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明花作——Twentine
时间:2021-05-22 10:32:05

  戴王山看向曹宁:“你不是说那贼人眼看就要咽气了,怎么还有力气逃命?”
  
  曹宁不敢辩解,跪地请罪。到底是多跟了几年,戴王山手下留情,没在他肩上也种个花盆,冷冷道:“追。”
  
  这么前后一磨蹭,姜小乙已带刘桢逃远了。
  
  她不敢停歇,打马直奔冀县,她没将刘桢带回肖宗镜所在之处,而是把他安置在城郊一座荒废的土地庙里。
  
  她也有私心……她不想让肖宗镜见到刘桢。
  
  严格来说,她跟刘桢可是“合作”过的,刘桢虽没见过她本人,但他知晓齐州那一票是“烟鬼”和“三清鼠”合伙干的。所谓做贼心虚,真要被翻出从前的旧账,让肖宗镜知道她曾为叛军通报消息,她怕他不再信任她。
  
  姜小乙把裹刘桢的铺盖卷儿拨开,刘桢身体本就虚弱,如今被她这么一折腾,实是有气进没气出。姜小乙解开他的穴道,他面色白得几乎透明,身体不自主地打着寒颤。
  
  姜小乙想起他患有寒心之症,渡了几分真气,把庙里的草席子全翻出来给他盖上了。
  
  刘桢看着她做这一切,气若游丝道:“看来你对在下的病症很是了解……”
  
  姜小乙:“你都抖成这样了,谁都能看出来了吧。”
  
  刘桢不置可否,姜小乙又道:“我知道你不好受,咱们长话短说吧,你们这一票劫的货藏哪了?”
  
  刘桢微微一笑,不答反问:“你是何人呀?”
  
  姜小乙:“想知道军饷在哪的人。”
  
  “官家的?”说完他自己先摇了摇头,虚弱道:“不像。”
  
  姜小乙不跟他闲扯,蹲到他身前,道:“你告诉我军饷在哪,我就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刘桢自嘲道:“你放过我,我也活不久,烂命一条,就不劳费心了。”
  
  姜小乙心里犯嘀咕,这重明鸟当真这么驭人有术,属下个个这么硬气,一个临阵变节的都没有?
  
  “何必呢?”她不禁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命都没了,要银子有什么用?”
  
  刘桢轻描淡写道:“有些事,就是比命更重要。”
  
  姜小乙也不多做纠缠,换了个话头,道:“你确实不用太在乎这条命了,你得罪了十殿阎罗,怎么想都是活不久了。”
  
  刘桢虚弱一笑:“难道你没得罪?你从他手里抢了我,你觉得我们当中他更恼谁?”
  
  姜小乙睁眼说瞎话:“我不怕他。”
  
  刘桢学她的神态语气:“那我也不怕他。”
  
  姜小乙冷冷一哼,语气之中也夹带了点怨气:“你怕不怕有什么用,那小道士为了保护你,跟十殿阎罗硬碰硬,现在怕是早已登仙了。”
  
  提起张青阳,刘桢神色略黯,喃喃道:“我早让他走,他怎么都不肯。”但他很快又冷静下来。“……小仙不会死的,你小瞧了他,他逃得掉。”他语气那么轻,却饱含着笃定的信念,让听的人也不由跟着信了。姜小乙莫名松了口气,转念一想:“这些人不惜自己的命,却惜彼此的命,这就再好不过了。”
  
  她走到刘桢身前,把那堆草席子掀开,变着法地打量他,伸手在他身体上摸来摸去。
  
  刘桢笑道:“阁下这是做什么?”
  
  最后,她从他腰间找到一块玉佩,青玉玉质,看样子已经佩戴了多年,温润光滑,细腻精致,玉坠上雕有一童子,双手执荷,憨稚天真,灵动可爱。
  
  刘桢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神色见沉。
  
  “你到底要干什么?”
  
  姜小乙瞪他一眼:“打劫!”
  
  她重新封住刘桢穴道,把人藏好,火速赶回民宅。
  
  她先去看了看肖宗镜的情况,一切安好,然后来到柴房,唤醒裘辛。
  
  裘辛眼睛一睁,又开始盯着顶棚发呆。
  
  姜小乙抱着手臂,道:“你现在想说了吗?”
  
