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吱,阿吱——Uin
时间:2021-05-25 07:23:09

  谢迟早就琢磨过这个事,这几个寨里有权有势的老一辈这么多,何沣总不能仅凭少主的身份就得此殊荣,小小年纪被众人忌惮,定是有所作为,这王大嘴话多,正好套一套,“为什么大家都怕他?”
  “他横啊,虽然年纪不大,但一身本事,天不怕地不怕,下手又狠,真动起手来没人弄得过他。你应该知道啊,他那枪法。”王大嘴竖起手指头,“子弹跟长了眼一样,打哪准哪。”
  “我还以为是打家劫舍比较厉害。”
  “这你也说对了,不过少当家的不打家劫舍,小门小户的他也看不上。”王大嘴提起来一脸自豪,“要做就做大的。”
  再了不起也是山匪,错了道。
  “今年开春,他带着人在北山角林路劫了一车好东西,一百多号人,被他领十几个人打一个不剩。”王大娘搅了搅汤,捞上来一块骨头,用筷子戳戳,剔下肉来,“知道打的什么人么?”
  谢迟盯着那肉,随口问一句,“什么人。”
  “日本人。”王大嘴刚说出来就后悔了,拍拍自己的嘴,“这事大当家的禁止提的,啊呸呸呸,你就当没听见,我什么都没说啊。”
  “哦。”
  “不过大家服他不仅是因为这个,还有个更要紧的,就是他手里的矿。”
  “矿?”
  “少当家的没跟你提过?”
  “没有。”
  一提这个,王大嘴更来劲了,“那你知道裴家吗?”
  “不知道。”
  “就是镇上的裴家,裴方达家,我们这的首富。裴家二公子跟我们少当家的关系那可不一般,经常来找他,前几天还来了一趟,你没见着吗?”
  谢迟想起来那日在院中等何沣的长衫男子,“是上次来找他下山的那位吗?”
  “对对对,那小伙子长得真漂亮,说媒的人都快把门踏破了,要说年纪,该有二十了吧,早该成家了。”
  说了半天,一个字没落在重点上。
  “他跟矿有什么关系?”
  “和我们少当家一起掌手煤矿啊。”
  “嗯,具体说说。”
  “我们这东西南北四座山可不是普通的山,底下全是煤,先前老当家的不让采,怕坏了风水,大当家孝顺也就一直没让动,直到老当家的去了,大当家松了口,少当家才坚持带人开矿,就是和裴家一起干的。怎么个分法我倒是不清楚,不过自打开了矿,我们日子都好起来了。两年前的时候,饭都吃不饱,杀个鸡宰个牛跟过节似的,再看现在,那群男人成天喝酒吃肉。”
  敢情这何沣还是个生意脑。
  “你别看现在寨里头没多少人,我们这三个大寨六小寨,加加可得有两千多人,年轻力壮的轮番着下矿,虽然又累又危险,但是给的钱多,大家也乐意干。”
  “既然生活好了,为什么还要打劫?”
  “这你就不懂了,都是土匪出身,根深蒂固的臭毛病,改不了的。矿要下,寨里也不能空着人啊,还得留下些看家的,这些人天天闲着没事,喝酒赌钱,玩腻了就偷偷下山溜达溜达,拦拦过路的,谁撞上谁倒霉。”
  确实倒了八辈子的霉。
  “我就是被抢上山的。”王大嘴小心喂她一口汤,“来,嘴张大点,别滴到床依譁上去。”王大嘴叹口气,“我原本是青花村的,下了山往北走四里路就是我娘家。”
  “你不想逃吗?”谢迟问。
  “逃什么,男人孩子都在山上,娘家也没人了,下去了干嘛?”
