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骨悚然,姜小乙整个左边身体都麻了起来,她缓缓转来,跟那黑乎乎的人头几乎脸贴上脸。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吧。”
那人轻飘飘地说道。
姜小乙瞬间提起真气,飞身向外,那人跃出窗子,一把抓住她的脚踝,狠狠往下一拉。“给我下来!”姜小乙没让他使满力气,另一只脚凌空一踢,这脚力道十足,踢中了手骨必断,那人及时收手,没被踢中,但姜小乙这一下也没跳出去。
她再次一跃,跳上了房顶,那人紧跟着上来。二人相距两丈有余,此人一身夜行服,头脸都蒙得严严实实,只留一双眼睛,在月光下泛着冷冷的笑。
“女人?”他笑着打量她,“刘公军里还收女人?”
姜小乙被他嘲讽,不甘示弱道:“确实比不了朝廷的军队,男女老少都不愿意去!”
那人眼神一冷,阴狠道:“找死!”
就在这时,下方一个粮仓开了门,一黑影从里出来。姜小乙顿时紧张。然而这人压根就没看他们,手里拎着一个口袋,急匆匆地进了下一间粮仓。
啊?这是什么意思?
姜小乙眯起眼睛……她想明白了,恐怕他们的意思就是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他们的首要任务是破坏后勤粮草,他们确信屋顶上这个人,可以毫不费力地将她解决。
大难临头,姜小乙反而镇定了。
她悠悠道:“你们行此声东击西之策,不能弄出大动静,无法生明火,这附近也没有水源。水火都不能用,那要如何破坏粮食?”她想起刚刚那个袋子,又道:“难道是用毒粉?”
“呵。”面前人从腰间摸出一根楔钉。“你算是个有脑子的,可惜了。”
刚刚交手一瞬,姜小乙发现这人手上功夫极佳,但是脚下功夫却没能让她感叹。她心说既然你们如此轻敌,瞧不起我,那我就逃给你们看看。
此时某个粮仓门打开,又走出一个黑衣影子,姜小乙找准时机,忽然一声惊呼——
“大人!”
那人身影猛地一顿。
屋顶黑衣人下意识回头,“……什么?”姜小乙卯足吃奶的力气,咻地一下飞出老远。黑衣人察觉中计,怒道:“站住!”他提起真气追击而出,却发现那一瞬间他们拉开很远,黑衣人凝神,盯着姜小乙的步法,说道:“好轻功!是小爷看走眼了,姑娘原来是道上的,哈!”那楔钉在他手里挽了个花,他瞄准她的后背,轻叱一声:“去!”楔钉飞射而出!姜小乙听到后方破空之声,耳根发冷,她本能地伸手摸向怀里,抽出一张脏兮兮的符纸——这些符纸一直藏在她身上,但她之前并不知晓这些东西该怎么用,此时拿在手里,一切忽然变得顺理成章了。
她两指夹符,利落抖开,深吸一口气,吹了过去。
符箓化为幽蓝的鬼火,冲向后方,楔钉撞到火上,烧得灰也不剩。
“啊?”黑衣人眼睛圆瞪,大惊失色。“还有这种事?!”这么一个晃神,姜小乙又跃出两丈远。黑衣人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冲前方喊了一声:“周寅!”
姜小乙向左一瞥,只见左前方粮仓内又冲出一名黑衣人,翻身上房。
身后那人道:“把人拦住!”他拔出身后的佩刀,狠绝道:“杀了她!”
左侧那人话不多,抽出刀子冲了过来,他这方向正好封住姜小乙的去路,她心中一紧,那人长刀已然劈下。姜小乙猛踩房上瓦片,脸都挤变了形,将将避开刀锋。结果脚下一松,竟是那人一刀劈穿了房顶,两人一起掉了下去。姜小乙狠狠摔倒在地,容不得她缓解疼痛,余光中那黑衣人腕子一翻,手成鹰爪,已朝她喉咙抓来。姜小乙心中叫苦不迭,地上连滚了几圈,再摸符箓,半空中画了一个大圈,身形模模糊糊,几乎融于夜色。
“……嗯?!”
