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四十八分钟啊,”沈淮与按按太阳穴,忽笑了笑,“也够了。”
杜明茶:“啊?”
什么够了?怎么你聊天跨度这么大?
沈淮与一手捂着顾乐乐的耳朵,顾乐乐另一只耳贴着他的腿,遮的严严实实。
小家伙不干了,抗议:“我什么都听不到了!”
沈淮与置若罔闻,拿手机打电话。
很快接通。
“小白,”沈淮与说,“麻烦你帮我找套女士穿的小礼服送到C大文体馆西门口,40分钟内送过来,最好是水蓝色,嗯,身高是163,体重不确定,72、55、80……”
杜明茶听他后面报的的数字,一脸懵,仔细回想,惊了,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沈淮与刚刚报的的数字,明明是她的……!
“粗略估计,”沈淮与侧脸看她,“别着急,再耐心等一会。”
杜明茶反驳:“我没着急。”
“那你脸怎么这样红?”沈淮与笑,“好了,放宽心,怕什么?我替你担保。等衣服送到了,我给你打电话。”
杜明茶:“……”
沈淮与表现的如此淡定,就像一个专业的裁缝。
他态度如此坦然,若清风朗月,令杜明茶不由得思考,自己方才是不是多心了。
可能……这就是学术大佬的严谨?只是报个三围而已,并没有往其他龌龊的地方想。更何况,也的确是为了她而考量,毕竟没有数据支撑,完全没办法挑裙子……
沈淮与牵着顾乐乐的手离开,都走出门口了,杜明茶仍旧能听到顾乐乐咕咕叽叽不停的声音:“淮与,你刚刚干嘛捂着我耳朵?有什么是我这个尊贵的视频会员不能听到的吗……”
杜明茶听不到沈淮与回答的什么。
耳朵捕捉不到他的声音,只依稀听得他好像笑了一声,温柔纤长,如牵扯不断的月光。
出门前,沈淮与不经意回头看一眼。
他睫毛浓长,皮肤苍白,眼睛中有稍稍的笑意,不再是方才过重的侵略性,那些东西都被掩埋了。
不是饿狼,他成了林中偶得一见的鹤。
更衣室中的窗户开着,杜明茶抬头,窥见半边高悬在天空中的月亮。
今日初十,还未到满月时刻,月缺并未圆满。
满室灯光,遮盖不住这漫山遍野的月辉。
杜明茶盼着那月圆,又怕它太满。
怕它满到藏不住,从她方才慌乱的心跳声中倾洒出来。
她捂着心口,庆幸人类并没有长出尾巴。
不然,现在她的尾巴一定摇晃不停了。
-
二十分钟,姜舒华失望地回来,她劝说失败,工作人员不肯破例。
这也在意料之中。
赵芯见气喘吁吁地捧着礼裙回来,她累的满头大汗,一回来就坐在椅子上休息,杜明茶拧开一瓶水,递给她:“慢慢喝,喝太快对嗓子不好。”
临时带来的这条裙子太大了,尺码并不符合,杜明茶没有霍为君高,穿在身上也松松垮垮,有些往下坠。
腰部和胸部都空荡荡的,赵芯见拿了一盒别针来,想要帮她固定:“实在没办法了,你尽量别让人拍摄到你的背部……为君说了,可以暂时用这个顶一下……”
正费力地别着别针,桌上的手机响起来。
姜舒华看上面联系人:“备注是淮老师。”
杜明茶正配合赵芯见,努力贴礼服,说:“你先帮我接一下吧。”
姜舒华接通:“喂,你好,明茶现在正忙……嗯?礼服?好的好的,我马上过去。”
不等她开口,杜明茶先说了:“是礼裙?”
“嗯,淮老师说他让人将礼裙送到离后台最近的西门了,”姜舒华说,“我马上替你拿回来!”
赵芯见好奇:“淮老师?咱们老师没有姓淮的啊。”
“做家教认识的,”杜明茶松了口气,“要不,先把别针取下来的吧。”
赵芯见帮她拆开别针,忍不住:“年纪很大吗?”
“不知道哎,已经读完博,并且工作了。”
赵芯见笑了,将别针啪啪啦啦全放在玻璃桌上:“也行,大叔有三好,钱多话少死的早。”
杜明茶:“……”
“就是有一点得注意,据说25岁后的男生都开始走下坡路了,”赵芯见小声说,“而且,咱们玩不过已经踏入社会的那些老油条,你得当心。”
杜明茶低头,反手将礼服背后的拉链拉开:“我又不喜欢他。”
赵芯见促狭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也没说你喜欢他啊?”
