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挽着手走近,一边说说笑笑。
宋华娟嫁进时家这几年,也装点出了一副优雅气质,起码在众人面前,姿态是很高的。
她先是宠溺地点了点自己女儿的额头,把表情逐渐失态的时安沁拉回了神,然后再转向时笛,貌似关切地问:“聊什么呢,好像跟小笛有关?”
宋华娟如今是时家的夫人,名义上是时笛的“母亲”,这事当然没什么好瞒着的。
堂婶俏皮地眨眨眼,笑着说:“刚在说呢,小笛可能怀上了!”
宋华娟感到亲生女儿的手在自己手心里掐了一下。
她安抚地抓紧时安沁,八风不动地说:“是吗?怎么没听说呢。”
这话一出,周围人都顿了下。
宋华娟貌似询问地看向身旁挽着手的、年纪相仿的好友。
众人这才注意到另一个人,她烫着卷发,一身墨绿色的长裙,姿态雍容。
绿裙夫人伸手掩嘴,惊讶道:“是啊,前阵子我去傅宅,还跟兰姐聊起小翎夫妻来着,没听说怀孕的事啊。”
这位夫人是傅氏旁支一个亲戚的妻子。
傅宅,就是傅家本宅。
兰姐是傅翎的母亲苏幽兰。
若是妻子真的怀孕,又怎么会连亲生母亲都不通知?
其他人看着时笛的表情,再次变化。
时安沁也回过味来,站直了身子,和自己母亲靠在一起,得胜似的看向时笛。
装怀孕?看她还能收场?
时笛笑眯眯地托着腮,水葱似的指尖在脸颊上点了点。
“我不过就是最近吃得好睡得好,皮肤好了些,婶婶非要取笑我,说我是怀上了。”
那个堂婶这才反应过来,一拍脑门:“哎呀,是我多嘴!倒闹得小笛害羞了,哈哈,要是真有好消息了,可得通知大家!”
时笛不置可否。
一场波澜,在玩笑话之间生起,又在玩笑话之间散去。
时安沁什么都没算计到,反倒差点出了丑。
要不是宋华娟及时过来……
时安沁抿了抿唇,转向宋华娟身边的女人。
甜笑道:“洛姨,你是不是常去傅宅啊,那你经常能见到我姐姐吧?我现在都很少看到她了。”
时安沁一副责怪姐姐不理她的娇憨样。
被叫做洛姨的绿裙夫人立刻接话:“哪有呢,我和小笛,这还是第一次见呢!”
傅家的亲戚居然是第一次见时笛?
几人面面相觑。
早就有传闻,时笛嫁进傅家之后并没有受到什么重视,过的日子也跟出嫁前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传闻是传闻,当着时笛的面,别人都不会这么说。
时笛毕竟是嫁给傅翎,他们也怕说错话,惹傅家不高兴。
可这话如果是傅家人说出来的,那就不同了。
时笛在傅家的地位到底是多低啊,竟然有亲戚见都没见过她。
都嫁进去两年了,就这样?
落到时笛身上的目光,一下子又变得怜悯起来。
这种怜悯是没有温度的,冰凉,带着看好戏的愉悦。
在宋华娟和时彦秋结婚的时候。
在每一次外出,时安沁挽着时彦秋的手臂甜甜喊爸爸,时笛却远远落在后面的时候。
在曾经的玩伴都围着时安沁打转,连招呼都懒得跟她打的时候。
时笛已经承受过太多次这样的“怜悯”。
远处的乌海坐不住了。
他拉开椅子往这边走:“小笛。”
时笛刚进来的时候,乌海就看到了。他很揪心,觉得时笛不应该来的。
后来看着时笛跟其他人应付自如,乌海也就忍耐着没有凑过来。
直到听到这些人说起小笛的婚姻。
他听时彦秋说了,小笛是打算离婚的。
就算时彦秋没把这等事跟时安沁这样的小辈说,可难道宋华娟不知道?
一个劲地戳别人伤处,还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是想干什么!
他高大一个,可是杵在这群女性长辈面前,却没什么办法。
乌海能明白这种场合让人不适,但他总不能禁止别人扯长短说八卦。
他只能试图拉走时笛,让她不要再听这些。
但时笛根本看都懒得看他。
乌海有些着急了,守在时笛身后,可也不知道能怎么办。
有人“好奇”地出声:“小笛,你是不经常回傅宅吗?”
“傅翎不带你回去吗?”
“今天他也没陪你一起来啊,他很忙吗?”
