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国君后该学的东西吗?
但凡换个君后,她都会拒绝。
但林寻声素日对她们没个好脸色,出口恶言的,现在只是简简单单同她说想学骑马,要她指派人教他,她竟觉得松了口气,好歹不是要作什么妖。
这之后,黎挽便没再见过林寻声,只每日听庞召汇报教林寻声骑马的进程。
依庞召所言,林寻声像是也不十分想要学会骑马,每每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在庞召的保护下骑着马走一圈便要下来回去,简直浪费时间!
最后一句话庞召没敢说,但她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况且君后娇气,总时不时喊累喊疼,明明,明明都还没上马呢!
对她而言,教导君后骑马,比吊着沙袋练一天武还难。
每次汇报时都用一双眼睛眼巴巴的看着皇上,就盼着皇上能召她回去。
只是黎挽始终没提召她回来的话。
废话,自从林寻声去学了骑马,无论他这一日学多久,回去后都是要躺大半天的,几乎不出现在她眼前,她乐得自在。
不多时,就到了贵侍入宫的良辰吉日。
本只是贵侍,位分不高,他的父家身份也不高,并没有太受重视,只是看在他可怜巴巴被林寻声针对的份上,太夫见了他,受了他的礼,还赏下一些东西,紧接着又赐给他一座好宫苑。
那宫苑名为拾翠殿,地方布置巧妙,出门便是长亭玉湖,实在风景宜人,从前多少宫中男子争着想要呢,然不如他女儿争气,这处地方现在由他来处置,随意便可给出去。
这贺贵侍同皇上形容的一样,人胆小的紧,太夫不过赏了他点东西,想与他说说话,确认一下阵营好以后一起欺负林寻声,然而对方一听见太夫说上前看看的话,那藏在直缀里的腿就止不住颤抖,整个人看起来害怕极了。
太夫无奈,一看他这样也成不了什么大事,估摸只会被林寻声搓圆捏扁,只好叫他回去,来日好好侍奉皇上便可。
贺贵侍今日入宫,是阖朝皆知的事,黎挽应宣贺贵侍同房,破了他的处子之身,以示圣恩。
然政明殿一直是她一人睡的,莫名便不想叫旁人来沾染,因此直到下午,天色有些微暗下来,她便起身,往贺贵侍宫中去。
贺似初胆子小,原本还好一些,然而临近进宫这几日,所有人都在耳提面命他,他的母亲说:“我们全家人的荣辱都系在你身上,不求你有多得宠,旦求你千万别得罪哪个连累我贺府上下丧命啊。”
父亲说:“君后看你不喜,你入宫后便要多巴结他一些,他可是张嘴就能要了你命的人啊。”
姐姐说:“你别指望我了,我这一辈子只会吃喝玩乐,你要是在宫里不自己小心点,惹恼了谁,可没人救得了你。”
从今天入宫起,贺似初就知道,他已经没有家了。
他也格外惧怕,惧怕他们口中谁都可以要了他命的皇宫,他害怕赏赐他的太夫,也害怕即将到来的皇上。
皇上走至拾翠殿殿门口,里头正有宫人洒水打扫,忙的不亦乐乎,一见她来立马齐刷刷跪下:“奴参加皇上。”
“起来吧。”
“皇上到——”
皇上身边的太监一边跟着一边喊。
里头人急急忙忙出来,匆忙之下,贺似初不小心崴了下脚,险些当着皇上的面摔地上去。
皇上伸出一只手想拉他,却也没拉住,回应她的是对方噗通一声跪地:“臣,臣侍失仪,请皇上责罚。”
“这又没什么,起来吧。”
黎挽绕过他,坐到那茶桌边上。
贺似初小心翼翼的挪过去,就站在黎挽旁边,不发一言,细看之下,他的衣衫都有些轻微抖动。
她顿觉有些乏味,但人来都来了,总不能回去,于是还是伸手,握住了贺似初的手腕。
有些过于瘦了。
她想着,拉过对方坐于腿上。
眼看贺似初害羞的低下头,她也正要办事,门外却响起了吵闹声。
黎挽皱眉松开人,走了两步出门,竟见是君后的随身宫侍,那个叫竹儿的。
对方一见皇上便跪下,眼含悲戚,似刚亡了双亲般大声哭喊着:“皇上,殿下,殿下方才摔下马了,您快去看看他啊!”
第28章 伤了腿
黎挽皱眉,林寻声落马了?他不是已经学了多日的马术?怎还会落马?
况且……“你们可叫了太医?”
黎挽沉下声音问。
竹儿说话时有些哽咽:“奴,奴已派人去寻了太医,只是殿下疼的厉害,皇上快去看看吧。”
“光要朕去有什么用!太医如何说?”
