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明花作——Twentine
时间:2021-05-22 10:32:05

  
  肖宗镜道:“无事。”
  
  姜小乙趁他说话的功夫,一溜烟逃至院中。一回头,见肖宗镜站在原地,双手轻轻卡在腰上,正冲着她笑。风吹来,他额前几缕碎发轻轻拂过。云上的月光照亮他唇边两道浅浅的纹路。地上树叶沙沙而响,飘来清甜味道,姜小乙心想,这应是此地残留的花果香。
  
  此时此刻,天上地下万事万物,竟无一不美。
  
  吕梦端来热菜,姜小乙忽而慌乱,闷着头往屋里跑。
  
  肖宗镜跟在她身后进房,踏过门槛时,他弯下腰,压低声音道:“你年纪这般小,有此身法已属不易,这功夫接着练下去,再有十年,我应该就贴不住了。”
  
  听听,这是安慰人的话吗?
  
  姜小乙咬牙,心中默念身份有别,不容造次,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狠狠剜他一眼的念头。
  
  也不知道肖宗镜今晚是中了什么邪,心情忽然大好,拉着吕圆一坛接一坛地喝酒。月上中天,满园都是酒香。姜小乙和吕梦劝不住,到最后两人喝得舌头也麻了,脸色坨红,双眼迷离,说话都不灵清。
  
  姜小乙和吕梦架着他们回屋,推到床上。
  
  一张床被两人占满,姜小乙跟吕梦借了一床铺盖,将两张桌子拼一起,准备凑合一夜。安排好一切后,吕梦也回自己房间休息了。
  
  姜小乙躺在桌子上,旁边传来重重的的鼾声,也不知是肖宗镜还是吕圆。
  
  夜越来越深,所有人都睡下了——除了姜小乙。
  
  不知是不是鼾声闹的,姜小乙心思杂乱,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最后她抓抓脑袋,逼着自己去想案子。
  
  这么一强迫,还真让她想起什么。
  
  她悄悄爬起,来到柴房。
  
  之前他们只顾着为吕顺正名,却遗漏了这地方还有些许不对劲之处。她把地上的砖撬起来,细细检查……
  
  “果然。”她看了片刻,喃喃道:“箱子有做旧痕迹,地砖的接缝处也没有磨损,这箱子应是最近才放进去的。”
  
  看来,有人在吕顺死后送了一笔银子给他的遗孤,又不想被人知道,所以就伪造成是吕顺的遗物。
  
  会是谁呢?姜小乙暗自思量,与军饷一案会不会有关系呢?
  
  就在她深思的时刻,吕坊东边几里地开外,一家名叫“开门见财”的赌坊正热闹着。
  
  本朝有宵禁,但在天高皇帝远的丰州几乎是形同虚设。
  
  如果是开门见财的常客,会察觉到今日的赌坊跟往常不太一样,看场的打手似乎比往日多了些。
  
  大家都知道是什么原因,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老鹰堂副堂主青面马马雄飞,在吕坊被两个初入江湖的无名小卒打得屁滚尿流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了,不少人都等着看热闹呢。
  
  赌坊后堂。
  
  烛火通明,气氛压抑。
  
  冀州青庭帮四个香堂的要人齐聚一堂,除了堂主和副堂主以外,还立着十几位大汉,都是各堂的打手。堂中央摆着一把躺椅,上面躺着一个人,正是马雄飞。不是他不懂规矩,确实是伤得太重,头上缠着绷带,别说站起来,连说话都勉强。
  
  老鹰堂堂主余英立在正堂之下,他已年过半百,身材矮小,脸型瘦长,悬胆鼻,留着一撇八字胡,眼睛小而浑浊。他是冀县四堂堂主中年纪最大的,因过度操劳,头发白而稀疏,更显得几分衰败之相。
  
  余英不会武功,原本只是开门见财的账房,但是他善谋善断,又长于经营,被钱啸川所喜,任命他为四堂之主,做青庭帮在冀县的管事。
  
  “余爷!你倒是发个话呀,大伙都等你拿主意呢!”一名身高八尺有余,壮如铁塔的急性汉子率先嚷道。“要我说还有什么可想的,老子这就带人去围了吕坊!抓了那劳什子的铜花双侠,当街斩了!”
  
