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书宁也不是不想解决这件事,是她也完全没办法,要能解决她早解决了,也不会等着沈砚作妖闹到家里去。
所以崔航数落,她就干脆听着了,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来。
崔航自己也数不清转了多少圈,总之是转的头晕眼花,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是真舍得将沈砚赶出去,不得已就只能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要不然……也别等着东窗事发了,咱们自行将这件事公布出去,横竖就是个误会,然后由你替你父亲做主收他做个义子,这样好歹有个正经名分在前头挡着。你……他如今的年岁也能议亲了,我再给他寻摸一门亲事,单独给他置办一座宅院叫他赶紧搬出去。”
其实如果崔书宁能早早的找个人家嫁了,会比张罗着给沈砚去议亲安置更快捷方便,但崔航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他太清楚自家侄女儿的脾气了,本来两人关系就只流于表面,他真不敢随便提让崔书宁嫁人的事。
思来想去,就只能退而求其次。
崔书宁捏捏眉心,依旧是一筹莫展的并不应承。
崔航见她为难,还只当是她心软舍不得当面去下沈砚的面子,于是自告奋勇:“你要觉得不好开口,那就把他叫出来,我来跟他说,不叫你为难就是。”
崔书宁抬起眼皮偷瞄了他一眼
你跟他说?怕是他得呸你一脸。
这件事上,沈砚根本就是铁了心了,她也是软的硬的都亲身试验过,没什么卵用。沈砚对她还算客气的,就是跟她硬抗,若是换个人……
崔书宁可从来没当他是个什么好脾气好相与的货色。
她也不能为了自己的事让崔航去碰钉子,只能还是模棱两可的拒绝:“要成亲他现在年岁也还小点儿呢……就,三叔你再让我想想吧。”
崔航是能理解她这些年和沈砚之间相依为命会有感情,她舍不得将人草草打发了是人之常情,却真没有想到她会为了留下对方连自己的名声都不要了。
“你……你这……”张了几次嘴,最后实在是无计可施,也只能硬着头皮打破禁忌:“实在不行……你早些挑挑,寻个靠谱的人家嫁了,哪怕是招赘进来个女婿也行……”
总归不是不能任由她和沈砚两个人单独住在这个园子里了。
虽然昨天他讨了梁景的口风,又安抚了女婿们也警告过在家人尽可能把沈砚这事捂住了,起码能多瞒一时是一时,先想想怎么善后处理……
可是现在,就算崔书宁想让沈砚进崔家的族谱冒充崔舰的子嗣,他也不能答应了,不是为着崔书宁手上产业的继承问题,就单纯是为了崔家的血脉,自家宗族里又不是没有好孩子可选,为什么要挑个外人?
更何况
看崔书宁这样子,她也没打算让沈砚真的正了名分做崔家的嗣子。
崔航白跑一趟,无功而返,心烦意乱的也没心思再去衙门办差了,就直接回了家里。
三夫人知道他下朝之后会去找崔书宁,就在家翘首以盼的等着,见他回来赶紧把人抓进屋子去,关上门问:“怎么样?说好了怎么处置那小子没有?”
崔航唉声叹气:“这宁姐儿也是倔,我好说歹说半天,嘴皮子都磨薄了她就是油盐不进。”
三夫人才不管崔书宁怎么样,但她好歹也是官户人家出身,眼界是有的,一个家族女孩子的名声都是牵在一起的,当年崔书宁和离已经连累他们一回了,导致她女儿议亲崔航都谨慎的只敢从不如自家的人里头挑,如果崔书宁再闹出什么笑话来,他们可真吃不消了。
她也是捏着帕子一脸沮丧:“她不肯将那小子送走?这是什么节骨眼了,看着平时挺明白的一个人,怎么就拎不清呢?她留着那小子是要干什么?”
崔航苦笑:“何止是不肯将人打发了,我提了个折中的法子想早点给砚哥儿定个亲事把他分出去单过,宁姐儿都没点头,说他年纪还小。说起来这事儿也得怪你……要不是你当初拿错了主意,叫那孩子和家里起了嫌隙彻底冷了心,她又何至于对个外人掏心掏肺。”
崔航确实推己及人,尽量的理解崔书宁的所作所为的。
她一个姑娘家,没了父母,又和娘家离心离德,没得指望,这些年身边有个乖巧听话又知道护着她的所谓弟弟跟着,她对沈砚的感情自然是更深厚些。
“老爷你又翻旧账,这怎么还怪到我头上了?”夫为妻纲,三夫人虽然心思深,但毕竟不是泼妇,该有的涵养还也是有的,所以在崔航面前一直都是个贤良做派,被戳到短处,她立刻就闪躲着弱了声势:“宁姐儿大小鸡儿就强势,她和家里不亲近这又不随从我这来的,您又不是不知道。而且说起来也是奇了怪了,那丫头向来死人银子,当初大房和四房的想要沾染都被她整的死去活来,现在她留着那个小子……该不会是想把产业都便宜了外人吧?”
