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明花作——Twentine
时间:2021-05-22 10:32:05

  姜小乙俯身,耳朵贴在地面上。
  “来人了!”
  她拉着吕婵躲进树丛,没一会工夫,前方传来铮铮马蹄声响,百十名狼头寨的山匪呼啸而过。他们手里拿着兵器,身上沾满血污。有几匹马还拴着 绳子,拖着活人留下一路血迹。
  吕婵认出被拖拽的人,颤声道:“是太平寨的人,到底出什么事了?”
  
  姜小乙心想,她大概还不清楚贾奉之死,她向其简单说明,却很敏感地没有提及那群惹事的杀手,只说贾奉被人误杀。
  
  “今日刑敕的亲眷惨死,狼头寨的人都猜是太平寨二当家干的,他们怀疑这人藏在玉龙寨里,准备抓你与方天绒换人。”
  
  吕婵问:“你又是谁?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姜小乙:“我是个跑江湖的,看你顺眼才救了你,多了你也不必问。”
  
  吕婵咬紧牙关,眼中含泪,脸色愤红。
  
  “我们被人害了!三哥一定不是被误杀的,我们不能上了贼人的当!”
  
  姜小乙心下微惊,这吕婵今竟能一眼看穿了戴王山计谋。
  
  “这满山的土匪,一旦乱起来,定会被有心人利用!刚刚那些人是朝着玉龙寨方向去的,我得快点见到天绒!”吕婵从树丛里站出,“多谢姑娘相救,匪寨危险重重,我就自行前去吧。”
  
  姜小乙从她的言语中,听出了隐隐的怀疑。
  
  说来也是,自己这么凭空冒出来,又带着如此多的消息,怎么想都有些奇怪。
  
  “别啊。”姜小乙笑了笑,“你自己去就是找死。吕姑娘,咱们不要自乱阵脚,你先跟我来,我兄弟就在山脚处,我们先与他汇合,再想办法。”
  
  说完,她不给吕婵反驳的机会,出手点了她的穴道,扛着人掠过树丛,奔向西边。
  
  临近小屋,远远的,姜小乙看到了火光。她头皮一麻,脚下更快,几步来到林边。一伙山匪砸了小屋,正在放火焚烧。跟之前那群人一样,这些人同样来自狼头寨。刑镕之死大大刺激了刑敕,而刑敕的疯狂使得整个游龙山都被怒火点燃了。
  
  姜小乙看着那烧着的小屋,眉头紧蹙。
  
  那蠢书生呢?还在屋子里吗?
  
  虽然已经见识过钟帛仁的身手,可还是不免担心,她丢下吕婵,冲着那打头放火之人便窜了出去——
  
  气息刚运到一半,眼前忽然闪过一道黑影。那人一手扳着她的肩膀,一手抓住她的后背,卸去气力,向旁侧敏捷一翻!
  
  姜小乙在空中转了半圈,仰头落下,正好摔在那人身上,他再转半圈,将她压在身下。姜小乙瞪眼:“钟——”他不等她出声,抽手捂住她的嘴。
  
  “什么声音?”
  
  狼头寨的山匪听到动静,朝树林走来。
  
  钟帛仁脸色平常,眼神向上,手不知不觉摸到姜小乙身旁的玄阴剑上。
  
  幸好那山匪眼神不佳,过来转了一圈,毫无察觉。
  
  房子烧完,他们打马离去。
  
  “去太平寨!走!”
  
  钟帛仁松开手,低声道:“怎也不看看周围,就这样冲出去?”
  
  姜小乙:“我怕你被烧死了!”
  
  钟帛仁哼笑两声:“我至于蠢成这样?”
  
