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吱,阿吱——Uin
时间:2021-05-25 07:23:09

  “抱歉,打扰了,你们。”藤田清野垂下眼,“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谢迟不理他,转身快步走远。
  藤田清野见她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才低着头往外走,走到门口,隐约听到身后一个女孩软软的声音。
  刚说出口,她的母亲立马捂住她的嘴,“别乱说。”
  藤田清野顿足良久才提步离开,满脑子都是那句话。
  “妈妈,日本人为什么这么坏啊?”
  ……
  四个女人被扔在安全区门口,负责人将她们送进了鼓楼医院。每一个都下身溃烂,得了严重的性-病。
  谢迟没看到那些残忍的画面,见到姜守月的时候,她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身体上的污渍被擦掉,只留下大大小小骇人的淤青。
  南京沦陷近一个月,她从十三号便失踪了,直到今天。谢迟不忍想这么久以来她遭到了什么样非人的摧残,她见过太多这样的女人,不管是病痛还是精神上的折磨,最终生存下来的,太少,太少……
  晚上,四位被送来的女人中有一位离开了人世,一位清醒过来,配合马吉拍摄日军在她身上犯下的罪证。
  “那是一排楼房,是日本兵临时驻扎的一处兵营,里面大约有二三百个士兵,我也不是很清楚。二楼分了两个房间出来,专门放女人。”她边说边哭,看向不远处病床上仍昏迷的姜守月,“我和她长得好看点,被单独关在一个小房间里,对我们施暴的大多都是军官,每天有十几个过来。”
  听者心中沉痛,皆默不作声,几位护士掩面哭泣。
  “我们还算走运的,因为军官比较少,其他姑娘每天几乎都被强-奸几十次,大的有五十多岁的,最小的才十二岁。每天都有人死,死了就抬出去扔掉,要是得了严重的性-病,有的会被撵出来,有的就直接杀掉。”
  谢迟听不下去了,她快速走出病房,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透气。
  远处的废墟冒着滚滚的黑烟,鬼子不知道又在烧些什么。
  她手撑着窗台,深深地曲下背。
  快要被这巨大的无力感吞噬掉,好累,好累啊。
  ……
  今夜谢迟轮休,她没有回护士宿舍休息,一直守在姜守月身边。
  她不知道她醒过来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但无疑只会比猜想的更糟。
  坐久了,谢迟困得眯了一会。后半夜,姜守月醒了过来。
  她抬起手,轻轻抓了抓谢迟的头发。
  谢迟立马坐起身,握住她的手,她不想表现的过分悲戚,导致她的情绪受到感染而更加恶化,只是轻声道:“你醒了。”
  姜守月比预料中要冷静得多,她“嗯”了一声,目光扫过周围。
  谢迟轻声道:“这里是医院。”
  姜守月闭上眼,泪水从眼尾滑落,她没有大哭大闹,就这样微微抽泣着,压抑着哭声。
  谢迟擦去她的鼻涕,什么话也没有说。
  姜守月哭了一会儿,睁开眼看她,“我快死了吗?”
  “没事的,可以治好。”
  “望云跟我一起来的南京,你有见过他吗?”
  谢迟点了点头,“他在红十字会帮忙,我还没告诉他你回来了。”
  “那你不要告诉他。”
  “嗯,好。”
  姜守月抽出手,脸别向另一边,“我想妈妈了。”
  谢迟咬紧牙,努力不让自己情绪失控。
  “我想爸爸。”她看着不远处的小窗,“我想离开,我不要待在南京。”她转过脸来握住谢迟的手腕,“你带我离开,只要不在这里,去哪里都行,我不要再来南京。”
  “等你好些,我们就离开。”
  “我不要等,我现在就要走,你帮帮我吧,求你了。”她的眼泪哗哗地落下,“我不想死在南京,不要葬在这个地方。”
  谢迟身体往前倾,搂住她的肩,“你不会死的。”
  “待在这里,我会死的。”姜守月搂住她的腰,“求求你,送我走吧。”
  “好,我去想办法。”
  “谢谢你,谢谢。”
  ……
  情况不是太糟糕,起码她没有立马寻短见。
  那么问题来了,怎么出去?
  “就没有一点办法离开吗?”
