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锦程特意找陆嘉业问了这个事,对方说陆染正在考试,怕影响她。
林锦程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给小儿子发了条短信,告诉他,他陆伯伯去世了。
他知道有期回来后会看的。
陆染甩开想要试图把她搀扶起来的唐芸和陆嘉瑜,仰脸泪眼朦胧地扫过他们每一个人,质问:“爷爷生病为什么不告诉我?”
“人都去世了你们还在瞒我!我连他最后一眼都没看到!都怪你们!!!”
陆嘉业冷着脸,面色铁青,嗓音沉如水,对陆染说:“老爷子脑溢血,突发性的,人还没到医院就不行了,大家都很猝不及防。”
“告诉你又能怎么样?你能改变什么吗?”
“至少能在爷爷化成骨灰前看他一眼!”陆染歇斯底里:“我就只想看看他!这都不可以吗!”
陆嘉业的老婆唐芸急忙解释说:“染染,你别怪你小叔,我们是想着你正在考试,不愿意影响你情绪耽误你……”
“考试有补考,”陆染崩溃地哭,几乎要上不来气:“可是我再也看不到我爷爷了……”
盛越沉默地蹲在她身旁,轻揽着她,给了她一点支撑。
林锦程听的心酸又难过。
觉得这个小丫头实在不易。
那么小就失去了父母,被老陆养大跟老陆关系最为亲近,却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唉。
林锦程叹了口气,走上前,弯下身想要把陆染扶起来,温声安慰:“染染,老陆肯定不愿意你为他伤了心神,你缓缓情绪,我们先让老陆入土为安,好不好?”
一个长辈纡尊降贵地过来搀扶她,而且是林有期的父亲。
陆染也心疼怀里化为骨灰的爷爷,没再折腾,听话地起身。
但是她紧紧抱着骨灰盒,谁也不给。
本来人死该由自己的儿女抱骨灰盒的。
但陆民安的骨灰盒,是陆染一个人全程抱到了墓地。
这天傍晚,陆染停留在墓地很久很久。
直到天际擦黑,她才被盛越强行拉回家。
平常有陆民安坐在客厅,这下少了个人,陆染只觉得偌大的家空空荡荡,没了人气。
明明不跟她和爷爷住在一起的叔叔一家和姑姑都在楼下,还在说着话,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可陆染就是感觉不到往日的温馨。
这个家变得冷冰冰的。
她独自呆在房间,等人都离开,家里彻底安静,才拖着步子出来,去了陆民安的房间里。
盛越从机场把他俩落下的行李拿了回来,找了好一圈,才在陆民安房间的床边看到坐在地上的陆染。
他走进来,在她的身旁坐下,对陆染说:“我让露露去你家照顾你的猫,家门密码你记得告诉她。”
陆染轻应:“嗯。”
而后,俩人再没说话。
过了好久好久,陆染抱住膝盖,低喃:“感觉像做梦。”
“睡一觉醒来,爷爷还在。”
盛越轻轻地叹了下,“累了就去睡吧。”
陆染耷拉下脑袋,强忍眼泪,微哽说:“怕睡醒发现是真的。”
但最终陆染还是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再醒来,一股巨大的悲恸涌满胸腔,她扯过被子,蒙头大哭了一场。
林有期始终没消息。
一直到七月六号凌晨。
陆染躺在床上睁着眼,失眠。
已经好几天了,她根本睡不下。
就在陆染发呆的时候,忽而听到楼下有人说话的声音,还有脚步声渐渐清晰。
她在那道脚步声来到她门前时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是林有期来了。
陆染刚坐起来,她的卧室门就被他推开。
房间里没开灯,但是走廊的灯光随着打开的门投射进来,不至于一片黑暗。
他随着光移动,快步踏入她的卧室,来到床边,把坐在床上披头散发的陆染瞬间给紧紧抱在怀里。
男人身上穿着简单干净的衣服,依旧是她熟悉的洗衣液的味道。
但是他下巴上的胡茬都没刮,蹭到她的皮肤上,很扎人。
陆染话语平静地轻轻呢喃:“你回来啦?”