  他们贴得近,他的笑震颤了姜小乙的心口,那气息落在姜小乙的脸上,莫名让她闻出一股寒香味道。
  
  这气味带她回到悠远的过往,让她万分熟悉。
  
  四目相对,片刻后,钟帛仁垂眸起身。
  
  刚起了一半,姜小乙又给他拉了回来。
  
  “不对。”她瞪着眼睛,“你……认出我了?”
  钟帛仁:“嗯?”
  姜小乙:“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呀?”钟帛仁笑道,“兄台好像从未提过自己的名字,只说姓姜,不如好好介绍下自己吧。”
  姜小乙震惊道:“你还真认出来了!我变成女人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钟帛仁反问:“你怎么总想令在下惊讶?”
  姜小乙:“你就不觉得古怪吗?”
  钟帛仁:“不过是变幻了形貌,总比我这种死而复生的人正常些。”
  
  这话听着,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可……”
  
  钟帛仁等了一会,姜小乙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他起身,结果又被姜小乙拉住。
  
  “我叫姜花,是道门中人,这是我的本来面貌。我不是为了骗你,只是行走江湖,男人的皮囊更方便些。”
  
  钟帛仁看着她拉住自己的手,淡淡道:“看起来,的确是做男人做惯了。”
  
  她的目光也落到手上,之前做流寇打扮时,她总觉得钟帛仁一介书生,细皮嫩肉。如今化作了女儿身,两相对比,她才发现他的手其实很大,手掌修长,关节坚固,自己的手在衬托下,竟然又白又细。
  
  她被他看得不太自在,收回了手,也瞥开了眼。
  
  钟帛仁倒是没有躲,依然直直地看着她的脸庞,片刻后,来了一句:“以后就这样吧,比起之前可顺眼太多了。”
  
  这由衷的感叹听得姜小乙脸上一热,怒道:“俗人!”
  
  钟帛仁懒懒一笑,点头回应:“说得真对。”
  
  
 
 
 
 
115.  115   多损呐你!
 
  姜小乙也没料到自己骂了人, 钟帛仁竟是这种反应。她躺在地上,血液冲头,脸是越来越热。她伸手想把钟帛仁推开, 还没碰到人, 便被他握住手腕,顺势从地上拉了起来。
  
  姜小乙抖抖衣裳, 瞪眼瞧他。
  
  钟帛仁拱拱手,语气温和。
  
  “在下多有冒犯,姑娘大人有大量,别同我一般见识。”
  
  他这么一说, 她也不好再行贬损。
  
  不过可能是“兄台”听多了,突然被叫“姑娘”,她便觉得他们之间莫名生分了些。
  
  “你这样叫我,感觉怪怪的。”
  
  “那你想让在下如何称呼?”
  
  姜小乙搔搔下颌, 说道:“在闽州, 大家都叫我仙姑……”
  
  “哈!”钟帛仁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好, 姜仙姑,在下今后便如此称呼了。”
  
  姜小乙也被逗乐了, 道:“别了别了,听着比刚刚更奇怪。”
  
  钟帛仁看着她的笑脸,片刻后, 轻声道:“我想叫你‘小乙’, 你可愿意?”
  
  姜小乙已经好多次从他嘴里听到这个名字,她问:“这究竟是谁呀?”
  
  钟帛仁认认真真地说道:“是你呀。”
  
  一阵山风刮来,吹走了小屋散发出的钝旧的焦糊味,带来了一份崭新的清香。
  
  ……奇怪, 还是奇怪。
  
  姜小乙凝视着他的双眼。
  
  这书生不止一次给她带来如此怪妙的感受。
  
  但她不想再去询问。
  
  她隐约有种感悟……觉得这世上人与人的结缘,就像是蝴蝶寻花。是善果催生了芳香,将那独一份的有缘人吸引而来,过程充满了灵奇之美。
  
  但是在这美丽之中,也夹杂着脆弱,不论是多么深的缘份,受到太多执念的冲击与恫吓,都会自然消散。
  
  姜小乙想来想去,只觉得自己打从心底里,喜欢这个名字。那其他的疑惑,便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不论这名字曾经属于谁,今后都归她所有。
  
  “行。”她脆生生地应下,“以后你就叫我小乙了。”
  
  钟帛仁面露微笑。
  
  身后传来簌簌的草丛声,姜小乙忽然想起了正事。
  
  “糟了,只顾说闲话,还有个人呢。”
  
  她刚转身,又被钟帛仁拽了回来,他将她带到一旁,低声道:“你下山一趟,带回个女人来,是怎么回事?”
  