  他比之前更沉默了。
  
  姜小乙上前两步,手一张,童子玉佩吊到他眼前。果不其然,裘辛在看清此物的瞬间神色大变,一双阴鸷的眼狠狠盯着姜小乙。
  
  姜小乙一字不差又问了一遍:“你现在想说了吗?”
  
  裘辛:“此物你从何得来?”
  
  姜小乙冷冷道:“现在是我问你,你来回答,你要是不想回答,我就要换个人问了。”
  
  裘辛:“他身边自有能人在,岂能让你轻易得手,休要弄块假玉来诓人。”
  
  姜小乙哈哈大笑:“你眼神这么好,是真是假还看不清?刚刚忘了告诉你,那小道士被密狱盯上了,此时自身难保,正逃命呢。”
  
  静了片刻,裘辛一字一顿道:“你敢动他,我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江湖上放狠话的人姜小乙见过太多了,谁有真本事,真脾气,她一眼就能看出来。她不能露怯,所谓关心则乱,现在明显是她占上风。
  
  她蹲到裘辛身前,道:“我倒是有心放他,不过他觉得自己的命不如这票生意值钱,你也这样想吗?”
  
  裘辛不语,姜小乙看得出他内心极为担心刘桢,再接再厉道:“负责此案的人你也交过手了,你觉得他可是善罢甘休之辈?”她捻起他一缕黑发,淡淡道:“我告诉你吧,只要他在,军饷是绝不可能出得去丰州的。我劝你不要为了这注定吃不进嘴的粮食,而牺牲兄弟性命。你好好想想吧,不要指望重明鸟来救人,他绝对来不及。”
  
  裘辛眼底一颤,蓦然一声沉笑,狠绝之中又带着一丝不甘。
  
  “你们查的也够快的,看来朝廷里也不都是些酒囊饭袋。”
  
  姜小乙收起手中玉佩。
  
  “我给你半炷香时间,只有这一次机会,错过了,小心追悔莫及。”
  
  之后,不管裘辛再问什么,姜小乙都闭口不谈。
  
  撑了许久,裘辛的目光里终于流露出一丝犹豫。
  
  “你当真能给他一条生路?”
  
  姜小乙见这硬蚌松口,心中大喜,脸上依旧淡定。
  
  “当然,实话跟你说,我们大人还不知道我把他抓来了,你现在把案子交代清楚,是他唯一的机会。”说着说着,她又往话里加了点私货。“你若诚心配合,那么大人问起时,我只字不提他,就说你服了软,全当没他这个人,也算给你争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裘辛凝视她片刻,缓缓道:“你行事不像官府中人,背着上官做事,是想争功吗?”
  
  姜小乙冷下脸。
  
  “别再多费口舌,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裘辛几多挣扎,最终放下。
  
  “好,我说。”
  
  听他应下来,姜小乙心里两块石头同时落了地。
  
  
 
 
 
 
39.  39   完了呀!!!!!
 
  姜小乙听完裘辛一番叙述, 决定亲往查看,在封闭裘辛穴道前,她最后对他说了一句话。
  
  “你要是敢说谎, 下次睁眼看到的就是刘桢的人头。”
  
  姜小乙离开民宅, 一路朝南而去。
  
  据裘辛交代,军饷藏在南赤湾渡口旁的一所仓库里。
  
  冀县一共有三个渡口, 其中南赤湾渡口是最小的一处,连接内陆的净罗江和怀玉江,贯通南北。这里的水岔道分布密集,错综复杂, 是出了名的难管理,所以南赤湾也是缺少官府手续的黑船最集中的地方。
  
  已经四更天了,渡口黑压压一片,月华映在江水之上, 反出冰冷的波光。
  
  南赤湾渡口是青庭帮管辖范围, 鱼龙混杂,时值深夜, 仍有些游民四处乱逛。姜小乙隐踪匿迹,找到裘辛所说的库房。据裘辛所言, 他们为逼迫蔡清就范,几个月前就设计抢了他们家的几趟货,让他损失惨重。后来重明鸟找到他, 他几乎毫不犹豫就答应合作。〔铱驊〕
  
