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现在就要孩子,依旧不在她的计划范围之内。
沈砚的身世是个最大的雷区,他又是想拨乱反正重新正式拿回自己的身份,光明正大的以那个身份生活的,那么他和萧氏皇族之间的矛盾就迟早要爆发。她离京之前做了计划,她得趁着那一切爆发之前竭尽所能的多为两人的将来铺一点路,所以接下来将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能停下来,需要东奔西走去张罗她手上这一摊子事儿。
如果在这期间怀孕生子,必定会拖累绊住她的脚步,耽误到她的正事的,毕竟一个人的体力和精力都有限,不可能做到多方位兼顾。
这些都是她在离京之前就仔细考虑计划好的了,可是北边战事突起,这次见了沈砚之后她突然就又动摇起来,有点想要随缘了……
她和沈砚在这个故事里一个是反派一个是炮灰,没有主角光环加身,对于沈砚在做的事她虽然尽量的选择相信他,但也不敢存着太多侥幸,即便他没细说过他现在在做的事,她也知道他身边是随时有风险的。
两人如果有个孩子,他应该是会多些牵绊和念想,遇到凡事总会更周到谨慎一些的考量吧?
再说句她自己都不太想正面对面的话……
倘使他要真的不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留个孩子,对两个人来说都能少些遗憾。
崔书宁从来就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这是第一次,在她清醒的计划好自己的路之后又开始徘徊犹豫。
她抿着唇,目光游移不定,手掌一直搁在腹部,隔着衣物来回摩挲。
桑珠察言观色,就猜她是改主意了,心下暗暗松了口气,刚要转身把药碗端下去,不想身后的崔书宁听见脚步声却突然出声喊住她:“给我。”
桑珠一时反应不及,愣住。
崔书宁却起身走上前去,端起药碗仰头灌了下去。
桑珠确实不太能理解自家主子的心态,在她的固有认知里,一双男女既然两情相悦,那么成婚生子就都是顺理成章的正常程序,以前在京城的时候是怕被人发现他俩的真实关系,现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崔书宁还这般纠结犹豫就显得有点不可理喻了。
也就是小公子对她家姑娘情根深种,才会各种迁就,换个人早为这事儿跟她急了。
“哎……”桑珠一个没拦住,后就有点急了,“主子您……这是何苦?”
崔书宁既然定了主意,就不在犹豫不决,端起桌上的清水漱口,脸上表情虽然坚定,再开口时却忍不住咬了咬牙:“现在还不是时候,再过两年吧。”
主意是拿了,她心情却暴躁起来,突然就失去了耐性不想再继续呆在这个地方避暑等盛夏过去了:“我吩咐下去叫王勇他们准备吧,这两天我把这里的事情抓紧收个尾,再过个三四天咱们就走。”
京城朝堂之事和北境的战事她都插不上手也帮不上忙,索性也不庸人自扰,直接忽略不计。
人不能自不量力,否则只会徒增困扰,这种自知之明崔书宁是一直都有数的。
她收拾好行装,继续南下。
大周朝的南边边境毗邻的没有与之旗鼓相当能构成威胁的大国,东南临海,西南有几个占地面积和国力都不强的附属国,正南边的山野密林地带则是散落着一些大大小小的外族部落。这些人没有自立成国的,但是有着自己的信仰和文化,聚居生活,很是团结,联合起来的力量也不可小觑。
这些人并没有正式表示归顺大周朝廷,所以最后一座边城之外实则就是个三不管地带了。
那一片很乱,又有一些精通蛊术和制毒之术的外族人出没,崔书宁出门在外还是很注重个人人身安全的,在边城圈定的范围以内选择比较富庶人多的地方大面积置办了两片田产就赶紧溜了。
东边沿海地区被她划在计划之外,随后去了西南边境重点开发。
那一片因为气候和地质原因,土地相对贫瘠,人口也相对较少,她在那里呆了大半年,一座城池一座城池的跑,但凡是人口密集些的大小城镇,只要附近的土地条件允许耕作的,她都买地圈庄园,没有种子就从别的庄园运过去,当地人只擅长狩猎或者放牧,她也从别的庄园调出治农的好手过去教授耕作技巧。
在这种物资贫乏的年代,多个谋生的手段其实相应可以给很多人都指明一条活路的,有人依旧做着老本行,也有很多人不介意尝试一下新的谋生手段,总归只要勤快点,又有人肯帮衬着适时地拉一把,日子总不会比之前硬挨更难吧?