她虽然没动过谋财的心思,但崔书宁手上银钱不是小数目,要便宜了外人,说是完全不眼红那又怎么可能?
“我看着倒也不像。”崔航思忖着否定了她的猜测,“她留着砚哥儿在身边,若是想把产业将来都托付了,那早该准了砚哥儿进族谱,这样还名正言顺些,谁都没话说。那丫头心思重,产业该是非得把持在自己手里才放心的,也未必就舍得给了外人。”
他是没想过谋侄女儿的产业银子的,就是一时被三夫人带偏,也实在是崔书宁在沈砚这件事上的所作所为违背常理,他理解不了。
三夫人也悻悻的坐下,夫妻两个相顾无言,过了半晌,她却突然眼睛一亮:“老爷你刚说教宁姐儿送那小子走她不肯,让安排早点成婚她也不答应……你说那两个孩子不会是……宁姐儿年纪轻轻就和顾家和离了,他俩又成天厮混在一起……”
“你胡说八道什么!”毕竟事关女儿清白,崔航当场翻脸,猛地拍案。
但是与三夫人互相对视,再想想崔书宁仿佛有难言之隐的种种作为,她也是越想越心虚:“这……不能够吧。”
畅园这边,沈砚听说崔航来游说,不仅半点没着急,甚至一反常态,连偷听都没去听。
欧阳简在旁边却急得不行,忍不住抱怨:“三姑娘什么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您又招她做什么?私底下怎么都好,你还闹到她娘家去了,明摆着给她下马威呢。她这指不定生了多大的气,再被崔家的人一撺掇……您就不担心她真把您赶出去?去看看啊。”
沈砚坐在桌旁慢条斯理的吃着早饭,半点不在意。
他和崔书宁都太过了解彼此了,拿捏着对方所有的软肋和命脉,他出什么招,崔书宁能算到,同样的,崔书宁是怎么想的他也能算个十成十,他俩之间就只能是彼此制衡才能相安无事,外人掺合再多也没用。
然后果然很快小元就带来了消息,崔航被崔书宁给打发了。
欧阳简下巴差点惊掉:“三姑娘不是早就想把您赶走吗?这次您又招惹她了,她居然没有顺坡下驴?难道这女人在玩欲擒故纵?其实……一直在吊您胃口?”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不就直接成事了?
沈砚懒得跟这种一根筋的解释,只是缓缓的斟酌:“见招拆招确实不是长久之计,这件事,我得尽早要个结果出来才行。”
小元和欧阳简也都一脸如临大敌的表情等着听他指示:“怎么要个结果?”
沈砚眸光流转,淡淡的瞥了两人一眼:“首先,我得先要个公开的身份!”
小元,欧阳简:!
您要公开自己的身份?这要怎么个玩法?别冲动啊,会要命的!
然后当天下午门房就偷偷送来消息,说将军府来人送信,叫沈砚单独回去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宁宁子:我就想掏心掏肺好好的养个儿子,怎么就真么难!
第215章 谈判失败
口信是崔航那边嘱托门房小厮瞒着崔书宁单独给沈砚送来的。
虽然家里是崔书宁在当家,但是下人也都不瞎,人人都知道三姑娘在小公子面前就纸老虎一只,根本成不了气候。而且又是她娘家来求的,想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利害关系,遂就卖了那边一个面子单独过来给沈砚传的信。
当时欧阳简就扎在栖迟轩的院子里,扒着门框偷听:“怕是那边没有说动三姑娘,打算另辟蹊径,拿您当软柿子捏了。反正肯定也没什么好事儿,就不用搭理他们了吧。”
沈砚手里摆弄着个茶杯,诡异的扯了下唇角:“去。我为什么不去?”
这会儿崔书宁也正在气头上,不待见他,他就省得还要做伪装找借口了,拿了件披风就单独出门往崔家去。
崔航为了崔书宁这事儿无比糟心,一个劲儿在书房转圈,又不得不担心沈砚也有私心不肯前来见他。
好在担心的事没发生,沈砚倒是如约而至。
门房小厮把他送过来,帮忙敲了门。
崔航连忙整肃了神情,转身佯装泰然的招呼他:“哦。砚哥儿来了,你进来坐。”
挥手打发了小厮下去。
沈砚进得门来,大大方方的在下首找了张椅子坐下:“三叔寻我是有话要说?”
