视她:“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忘了我,你连我讲的故事里的细枝末节都记得这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