另外崔书宁在那里滞留期间也发现了商机,就是所谓的通商。
当然,古代人又不是傻子,这么大一条以货易货的渠道摆在那,人家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崔书宁有点小兴奋是因为她以前自认为没有经商头脑,所以老老实实的没想做这块儿,但是这次误打误撞的实地考察之后她突然发现……
咦,这个好像也可以做嘛。
周朝的各项手工技艺都发达,边塞小国那边却盛产良马和品相极好的牛羊这些,崔书宁虽然对发展畜牧业没啥兴趣,但是如果能找到好的门路弄到马种培育战马……
一匹好的战马可是价值千金的。
但是这块儿具体并不好操作,战马属于军用物资,朝廷把控很严,除了朝廷官方建的育马场之外,整个周朝国界之内是绝不允许有大规模的育马场存在的,当然,这是专指的战马,品种一般的拉货的马匹朝廷没那么多精力一并把控,多是掌握在私人手里的。
崔书宁既然盯上了,她想的自然就是战马这一块儿。
既然国境之内不让干,那就灵活操作一下嘛,找个友好的邻国沟通沟通?
这就需要有和对方长期有商务往来的人给带了个路,引荐一下关系,并且考察市场的可行性了。
而论到这时候的“商业大佬”,那自然就是敬武长公主的死忠,她那个老公定国公赵雪明了,那货当年为了韬光隐晦,主动请辞带领赵氏一族离开了朝廷权利的中心漩涡地带,励精图治搞生意去了。
崔书宁虽然没怎么关注商圈发展,但是因为敬武长公主点关系,她对赵雪明其人是有大概的了解的,这位国公爷算是当代的商业奇才了,无论是往外海通商的商船,还是和周边各国以货易货的买卖他都做的风生水起。
崔书宁虽然之前和他之间算是有点小过节,但当时翻脸发脾气驴人家的可是沈砚又不是她呐!
抱大腿这种事就不能要脸……
当时就快年底了,她就琢磨着要不回趟京城,通过长公主的关系再联络下感情?目测可行性还蛮高的。
却只在她犹豫不决琢磨着到底要不要回京的节骨眼上,北边边境和京城里相继发生了两件大事。
首先是十月末,冬季寒潮袭来之后不耐严寒的周朝军队遭遇了开战以来最大第一次败绩,本来八月底已经收归其手,并且朝廷已经着手进入整顿期的恒阳城险些再度沦陷,主帅顾泽更是在亲往查看接应粮草的途中遭遇暗算,中毒箭昏迷。
由于事出突然,主帅突然倒下,军中一时人心不稳起了动荡,险些叫北狄人趁势反攻回来,节骨眼上却有一支两万人的无名军队自恒阳城内外两边夹攻助阵,这才将北狄的军队暂时击退。
一开始大家还以为这是朝廷驻扎在附近的哪支队伍前来增援,后来却发现不对劲。
这支队伍训练有素,杀退敌军之后就一声不吭,和当地守军连一点交涉都没有就自主退出了城池,整个迁徙驻扎到了附近的山上,再次蛰伏起来。
顾泽这边缓过劲来,觉得事有蹊跷,便派人前去延请他们的首领入城交涉,使者派了一波又一波,却全都连人家地盘都没能摸进去,一律被拒之门外。
那边的态度很明确
滚犊子!莫挨老子,老子跟你没话说。
在自家的国境之内公然自占山头屯了这么一支精兵,这对任何一个统治者来说都是一件备受威胁的事儿,他们不接受诏安的话就几乎只有被剿灭一途。
但偏偏
边城危急存亡之际,人家刚刚协助击退外敌,护卫了一方安康,朝廷的军民都受了恩惠,这时候就算驻军只听军令可以出兵剿杀,可就怕当地刚刚逃过一劫的百姓不依,一旦民心动荡,事情就没法控制了。
所以,北境那边现在正局势紧张又混乱着呢,一边抗击外敌,一边才操碎了心在琢磨那支队伍哪儿冒出来的。
而北边出了这么一件奇事之后才刚一个月,腊八节宫里为皇室宗亲举办的小家宴上裕太妃公然投毒,意欲毒杀萧翊和众宗亲,弑君谋乱。
萧翊多少也沾了点儿主角光环的油水,当然不会叫她这么个疯妇成事,人赃并获将她按在当场,却从她口中爆出了骇人听闻的隐秘,人心一度动荡。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这两章走大剧情,剧情君终于出现了-_-||