林有期的喉结滚动,晦涩地低应:“嗯。”
“我回来了,七七。”
他的胸膛温暖滚烫,陆染在他怀里轻易地就破了防。
她的情绪开始崩溃,抬手死死搂住她的脖子,难过地呜咽着对他说:“爷爷走了……爷爷回不来了……”
“他们都瞒着我,我连爷爷最后一眼都没看到,只有一把骨灰。”她抽噎着对他控诉。
然后又泣不成声道:“我都还没买房子,还没把他接过去,说好暑假和爷爷一起选房的,说好的……”
林有期红了眼,不断地偏头亲她的秀发。
“宝贝乖,”他没有说不让她哭,只心疼又愧疚地低唤她:“宝贝……”
林有期心里觉得自己对不起陆染。
在她最难过绝望的时候,他不能陪在她身边,哪怕给她一点点支撑。
他的小姑娘看似娇气,其实很坚强。
一个人挺到了现在。
这几年来,林有期无愧于国家。
却愧对家人,还有她。
他甚至希望她责怪他,质问他为什么在她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不在她身边。
可她特别懂事地一句怪罪他的话都没说,反而带着哭腔不断地喃喃:“你回来了,真好。”
后来陆染哭得累极,连眼泪都流不出来,把情绪消耗尽的她被林有期抱着睡了过去。
林有期一夜都没离开她。
一直在床边守到她第二天午后醒过来。
在失眠几天后,陆染终于睡饱了一觉。
情绪也没有那么崩溃。
盛越在这里陪着陆染住了几天,林有期到了后他就离开了。
家里的佣人早在陆民安去世后也都被陆嘉业辞掉,此时此刻偌大的房子里,只有林有期和陆染。
从灾区一线回来的他被允许休息几天,所以就陪着她在家里消磨时间。
凌晨就是七号。
是陆染的20岁生日。
这个生日不再盛大,也没有亲朋好友。
只有一个林有期。
失去了唯一至亲的陆染,在这个20岁的生日,知道了什么叫一夜长大。
第57章 赖着你10 余生皆可期。(二合一)
陆民安似乎早有预料自己可能会突然出事, 提前立了遗嘱。
在陆染要跟林有期回沈城前,律师找到了陆染,把陆民安要留给她的东西都一一告诉了她。
这套房子和陆民安的几十万存款。
还有一封信。
陆染捏着这封信, 直到上了飞机才肯打开。
信并不长,只有几句。
“染染, 爷爷这辈子最自豪的事有俩,一是年轻时保家卫国, 二是养大了一个顶好的小闺女。不虚此生, 死而无憾。”
陆染捏着信声音微哽地嘟囔:“骗人。”
您还没亲眼看着我结婚成家, 您没能亲手把我交给他。
她小心翼翼地将信慢慢地按照原折痕叠好, 放回信封。
飞机在沈城落地, 天气晴朗, 阳光普照。
陆染被林有期送回家。
因为这件事,林有期特意跟上级多请了几天假。
就怕陆染一个人无法及时调整好情绪,出现什么心理问题。
但好像是他多虑了。
陆染没那么不抗压, 只是明显瘦了一圈, 任他怎么变着花样地做饭喂养,她的体重都长不上去。
一段时间后,伤口结了疤,就不再疼。
但忘不了。
此后多年, 陆染仍然忘不掉, 她20岁这年的夏天,有多漫长难熬。
.
再开学, 陆染参加补考。
然后生活和学习都回归到了正轨。
她还是按照原计划, 在裴琼露和叶希的陪同下看房子,最终买了套带院的别墅。
又依照自己喜欢的风格重新搞了下装修。
院子里的小花园还荒着,因为不到适合种绣球的季节。
折腾到元旦, 陆染终于搬进了属于她自己的家里。
乔迁新居当天,陆染难得聚齐了所有朋友。
就连林有期和厉骁两个在部队的人都没有缺席。
大家坐在一起吃饭,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饭后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
裴琼露和盛越跟个连体婴似的在角落说笑,叶希和林星浅聊起了小说,林有期跟厉骁还有江阔三个大男人在阳台上,不嫌冷地吹着风围绕桌喝酒闲谈。
陆染正在客厅倒水喝,季韵刚好从卫生间出来,经过她时停了下。
“陆染,”季韵轻笑喊她,在陆染扭脸看向她时,她凑近,偷偷地告诉陆染:“《你是我的荣光》剧本已经完成了,交到我手里了。”
陆染很惊喜,笑着问:“那是不是要拍啦?”