“他好像一直就没来过时家呢,岳父家都不来啊?”
时笛不是第一次被人这样七嘴八舌地试探婚姻的事,自然不是第一次应付。
她刚想开口,这时门口的珠帘扬起,走进来一个人。
乌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推开。
那力道很大,而且执拗,像一个莽撞的卫兵,眼中只有守护的目标,其它的东西都会被扫除干净。
时笛的腰被人搂紧。
她扬眸,惊愕地转头:“傅翎?”
傅翎高大的身躯能完全将她包裹住,见她回头看自己,立刻按捺不住地低头蹭了蹭她的额头。
嘴里嘟囔着:“两个小时了,你还没回家。”
出门化妆,换衣服打扮,坐车到这里,确实快两个小时了。
可她才刚到宴会没一会儿,这就要被催回家了?
时笛知道他现在黏人,听到这话,也没觉得多惊讶。
只是一边用手抵挡他不断蹭过来的脑袋,一边小声说:“那你可以打电话给我。”
傅翎哼了一声,仿佛早就识破她的伎俩:“打电话,你也不会回来。”
时笛无奈。她又不是机器猫,打个电话召唤一下就会回家。总得把事做完吧?
两人黏黏糊糊地靠在一起,虽然说的话很小声,旁人听不清,但这模样落在别人眼里,却是很亲密。
刚才带着目的问话的那几个人,倏然闭了嘴。
时安沁呼吸窒住,就连宋华娟,也脸色微白。
宋华娟悄悄打着手势,想让旁边的绿裙女人快点走。
但也不知道那个女的怎么想的,居然还大着胆子打招呼,像是故意要在众人面前显出她跟傅翎的亲戚关系。
“小翎啊,今天有空啊?”洛姨笑了两声,尽量显得很亲和,很熟稔。
傅翎被人喊了名字,抬头看过去。
目光很清澈,很坚定:“哪位?”
“……”
场面一时寂静。
众人心中却是沸腾了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这位洛姨说没见过时笛,是这个意思。
不是她没看到过时笛,而是时笛没见过她!
傅翎根本不认识她,又怎么会带妻子去见没见过的亲戚。
绿裙女人的脸都整个绿了。
她是宋华娟带过来的,又是很亲密的朋友模样,她丢的脸,自然也就是宋华娟丢的脸。
想不到宋华娟如此愚蠢,攀上一个傅氏不受重视的旁支,还敢到傅翎正经的妻子面前来搬弄是非!
宋华娟的失误让人想起她的愚蠢。
而她的愚蠢又让人回想起她的出身。
农村家庭的妇人,因为伴着女儿,才得到机会二嫁给时彦秋。
这等婚姻本就不光明磊落,这样的人也不值得他们结交攀附。
他们刚刚却差点就着了道。
话已经说到这里,宋华娟就不能再避让了。
她必须找回面子。
宋华娟推了推绿裙女人,出声道:“哎呀,傅公子,你是贵人多忘事吧。洛姐可是你们傅宅的常客,怎么会不认识呢?”
“是啊是啊,”时安沁帮腔,“傅翎哥哥,你回傅家时应该常见到洛姨吧。”
回傅家?
这三个字在傅翎心中登时激起了不好的回忆,傅翎嫌恶地皱起眉,拒绝地扭过脸,双臂把时笛搂得更紧。
“我不去傅宅。”
原来如此。
旁观的众人暗暗交头接耳。那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其实这个绿裙女人说是第一次见时笛,那就说明她连二人的婚礼都没受邀。
他们早应该反应过来,这绿裙女人的话不足为信。
现在傅翎本人都出现在这儿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至于以前那些时笛在傅家地位不高的传言,说不定,也就是宋华娟故意传出来的呢。
毕竟,她就连在自己女儿的庆贺宴上,都能琢磨着故意设套坑继女。
傅翎的话简短,在别人耳中是冷漠,可只有时笛听得出他的逻辑和无厘头。
就像一个三岁的孩子,饿了要吃,困了要抱抱,黏人了就要找到人为止,听到不喜欢的事情就立刻拒绝。
时笛确实没见过那个绿裙女人,不过她此时也搞不清楚,傅翎是真的不认识那个女人,还是失忆忘记了。
但是傅翎突然出现在这么多人面前,万一被看出来不对劲,后续会很麻烦。
她拽住傅翎的手,想把他扯开一点。
傅翎察觉到她的举动,不肯松手,喉咙里嘤嘤嘤的又开始低声哼哼。
时笛习惯了,条件反射地回手掐了他耳朵一下。
傅翎变得老实,松开手,不甘不愿地让时笛把他拉到一边。
几个婶婶嫂子看到这一幕,目瞪口呆。
乌海也:“……”
时笛正要说话,看到别人脸上的惊愕表情,想起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她也默了一下。
咳,真的要快点走。不然就算傅翎不被人看出来,她自己也会露馅。
揍孩子真的太顺手了。
时笛刚想先离开,时彦秋却和另一个人找了过来。
时彦秋平日里傲慢自大的脸上满是恭谨,陪在另一个五十多岁的西装男人身边,快步朝这边走。
“小翎,听说你在这儿,我过来看看。”那个西装男笑着说。
时笛拧眉,转头看向身旁的傅翎。
傅翎没什么情绪地看了那个男人几眼,开口:“二伯。”
第29章 四更!