  余英看向他,好说好商量道:“牛堂主稍安勿躁,现下情况特殊,不能草率行事。”
  
  这位就是青庭帮冀县四位堂主之一的牛树高,他不满余英的言辞,怒道:“什么情况特殊?被人欺负了不还手,别人就会看扁了我们青庭帮!”
  
  他右手边坐着一名长条脸的汉子,也是四堂主之一的王常捷,说道:“的确,丰州其余的黑道势力虽然都被帮主压了下去,但他们死而不僵,万一我们镇不住场,肯定会再次冒头。这次马副堂主可是众目睽睽下吃了败仗,这一笔账我们定得找回来。可不能让别人瞧了笑话,大伙说对不对!”
  
  众人齐应:“王堂主说得对!不能被人瞧笑话!”
  
  一时间堂内杀气腾腾。
  
  但不管他们如何拱火,余英就是不同意。
  
  很多帮内的重要事务,这些底下人不知道,他却知道。
  
  最近不太平,所谓流年不利,喝凉水都塞牙。上个月的糟心事就不说了,这个月总舵又来了位不速之客。上月出事时钱帮主至少还能保持往日的镇定,这次来的这位不速之客,却彻底让帮主的精神紧绷起来。
  
  余英看在眼里,也是着急不已。他还没找到合适的解决之法,结果现在又冒出了个什么铜花双侠。
  
  唉……
  
  余英久久不语,牛树高左手边的一名三白眼的瘦高汉子风凉道:“恕我直言,余爷这么胆小怕事,可不像是黑道人物的做派。”
  
  余英瞥了他一眼,笑道:“我又不会武功,不像各位堂主这般英勇无畏,总喜欢事事多考虑些。”
  
  这三白眼的汉子便是最后一名堂主,徐扈。
  
  徐扈道:“余爷深谋远虑也无可厚非,但人家摆明了跟咱们过不去,若是还躲,确实让人瞧不起。”
  
  牛树高和王常捷一旁帮喝道:“没错!还有什么可想的!”
  
  他们语气越来越冲,已把不满和不屑都写在了脸上。
  
  余英看着他们愤愤不平的样子,心里十分清楚。他一个不会武功的老账房做到冀县四堂之主,这些人一直不服气,经常私下聚会,议论长短,一有点风吹草动就想找他的麻烦,恨不得取而代之。
  
  真是一群没脑子的棒槌,余英脸上不动声色,心中鄙夷,若不是他们现下都拴在一条绳上,他真想让这些莽夫去踢踢铁板,栽几个狠跟头,见见天有多高。
  
  就在群情激愤之时,躺在中央躺椅上的马雄飞颤颤开口:
  
  “各位……我、我有话要说。”
 
 
 
 
25.  25   大哥已经入戏了噢。
 
  余英走向马雄飞。
  
  “马副堂主有什么话, 快请说来。”
  
  马雄飞艰难撑着眼皮,道:“余爷……这铜花双侠的名号虽没听过,但万万不可小觑。那翻山鼠倒也还好, 他那大哥混江龙才是真的看不清深浅。我觉得……以防万一, 咱们还是应该先向总舵通报此事。”
  
  牛树高登时不满。
  
  “不行!这不是明摆着让我们在帮主面前露怯!难道我们冀县无人了吗?”
  
  王常捷也道:“没错,而且帮主已经吩咐过了, 他近期有贵客上门,不许外人打扰。”
  
  马雄飞道:“可是,总归要稳妥些……”
  
  徐扈哼笑两声,道:“看来青面马在老鹰堂待久了, 也染上深谋远虑的好习性了。”他故意强调“深谋远虑”,听得马雄飞黑了脸。
  
  “徐堂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扈道:“也没什么意思,就是想告诉马爷,青庭帮可不都是贪生怕死的无能之辈。”他斜眼瞄向余英。“帮主让老鹰堂赶一对没钱没势的姐弟离开丰州, 竟然半个多月还没成事, 这说出去谁信?”
  
  余英无奈道:“吕坊在丰州经营多年了,我不想将事做得太绝。”
  
  王常捷哈哈大笑:“余堂主, 青庭帮走的是夜路,你这一肚子的妇人之仁简直是让人笑掉大牙!”
  