季韵随手开了罐无糖可乐,说:“应该还得要等等,这部戏导演很看重,尤其男主,到现在都还没定下来是谁。”
“唔……”陆染笑了笑,“那挺好的,导演看重说明拍出来的成品会更精致。”
季韵点头同意:“制作团队都还行,到时候你要想的话,可以来现场探班。”
陆染惊讶:“我可以吗?”
季韵笑说:“当然可以啊,你可是原著老师。”
陆染被这声“老师”叫的笑意不止,回过去:“季老师别夸我,会飘。”
季韵也乐,然后问她:“下部,就是你和林有期为原型的那部,你要不要自己当编剧试试?”
陆染眨了眨眼,有点忐忑,“但我没接触过。”
季韵莞尔,跟陆染说:“你考虑考虑,我认识很好的编剧老师,她接了你这个本子,你要是想的话,到时候就参与一起改编,一句话的事儿。”
“好。”陆染浅笑应允,道谢:“谢谢季老师。”
季韵失笑地嗔了陆染一眼:“你可真会活学活用。”
这晚,在送走最后一对客人后,林有期转身扛起陆染就回了屋。
陆染趴在他的肩膀上惊呼:“你干嘛呀!林有期!”
男人不言语,用行动说话。
他一路将她扛到卧室,门一关,把追过来的猫挡在外面。
养了一年多的猫,现在已经变成了十几斤的大布偶。
陆染被林有期扔到床上,人轻轻地弹了下。
她刚要往后缩,又被男人抓住脚踝扯过来。
林有期倾身,摁着她吻了通。
把人吻得意乱情迷,他才不疾不徐地做正事。
陆染在他怀里意识溃散,娇弱地轻泣,叔叔哥哥喊了个遍都不管用。
最后被他逼着叫老公,叫了好几遍,人终于从云端跌落,被他接住。
事后,洗过澡的两个人窝在被子里,陆染枕着他的胸膛,懒倦地闭着眼,对林有期说:“弄这个房子几乎花光了我的积蓄,我没钱了林有期,接下来靠你养我。”
“好。”他欣然应允。
“等来年三五月份,你帮我在小花园种绣球。”她说着,侧身面对他,抬手环住了他的腰身。
林有期回她:“成。”
“过了年你就30岁了诶林有期,”陆染睁开眼,湿漉漉的眸子瞅着他,好奇地问:“你的生日愿望是什么呀?”
林有期笑道:“没想过。”
“那你想想嘛,三十岁,而立之年,很重要的。”她碎碎念。
“好~”林有期微拖着长音,无奈地应允。
须臾,陆染忽然叹了口气,咕哝道:“唉,好烦啊,又到了快复习准备考试的时候。”
林有期低笑,在她的光滑饱满的前额上亲了口,嘱咐:“好好复习。”
“知道啦!”陆染在他怀里蹭了蹭,打了个哈欠,呢喃:“好困,我睡啦。”
“嗯,”他揽着她的那只手轻轻地拍打着,“睡吧,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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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一过,2018年如约而至。
陆染加入了学校里的复习大军。
林有期在部队按部就班地日常训练。
两个人再次见面,是临近年底。
陆嘉业早就给陆染打了电话,让她回家过年。
因为爷爷那件事,陆染对他们那群人都心存芥蒂耿耿于怀。
亲近是亲近不起来了,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但她确实得回去。
因为她要回去看望爷爷奶奶爸爸妈妈。
而今年的情人节,在除夕的前一天。
陆染在29号和林有期见了一面,在他家里和他的家人一起吃了顿饭。
晚饭过后,陆染去了后院,给他发微信让他来找她。
他俩的事儿并没有跟他家里人说。
林有期和陆染不会刻意去告诉长辈他俩怎么着了,但至于家长们有没有看出来就是他们的事了。
林有期在看到她的微信后就来了后院。
陆染正坐在秋千上,手里拿着个小盒子。
女孩子穿着驼色的大衣,围着一款米白色围巾。
围巾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
他走近,低声问她:“不在屋里说,出来不冷啊?”
陆染不答,只笑着把手中的东西递给他。
林有期接过,盒子上有串英文:BOTTEGA VENETA
打开后,他发现里面躺着一个钥匙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