姜舒华在这个时候去而复返,她抱着好几条裙子回来,正好遇到霍为君,两个人齐心协力将裙子挂在更衣室中。
一条,两条,三条……
绸缎的,真丝的,特殊工艺提花的……
总共七条,样式各异,风格迥然不同,唯一的共同点,都是温柔近乎于水色的浅蓝。
霍为君说:“明茶,你这是掏了哆啦A梦的口袋吧?”
赵芯见喃喃:“我忽然觉着大叔更好了……”
姜舒华则是沉浸在刚刚的惊鸿一瞥中:“我天,刚刚送礼服过来的那个男的好好看哦。”
杜明茶也没想到竟会带了这么多条过来,她一眼看中真丝材质的那条裙,修身束腰,似方才瞥见的散漫月光、温柔星空。
“就这个吧,”杜明茶抚摸着裙摆,“我穿这个。”
-
别云茶早就知道杜明茶裙摆被划破的事情。
灯带掉下来的时候,她刚下台,听到声音回望,正好目睹坠下全程。
她愈发庆幸自己提前走了一阵,才躲开这场飞来横祸。
如这种不是特别隆重的比赛,几乎没有人会带备用的裙子过来。
更何况,那裙子也多半是霍为君送给她的,而霍为君现在的身材可和杜明茶不同,即使拿了新裙子来,杜明茶穿着也不合适。
怀着这种瞧别人落难的窃窃喜悦之情,别云茶全程面带微笑,和身侧随机分配的男搭档一起,完成了自己的发言。
掌声雷动,她能够清晰地看到台下的沈少寒。
他的位置在第二排,很惹眼,就在校领导身后,正在鼓掌。
沈少寒应当也在为她高兴。
别云茶知道他喜欢自己笑,遥遥相隔,朝他笑靥如花。
这次发言中间虽有几处忘词,但她自认为问题不大,也算圆过去了。
更何况,杜明茶能不能成功上台都还未曾知晓。
这样想着,别云茶提着裙摆款款从侧边下。
耳侧是工作人员的声音:“下一位参赛选手,是来自法语213班的杜明茶。”
别云茶已经走到候场的地方,四下张望,并没有杜明茶的身影,只有排在后面等着上台的人。
她笑意更深,转身,告诉焦急的工作人员:“要不然就直接下一个吧。”
工作人员皱眉,开始看号码:“下一个是德语——”
“等等!”
姜舒华叫了一声,她说:“对不起,出了点意外,明茶已经赶过来了。”
别云茶顺着她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看过去,瞬间怔住。
纤细苍白的美人,一身如月光的幽蓝裙摆。
别云茶呆住:“这是……杜明茶???”
第16章 比赛(下) 娃娃亲算不得数
别云茶站在入口的楼梯处, 呆楞地看着杜明茶。
没有戴口罩的杜明茶。
一直以来被严密遮挡的脸庞,并不是入学照片上大面积的、惨不忍睹的伤疤。
她的脸已经好了。
常年累月不接触阳光,杜明茶的肌肤很白, 也不是那种毫无生机的惨白,腮上仍旧留有淡淡的血色, 自然的红晕。
鹅蛋小脸,杏子眼, 头发柔顺地垂在肩膀两侧。
腰肢纤细似不堪一握, 水蓝色的裙摆上是幽幽如月光流水的光泽。
美到恍若一个梦境。
别云茶不敢置信, 喃喃重复:“……杜明茶?”
她声音发颤,满是讶异:“你……你……”
“你”了好几遍,仍旧说不出口。
别云茶的脑袋开始发晕了。
——怎么可能会是杜明茶呢?
——她要真长这个样子, 怎么还天天戴着口罩?她究竟在想什么?
杜明茶来不及和她闲聊了,她刚刚走的飞快,穿的又是高跟鞋,喘着气道歉:“实在对不起……还来得及吗?”