姜小乙悄悄溜出房子,抬头一看,老天开眼,厚厚的云朵挡住了月亮,周围伸手不见五指,陷入一片黑暗。
那两人来到院中。
“人呢?”
“就在院子里。”
“这女人会妖术,不要大意。”
姜小乙听着他们的话,大气不敢出一下,她尽可能悄无声息往角落里躲。这些人都是一顶一的高手,她一点点脚步声也不敢放出来。
就在她往两房夹缝里蹭的时候,嘴巴忽然被捂住,不待她眨一下眼,穴道已被点住。姜小乙身子顿时一软,被人捞在臂膀里。
姜小乙登时吓得是一魂出窍二魂升天!这人打哪冒出来的?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而且周围这么黑,他怎么一下就点住了她的穴道?她被人扛了起来,耳边飘过一阵风声,她虽看不清四周,却也能感觉出他几下功夫就带她翻离了粮站。他的动作看似力道很足,却又意外轻盈,比起刚从那两个黑衣人,此人明显要更加老练。
不过,他这是要做什么?
他们是一起的吗?还是敌对的?他为何不杀她……
疑问有很多,姜小乙想了半天没有答案,注意却渐渐被别的东西所吸引。
这人身上有股寒香气,特别好闻,又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不由得猛吸了几口。
没多一会,他停了下来,不知从哪牵来一匹马,将她放到马上,自己站到她身前。姜小乙调节体内真气,好不容易歪了歪头,正好看见他的胸口。
虽瞧不见脸,她还是知道他在看她,而且更奇怪的是,她还能感觉出他似乎不太高兴。
片刻后,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远处似乎有人在呼喊。
“……大人。”
“大人!”
姜小乙心中一动,拼了老命冲破一点穴道,开口道:“他们在叫‘大人’?……你是哪个‘大人’?”
那人不言。
姜小乙:“说句话来,你说句话我听听,一句就行。”
他还是沉默。
姜小乙有点急了,愤愤道:“我告诉你,你们赢不了的,别以为守住一次就大获全胜了!这三个和尚不会带兵,被你们阴了一手,等会带兵的来了,你们就守不住了!你……你要不要来我们这?我认识他们总军师,你救了我,我可以给你说句好话的。”
他似乎是笑了一声。
不等她再说什么,他的大手盖在她头上揉了一下,力道不轻不重。她忽感一股温流顺着头顶流淌周身,刚刚被吓得冰凉的手脚也变得暖和了。他借着她的头给马匹转了个向,在马屁股上一拍,马儿奔向前方。
姜小乙费力扭过头,云朵飘开,月光倾洒,将一切照亮。可惜天愿作美,人不从愿,原来他也蒙着脸,只余一高大身影负手而立,沉默无言。
97. 97 聚起来,准备打麻将了!
没一会功夫, 姜小乙就冲破了穴道。
她从马背上爬起,活动了一下身子,有些奇怪地想着, 那人手法老道, 她怎么这么快就将穴道冲开了?她稍加思索,手摸到头顶, 想来是刚刚临走时他为她疏通了气脉……
真是个奇怪的人,他像是那群人的首领,可却又救了她。
姜小乙迷迷糊糊回到本营,火还没完全扑灭, 到处弥漫着糊焦的刺鼻味。前方传来马蹄声,空慧带着那几百骑兵回来了,应该是在军需所扑了个空。姜小乙准备与他说明粮站之事。刚要开口,转念一想, 如果有一说一全部交代出去, 自己好像也摘不干净,她没法解释为何被对方放了回来……
合该迂回行事。
姜小乙来到空慧身旁, 故作急切地问道:“大师,可有抓住军需所的敌人!”
空慧摇头道:“只有几处野火, 并无敌人。”
姜小乙:“没有敌人?地上明明有那么多马蹄印,为何会没有敌人?”
空慧:“这……”
姜小乙试探着说道:“该不会是敌人诱敌之计?”
一旁的空定恍然大悟。
“糟了!粮站!”