  麦卡伦遗憾地摇头,“我也无能为力,日军盘查很严,偷运也是不可能的,现在只能等。”
  谢迟摁着眉心,烦得头痛。
  “不过……”麦卡伦顿了片刻,“或许有个人能帮你。”
  谢迟放下手,视线无处安放,落在桌上的一沓书。事实上她早就想到了,可是又不想开口求他。
  “那个日本军官对你好像很照顾,看上去与别的军官也不同,很有礼貌,或许可以求助于他。”麦卡伦忽然走到桌子前蹲下,揭开地毯,打开一小块木板,从里面拿出一小卷胶卷,“这是马吉先生拍摄的有关日军屠杀的照片,一直藏在我这里。其中有一些是冒着生命危险出去拍摄的,他们不允许这样的照片传播出去,试图掩盖这里发生的事情。”
  谢迟拿了过来,她立马明白他的意思,“你是想让我把它带出去。”
  “我知道,作为一个中国人,面对同胞的受难,从心理上跨过这步很难,但是如果能让外面的人知道这里的情况,以国际舆论来约束日本政府,阻止日军的暴行,应该会对南京有很大帮助。”
  “可就算藤田清野愿意帮我,过关卡的时候日本兵会搜身吧。”
  “你知道他是谁的儿子吗?”麦卡伦难得露出些宽慰的表情,“他的父亲是个中将,如果你能得到他的帮助,我想日本兵不敢为难你。”
  谢迟将胶卷先还给他,“让我想一下。”
  “好,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毕竟这是冒险的事。”
  “嗯。”
  谢迟陷入尊严与生命的旋涡里,彻夜难眠。
  医院外不远的两个日本兵仍驻守着,谢迟看了他们好一会,终还是下定决心走向他们。
  藤田清野接到消息立马赶了过来。
  他没有丝毫犹豫便答应了谢迟的请求。巧的是,他明天就要离开南京,本来也是要过来道别的。
  “我可不可以再带两个人?”谢迟期盼地看着他。
  藤田清野并没有多问,“可以,车后座,可以坐三个,你可以带上,你的好姐妹。”
  ……
  阿如一直在医院的仓库帮忙,一见谢迟来,激动地扑过去,两人虽然相隔不远,见面机会却极少。难民、同事太多,谢迟没办法帮助所有人,她只能自私地带走她的朋友。
  见完阿如,她便脱了护士服离开安全区。
  她摸黑来到旗袍店的地下室,里头还是自己离开时的样子,何沣与李长盛没有回来过。
  他们躲在什么地方?
  他们还活着吗?
  谢迟坐着发了会愣,找出一块石头,在墙上写下几个字。
  “安好,明日离京,一月八日留。”
  谢迟没有去找他。
  诺大的南京城,把她分成十个都难去找到他们的人,或是尸体。
  回去的路上,她没有过分沉痛。
  她隐隐觉得,她那顶天立地的爱人,还在某一个角落,默默奋斗着。
  他不该死在这里。
  ……
  藤田野雄的车先走,藤田清野趁他离开,让司机绕到安全区。谢迟带着姜守月和阿如已经等在门口,同行的还有个男记者。
  藤田清野叫谢迟到一边,“车子坐不下这么多人。”
  谢迟说:“我不走,请你一定要将他们安全送出去。”
  “不行。”藤田清野紧蹙眉心,“南京不安全,你不可以,留在这里。”他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如果,你不走,他们,我一个也,不会带。”
  谢迟看向那群人,这时候要丢下一个,是很难抉择的事情,“可以挤一挤,我们几个都很瘦,可以坐的。”
  藤田清野看着这男人,摇头,“坐不了,只可以,三个。”
  记者看出了谢迟的焦虑,“我不走了,你带他们离开,更何况我一个男人,说不定到城外还会被拦下来。”
  阿如也拉她,“姐,那我留下吧。”
  记者往后退着走,“不要争,你们赶紧走。”他凝视着谢迟,意味深长地说,“一定要安全出去,交给你了。”
  谢迟点点头。
  藤田清野看了眼手表,“上车吧。”
  谢迟扶着姜守月坐到后面,她刚要上车,身后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哭着跪过来。
  藤田清野的司机举起枪对着她,“退后。”
  藤田清野立马按住他,“放下。”
  女人跪着朝谢迟过来,“能不能带孩子走?”
