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珠坐在廊下的栏杆上,他就抱着旁边的柱子探个脑袋出来,没脸没皮的:“就私底下聊聊天嘛,我又不会乱传话。你就说吧,你家三姑娘凭什么就看不上我们少主呢?真是邪了门了。”
桑珠跟本就不想理他,黑着脸,不耐烦地又往旁边挪了挪。
欧阳简换跟柱子抱着又跟过来,还是喋喋不休,又满怀期待的回头去张望那房门的方向,“这回要是生米成熟饭了,应该就成了吧。他俩要成了,对咱们来说都是好事儿,你家三姑娘不折腾人吧?你是不知道自从三姑娘冷着他这些天我们少主那脾气……真是越来越难伺候……”
桑珠:……
这人好烦,能不能闭嘴!
屋子里,崔书宁一觉睡醒,总算是精神好些,有点缓过来了。
爬起来坐在床上醒了醒脑,脚踝还是疼,她就没敢妄动,扒开床帐探头想喊桑珠,却一眼看见门口那边潦草睡在榻上的沈砚。
他外袍都扔在她这床上,身上只着中衣,双手枕在脑袋下面,一件披风大半落在地上,另一半随意搭在身上,料想是心情不大好,这会儿休息的时候都还冷着一张脸。
这屋子里也乱,两人的衣裳丢的到处都是,瓷枕和宫灯都摔坏了,满地狼藉,乱七八糟。
毕竟不是自家的地方,崔书宁看的脑阔疼。
她盯着沈砚看了两眼,见他躺着不动,只能主动开口喊他:“喂,你醒了没?”
沈砚一动不动。
于是她便确定,他已经醒了,这才又冲门外喊:“桑珠,进来吧。”
外面桑珠抬手来推门,推了一下,发现门栓没撤。
沈砚还一动不动的躺着。
崔书宁无奈,只能再次跟他搭讪:“你起来开下门。”
沈砚依旧无动于衷。
崔书宁左右看看,就从床下捡起他的一只靴子砸过去:“别装死,开门去!”
靴子砸在胸口,还挺疼的。
沈砚猛地睁开眼,恶狠狠的朝她瞪过来。
崔书宁如今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好了,他就是要跟她对着干,她也懒得和他斗智斗勇,就一切从简,直截了当:“我今天就要下山回去了,这里是别人的地方,你别没完没了。”
沈砚一骨碌翻身坐起来,又冷着脸狠狠瞪她一眼,这才起身去开了门。
桑珠一抬眼对上他的视线,终究是有点不适应,就表情略显尴尬的连忙垂下眼睛:“小公子。”
沈砚当然不会理她,转身又赤脚走回屋内,探身进崔书宁那帐子里捡了自己的衣裳出来。
欧阳简扒着门边偷看,眼珠子乱转……
瞧着这是成事儿了?
顿时就急不可耐的兴奋了。
因为沈砚在屋里,又明显他和崔书宁之间的气氛也不太好,桑珠端着脸盆站在门口,一时也有点儿头皮发紧,不知道该不该进来。
沈砚自顾穿衣服,并不理人。
崔书宁给她递了个眼色,桑珠这才把脸盆端进来放在了盆架上,然后就又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但好在沈砚自己穿戴整理妥当,洗了把脸就一声不响的大步出去了,桑珠这才觉得没那么大压力了,走到崔书宁这边来服侍:“姑娘您没事吧?”
昨晚她一开门就被打晕了,并不知道后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一觉睡醒欧阳简倒是大概给解释了下,但是他那人又不怎么着调,说话有时候只能听个大概,所以就不很确定崔书宁昨夜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没事,就是摔了一跤,崴了脚,现在行动不太方便。”崔书宁道。
桑珠看她袖口上沾了点血迹的中衣,以及手腕上的擦伤,再想想沈砚离开时候那个黑如锅底灰的脸色,多少能揣测出点什么,神情一时就又略显隐晦起来:“您这是……”
崔书宁循着她视线看了眼自己身上,也不过一声苦笑:“没事儿,帮我再拿套中衣来。”
崔书宁爱干净,平时衣服就换的勤,所以但凡出门,哪怕只是一两天的行期,桑珠也会备上两套衣服给她带着,以防万一。
她依言去拿了衣服来,崔书宁放下床帐自己在床上换了,穿戴妥当了由她扶着去洗漱。
这边沈砚从偏殿出来,就直接找去了敬武长公主夫妻院里。
那夫妻两个也是促膝长谈,一夜没睡,当然
对外就美其名曰是赵雪明受了伤,搅扰的大家都没心思睡。
听说沈砚过来,长公主才自赵雪明那屋出来,叫人把他请到厅上见了他。
她屏退左右,单独见的沈砚。
过去的时候,沈砚正站在屋子正中的一副水墨前面观摩画作,他没坐下,也恰是说明他并没有深谈的打算。
长公主是个识时务的人,所以当先开口就直入正题:“本宫是否该先谢谢你这数次都对我们夫妻二人手下留情了?”