  谢迟看着她的笑脸,有些心酸。
  “哎,一开始是想过跑,后来也就想开了,跑了又去哪里呢,从土匪窝里出来的女人 ,没人要啊,就算有人要,还不是种地过日子,没有富贵命,山上山下都一样,而且我男人也疼我,舍不得走。”王大嘴见她垂着眼不说话,安慰道,“你刚上山,心里难受正常,看你估计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吧,虽说咱这山上很多地方比不得外面,但你在这也有好处,你跟的可是少当家的,这山里头多少心仪他的姑娘,赶着趟他还不稀罕呢,你好好跟着他,一辈子不愁啊。大当家的这几年不管事,天天喝酒,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退下去,到时候可就是少当家的顶天了,而且你是他第一个女人,就算日后纳了几个小的,你也是大房,压寨夫人。”
  “……”
  “少当家的不仅模样俊,还是有文化的。”王大嘴贼眉鼠眼的左右瞄了瞄,压低声说,“你刚来,很多事还不知道,他娘也是被抢上山的,哎呦那可真是个大美人,我看了都挪不开眼,不仅漂亮,家里还有钱,不知道送了多少金银财宝来赎人,大当家的就是不放。”
  “后来呢。”
  “夫人来的时候肚子里有一个,就是何湛,大当家宠爱夫人,让何湛跟了自己姓。夫人后来又跟大当家生了一个,也是男孩,没成想四岁的时候被马踢死了,最后才生了少当家。”
  难怪,从来没听过有人谈论老二。
  “夫人留过洋,好像在日本读的书,有人说何大少就是日本人的种。”
  谢迟刚听上兴趣,王大嘴不吱声了,“然后呢?”
  “夫人教他们两兄弟读书识字,还整天咿咿呀呀的说着外国话。大当家疼她,要啥给啥,衣服就没带重样的,那布料,我见都没见过,太好看了。除了吃穿,还从上海运了不少洋玩意来,稀奇的很。本以为夫人已经死心塌地留在这了,没想到还是跑了,七年前还是八年前来着。听说是一大早带着少当家的去打鸟,结果趁随从们不注意,骑马冲下山,头也不回地跑了。少当家那时候小,追了十几里地,被带回来的时候两脚全是血。后来大当家的带人去追,找了两个月也没找着人。哎,这夫人也真狠得下心,两个孩子,说不要就不要了,哪怕带着一个跑也成啊。”
  门外有动静。
  “聊什么呢?”是青羊子。
  王大嘴赶紧闭了嘴,装模作样地笑了笑,“瞎聊呢,姑娘无聊,我给她叨叨故事听。”王大嘴夹起一块鸡肉递到她嘴边,“来,吃块肉。”
  青羊子提了包东西来,放到桌上,“少当家让我送点果脯来,给你无聊了吃。”
  谢迟对他说了声“谢谢。”
  青羊子走近些,面露愧疚,眉头紧锁着,“对不起啊,都怪我乱跑,没保护好你。”
  “不怪你。”
  青羊子欲言又止,“那你好好休息,有事情让大嘴叫我。”
  “好。”
  “大嘴,劳烦你好好照顾她。”
  “不劳烦不劳烦,应该的。”
  ……
  傍晚,宋蟒叫上青寨三个当家,一同来到云寨,要跟何沣讨个说法。
  何沣没搭理,无奈何长辉派人来催了好几遍,他只好应付应付过去碰个面。
  三个当家坐在何长辉座下,一幅兴师问罪的模样,叽叽喳喳地说了半天,何沣一个字没听进去。
  他玩着小刀,准备走了。
  宋蟒见他要走,跳下来指着他,“站住。”
  何沣停下,语气平平地说:“她伤我女人,宋叔,我看在你的面上,没把她丢去喂狼,两鞭子一只手,便宜她了。越说越觉得亏,不然我再去给她补两刀?”
  宋蟒压了一肚子脏话,愣是没敢骂,手指着他气的脸都青了,“不过是山下的女人,你就坏了寨里的规矩,伤自己人,亏你还是个少当家,以后是要担起上下几寨的,我们青寨一直服你,可这事你得给青桃个交代。”
  何沣一宿没睡,懒懒地掀起眼皮看他,“你还知道规矩,你闺女从我院里把人带走,折磨了两天,差点断命,我也来要个交代,要不你把她捆了送来,让我也玩两天,这事就算了了。”
  “她能跟青桃比!”宋蟒红着脸,“她算什么东西。”
  宋蜂坐在边上一直没吱声,宋蛟开口相劝,“小沣啊,不是二叔偏心,青桃可是和你一起长大的,冲这多年的情分,这事你确实做过了,青桃对你的心思你应该明白的啊,这是伤了身又伤了心。”
  “把那丫头带出来,我倒要看看打死没!”宋蟒紧跟着发狂叫喊。
  何沣忽然目光不善地看着他,宋蟒心里顿时有些发怵,自己坐山十几年,杀的人是这毛头小子的几十倍都不止,却总是被他这眼神给镇住。
  何沣没说话,朝前一步,掸了掸他肩头的灰尘,“差点忘了,你们轮番玩弄她的妹妹,这事老子还没找你们算账,倒先找上门来了,正好,一块算了。”
  一直沉默的何长辉发话了,“小沣,怎么说话呢,什么老子老子,你是小辈,对长辈放尊重点。”
  何沣冷森森地盯着宋蟒,叫人不寒而栗。
  他往后退了一步,“行吧,宋叔,您还有什么话要训导,小沣听着。”
  “你……”
  “行了,都别吵了,多大点事。”何长辉扶额,很不耐烦,“要我说是桃丫头有错在先,女儿家的,脾气该管管了。”
  “大哥!”