你们可终于想通了,姜小乙骑上马, 跟在这群骑兵后面一路奔向粮站。
路上, 她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位“大人”,心中默道,你既然放我回来,就该想到了我会通风报信, 你我立场不同,你就自求多福吧。
她攥紧缰绳,狠夹马腹,跟着队伍全速奔袭。
他们很快来到粮站,依旧是一片死寂。空慧带人进入粮站,不多时,姜小乙听到士兵发出的惊呼声,想来是已经发现了内部的异常。她手握兵器,也跟着进入粮站。
“敌袭!有敌袭!速速搜查!”
他们点亮火把,把死掉的士兵并排摆在地上,挨个粮仓搜寻。过一会士兵们出来了,道:“大师不好了!粮草都被撒了毒粉!”
空戒气得脖子通红,一口银牙恨不得咬碎了。
“报!西南侧一间粮仓似乎发生过打斗。”
一群人匆匆围了过去,姜小乙看着这倒塌的粮仓,这不就是刚才她差点被人劈开的地方吗?士兵们边边角角搜查好一阵,什么也没搜出来。他们在粮站折腾了近一个时辰,最后查出的结果就是——粮食损毁大半,敌人无影无踪。
姜小乙蹲在那一排尸首前,惊讶地发现他们连行凶的楔钉都拔走了。她眯起眼,亏她报信时还有那么小小的忧虑,现在看来,这位“大人”是艺高胆大,坚信自己走得掉才会如此放心地放她离开……
她正这样想着,有士兵喊道:“快看那边!”
姜小乙察觉到什么,猛然回头——夜空之上,东北方窜起火舌。
那正是军需所的方向。
大火烧亮了整片黑夜,这次怎么看都不是“野火”了。
姜小乙嘴巴微张,往那边走了几步。
“这……”望着那火光,姜小乙渐渐意识到,这好像不仅仅是“艺高胆大”的问题。她该不是中计了吧?那“大人”是不是早就猜到了她会把消息告诉空慧,所以将计就计了?
姜小乙的脸忽然间变得好热,她觉得自己一路而来的所有“奇策巧思”都被人家拿捏在手中,揉来又搓去。她情绪极乱,既有愤怒,又有不甘,还有点莫名其妙的佩服在里面,又酸又麻。
空戒等人也看明白了,这是己方再次被人调虎离山了。
空戒怒不可遏,连连骂道:“奸贼!这□□贼!”
姜小乙也咬了咬嘴唇,她很多想说的,但又无人可聊,所有混乱只能自我消解,这些复杂的思绪绕来绕去,最后皆化作那人沉默的月下影。
她冷哼一声,道:“耍猴呢你!”听着像抱怨,又像是自嘲。
队伍火急火燎赶往军需所,不出意外,人又不见了。
等扑灭大火,天也亮了。
众将士被折腾得一个个都没了人形,又累又饿,困得打颤。
然而折磨还没结束,他们刚休息了一会,本营方向又传来噩耗。
“敌军出城了!敌军出城了!”
空慧惊道:“你说什么?”
“敌军穿越防线,已经杀到本营了!”
不一会,就有大量慌不择路的逃兵涌向后方,口中喊着:“杀来了!敌人杀来了!快跑啊!”
军需所顿时大乱,空慧几番想要整兵都失败了。他看着周围劳累顿乏一脸惊恐的士兵,明白此战大势已去,咬牙道:“撤退!先撤退!”
姜小乙拄着刀鞘艰难站起。
所谓兵败如山倒,一旦士气没了,就只剩下丢盔卸甲的丑态。
姜小乙运气不错,还有匹马能骑,一直逃在最前面,后方五里地外,敌军紧追不舍……
姜小乙心道完蛋了,这回彻底完蛋了,照这个态势下去,他们定会被赶尽杀绝。
这场追击战持续了整整三日,姜小乙的魂都要跑没了。行至北峡岭脚下,姜小乙的马匹累倒。她正准备徒步翻越山岭,后方又传来消息,敌人撤兵了。
姜小乙以为自己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