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崔晚晚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忍不住去摸了摸,感慨道:“好软。”
拓跋泰见她欢喜自己也高兴:“想着你喜欢,特意捉了活的回来。朕今日还猎了几只狐狸,到时候用皮给你做个暖脖。”视线落在她涂了药的脖子上,深邃眼眸又泛起疼惜,“伤好些了吗?”
“不怎么疼了。”崔晚晚沉浸在收到礼物的快乐中,软绵绵地倚过去撒娇,“您给我吹吹就更不疼了。”
“娘娘使唤人的功夫日益精进。”
虽然嘴上这样说,拓跋泰还是凑过去,含着笑意吹了几口气。
“沾了天子龙气才好得快嘛。”
雪天围坐火炉饮酒吃热锅子是在再惬意不过的事了,崔晚晚心心念念了好久,终于在这日见到了。
今天还猎到一头鹿,所以厨下切了满满几盘鹿肉送来,还有鹿血酒。
可是她只能看着拓跋泰大快朵颐,因佛兰担心她胡吃海塞不利伤口恢复,所以这也不许她吃,那也不许她碰。
崔晚晚可怜巴巴地开口,妄图撒娇换两口肉吃:“我饿——”她委委屈屈的,还不等把话说出口就招来佛兰的眼刀子:“想都别想!”
崔晚晚简直要哭出来,学着稚儿那般告状:“陛下,你看她又凶我!”
“都是为你好。”拓跋泰对她的把戏了如指掌,兀自痛饮一杯,唇角翘起,“也就她能管管你。”
这胡作非为无法无天的性子,要是没人管束,天晓得还会做出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来。别看拓跋泰身为天子威势慑人,可一对上她就没了脾气,再坚定的意志都瓦解成屋外软雪,一会儿就化了。
“你们都欺负我!”
崔晚晚悲愤控诉,赌气跑到一旁喂兔子去了。
隔着热锅子散发出的腾腾雾气,拓跋泰见她孤零零蹲在笼子前,模样怪可怜的,不由得心中一软,突然食之无味,于是撂下筷子跟过去。
老远就听见她嘀嘀咕咕。
“兔子兔子,他们不让我吃东西,我才不会那么坏,我喂你吃多多的。”
“你要快快长大呀。”
拓跋泰忍俊不禁,心想这人居然跟兔子也能说话,真是个孩童心性。
谁知崔晚晚接着说道:“等你长得胖胖的,我就把你吃掉,唔,到时候是烤来吃还是烧来吃好呢?”她余光瞥见那人身影,故意加重语气,“我一个人吃完,谁也不给!”
拓跋泰又好气又好笑。
“你至于么?”他陪着一起蹲下来,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就想逗一逗,“胆大包天,竟敢拿御赐的兔子果腹,该当何罪?”
“送我了就是我的,你管我吃不吃。”
拓跋泰在她臀上轻拍一下,故意虎着脸:“放肆!”他喝了鹿血酒,此时腹中正热气翻腾,指尖摸到的弹软愈发刺激了脑海,内心恶劣的种子破土而出。
崔晚晚也不知道那句话就惹着他了,莫名其妙挨了好几巴掌,疼倒是不怎么疼……但很羞耻。
她涨红了脸双手捂住身后,说话都结巴了:“拓、拓跋泰,你、你……”
你个半天也吐不出下半句话来,罕见极了。
拓跋泰得偿所愿,忽然有了更恶劣的想法,只是见她弱不禁风的模样又冷静下来,努力压下鹿血狂热,去捉玉手。
“陪朕出去走走。”
风雪停了,但积雪深厚,拓跋泰牵着崔晚晚出了寝殿,一路往观风楼而去。
道路积雪都被清扫过,但崔晚晚是何人?最不安分守己又离经叛道的人,连路也不肯好生走。她拉着拓跋泰七弯八绕,非要去玩踩雪,听厚雪陷落“咯吱咯吱”的声音。
拓跋泰在前面走,一步一个脚印踩出坑,她跟在后面踩进他的脚印,这样鹿皮靴就不会被浸湿了。两人携手而行,不一会儿踩出一条长长的足迹。
她玩性大起,倒是忘了刚才口腹之欲不被满足的郁懑,抬眸嬉笑:“阿泰,你的脚好大。”
拓跋泰看着皑皑白雪,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略显淡漠,只是在看她的时候才浮起浅笑,“嗯”了一声。
崔晚晚不察他的低落,悠然感慨:“下雪真好。”
“天寒地冻有何好的?”拓跋泰垂眸,想起了安乐王府覆灭的场景,也是在冬日,王府门口的雪全都染红了。
“好玩呀!”她抱着他的胳膊,神态千娇百媚,“陛下,我想要个雪人,您帮我堆,好不好嘛?”