糟糕, 是傅翎认识的亲戚。
时笛抓住傅翎的手,想把他挡在身后。
她的手很纤细,相比起来, 傅翎的手宽厚有力, 时笛攥住的是他的手指。
傅翎垂眸看着交握的双手,顿了一下。
很快时笛就反应过来, 她的这种试图阻挡,不仅愚蠢,还很无力。
那个被称呼为二伯的西装男/根本没把时笛放在眼里,直到走到近前, 也不过是为了表示敷衍的礼貌,才朝时笛点了点头。
“小翎,我有事跟你说,到这边来?”
时笛在心中摇头, 拉了拉傅翎的手, 希望他能意会。
傅翎现在的状态实在不适合过多接触跟他很熟悉的人,而且这个西装男, 总让时笛觉得观感不是很好。
但傅翎辜负了她的期待,点点头:“嗯。”
时笛紧张地抬头看他, 不能去啊,万一被看出什么异常?
傅翎低头对上她的目光,看见她眼里倒映的除了灯光就是自己的身影, 倒是挺欢喜。
他伸手在时笛脸颊上碰了碰, 迈出长腿跟那个男人走了出去。
傅翎的背影倒是沉稳淡定,时笛却心中不安。
但是她也知道,不能再过分阻止了,否则更容易被人看出来。
傅翎离开后, 时彦秋盯了时笛一眼,也跟得紧紧的走远。
宴会主人和重要人物频繁往这边走,其余到场的宾客也都纷纷聚拢过来。
时笛身边的这一块区域变得热闹无比,几乎在场所有的人都明里暗里地注视着这边。
时笛周围的几个女人说了几句话,气氛又松快不少。
有人玩笑道:“小笛,你和傅总感情真好,多腻人呐。”
时安沁终于按捺不住,冲到时笛面前,紧张问道:“你跟傅翎怎么回事?”
这句问话的含义太多。
时笛扬起眸,直直地盯着时安沁的双眼。
忽然,时笛勾起一丝笑意,伸出手,迅速地接近了时安沁的脖子。
时安沁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整个脖子被扯得一痛,她整个人差点往前摔去,脖颈后面也产生了一道割裂的疼痛。
“嘶。”时安沁莫名其妙地伸手一摸,放到眼前,手指上沾着点点血珠。
周围一片惊呼。
“血、血!小笛,你把安沁扯出血了!”
时安沁这时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她在自己的宴会上被别人打了?打出血了?!
疼痛带来的愤怒和屈辱顿时一齐涌了上来,由于过度的震惊,反而叫时安沁一时没说出话来。
时笛用拇指和食指捻着那串项链。
精美,名贵,可惜弄脏了。
时安沁为了挑衅时笛,脖颈上的珠宝还没有换。
还是出国前,她在时笛面前炫耀的那条,时笛母亲结婚时戴过的项链。
这根不应该出现在时安沁脖子上的项链被时笛用蛮力扯了下来,要不是时安沁今天为了搭配妆容,项链本就戴得松,勒出的血痕只会更深。
不把它扯下来,时笛今天必不会松手。
“你、你打我,时笛你疯了!”
“打你?”时笛疑惑地看看自己手里的项链,说,“我只是拿回自己的东西,而你不肯放手,在争执中你受了轻伤,这是你咎由自取,怎么能算我打你?你是不是不知道打人是什么意思啊?”
自己的东西?
周围人的八卦好奇心顿时涌了上来,时笛这是完全把争端放在了明面上,撕/逼大戏啊,就是故意给他们看的!
不看白不看,况且,时家的这个小女儿一直以纯真美貌高高在上,还从没看见过她失态的样子。
这是普通人都有的阴暗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