  姜小乙心想, 蔡清家里的货被劫,这事倒是符合之前吕梦的说法。
  
  裘辛说,暂存军饷的仓库也是蔡清提供的,这是个灯下黑的所在。他们本想劫货当日, 趁着众人没有察觉之际,就把军饷顺水路运走,没想到刘桢忽然发病。他们大部分计划都是刘桢拟定的,他单线与船老大联系,这一病,就把船错过了。后来丰州太守得知军饷被劫,全州陆路水路各个隘口严查死守,一时间没办法出去。他们忙活了半个多月才把刘桢的命给救回来,之后重明鸟让他们留守在这,自己去想办法。
  
  留下的这三个人,张青阳负责照顾刘桢,裘辛则负责看守仓库,那只颇有灵气的黑鹰被安排在四明山。裘辛表示,之前章太竹也曾派人查到过四明山,但没什么结果,只有肖宗镜和姜小乙,查过四明山后又往虹舟山去了。黑鹰报信给裘辛,他怕出什么差错,便上天门找到姚占仙,本想设个埋伏,没想到反被擒了。
  
  这下子,所有的事都说通了。
  
  姜小乙暗想,原来他们遇到的意外是刘桢发病……若没有这个意外,自己与肖宗镜此行必然是无功而返了。
  
  当真是命数无常,世事难料。
  
  姜小乙小心避开其他人,来到西南角那不起眼的小库房,撬开了锁。
  
  房里堆了不少东西,被劫的货物都用麻布裹在一起,捆得严严实实。姜小乙拆了一包,撬箱查验,果真是粮草饷银无误。
  
  姜小乙强压着激动。“找到了……总算找着了!命都要搭进去了!”她重新捆好包裹,锁上库房,赶去城郊破庙把刘桢翻了出来。
  
  她解开他的穴道,刘桢问道:“你拿我的玉做了什么?”
  
  姜小乙道:“还有精力问这些,看来一时半会死不了。”
  
  “你们抓了谁……裘辛?”刘桢眯起眼睛,“……你用我威胁他?他都说了?”
  
  姜小乙没应声,刘桢已猜到七七八八,悲从中来,颤声道:“我本是将死之人,残喘至今不过是想再帮一帮兄弟。谁曾想不仅没帮上忙,反而连累了他们。”姜小乙见他一脸苍白之相,想起他们几人之间情同手足,各自舍命相救,内心也有几分动容。不过脸上依旧漠然。“你要死也等我走了再死,我答应了他放你一条生路,你可别让我失了信。”
  
  刘桢喃喃道:“我不会死的,我不会白费他的心意……”
  
  姜小乙见他说话都吃力,为难道:“你这个样子,就算我放过你,你可怎么走呢?”
  
  刘桢顿了顿,低声道:“我怀里有一瓶药,你帮我拿出来,我喝一点便会有力气了。”
  
  姜小乙在他衣怀里翻了翻,找到一个小瓶子。刘桢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忽然咳了起来,连药带血一块往外吐。姜小乙吓得忙去扶他。“你没事吧!”他颤抖地抓住她的背。“不打紧,这些已经够了。你们……你们会如何处置裘辛?”
  
  姜小乙冷冷道:“那就看他自己造化了,不过想来是没什么好结果的,我走了。”她走到庙门口,站住脚,回过头,发自内心道了句:“咱们最好是后会无期了。”
  
  姜小乙离去后,刘桢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握住剩下那半瓶药水,扶着墙壁,踉踉跄跄走到庙外。使出仅剩的力气将那半瓶药水扔到房顶,药水撒开,散在干草瓦片之上。
  
  从破庙赶回城里,天已破晓。
  
  姜小乙回到农舍中,查看肖宗镜的状况,他脉象平稳,气息安定,身上细小的伤口都好了大半,只剩下浅浅的红印。姜小乙长呼一口气,侧过头,偶见屋外天光乍现,照着青色的晨烟袅袅旋上,几只早起的鸟儿穿过光芒,不知飞向何处。
  
  姜小乙泄了力气,紧绷的神经渐渐松散。
  
  她实在太累了,疲惫侵袭而来,她的神志不自觉地恍惚起来。
  
  不一会,她靠在床头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指尖一颤,倏然惊醒,发现有人抓着自己的手腕。回过头,肖宗镜已经睁开了眼睛。姜小乙心中一喜。“大人!”她怕肖宗镜认不得她,忙道:“大人是我,我用这副商户的样子送你回来的。你终于醒了,我先就去弄点食物来,大人稍等。”
  
  肖宗镜抓紧她,他刚苏醒,声音极为低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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