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个小女朋友不提前来找你?”
提起她何沣就头疼,“没消息。”
“没道理啊,难道不应该刚落脚就来找你?”
“她老爹管得严。”
“也是啊,你这么混,免不得怕宝贝女儿受欺负。”
何沣不想与他拌嘴,起身要走。老纪拽住他,“站住,跑什么,还没说完。”
何沣坐回来,“好,你说。”
“这次我亲自上。”
何沣斜眼瞥他,哼笑一声,“等你的神枪一击命中。”
“来帮我。”
“不帮。”何沣手里把玩着小茶杯,指尖一弹,溜溜转圈,“我命值钱呢,万一暴露得不偿失。”
老纪笑着摇头,“你啊,就跟我犟吧。”
……
藤田清野一早就来找谢迟,催促她梳妆打扮。
那是套和服,为了搭配这糟心的衣服,谢迟还梳了个偏日式的发型。
两人于镜中对视,各怀心事。
“很好看。”藤田清野为她理了理后领,手顺势从肩膀滑到她的脖颈,最终落在下巴上,他轻轻抬起她的脸,“母亲见了一定高兴。”
“你不用一直待在我这里,应该去陪你的家人。”
“你也是我的家人。”藤田清野放下手,轻吻她的头顶,“现在,你最重要。”
谢迟淡笑一下,看了眼时间,“我们要不要先过去?”
“不急,还早。”藤田清野站到窗口,看着外面来往的人们,“婚礼就去.日本办吧。”
谢迟看着他的背影,如果他们刺杀成功的话,这就是他最后的时光了,“好。”
“下个月,我就带你回我的家乡,看东京的雪。”
“你不是要去战区吗?”
“就像你们中国人所说的,先成家,再立业。”他回头看她,还是从前那副温良的笑,“先把婚事了了,好吗?”
“好。”
藤田清野向前一步,手落在她的肩上,“谢谢你。”
“也谢谢你,一直对我这么好。”
藤田清野分辨不出她此话的真假,但短短一句话,字字触在他心头。刚要弯下腰吻她,外面有人叩门。
谢迟起身去开门,只见是两个日本人。其中一位看似军官的人与藤田清野悄声说了几句话,他面色沉重,对谢迟道:“出了一点事情,你待在这里,不要离开。”
“什么事?”
藤田清野没有回答,轻搂了她一下,“等我回来,我让他们在这里陪你。”
他走到门口,谢迟忽然叫了他一声,“清野。”
藤田清野回眸,望着她的脸,“怎么了?”
谢迟对他笑了笑,“没事,去吧。”
藤田清野匆忙离开,留下两个日本兵守在她的门口。
谢迟没办法出去,不知道姜守月他们的行动进展如何。她拖着这厚重的衣服,站到阳台上往下看。
藤田清野坐进车里,逐渐远去。
谢迟形容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在紧张不安中,还夹杂着些许惋惜,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战争的牺牲品罢了。
她告诉自己,不能心软,不要有恻隐之心,不管怎样,他是敌人。
她回到客厅坐下,总觉得心慌,手落在腹部,闭上眼,尽量让自己呼吸平缓。
希望一切顺利。
……
老纪和何沣埋伏在熙华德路与三官堂路三叉路口西北方向的二层楼里,拐向三官堂路十米处藏有大量炸.药,以老纪开枪作信号,下面的同志便会引爆炸.药,趁乱击毙藤田野雄。
何沣躺在地上望着天,心里挺不是滋味,或许藤田美知也会在车上,那个丫头虽然烦人,却罪不至死,他与老纪打过招呼,留她一命,可到时候炸弹滥炸、子弹无眼,谁还顾得上保一小姑娘。
老纪陡然推了他一下,“来了。”
一行车队浩浩荡荡的,何沣翻了个身架着枪狙着,借着角度看车里的人,一辆两辆,三辆四辆,藤田野雄坐在第五辆车后座,车子拐了过来,何沣忽然按住老纪的手,“等一下。”
老纪被他吓得差点走火,“怎么了?”
“不是藤田野雄。”
“什么?”