  马雄飞见余英被辱, 顾不得一身伤,撑起身子道:“王常捷!你有胆量就再说一次!”后方老鹰堂的人也一同站了出来,怒目而视。
  
  青庭帮有帮规, 严禁窝里斗, 所以王常捷虽不满,却也不会真的与余英起冲突。他冷冷一哼,睨向他处。
  
  堂内氛围可谓是剑拔弩张。
  
  其实……
  
  包括余英在内,这一屋子的人都不知道的是, 就在他们还在为如何处理此事争吵不休的时候,有两个人已经悄悄前去吕坊了。
  
  青庭帮内大多还是胸无点墨的泼皮混混,只想着吃了亏就要找回来,并不像余英一样懂得揣度形势。
  
  这次前去吕坊的两个人,一个是之前那个青皮头子,还有他一个铁杆兄弟。他们实在忍不了白天吃的亏,尤其是一想到翻山鼠姜二那奸诈得意的嘴脸,他们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非得去讨个场子不可。
  
  他们身份卑微,没有资格参加堂会,也不知余英关于此事的处理态度究竟如何,脑子一热,拎着干草和几桶油就出发了。
  
  他们深知自己武功低微,动起手来不可能占到便宜,所以他们也没想正面冲突,而是起了坏心眼,想放火烧店。
  
  他们赶着夜路来到吕坊门口,店面已经关了,四周寂静。两个人互相看一眼,着手行事,将干草铺在店门口,又在上面洒了油。
  
  如果他们就此点火,然后快快撤离,或许真能给吕家姐弟带来点损失,自己也不见得有麻烦。可是他们不甘心,尤其那青皮头子,就是想给翻山鼠点颜色看看。他们知道铜花双侠都住在吕坊后院,两人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夜深人静,干脆把他们家后院也一块点了。
  
  他们想得未免过于轻松了。
  
  几乎在他们上房的一瞬间,姜小乙就察觉到了。
  
  她已从柴房回到房间,躺在两张桌子拼成的床上。她没有睡着,双手垫在脑后,翘着腿,正在思考接下来的打算。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了房顶的动静。
  
  姜小乙悄声翻下桌,谨慎聆听,房上瓦片声非常明显,应该不是什么高手。她断定这应该是青庭帮又派来什么虾兵蟹将来找麻烦,刚想出门口看看情况,忽见床上坐起一道黑乎乎的影子,晃来晃去,好像迷迷糊糊的。
  
  姜小乙连忙跑过去,小声道:“大人……”
  
  肖宗镜嗯了一声,眼睛往房上瞟了瞟,姜小乙道:“是青庭帮又来人捣乱了,都是些杂碎,不劳大人动手,我这就去打发了。”
  
  肖宗镜的目光又移到姜小乙脸上,他尚未完全清醒,眼神还有些恍惚。
  
  姜小乙:“大人好好休息吧。”
  
  肖宗镜盯了她看了好久,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道:“睡不着了……”之后便推开吕圆下了床。他落地时带了一点踉跄,吓得姜小乙赶快伸手去扶。结果这一扶她自己差点栽倒。平日里肖宗镜身法高明,步履无声,给姜小乙留下了一个错误的印象——好像肖宗镜本身也是身轻如燕的。谁知今晚他喝多了点酒,少了些控制,身体顿时重得像座山一样,这一搭手差点给她压塌了。
  
  “……大、大人请小心啊!”
  
  肖宗镜摇摇头,直起身,醉醺醺道:“没事,我有数。”
  
  姜小乙被浓厚的酒气熏得紧了紧鼻子,她心说你说话都大着舌头,能有什么数。她刚想再劝,肖宗镜已经拨开她出了门,一晃就没了影。随后,姜小乙听见哎呀两声,她追到门口一看,肖宗镜一手抓着一个人,已经落回院子里。
  
  姜小乙上去一瞧,认出青皮头子,不禁咂嘴:“怎么又是你。”她见那青皮头子手里还拎着油桶,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图。“好啊,来使坏的。”
  
  青皮头子也是识时务,见事情败露,两膝一软,当场下跪。
  
  “爷爷饶命!小的们一时糊涂,一时糊涂!”
  
  姜小乙指头放在嘴前,嘘了一声。
  
  “你莫要吵,吵醒了吕家姐弟,我要你好看。”
  
  青皮头子头捣如蒜:“不吵不吵,求爷爷们饶命……”
  
  姜小乙围着他转了一圈,拍拍他的脑瓜:“如何称呼呀?”
  
  “回爷爷的话,小的叫娄淄。”
  
  姜小乙笑道:“真是人如其名,专捅娄子。”
  
  娄淄:“不不不,爷爷,小的是淄水的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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