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利落的身法。”姜小乙感叹道,“寨子的守卫都没发现。”
钟帛仁道:“配合得十分默契,应是夜间行动的老手。”
姜小乙:“会是什么人呢?”
钟帛仁:“现在还不好说。”他看着远处正酣的宴会,淡淡道:“这小小的狼头寨,可真是够热闹的。”
姜小乙琢磨道:“他们想干什么?”
钟帛仁冷笑一声:“悄悄潜入,自然是要干些见不得人的事了。”
话音方落,下方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何事了?”姜小乙探头出去,被钟帛仁压下来。两人悄悄观望,看到是旁侧的一个长棚里,两方的匪众似乎因为什么事吵了起来。
“有人在挑事……”钟帛仁低声道。
姜小乙也发现了,有几个人藏在人群中,明显有教唆挑拨之嫌,若仔细看,他们的衣裳头发都淋透了,明显就是刚刚混进寨的那些人。
旁人也注意到这边的混乱,原本几个当家的都在里侧,方天绒忙前忙后,又是敬酒,又是赔罪。听到闹事的声音,他率先走过来,后面贾奉和刑敕也都跟了过来。
方天绒呵斥道:“何人胆敢闹事!”他一发声,周围静了一些,那几个挑事的摔了几个酒坛,再次相互辱骂,场面越发杂乱。山匪本就血气方刚,如今又喝了酒,两方氛围剑拔弩张。方天绒生怕出乱子,连赶了几步到棚中,怒道:“骂人的给我站出来!”贾奉和刑敕跟在后面,也进了棚子。
钟帛仁眼神一凉,沉声道:“要出事了。”
那棚子两头,站着几个不起眼的人。就在方天绒、贾奉,还有刑敕踏入棚子的瞬间,天边适时响起一道惊雷,那几人趁机踹断棚柱。挡雨的棚子哗啦啦塌下,偌大的油布把百十人全部罩在了里面!整个寨子登时陷入一片混乱,喊叫声怒骂声此起彼伏。有人嘶吼道:“杀人了!狼头寨的杀人了!”也有人喊:“是太平寨和玉龙寨的先动了手!弟兄们抄家伙!给他们好看!”
众山匪闻声,呼啦啦冲了过来。
瓢泼大雨下,狼头寨乱成一锅粥。
所谓旁观者清,姜小乙和钟帛仁所在之处,将整场骚乱看得清清楚楚。
就在大批山匪涌上前来,忙着掀开沉重的挡雨油布时,已经有人陆陆续续从布下面钻出,自各个方向悄然抽身。
“来去如风啊。”钟帛仁淡淡道。
姜小乙:“这些人这般训练有素,不可能是山匪。不过,看他们也不像是普通江湖人的行事作风……”
钟帛仁:“潜入、造乱、杀人、撤离,一气呵成。”他冷冷一笑,“这是杀手的路子,而且是一伙术业极专的杀手。”
“杀手……啊,那他们杀了谁?”
下方骚乱还在继续,油布仍未掀开,已有鲜血从下方流出。
钟帛仁望着林子深处,低声道:“看来得分头行动了,你在这看好后续,不要出头,我去追那几个人。”
姜小乙:“不行!”
“我只是去摸一下他们的底细,这游龙山最近真是吸引了不少高人。”
“那也不行!”姜小乙断然道,“太危险了!”
“我不会露头的。”姜小乙仍想说什么,钟帛仁打断她道:“来不及了,我先走一步。”
“可……”
他冲她笑了笑,最后道了句:“放心,他们术业再精,也精不过我。咱们山脚小屋见。”
说完,背身入林,眨眼便失了踪影。
姜小乙也没办法,再次转向坡下。
“一块破布,这么多人都扯不掉。”她鄙夷道,“还当什么土匪,一群废材!”
她说完不久,下面的人终于将油布掀开了。姜小乙瞪大眼睛,扒着山坡往下望。
还不待她看清什么,忽然听见方天绒一声悲呼。
“三哥——!”