  谢迟看向藤田清野,“小孩子不占地方,我可以抱着。”
  藤田清野点了下头。
  谢迟赶紧拉起妇人,妇人抱着孩子亲,不舍地交给她,“他叫李国强,我活不成了,我家一个人都不剩了,求你养育他,或者将他送到福利院。”妇人又给她跪下,“或者出去随便给他找个人家,救他一命,求你了。”
  谢迟赶紧拉起她,“我会好好待他,你放心吧。”
  妇人泪流满面,哭得难以自制,“谢谢你。”
  ……
  司机一脸不悦,可又不敢说什么。一路通畅无阻,没有日本兵拦下他们,唯一一次要检查行李,还被藤田清野给拒绝了。
  车子缓缓驶离南京城。
  谢迟一直待在城里,从未见过外面的景象。果真如那些死里逃生的人所说,尸堆成山。
  她向后看过去,残破的城墙上立着几个日本兵,空中飘扬着日本国旗。
  她一阵恍惚,坚守了这么久,终于还是离开了。
  怀中孩子忽然啼哭起来,她的思绪被拉回来,晃着孩子轻哄着。
  藤田清野回头看她,露出点儿笑意,“等到了,我去找些,奶,给他喝。”
  谢迟淡淡看他一眼,没有回应。
  姜守月趴在阿如腿上,一直闭着眼,也不知是昏睡着还是不想理人。
  阿如脸贴着车窗,看着外头,眼泪花了窗。
  她咬着唇,不敢哭出声,只是心想,在这几十万人中,自己是多么幸运啊。
  ……
 
 
第73章 重逢时
  车子停在法租界,藤田清野叫谢迟下车谈话。
  她们都在车上,谢迟不敢有动作,只好乖乖下车。
  “你要去哪里?”
  “找朋友。”
  “在上海吗?”
  “对。”
  “我们,还能再见吗?”
  谢迟没有作答。
  藤田清野微微低头,他略显紧张,在车上的几小时已经为下面这句话打了无数遍腹稿,最终毫无停顿地说了出来:“我就要去山东了,今天晚上能不能请你共进晚餐?”
  谢迟在看车里的几个人,点了下头。
  “太好了。”藤田清野笑起来,手紧捏着衣服边,他看向不远处的法餐厅,“那我忙完以后,就到这里,来等你。”
  “嗯。”
  “那你赶快去见,你的朋友吧,要不要我,再送送你?”
  “不用。”谢迟往车后座走去,打开车门,对她们说,“下车吧。”
  谢迟招了两辆人力车,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藤田清野目送她们走远,仍欣喜不已,司机自后头叫他,“长官,已经耽搁很久了,再看下去,将军要怪罪了。”
  他移开视线,快步过去拉开车门,满面春风地说道:“走吧。”
  ……
  姜守月眯着眼,看着熟悉的路线,“我们到上海了?”
  “对。”
  “这是要往哪去?”
  “先找一个旅店住下休息,然后我们再商量接下来去哪里。”
  “望云不在了吧?”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谢迟心口一滞。
  “我早就猜到了,以他的脾性,不会丢下我不管,一定到处找我。”姜守月又闭上眼,“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谢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姜守月靠着她的肩,握住她的手,“委屈你了,为我与日寇低头。”
  “没有。”谢迟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我等会要去见肖望云的父母。”
  “我就不去了。他们看到我这个样子,更伤心。”
  “那你和阿如在旅店好好休息,等我回来,然后我们去吃饭,你想吃什么?”
  “想吃清淡的。”
  “好。”谢迟将她冰冷的手揣进怀里,“我会尽快回来。”
  姜守月似乎是感应到谢迟的担心,“你放心,我不会寻短见的,我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好不容易才留下一条命。”她睁开眼,看到路边伏地的乞儿,“倭寇不走,我岂能安心离去,这个仇,一定是要报的。”
  谢迟搂紧她,“我们一起报。”
  姜守月轻咳了两声,“等我再好些,跟我去延安吧,这一次,不要再拒绝了。”
  谢迟点头,“听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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