工作人员手中的笔顿下,原本已经在杜明茶名字旁边划了叉号, 笔尖刺破薄纸, 划出一道长长的缺口。
他呆呆地看着来人,两秒后, 才恍若大梦初醒:“来得及, 来得及。”
他低头, 颤抖着手,将名单上刚刚划去的名字重新加上。
一个“茶”字, 哆哆嗦嗦写了好几下,嫌不好看,像是字也会亵渎眼前美人容貌似的, 第三遍才写的满意,终于填补上。
“没事,”方才还在着急的工作人员,温声劝慰,“时间还早呢,不用这样着急——耳麦戴好了吗?检查过了吗?都检查完再上去……”
别云茶失神地看着杜明茶提裙上台阶的身影,仍旧无法反应过来。她转脸,难以置信地问赵芯见:“刚刚那个是杜明茶?你们往她脸上涂了什么遮瑕?”
霍为君吹了下手指上不小心沾到的小羽毛,依靠着背景布站:“我们小明茶底子好,完全不用遮瑕。”
说到这里,她有意无意地看了别云茶一眼:“我们小明茶啊,和其他人不一样,她不喜欢弄虚作假。”
-
台下观众席上,已经起了不小的骚动。
从报出“杜明茶”的名字后,就没有人上台。
幕布后一片安静,灯光打着,空无一人。
王菁忍不住往沈少寒身侧贴了贴,低声问:“少寒,主持人大赛应该不允许人戴口罩吧?我记得也要考察仪表仪态。”
“嗯。”
沈少寒应了一声,他坐在黑暗里,目不转瞬地盯着前方的舞台。
灯光下,他的眼睛黑漆漆一片,没有光芒。
王菁窥探他的神色,原本想说的话又忍了下去。
旁人不知道倒也算了,他心里清楚——自己的这个好友,沈少寒,虽然名声在外,但至今还是不曾开荤。
俗称处。
沈家家教规矩森严,以至于他们家的年轻一代都或多或少带着逆反心理。
且不论其他,单单拿沈克冰举例——
在父母面前,沈克冰就是一个乖乖仔,背地里却浪荡不堪,还险些闹出个人命,瞒着父母偷偷去打掉。
王菁刚入学时就瞄准别云茶,一个美丽却没什么背景的女孩,最容易成为他们这种人的猎物。几句甜言蜜语,外加豪车接送,迷了她的眼。
成功到手后,谁知沈少寒又似对别云茶有意。
王菁本着“兄弟如手足,女人是衣服”的原则,大方地和别云茶谈清楚,两人好聚好散。
只是沈少寒和别云茶两个人关系怪的很,不像是在交往,不抱不亲不上、床,把王菁也给弄迷糊了,心中纳罕,难道自己朋友还真的喜欢这种柏拉图式的恋爱?
还是说,他……?
如王菁这样的人,玩归玩,在择偶方面,一定要要求对方身家干净清白,这是大部分男人都具备的劣根性;
偏偏沈少寒不一样。
他竟不在乎别云茶先前跟过王菁,那日暴怒,也只是怒她口不择言说他父母的秘密。
王菁猜不透沈少寒在想什么。
沈家人都古怪,清心寡欲的沈二爷,奉行独身主义的沈岁和与他那个漂亮却不喜欢和外人说话的妹妹,被人私下里称作疯子的沈嘉容……
王菁摇摇头,又调笑:“那你现在能好好看清楚杜明茶长什么样子了,我听说,邓老爷子最近想认她回家呢,前不久刚刚骂了邓边德一顿。”
“……不过,”王菁贴近沈少寒的耳侧,有些促狭地低笑,“反正关了灯都一样,忍忍吧。”
杜明茶脸上那么大的疤呢,大白天的的确下不了口。
这样想着,只听会场中的窃窃私语声瞬间停下。
整个文体馆陷入冗长安静中,王菁转脸,猝不及防,看到从灯光中走出的美人。
似披皓月,从容而来。
王菁惊的倒吸一口冷气。
下一瞬,他伸手,去推沈少寒:“那……是谁?”
沈少寒原本闭着眼睛,被他推搡的睁开眼:“还能是谁?不就是轮到杜明茶……了吗??”
他失声,最后一个“吗”因过度震惊而变调。
忍不住站起来,被后面的同学按住肩膀:“老沈,别挡我拍照啊啊啊!”
“天……这真是杜明茶吗……”
“……我后悔前两天当她面插队了,艹。”
沈少寒久久地注视着舞台,震惊到发不出一丝声音。
舞台上的人,是谁?
是杜明茶?
众目睽睽下,灯光末端。
一袭水蓝色裙摆的少女上台,随着她的迈步,裙摆轻轻摇曳,如月光倾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