黎挽看着竹儿,双手背在身后,一脸威严询问。
竹儿咬着唇,也没想到皇上竟这般狠心,都这样了还不肯去看君后。
可这又实在是大好的机会,只要一会儿君后对皇上稍加示弱,男子拖着病体楚楚可怜的模样,定会叫皇上心疼的。
他不肯放弃,只得双眸含泪抬起,牙齿松开后,那唇上印着清晰一道牙印:“皇上,太医还未到,只因殿下思您,只有皇上在他才得安心,皇上,求求您就去看看殿下吧!”
竹儿都这么说了,虽然黎挽知道,林寻声是不可能有什么思她之言的,只是不去就显得十分没有良心,没有妻夫情谊。
无奈,她只得对贺似初道:“君后受伤,你随朕过去看看吧。”
也算是认个人,毕竟林寻声是君后,贺似初只是贵侍,君后受伤,贵侍怎么也应该前往请安探望的。
贺似初胆子小的很,一边儿想着那日君后冷冰冰说他畏缩的样子,心里已经慌了。
这,他怕自己一去就没命了,可皇上叫他去,他又不敢不去,只好僵着一张脸,抿着唇,轻声道:“是。”
两人一同前往清宁宫。
他同皇上乘坐一副轿辇,因为紧张害怕等情绪,刚上去时甚至跌了一下,幸得一人扶住他。
只是上去的匆忙,他只来得及看一眼那侍卫,却连声谢谢都没有说。
“你很紧张?”
黎挽感觉身下坐垫都在抖动,本以为是底下的奴才力气不够,结果一低头却看见贺似初抖的停不下来的两条腿。
“皇上天威甚重,臣侍在皇上身边,只有满心敬畏,没有,没有紧张。”
贺似初咽了下口水说,这是宫里派来教导他的嬷嬷教的。
只要尊敬皇上,皇上就会高兴,皇上高兴了,就不会为难他。
贺似初是这样想的。
黎挽觉得这孩子有些意思,分明腿都抖成筛子了,却还要说自己不紧张,难道不知道欺君是大罪吗?
算了,还是不告诉他了,不然就这小胆,可是要被吓破的。
黎挽笑了笑正要再说点什么,轿辇停下,小钊子凑到她身边说:“皇上,到了。”
“嗯。”
她下了轿辇后就没再管贺似初,只叫他跟在自己身后,径直入了清宁宫。
里头宫人跪了一地,皆是迎她的。
竹儿哭着跑进去,扑到林寻声床上,大声问着:“殿下,您怎么样了?您腿可还疼?奴才把皇上给您请来了,您快起来看看啊。”
林寻声刚看完太医,突然就冲过来一个人,对着他开始哭嚎,恍惚间竟让他产生一种自己在阴间的错觉。
等反应过来,林寻声便冷了一张脸,十分不悦的道:“本宫还没死,哭什么丧呢!”
竹儿难过的模样顿时停住,有几分不上不下的尴尬。
皇上在这时进来,林寻声不耐烦的模样便也顿住了。
他后知后觉起来,刚才竹儿说了什么?他说他把皇上请过来了?!
“腿伤了就好好歇着,莫要总动嘴训人。”
大老远的黎挽就听见林寻声教训人的声音了。
虽然这宫人确实有几分聒噪。
林寻声垂眸,心里有些不舒服,却不知为何并没有反驳什么,反而抿着唇,叫竹儿搬了个凳子过来。
“皇上公务繁忙,臣侍以为皇上抽不出时间过来。”
虽不是他叫竹儿去找皇上的,却也没想到竹儿去找了,皇上便来了。
黎挽内心无语,今晚本该是她摆脱纯情女子的大好机会,自然是没有时间的!但是君后的宫人,在她面前死死纠缠不休!除了过来,她又有何办法?索性也不搭理林寻声,扭头问:
“周太医,君后伤势如何?”
看他这能骂人的架势,大抵是没什么问题的,黎挽也就象征性一问。
然而太医却说:“君后落马时小腿撞到了凸起物,有些骨折,后背上怕也有伤,近一个月最好都歇着,莫要太过走动了,就是,就是房事上,也该多注意些,臣为殿下开了外敷内服的药,到时用上就可。”
听了这话,黎挽心想,林寻声得在心里偷偷笑了。
伤一个月,便是躲过了一次君后规定的每月十五日侍寝,也不必他再找什么理由,算是圆了他要守身如玉的想法。
这样一想,黎挽抬头,却不见对方有什么喜悦之色,反而一脸淡淡的,也可能是他脸色实在苍白,故而瞧不出什么。
“他是谁?”