这个小子向来桀骜不逊,对自家人一直很疏远的,以前他不肯亲近崔航还能理解成是他因为进不了族谱的事对他们心生怨怼。现在沈砚的态度依旧是没怎么把他看在眼里,但这一声“三叔”却又仿佛给足了他颜面。
崔航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但他也顾不上细想太多,抖了抖袍角在沈砚对面坐下,正色直入正题:“我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沈砚抬了抬眉毛,表情有些玩味的朝他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崔航只想速战速决早些解决了这件事,故而也不计较,斟酌着尽量委婉的开口:“有关你的身世问题,我相信你并非有意诓骗我们家,否则也不会主动坦诚揭穿了此事。我家宁姐儿……是个重情义的孩子,念及这几年的姐弟情分并不想驱逐于你,但是她一介孤身女子,你俩如今没了血脉牵连,再同住一个屋檐下就显然是不妥了。宁姐儿她心肠软,拿不定主意,这些年她待你总算不薄,这事情你也总该要拿个态度和决断出来的,不能真的牵连到她的名声。”
沈砚闻言,就笑了:“三叔的意思是要我识趣一点,主动请辞?”
崔航一个读书人,也算颇为宅心仁厚了,觉得他无依无靠,心里多少也有点过意不去,但是必须硬着头皮咬定牙关:“事关女儿清白,此事含糊不得。但是你放心,咱们彼此毕竟缘分一场,日后纵然你不再是我家的人了,有力所能及之处,我也一定照拂。”
这已经算是他能给的最大限度的好处和容忍了。
沈砚却依旧不为所动。
甚至听崔航说完,他便直接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如果这趟叫我来就是为了赶我走的,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崔航就是脾气再好,也是被他这态度瞬间激怒,大声呵斥他:“你站住。”
沈砚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崔航满面怒气的斥道:“你被带进我崔家的时候尚且年幼,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错过,也不曾追究怪罪于你。如今已是好言相劝与你讲道理了,你也不要得寸进尺。我叫你主动请辞,已然是顾及你的体面了,你难道非要与我家撕破脸吗?”
沈砚依旧不为所动,仰面朝天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方才三叔与我说崔书宁的清白?不觉得现在说这个已经太晚了吗?”
崔航怔了怔。
沈砚没给他细想的机会就直戳要害:“我与她形影不离,在一起许多年了,就算如你所言,我现在成全你主动离开,你觉得这事儿就能撇干净吗?”
崔航被他噎得不轻,一瞬间就脸色阴沉的几乎滴下水来。
他张了张嘴,却首先就因为这已定的事实而短了气势,变得彷徨起来。
费了半天劲才勉强找回一点思路,惊讶又防备的盯着沈砚颀长的背影,不可思议道:“你说这话……你……你是在图谋什么?”
他总算发现,这个小子确实是从头到尾从没把他把他们崔家看在眼里。
甚至于
他主动坦诚身世也绝不是出于什么好心。
沈砚这才终于回转身来。
他眉目间的笑意清明又璀璨,却又莫名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凉,唇角明明含笑,却叫人感受不到丝毫的善意。
他视线锁定了崔航的双眸,却是字字清晰的不答反问:“那我也不妨先问三叔一句,昨日接风宴上您请了个外人过来,心中可有额外存了什么打算?”
崔航叫梁景过来,一开始确实并没有什么太明确的打算和目标,就是觉得这个后生如今出息了,又是家里旧相识,听他说的在边城遇见崔书宁的事还说的挺高兴……
官场上经营人脉是很重要的,既然梁景愿结善缘,把人请过来吃顿饭联络一下感情总不会吃亏。
但是昨天在席上见了崔书宁之后,崔航也不是完全没有活络过心思的。
不过就是仓促之间起来的念头,灵光一闪还没容得细想琢磨呢。
沈砚突然问起,他不可避免的神情微微一僵。
果然!
梁景有军衔在身,也算少年成名了,在北境军中口碑也不错,崔航会对他看好不足为奇。
沈砚突然就有点气不打一处来,不过他面具戴惯了,表情倒是维持得很好,就是眸中寒意加深了几重,盯着崔航一字一句的警告:“不管是崔书宁,我,还是和畅园有关的事……看在崔书宁的面子上我给你一句忠告,你最好不要动任何的心思,也不要妄图插手干涉。否则……你家四老爷的下场就是整个崔家的前车之鉴!”
他说话的气势并不狠厉,就是语气很冷。
可四老爷那事儿崔航亲身经历过,他立时狠狠的打了个寒战。
沈砚再次转身往外走。
崔航却还是克服恐惧疾步追上去又将他拦了一下:“你把话说清楚了,你究竟意欲何为?这些年宁姐儿待你总是好的,你……你是要谋她手中产业吗?她一介女流,你莫要起了歹念,也莫要太过猖狂,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