何沣皱起眉,乍一看确实像,可他对藤田家的人太熟悉了,仅仅看到嘴巴便认出并不是目标。
“是个替身。停止行动。”
……
藤田清野并没有通知他的家人来上海,这只不过是他放的一条钩子,不管钓上什么品种的鱼,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何沣本不愿参加此次行动,可刺杀目标太大,他怕老纪出事,临时跟了过来,这一跟,救了十几名兄弟。
然而,中./共那边的三个小组几乎全军覆没。实行抓捕的是汪伪两个行动大队,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出动了三四十人,抓了四个活的,带回特工总部。
姜守月中了两枪,一枪在腹部,一枪在手心,她本要自杀,却被他们活活打掉枪,扣住送进了医院。
被捕四人中,除了她,还有一个张冶。
李处长亲审,先礼后兵,火烙、电击、水刑……仅用三个小时,便把人折磨得奄奄一息。
张冶硬扛着,一个字不说,可却在看到一张照片的时候破防了。
“你的老母亲在镇江吧。”李处长掏出照片,吹了口气,弹了弹边,举在他眼前,“张浩升。”
张冶挣扎双手,拉得铁套咔咔响,“狗汉奸!”
“哎呀,还是你本名好听点。听说你大哥二哥一个死在天津,一个死在罗店,啧啧啧,满门忠烈啊。”李处长将两张照片分别搁在他左右大腿上,“你放心,你老母亲好着呢,我们的人好吃好喝伺候着。可是再好哪有亲儿子好啊,听说是你的朋友,一直跟他们念叨着,小浩子怎么还不回来?”
张冶呜咽着,控制不住地流下眼泪,“畜生!汉奸!你不得好死!”
“骂吧,趁着还有力气多骂几句。”李处长瞧着他痛苦的模样,拧着眉心叹气,“你的党重要还是生你的母亲重要?她就剩你这么一个儿子了,还等着你传宗接代、养老送终呢。你没了,让她怎么活下去啊?”
张冶吐他一脸口水,“你没有妈吗?你没有吗?!”
李处长抽出方巾不慌不忙地擦去脸上的唾液,笑着与他道:“你说对了,我还真没有。”
“男人骨头硬,打打没事,妇道人家能经得住几下?”李处长将方巾盖到他被拔掉指甲的手指上,“招了,保你与你的老母亲后半生衣食无忧,不招,应该不用我细说吧?”
……
下午三点多,谢迟在家焦急地等待。电话打到旗袍店也没有人接。
正坐立不安,电话铃响了。
谢迟赶紧接起,“喂。”
“记住我说的每个字。现在立马去台司德郎路二十三号,门右侧,从下往上横数三竖数六,拿开砖,里面有个钥匙,进屋等着,会有个接应你,他会问你,您订的鹅黄没货了是否需要等三天?你说我要的是藤黄。听明白了吗?”
“明白。”
是何沣。
从他的语气中,谢迟可以猜到发生了什么。她没有带任何随身物品,此时此刻对她而言最重要的就是肚子里的孩子。
门口还守着日本兵,她只能从窗户翻出去。
刚跳到树上,忽然想起了地板下藏着与何沣的合照,如果被发现,他便有暴露的危险。
谢迟赶紧又回到房间里,刚站定,听到楼下刹车声,她透着窗看一眼,是特工总部的人。她匆忙搬开沙发,打开地板,将里头的小盒子取出来,把何沣送她的那枚戒指从窗户远远扔了出去。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来不及找火了,她将合照撕碎吃进肚子里,刚咽下去,房门被踹开。
……
第90章 吓吓她
“谢小姐,失礼了。”
“出什么事了,劳烦王队长兴师动众闯入寒舍来?吓了我一跳。”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抓了几个共./党,其中一个呢是您店里的伙计,我来呢,就请您跟我们走一趟,配合配合调查。”
“伙计?哪个?”
“您这不明知故问嘛。”王队长轻笑一声,“我们还是回处里聊吧。”王队长偏身,为她让出一条路来,“谢小姐请?”
跑是跑不掉了,只能先跟他们走,谢迟手里绕着几根头发,路过站在后面的两个日本兵旁,停下脚步,用日语斥责他们道:“你们的长官就是让你们这么守着,门都看不住,放一群狗进来乱咬。”
两个日本兵低下头去。
王队长并不在乎听不听得懂她此刻说的什么,再多都是虚张声势,他背着手笑道:“走吧,谢小姐。”
谢迟被前后簇拥着走到楼下,趁上车人不注意,将缠绕手中的头发丝扔掉。
因为藤田清野的关系,特工总部的人一直对她以礼相待。谢迟在审讯室坐了一下午,面前摆着糕点和咖啡,她没心情喝,隔一段时间,咖啡凉了,便有人换上一杯新的。
三个小时前。
何沣发现不对劲后,让老纪带大家撤离,立马赶往约见地点去,可惜他来晚了一步,很远便听到枪战声。等他到跟前,死的死,伤的伤,被抓的被抓,其中两个还是熟面孔。
何沣顿时慌了,扫了一通尸首,没有找到谢迟,才安下心。可姜守月与张冶的暴露无遗为她增加了危险,他必须立马通知她撤离上海。刚调头走,藤田清野叫住了他,“泷二。”
何沣见他走来,不慌不忙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抓了几个共./党。”藤田清野端详着他的表情,观形察色,却觉不出半分心虚,“意图刺杀。”
何沣明白这不过是个圈套,可他还得继续装作一无所知,问他些必要的废话,“将军他们没事吧?”