她以前并不知道沈砚的身份有问题,甚至于他对萧氏和余氏都有歹心,沈砚若是要害她,就单凭着他之前陪崔书宁住在她府上那段时间就有无数次下手的机会,这话也不算夸张。
“我本来对你二人的兴趣也不大。”沈砚这般说道。
明明是他主动找上门的,现在却好像没什么话题聊的样子,说话还是爱答不理,点到为止。
昨晚事发之后,赵雪明知道瞒不住,已然是对长公主吐露了自己所知的全部实情。他夫妻二人就不是蠢人,联系所知的那些线索,也能将沈砚的身份、目的和身后的一些关联都想个大概。
但是看着沈砚这般态度,显然赵雪明昨晚的举动已经彻底激怒了他,就算他之前有过要利用他们夫妻的打算,现在也不想再合作了。
长公主心里怅惘一叹,倒也不至于太失望,就把注意力还放在方才的话题上:“所以,现在你还愿意站在这里与本宫说话……本宫倒是该谢谢崔书宁的面子了?”
沈砚这种人,既然年少时就已经打算深远,隐忍蛰伏,城府自然也不会浅了。
他在他们夫妻这里露了相,按照常理来说,为保险起见,就要么想办法拉拢,达成合作,彼此好有个牵制,要么就该灭口的。
现在他既恼了他们,又似乎没打算封口,有悖常理,就显然得是为着人情了。
沈砚回转身来,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他没有否认。
敬武长公主就笑了,言谈之间颇为感慨:“明白了,本宫承崔书宁的人情也不止这一次了。我的底线虽然不高,但也不至于恩怨不分,恩将仇报的事我也是不会做的。你的事,我们自然也不会多嘴,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嗯。”沈砚这才满意,敷衍着应了一声,然后就不再废话的抬脚就走。
“你就不好奇崔书宁这趟上山来寻本宫是为了什么事吗?”敬武长公主却是一时兴起,突然又再叫住了他。
沈砚顿住脚步,提起和崔书宁有关的事,他就没那么平和的心态了,回头时,眉心已经下意识拧了起来。
敬武长公主看着他的反应,又是饶有兴味的会心一笑。
她说:“她是找本宫借钱来的。”
就这一句话,便没了后续。
沈砚愣了愣,显然一时未解其意。
之后便是她撂下沈砚,颇为怡然自得的先行离开的。
沈砚在那厅中又多站了会儿,这才继续走的。
敬武长公主之后也没再和崔书宁见面,倒是差遣唐凝过去打了招呼,说是赵雪明那里离不开人,她脱不开身就不亲自过来送客了。
崔书宁和沈砚二人吃过早饭,沈砚就亲自护卫带着她下山回城去了。
兜兜转转一大圈,好像一切都没多大改变,她终是没能甩掉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234章 流言四起
彼时的宫里,管公公已经通过多方面渠道探查过一波消息了。
叫了心腹的分别去畅园和崔家两边明察暗访,跟下人和邻里那搜集消息,又趁萧翊早朝之后把兵部、户部几个官员还有梁景叫去御书房议事,在梁景出来的时候旁敲侧击的跟他打听。
管公公虽是打着探听永信侯前妻的旗号,但梁景又不傻
他这种级别的内侍大总管,就算偏好点儿八卦也会极有分寸,不至于会好奇心这么重公然来朝臣这里探听。
而且沈砚作为崔家外室子,他的身份还一直没被崔家所承认,管公公字里行间还过问到他,这就实在太过非同寻常了,再稍微往深了一想就不难猜到这应该是萧翊想要知道的。
在当朝天子眼皮子底下打马虎眼的事,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做,梁景于是捡着自己知道的,佯装闲聊,无意间透露了一些出来。
说的重点就是沈砚自曝身世那一段。
管公公将各方消息汇总,也就用了半天工夫便总结出要点,去禀了萧翊:“将军府那边崔氏和离之后和家里因为几件事都起过冲突,之后关系就远了,不经常回去,将军府的下人都说家里连当家的崔航崔大人都对自己这个侄女儿格外礼让,并且还曾经明言勒令家里上上下下都不准招惹到这个崔氏。畅园那边,他们前几年一直奔波在外,而且下人的口风比将军府还要略严些,都说家里那崔氏对小公子格外的照顾宽容,衣食住行样样精细,就是亲姐弟也未必能得了这样的关照。那边说主子有忌讳,除了俩人贴身的婢女和小厮,再下头的人平时都不准随便在内院走动,但打听到的几个人全都口风一致,说他姐弟俩的关系当是很好,经常吵嘴闹别扭,但是和好也快,日积月累也没见什么嫌隙的。但就是最近这十来天,后院又闹了,动静挺大连外院的奴才都听到了风声,说是崔氏与那小公子不知道为什么翻了脸,要把人赶走,一直闹到昨儿个她出城去长公主那之前都还僵着。至于梁将军那里……他透露出来的话风倒是和畅园下人所见的吻合了。照他的说法崔家这个外室子当初是有些曲折被调包过来冒名顶替的,前阵子崔氏刚回京,崔航大人摆席给她接风,接风宴上那孩子主动挑起话茬儿承认的身世,然后崔航大人连着跑了两趟畅园,就与那接风宴隔了一日工夫,畅园里那姐弟俩就闹翻了。”