她颇懂得拿捏人心,但凡有所求就撒娇卖乖,拓跋泰最吃这一套,不一会儿就推出两个大雪团,上下垒起。
佛兰不在没人唠叨,崔晚晚亲手去给雪人捏了眉眼口鼻,一样不落。她画艺了得,做起描摹五官的事情来也不费吹灰之力,片刻就勾勒出雪人容貌。
高鼻深眸,长眉薄唇。
拓跋泰仔细端详觉得眼熟:“这是……”
“是将军。”崔晚晚抿嘴羞涩,不肯承认雪人脱胎于谁的样貌,只说:“从前二哥最喜欢给我堆雪人将军了,你可别自作多情啊,才不是你呢。”
她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拓跋泰却看破不说破,捉起她微凉的手放在唇边亲吻,眉梢冷意尽数散去,如春风化雪。
“好,不是我。”
她可能忘了,抑或是根本不曾记得。当年他流落河东又遇大雪,险些冻死。崔府门前,粉琢玉砌的小女童与母亲一起,送了他棉衣白粥,后来又因崔氏善堂收留,他和许多流民熬过了最艰难的冬日。
拓跋泰确实受过很多人的恩惠,但唯有当年大雪纷飞的那碗粥,当得起他心中的一饭之恩。
时至今日他仍然厌恶严冬大雪,可因为崔晚晚,他觉得多了些希望和欢喜。
他终于露出个真心的笑:“遇见晚晚,朕之所幸。”
第41章 登山 只晓帐中春暖情浓,不……
向来大魏帝王冬狩, 几乎都会在南苑行宫度过漫长冬日,这里有数个热汤泉眼,把整座行宫烘得温暖湿润, 确实比京中冷冰冰的内宫舒适。
拓跋泰并非耽于享乐之人, 本打算早日回京,但顾及崔晚晚伤痕未愈, 而太医令也说行宫汤泉更加养人,于是决定多住一阵,不过政事不可耽搁,他索性把朝会也搬到了行宫来, 体恤臣子两地来回奔波辛苦,他下令开放弘文馆,还专门拨了行宫西边的两座宫殿供臣下留宿。
崔晚晚又过上了“三更睡五更起”的日子。
前夜金丝帐中翻腾如浪,烛火明明暗暗照出人影缠绕。拓跋泰自从发现了那丝隐秘, 竟似得了趣, 回回都要撩拨得晚晚哀声求饶,直至软化成水, 他才会遂了她的愿。
自打佛兰从金雪口中得知“陛下和娘娘总是打翻茶水”这件事之后,便贴心地多备了干爽被褥。崔晚晚也只有这种时候脸皮薄, 羞于见人,不肯唤人来撤换。
无奈之下,只得天子纡尊降贵, 亲手服侍。
拓跋泰先把人抱去一旁, 待到更换妥当之后,又把她抱回去,揽入臂弯盖上锦衾,轻抚背脊。
崔晚晚哈欠连天, 还不忘讲条件:“明儿你自个儿起,不许吵我。”
“依你。”
两人相拥而眠,有些只晓帐中春暖情浓,不知外面沧海桑田的意思。
拓跋泰言而有信,五更时分果真兀自悄然起身,连更衣都是去的外间,生怕吵着了她。可他离开不过片刻,崔晚晚转身一摸旁边空荡荡的,竟然醒了。
她拥衾而坐,怔怔神游天外,本欲接着蒙头大睡,却突然没了睡意。
干脆起身梳洗。
“陛下专程叮嘱让您多睡一会儿,您怎么还醒了?”佛兰给她梳头,觉得稀奇。
崔晚晚也觉得奇怪:“我不知道,突然就醒了,心里还觉得空荡荡的。”她抚着胸口,兀自烦恼揣测,“别是落下病根了吧?”
“不是病。”佛兰掩口一笑,“从前夫人也这样。”
“阿娘?”
佛兰瞧着她与崔夫人七分相似的面容,鼻尖一酸险些掉下泪来,吸吸鼻子忍回去,娓娓道来:“以前老爷早起,都是夫人亲手服侍,从不假手外人,晚上夫人也一定等到老爷归家才会歇下,她说若是不亲眼见到老爷平平安安,心中就不踏实,空荡荡的。”她为崔晚晚簪上步摇,露出欣慰的笑,“如今看娘子这般待陛下,我很高兴。”
崔夫人已逝,唯有佛兰陪她活在幽幽深宫,她们从前想要报仇雪恨,可是以后呢,又该何去何从?长姐如母,佛兰既期望有人能够真心对待崔晚晚,又祈盼崔晚晚也能放下过去,馈以真情。
“那怎么一样。”崔晚晚敛眉垂眸,“阿耶阿娘伉俪情深,他不可能的。”
河东郡崔太守年少娶妻,二十年来夫妻恩爱,诞育子女三个,已是一段人间佳话。爱妻亡故后他孑然一身,这么多年不纳妾不蓄妓,这般痴情放在戏文里不知惹得多少女儿倾慕,可落到现实就被视为异类,崔氏宗族长老不知数落过几百回,年年都要派人说服他续弦。
阿耶尚且要顶住家中压力,那拓跋泰呢?天下人的口诛笔伐他抵得住吗?
“什么叫不可能?”佛兰见她事事大胆,惟独在情爱上瞻前顾后、畏畏缩缩,出言激将,“我认识的娘子,连皇帝都敢拉下马,还有什么不敢去做?”