“放心吧,他们已经被我送走了,非常安全。”藤田清野挪开眼,看向被压上车的男人,“上海真是个隐形的战场,到处都是敌人。”
“谢小姐呢?”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何沣身上,带着些许耐人寻味的笑意,“在家里,不过今天的宴会怕是要取消了。”
何沣抬手看眼手表,“你忙吧,既然取消,那我回去了。”
藤田清野揽住他的肩,何沣比他要高两寸,肩又宽,这么搭着不是很轻松,“忙完了,交给他们就好。”藤田清野故意不让他走,“一起吃个便饭吧,今天你总不会有约吧?”
话说绝了,没法拒绝。
何沣一直被藤田清野缠着,一直到三点多钟才抽身,他离谢迟住处太远了,只能先打个电话。
如果她不回去拿那张照片,其实是可以逃掉的。
傍晚,张冶与行动处的人回来了。在他的带领下,剿了中./共两个地下联络站,带回来一部电台,还抓回了三个交通员。
收获颇丰,李处长兴高采烈地来见谢迟,刚进房间就郑重地深深鞠了个躬,“你好,天冬,久闻大名。”
谢迟淡淡注视着他,“李处长,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没事,我明白就够了。”李处长直起身,坐到她对面,默默地打量她的脸。
“李处长这么盯着我,不怕我跟我的未婚夫告状,挖了你的眼睛吗?”
李处长哑然失笑,“谢小姐言重了。”他看向谢迟面前的点心,一块也没被动过,“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藤田清野呢?”
“日本人的行踪,哪是我们这等小喽啰可知悉的。不过在下猜想,藤田先生此刻应该很忙吧。”李处长倒一杯茶,摇着头感叹,“我倒是怀疑过你的身份,只是没想到居然是我们抓了半年的天冬。前阵子我的太太还夸过你做衣服手艺好,看在往日情分与日本人的面子上,你还是乖乖交代吧。”
“李处长让我交代什么?”
“你的上级,布谷鸟在哪?”
谢迟沉默片刻,答道:“在天上。”
“天上?”
谢迟笑了笑,“鸟不在天上,难道在水里吗?”
李处长跟着一同笑起来,“谢小姐风趣,难怪深得藤田先生喜爱。只可惜今天本该是你们订婚宴呢。”
“我要见他。”
“日本人无情啊,听说了你的大名,不仅面都不露,还让我们好好审。”他瞄了眼谢迟的表情,依旧沉着镇定,“今天若不是藤田先生指示,我们行动处也立不了如此大功啊,一个天冬,一个白木,要是再来个布谷鸟,啧,完美。”
白木是姜守月的代号,听此话,她应该没牺牲。谢迟抬手搅了搅面前的咖啡,“我的小伙计这么说的?”
李处长笑着提眉。
“我不认识你说的什么天冬白木,我就是一裁缝,日本人的相好。”咖啡溅到拇指,她拿起布擦了擦,随手掷到一边,“你们没有任何证据,全凭我的伙计一张嘴,就诬赖我是共./产./党,特工总部就是这么办事的?你说他要是平白无故栽赃我,我也没辙不是?”
“不不不,谢小姐,狡辩是没有用的。”李处长将几张悔过书推到谢迟面前,“上面写的非常详细,怎么传递情报,联络地点,送出去哪些情报,列得是仔仔细细。要不谢小姐再回忆下。”
谢迟拿起来看了两眼,“没看出来这个臭小子有点能耐。”她将悔过书递还给他,“所以呢,就靠这个来证明?”她叠起双臂坦坦荡荡地看着对面,“他是抗日分子,我是日本人的未婚妻,他要看我不舒服真心想拉我下水,再多荒唐的故事也编的出。我一没杀人二没窃取情报,这好好在家坐着准备订婚宴,一身脏水就给我泼了下来,李处长,你可别冤死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