姜小乙心中惊讶。
……竟是贾奉?
于此同时,钟帛仁已经追着那伙杀手已来到一里地外。就如他自己所说,这些人术业再精,也精不过他,就算他的功力未恢复到从前状态,但他之心思想法,以及御敌经验,都远远超出常人所想。
那些杀手撤退路线前后各相照应,异常谨慎,但仍并没有发现钟帛仁的踪迹。
最后,他们停在东边的一个山坳里。
有人正等在那。
钟帛仁像一道幽深的暗影,潜蹲在林间树上。
雨渐渐停歇,乌云散去,他借由月光,看清了那人的脸。
“……曹宁?”
这也算是隔世的熟人了,此人出现代表着什么,钟帛仁心中自然有数。
“我就说,这些人的做事风格,怎么带着一股熟悉的恶臭。”他冷冷一笑,道:“戴典狱,看来咱们的缘份也未尽呐。”
山下抚州城,在一间客栈温暖的上房内,有人打了个喷嚏。
这人一身黑衣,身材魁梧高大,此时翘着腿,懒洋洋坐在桌旁。他面前也摆着一桌好菜,桌对面坐着一个四十几岁,其貌不扬的男子。
这黑衣人正是戴王山。
而他对面坐着的这位,大概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乃是游龙山排行老二的,吞金寨寨主金代钭。
113. 113 赏月!
戴王山嘬了口热酒, 笑道:“早就听说抚州野味鲜美,今日有幸一尝,果然名不虚传。”
金代钭坐在对面, 微一拱手。
“大人喜欢便好。”
“不过, ”戴王山话音一转,又道:“野味虽美, 偶尔尝鲜还好,久食难免腥硬,有碍康健。真想长寿,还是得□□细的城中餐, 金寨主,你说是也不是?”
他这言语话里有话,金代钭自然听得出来,他再次拱了拱手, 道:“大人说得极是。”
戴王山冷冷道:“还是莫要叫我‘大人’了, 区区不才,只不过是个不入流的马前卒罢了。”
金代钭道:“‘十殿阎罗’的威名, 混江湖的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就算大人当下虎落平阳, 龙搁浅滩,但在下相信,早晚有一天大人会官复原职, 东山再起。这其中, 在下若能尽到绵薄之力,那真是三生有幸了。”
戴王山被他说得舒舒服服,畅然一笑。
“我最喜欢同聪明人说话,纵观这满山土匪, 也只有你金寨主,称得上是识时务的俊杰。”
说了会话,屋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曹宁进了屋子,冲戴王山行礼道:“大人,事情办妥了。”
戴王山冷眼看金代钭的脸色,后者面无表情,问曹宁道:“贾奉死了?”
曹宁:“死了。”
金代钭又问:“方天绒作何反应?”
曹宁:“刺客事成即退,未作逗留。不过,你不是说过方天绒与贾奉感情深厚,现在贾奉死了,方天绒必然与狼头寨势不两立。”
金代钭:“方天绒此人坚韧耐忍,如他一心为大局着想,不见得会与刑敕闹翻。”
戴王山淡淡道:“你对他们最为熟悉,定有刺激之法。”
“这……”金代钭思索片刻,道:“戴大人,抚州成里有两个人,一是刑敕的叔叔刑镕,他抚养刑敕长大,如同其父。二是方天绒的相好吕婵。若要挑拨离间,这二人都可利用。”说着,他拿来纸笔,书写住址,交予戴王山,随后道:“时辰不早了,再多逗留恐惹人疑,在下先行告退。”
金代钭走后,曹宁来到戴王山身边,戴王山将住址交予他,曹宁问道:“是否等一等?若是后续方天绒没与刑敕闹起来,我们就下手。”
“等?”戴王山睨他一眼,“再等我们的韩大将军就要来了,还有你什么事?”他指头点了点桌面,冷冷道:“先去把太平寨的二当家抓走,毁尸灭迹,然后去找……”他摸摸下巴,冰冷的目光在刑镕和吕婵之间转了两圈,最后道:“刑敕性格暴躁,更易激怒。你们去找刑镕……对了,他们杀贾奉使了什么手段?”