“你梳好没有?我都饿了。”
崔晚晚顾左右而言他,不敢接话只是一个劲儿催着她快点梳妆。佛兰恼她又是这幅样子,气得把梳子一扔就走了。
“脾气还大得很。”崔晚晚嘀咕一句,干脆招来金雪银霜,“吃点东西,咱们去爬山。”
行宫背靠南山,以石瓮谷为界,分为东西绣岭,西绣岭依次有三座山峰,逐层渐高,崔晚晚今日雄心壮志,立誓要登上最高峰的翠云亭。
只是刚出了昭阳门,走上玉辇路,还不到半个时辰崔晚晚就气喘吁吁地扶着银霜休息。而金雪自打开始爬山就跃跃欲试,可又不好意思表现得太明显,只是管不住一双圆眼,不住东看西望。崔晚晚哪儿能瞧不出她的小心思,故意吩咐她前去探路。
银霜抬头望了望隐在云雪中的高峰,体贴道:“娘娘,奴婢还是唤辇轿来吧。”
这时金雪探路折返,手里握着两枝梅,兴冲冲递过来:“娘娘您看!”
含苞待放,冷香袭人。
崔晚晚问她哪儿摘的,金雪抬手一指:“集灵台,有好大一棵梅树。”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台阶之上殿宇覆雪,隐隐露出一角屋檐,于是崔晚晚道:“去集灵台歇歇。”
集灵台乃是斋宫,这样的清静祀神之所平素鲜有人来,崔晚晚一行人进殿,不料里面竟然已有人了。
贤妃林新荔独自在殿内,脚边有个手编竹筐,里面放了几枝梅花。
若不是今日见到人,崔晚晚几乎都要把她忘了。
说来也奇怪,住进南苑行宫这么久,就算江巧音不往崔晚晚跟前凑,她耳边都有一两句关于淑妃的消息,可偏偏这个林新荔,好歹也是三妃之一,住进行宫以后居然悄无声息,好似压根不存在。
林新荔乍见崔晚晚显得有些慌张,急急行礼:“妾见过贵妃娘娘。”
崔晚晚虚扶一把:“贤妃无需多礼。”她细细打量林新荔,觉得她今日妆扮过于素净,跟个宫女似的,只是她肤白娇小,倒显出几分柔弱美态,和韦清眉莫名相似。不过认真说起来,又还是不同的,韦清眉神色间总含着悲苦,像是对什么求而不得,可林新荔则是天生娇弱,需要人好好呵护才是。
“贤妃怎一人在此?”崔晚晚笑眼问她,“身边也没个伺候的人。”
林新荔略有紧张,磕磕绊绊回道:“来、来赏雪,忘了东西,宫女……回去取了。我在此等她。”
“原来如此。”
崔晚晚也不再追问,招呼她一齐坐下歇歇。
只是林新荔却不敢落座,婉言拒绝:“妾还是不打扰贵妃娘娘雅兴了……”
她神态怯弱,让崔晚晚想起了飞霜殿里的那只兔子。说来也巧,这时地上的竹筐竟然自己动了动,两只耳朵从梅花底下探出来。
“兔子!”
金雪咋呼呼的喊了一声,径直去把小东西抱出来,也是一只白绒绒的雪兔。小丫头在长安殿不受拘束,活泼惯了,竟抱着雪兔说道:“娘娘,这只兔子跟咱们殿里养的那只好像,不如带回去一齐养,正好凑成一对儿。”
崔晚晚盯着那只兔子看了须臾,这才不急不慢开口:“金雪儿你太没规矩了,这是贤妃的兔子,岂是你说带就带的?”
金雪吐吐舌头,赶紧赔罪:“奴婢僭越,请贤妃娘娘恕罪。”
“不碍事。”林新荔并不计较,虽然有几分不舍,但还是道,“若是贵妃娘娘喜欢,雪兔请您带回去吧,两个一齐养总是好的,不然总是孤零零的。”语气中颇有几分落寞。
“我怎好夺人所爱?贤妃自己留着吧。”
崔晚晚略坐片刻,站起来走到殿门,空中又飘起了雪,她往山下看,见到辇路上来一行人。为首之人身高腿长,一步能跨两级台阶,肩披鹤氅显得格外挺拔,正是拓跋泰。
她拉起帽兜盖住头,跨出殿门:“该走了。”
金雪把兔子放回竹筐,匆匆向林新荔告辞,与银霜陪着崔晚晚离开了集灵台,继续往山上去。
方才崔晚晚走一刻就要歇三刻,这会儿却一反常态地健步如飞,“噔噔”踩着台阶向上,把金雪银霜远远抛在身后,一鼓作气爬到了半山坡上的老君殿。
雪愈发大了,她回头往下看,已经见不到拓跋泰一行人的身影,不知是被风雪掩盖,还是去了另外的地方。
“娘娘、等等、奴婢……”
金雪累得直喘气,话都说不清楚,连银霜也弯腰撑膝,一副吃力模样。
于是三人就近去了老君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