  “小沣下山买点东西去哄哄她,再送个鞭子,这事过去。”
  宋蟒焦灼地望着何长辉,“可是”
  “都闭嘴,吵的我头疼。”何长辉缓缓站了起来,“都该回哪去回哪去。”
  宋蟒又叫,“大哥!”
  “回去。”
  宋蟒颔首,“是。”
  宋蛟与宋蜂也走下来,拉劝宋蟒离开。
  宋蟒忿忿地看着何沣,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何沣看着宋家三兄弟吃瘪离开,“几位叔叔慢走,不送。”
  ……
  何沣一天没回院里。
  除了王大嘴和下午过来给她复查的医生,谢迟就没见过别人。
  院里很静,只有几个打扫的人来回走轻悄悄的声音,谢迟躺在床上,本该安心休息,可她睡不着,她没法睡着。
  她身上疼,心里气,从头顶到脚趾,没有一块舒服的地。
  她紧紧攥着被褥,想杀了他们。
  “少当家回来了。”
  谢迟听到外面的声音,顿时松了手,朝门口看去。她不确定何沣会不会第一时间来看自己,她一直盯着门口,等着那扇门被推开。
  可何沣没进来。
  他进进出出好几趟,一次都没来看她。
  ……
  这几日夜里没有枪声传来,山里出奇的安静。何沣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一直没见着人。
  谢迟身上的伤未痊愈,疼还是疼的,只是看上去没那么狰狞。可能是因为年轻,再加天天肉汤补着,药养着,恢复的还不错,也能翻个身,轻轻挪动两下。
  夜里,外头突然一阵嘈杂声。谢迟躺在床上,叫了两声王大嘴,没人应。
  依譁外头的喧闹声还未停,还伴随着琅琅铛铛的敲击声。这么大动静,是出什么事了吗?
  谢迟坐起身来,翘首看向窗外,隐隐看到些火光,难不成失火了?
  太好了,烧光了才好。
  窗外走过一黑影,看身形,是何沣。
  谢迟看向门口,见何沣推着个轮椅进来,他笑着看她,“三天没见,胖了。”
  “少当家照顾的好。”谢迟看着他手下的轮椅,“给我的?”
  何沣将它推到床边,“闲着没事,照着大哥的给你做了个。”
  谢迟看着它没说话。
  “愣着干嘛?坐上来。”
  “哦。”
  谢迟手撑着床慢慢挪下来。
  何沣就这么全程看着她,连扶都不扶一下。
  “怎么样?”
  “挺好的。”
  “绕两圈试试。”
  谢迟找到机关,上下拉了拉,轮椅往前行去,还挺好用。
  这土匪,不去做木工真是可惜了。
  谢迟滑到他面前,“外面出什么事了?这么吵。”
  “不关你的事。”
  “……”
  “行了,睡吧。”何沣走到门口,忽然停了下来,“他们在玩摔跤,你要睡不着也可以出来看看。”
  谢迟愣了两秒,赶紧滑着轮椅跟上去。
  寨中心架着篝火,一群人围成个大圈,举着拳吆喝着,“摔他!摔他!”
  “抱他腰啊!你行不行!”
  “咦呦,真废!”
  何沣一来,围的水泄不通的老少爷们纷纷让道,“少当家的来了。”
  “少当家。”
  沾着何沣的光,谢迟也到了个好位置,有眼色的小兄弟给何沣端上椅子,谢迟就在他旁边坐着。瞧着竟有种寨主与寨主夫人的架势。
  谢迟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她故意凑近着何沣,与他说:“这里都是男人,我是不是不该来?”
  何沣睨她一眼,“那你走呗。”
  “……”
  谢迟继续看摔跤的两人。
  “不走了?”
  她无话可说,转着轮椅就要离开。
  何沣握住那大轮子,“来都来了,看会,天天闷在屋里,伤没好就先发霉了。”
  “……”谢迟别过脸去,不想与他说话。
  何沣笑了笑,“转过来,要看就好好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场上已然分出胜负,赢的那壮汉举着拳嘶吼着,一身汗在火光下锃亮,裹了层油似的。
  他已经连胜六场了,至今无人能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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