曹宁:“割喉。”
戴王山:“那给刑镕也同样割喉放血,杀完之后,别忘留书。”他构思道,“就写……‘以你狗命祭寨主亡魂’,简明易懂。”
曹宁:“是!”
窗外,金代钭上了辆马车,遁入黑夜。
曹宁道:“他可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出主意杀自家兄弟,毫不心软。”
戴王山:“金代钭原是给洄州府衙门做师爷的,后来洄州被叛军端了,他投奔了游龙山。因为入伙早,又有一手管理账务后勤的功夫,爬到了二寨主的位置。”说完,冷笑两声。“能管明白钱的,大多都是聪明人,他又是从府衙里出来的,自然懂得观察局势。游龙山逍遥不了几天了,当然要早一步做打算。想求富贵,降韩琌不如降我。”
曹宁附和道:“那是自然。”
戴王山接着喝酒,又问:“今晚行动可还顺利?”
曹宁感叹道:“十分顺利,这伙杀手术业之专精,甚至超出当年的密狱。大人,他们到底什么来头?”
戴王山道:“具体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们是重明鸟的人。”
曹宁:“自从密狱被解散,大人手下能用之人少之又少,这次行动他竟将如此得力的杀手团体交予大人,真叫人费解。”
“哈。”戴王山笑了两声,站起身,来到窗边。外面又落起蒙蒙雨雾,他望着飘渺的黑夜,幽幽道:“难道真是师出同门的缘故,那韩琌的行事作风,倒是越来越像那个人了。”
曹宁:“……那个人?”
“一根筋的脑袋,只想着能快点做成事情,他们懂什么官场啊。”戴王山自顾自地冷笑一声,“敢给我这样的机会,那就别怪我平步青云,踩到你的头上了。”
曹宁兴奋道:“抚州真是大人的福地!”
山脚下的破屋外的小径上,黑影一晃而过。
姜小乙一溜烟回到小屋里,抓着桌上的水就是一阵猛灌。
喝饱了水,才发现面前站着一个人,明书正愤愤地盯着她。
姜小乙:“你作甚?”
明书:“已经好多天了,你大半夜偷偷带着我们少爷去哪了?”
姜小乙认真道:“抓鱼。”
明书:“胡说八道!”
姜小乙随手拨弄他的小脑瓜,微一用力他便哎哟哟地倒到一旁。
后方,钟帛仁坐在榻上,姜小乙冲过去就准备开口,钟帛仁抬手止住,眼神飘向后方众书生。
“外面说。”
明书坐后面扯脖子表达不满。
“整日偷偷摸摸,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少爷你可别被带坏了!”
二人来到屋外。
钟帛仁问:“谁死了?”
姜小乙:“贾奉,让人给割喉了,啧啧啧,你是没看到,到最后血都快流干了,太平寨的人都像疯了一样。”
钟帛仁道:“贾奉虽性格懦弱,但是为人大方,五个寨主里属他最肯散财,又有方天绒做兄弟,在游龙山也算有人望。他们可起冲突了?”
姜小乙:“差一点,被方天绒拦下来了。”想起方天绒的举动,她颇有些感慨。“那方天绒真算条汉子,哭成那般模样,还能以大局为重。拦下双方冲突。”她问钟帛仁,“你查得怎么样了?跟上了吗?”
钟帛仁点点头。
姜小乙:“他们是什么人,可有头绪?”
“有。”钟帛仁问她,“你可还记得戴王山这个人?”
姜小乙道:“有印象,他是降臣,曾统领前朝那个臭名昭著的密狱。不过我只听过其名,并没有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