紧跟着又把梁景说的那个雨天拜访畅园时候的见闻给转述了。
这样整件事串联起来,就有了完整的逻辑。
崔家的外室当年为了保住荣华富贵而作妖,儿子夭折之后随手抱了一般大小的孩子回来冒名顶替,后来这孩子被崔书宁领回去,两人日久生情,在外奔走这几年渐渐地有了首尾,这趟回京之后那男孩子约莫是想挑明了身份好和崔家正牌的小姐崔书宁正了名分在一起的,但或是崔家不允许,也或者是崔书宁就是拿着他当个消遣的,到了动真格的时候反而不愿意了,所以就出了她翻脸不认人和沈砚与她雨中对峙那一幕。
萧翊本来也不好这些八卦阴私,但崔书宁这件事……
怎么说呢,有点刷新了这位皇帝陛下的认知。
古往今来负心薄幸始乱终弃的男人比比皆是,搞出这等风流韵事的当事人是个女子,这也算旷古烁今了。
萧翊无语了许久,终还是为着自己的好兄弟好臣子顾泽觉得不太体面,还想最后再挣扎一下:“确定是事关男女私情么?单是为了血脉家产之争翻脸的也不少。”
管公公道:“皇陵那边有人亲眼所见,两人举止亲密,又同寝一室,绝对是那种关系。”
替顾泽强行挽尊无果,萧翊也是爱莫能助。
放下手里朱笔起身,从御案后头绕出来:“回寝宫摆膳吧。”
管公公传了话下去,陪着他往后宫去。
萧翊又道:“萧雅那里后续还是要叫人继续给朕盯紧了,那丫头也绝不可能安分,还有崔氏过去这两天的事,事无巨细,回头你再仔细捋一遍看有没有其他的疑点和猫腻。”
管公公一一应诺,思忖之下又忍不住与他问道:“那崔氏的事……毕竟是永信侯的前夫人,她如今做出这等事来,是否也该知会侯爷一声?”
“单是知会他有什么用?”萧翊却是冷笑,随后又再斟酌了下,“这种事注定也是纸包不住火,那崔氏再荒唐,毕竟和顾卿也没直接的关系了,与其藏着掖着叫人私下里揣测议论……你直接把消息散播出去。他家是要办喜事也好,单纯赶人遮丑也罢,都叫崔航操心去。”
要尽快消除一件事的影响,一味地捂着消息掩耳盗铃绝非上策,因为人心就是愿意将所有的事情都往不堪里揣测,与其遮遮掩掩,叫那些人越是摸不着真相就越是愿意添油加醋的胡乱揣测,还不如直接明明白白的将事情公之于世。
他们知道了真相,热火朝天的看几天热闹,事情没了可供揣测的后续,自然可以平息。
如果顾泽如今在京城,萧翊还要顾虑着顾泽的面子,正好顾泽也不在,随便这阵子的风向怎样吹吧。
至于事情曝光之后崔书宁会怎样……
这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崔书宁和沈砚这里本来不过一桩风流韵事,经过最高官方的默许和包装渲染之后,消息就如雨后春笋,很快就在京城里散播开来。
畅园里面由于崔书宁的规矩严,除了她和沈砚身边的几个,其他下人能窥测到的消息很有限,说来说去也就是他们主子对小公子是真的好,衣食住行上特别舍得给他花银子。
崔家将军府那边,崔书宁都基本不回去的,当然,能传出来的消息就更有限了。
所以,传播最多最绘声绘色的就是皇陵那一晚的事
什么崔三姑娘和小公子闹别扭,跑去皇陵散心,小公子夜里追去,因为见着驸马在崔家姑娘院中徘徊不由分说就上去大打出手,闹了好大一出争风吃醋的乌龙;又说什么崔书宁崴了脚,出门上下马车那小公子都是用抱的,就算是亲姐弟也不见体面。
到底还是积了口德,没把最核心香艳的内容一并传播出去。
但是在眼前的这个大的社会环境下,单是这种程度的流言蜚语也已经够沈砚和崔书宁被人戳着脊梁骨议论了。
本来他俩有个姐弟的幌子在前面挡着,如果就单是感情比较好,平时举止比较亲近些,轻易倒也不会太引人注意,就是不知道这个话题是被谁带起来的,总之消息传到崔航耳朵里的时候,他那些同僚和他提起时候的语气神情就很有深意了。
崔航当时心里就慌得不行,一开始还想敷衍两句就揭过了,可是后来发现在谈论自家侄女儿这事的居然并不只是三两个人,除了他的同僚,就连满大街邻里之间也都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