寝殿内十分安静,林寻声原本窝在床上,疼的想吸气,却始终顾着黎挽,不愿做这有些粗鲁不文静的事,只一抬头,他却看见黎挽身后站着个人,一直不曾出去,忍不住问。
林寻声平日里脑子皆用来记些诗文了,这贺似初的模样,他还真没记住。
不等黎挽说话,贺似初已经噗噔一声跪到地上,浑身发着抖说:“臣,臣侍贺似初,请君后安。”
殿内一时十分安静,不过片刻,林寻声苍白薄唇勾起,细长的凤眼更是带了几分冷意:“臣侍倒忘了,今日是皇上与贺贵侍的大好日子,是臣侍不对,连这受伤也没能挑好日子,打搅了您与贺贵侍。”
他说话阴阳怪气的,黎挽忍不住皱眉有些重的喊他:“君后!”
林寻声住了嘴,低下头轻声笑着。
他是知道今日贺似初入宫的,甚至脑子里一直是这件事,这才会心神不宁,从马上摔落。
只是后来实在疼,他便给疼忘了,忘了今日贺似初入宫,也忘了她原本该在别人的床上。
第29章 怕苦
贺似初最怕这样的安静,谁也不说话。
通常在家里,只要有这种情况,最后受苦的都是他。
想到这,贺似初不由抿了抿唇,一张脸渐渐白起来,却努力的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生怕叫谁注意到他的存在。
然而黎挽怎么可能忘了他?
她自己还这在后悔呢,早知道不带贺贵侍过来了,本以为林寻声受伤了会老实和善些,那便叫贺贵侍过来与他请个安,全了规矩,不叫人说道,便可回去了。
谁知道林寻声这般不安分!人家不过是请个安,他又要阴阳怪气。
黎挽皱着眉,喊贺似初:“贺贵侍,起来吧。”
君后未叫他起身,他若起身了,深怕君后会不高兴,可此时,皇上又叫他起身,他若不起,皇上会不会不高兴?
才入宫第一天,就遭遇这些事情,贺似初简直要哭出来了。
可好歹记得,不能在皇上面前失仪,且皇上是他入宫需要服侍的人。
想了想,贺似初抖着双腿站起来,他能感觉到,君后一双眼睛冷若冰霜的盯着他,叫人毛骨悚然。
“你先回去。”
黎挽又扭头对贺似初吩咐道。
贺似初赶忙点头,他一点也不想留在清宁宫,君后住的地方,他一个侧室待久了会折寿的!
“庞召,送贺贵侍回拾翠殿。”
“是!”一道黑影闪到贺似初身边。
“啊——”
庞召突然出现,贺似初吓了一跳,差点一屁股坐地上去,幸好被庞召伸手拉住了。
对方温热的手掌一触即离,贺似初一颗心抖的不行,她,她做什么?她摸我干嘛!
他既身入皇宫,便是皇上的男人,要是被别的女人碰到,皇上不高兴了,他可是会死的!
贺似初警惕的看着庞召。
上轿时他摔了,便是这人出手扶的他,可那时,她尚且是隔着衣服扶的。
现在,现在却是直接触碰到了他……
“贵侍请。”
庞召对贺似初的警惕像看不见似的,低头弯腰,给对方指出一条出去的路。
贺似初先是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皇上,确定她并不生气,才松口气似的跟上庞召。
等贺似初走了,这屋里便只剩皇上与小钊子。
黎挽皱眉看着林寻声。
林寻声垂着头,紧紧盯着自己放在被子外面的手。
其实他现在后背正疼痛难耐,十分想背过身,叫后头透透气,歇一歇,可黎挽在屋里,他是决计不可能做出这等做派的。
他习惯在众人面前保持举止大方高贵的模样,刻入骨子里的性格,已经改不回来了。
“太医既已为你看过伤,你可有感觉好些了?”
黎挽出声询问。
实在是看着林寻声的脸色,在她面前越来越苍白,故而有些疑惑。
林寻声有气无力的抬头看她一眼,心想这若不是皇上,他非得骂一句蠢不可。
太医是看过了,可他外敷的药还没上,内服的药还没喝呢!哪能好的这么快?
他又不说话!
黎挽有些不悦,她是帝王,却每每同林寻声问话,极易得不到回复!
这也就罢了,他还要用那种看蠢人的眼神看她!真真是气死人了。
他不说话,黎挽也不说话,唤了小钊子去君后书房,为她拿了一卷可看的通鉴,就坐于清宁宫殿内,林寻声床前,安静的看了起来。
若是去春猎之前,皇上这般坐在他面前碍眼,他定是要赶人的,可现在,看着对方柔美安静的脸庞,林寻声便说不出什么赶人的话来。
偏偏又不肯承认,自己那一点微末的不舍心思,只得告诫自己,因她是帝王,帝王所处之处,君后无权干涉,那颗心才缓慢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