  姜小乙简明解释道:“刑敕的亲人被杀,我进城的时候刚好撞见了。狼头寨的人觉得是太平寨二当家干的,怕人藏在方天绒那,就想抓来吕婵威胁他。”
  
  钟帛仁思忖道:“刑敕亲人被杀?怪不得这群山匪突然间像发了疯一般……”
  
  “现在抚州城里都乱了套了。”姜小乙琢磨道,“你说,这会不会又是戴王山干的好事?”
  
  钟帛仁不作他想。
  
  “必然是他。他想借由刑敕和方天绒的矛盾,挑起他们内部争斗,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姜小乙往后瞧了一眼,吕婵被点着穴道,倒在不远处的树丛里。
  
  她靠近了点,小声道:“这女人好生聪明,一听贾奉死了,立马就猜出有人使计。我怕她见到方天绒把事情捅出来,就给她弄到这了。”
  
  钟帛仁听了这话,斜过眼神看她。
  
  “那你到底是希望她捅出来,使戴王山计划失败?还是不捅出来,让他们私斗到底?”
  
  姜小乙没回答。
  
  钟帛仁又问:“若是前者,你为何不放她去玉龙寨,她见了方天绒自然会提点出来。若是后者,你又为何要救她,让狼头寨的人抓走她,岂不是必结仇怨?”
  
  姜小乙犹豫了好久,长叹一声道:“就算戴王山是想争功,但他到底也是替朝廷做事的。能让山匪们自相残杀削弱战力,对朝廷而言是好事,我不想他彻底失败。可……”她抓了抓脑袋,“可方天绒和吕婵,他们、他们……”她停顿了好一阵,钟帛仁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也曾为旬翰与敏娘的悲剧心怀感伤,姜小乙这单纯的心思他岂会不懂?
  
  但是,方天绒与旬翰又不尽相同。
  
  就算为人有几分磊落,但说到底方天绒仍是土匪,手下的人命数之不尽,不可用寻常想法看待。
  
  姜小乙仍处于犹豫之中,钟帛仁说道:“不必纠结,大局为重。其实,若能让方天绒改邪归正,越过戴王山,投诚韩琌,无疑是最好的结果。这样也能尽力保全住他的女人,还有手下人的性命。”
  
  姜小乙赞同道:“没错,有什么法子吗?”
  
  钟帛仁:“还是先去查探一下吧。”他看向吕婵,“这女人带在身边是个麻烦。”
  
  姜小乙:“我有办法。”
  
  她来到吕婵身边,喂她吃下迷药。“这药能管三天。”钟帛仁点点头,在旁挖了一个坑,将人放入。他们从小屋的残骸中捡来几块木板盖在上面,又铺了几层草,以作掩饰。
  
  做完了这些,二人前往玉龙寨。
  
  游龙山果然已经乱了起来,他们这一路行进,见到数批赶往玉龙寨的队伍。在距离玉龙寨还有半里路远的时候,他们不能再向前,所有的路口都被气势汹汹的匪众占满了。
  
  漫山遍野全是土匪,祸乱一触即发。
  
  姜小乙和钟帛仁从旁侧树林绕过,挑了个高处藏身,一边观察下方动静。
  
  匪寨门口,两方人马对峙,打头的一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身穿黑衣,头上缠着灰色裹头布,腰间挎着把朴刀,杀气腾腾,正是刑敕。
  
  他对面的,便是方天绒。
  
  刑敕对他道:“我敬你是四哥,不拿兵器对着你,将葛鄞交出来,此事便与你们玉龙寨无关了。”
  方天绒道:“葛鄞不在我这,酒宴之夜后,他就失踪了。”
  旁边刑敕的手下骂道:“放屁!他定是藏在你这了!不然你为何提前将你那姘头接走,难道不是做贼心虚,怕被我们报复?!”
  
  方天绒闻言,怒上眉梢。
  
  “你们去找婵娘了?!”
  
  他身旁同样挤来一名手下,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方天绒牙关紧咬,脸色越发沉重。
  
  “婵娘不是我接走的。”他强自镇定,又道:“五弟,镕爷的死定有蹊跷,你千万要冷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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