第264章 京都逆案
北境他在谋划的事沈砚没跟崔书宁说,但是自从那次他南下和她见过一面之后就再没出现了,就十一月上旬那会儿派人过来找她,带了个口信给她报平安。
后来是有关北境战事的消息传开,崔书宁从别处一点点拼凑出那里具体发生的经过。
联合沈砚叫人给她送信报平安的时间,就算没人跟她说那里的事是沈砚做的,她也能推断出一套完整的逻辑来了。
暗算了顾泽的人是不是沈砚指使,这不好下定论,但是突然异军突起现世的那支不知名的队伍则一定是他亮出来的底牌。
他做了那件事之后,担心她听闻了北境的消息会胡思乱想,虽然不能明着捎信告诉她所有事发的经过和细节,但是在完事之后叫人送信报平安,依着她那个聪明劲儿,自然很容易洞悉真相。
她从没追问过他私下的行事,唯一所求不过就是他平安罢了。
让她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虽然崔书宁知道消息已经是一切归于平静之后,但是沈砚在北境亲身历经了一场战事,这件事本身也是叫她只要想想就能后怕出一身的冷汗的。
但是这种心情,还没有人能跟她分享,就连桑珠也不能。
沈砚做的事,一旦拿不稳,就会连累到所有和他有关系的人,桑珠知道了也帮不上忙,却要为此担惊受怕……而且万一走到最不幸的那一步,对桑珠而言她也是知道的越少才对她越有利的。
这已经是崔书宁能给身边的两个丫鬟最大的维护了。
而沈砚,他只是叫人给她送了个口信,没有一张纸,也没有一个字,这也是他在防着最坏的结果,给她所留的最大的脱身空间了。
没有白纸黑字,就总还有迂回狡辩的余地,一旦白纸黑字落在有心之人的手里,那才是真的铁证如山。
因为这个时代信息传递不便捷,崔书宁听到这些消息都已经是十一月底了。
沈砚那边的事她纵然心惊,但确实是真的插不上手,就还是索性强迫自己不去想,但她要计划回京却是得先大概打听一下京城里的大形势的,便写了封信回去,佯装跟崔航聊聊,顺便透露了一下自己可能打算回京过年的想法。
京城出了事,崔航怕她受牵连,回信甚至没走驿站,是派了家里的心腹小厮快马加鞭亲自过来送的。
一封短信,字面上也是报平安,说了些家里的琐事。
崔书宁拆开信封一目十行的看完就随手放到一边,问那小厮:“看这意思三叔是想阻止我回京的,是……京中出什么事了?”
小厮拱手,态度恭敬却又面色凝重:“腊八节那天宫中裕太妃借皇室家宴之机投毒,想要弑君谋逆,当场被擒,事后据她供述看,牵连到了长公主殿下,殿下当夜就被禁军从皇陵锁回京中圈禁听审。老爷收到三姑娘的来信是初十,当时京中才刚事发,虽然还没出个明确的处置结果,但是您之前毕竟是和长公主殿下有些来往的,老爷怕殃及池鱼,又怕您未能及时收到回信会急着启程往回赶,就叫小的赶过来了。老爷的原话……无论京城长公主是否获罪,三姑娘都尽量避一避,暂时不要回去了。”
如果崔书宁以前每年都回京过年,这次赶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不回了,还容易叫人抓着话柄猜疑她是做贼心虚,但她以前就几年不回京的,这回才出来不满一年,就算不回去也合她以往的行事,倒是好交代的。
敬武长公主到底还是出事了。
崔书宁的一颗心一度狠狠下沉,她掐了掐掌心,暗暗提起一口气来稳住心神:“敬武长公主被牵连了?事关谋逆这样的大罪,不可能捂起来偷摸处置的,要定罪追责就势必要给满朝文武和全天下一个说法的。裕太妃指认长公主是主谋?可有具体凭证?”
这小厮被崔航派来给崔书宁传信,自然是个头脑灵活,脑子又清楚的,说话还是主次分明,有理有据的:“裕太妃在宫宴上投毒被当场揭破,她将两种毒药分别提前调进宫灯里点的蜡烛里面和当天男丁们要喝的酒水里,好在是被裕太妃买通下毒的宫人临事发时突然怕了,将毒药的剂量减了大半……陛下虽然有些中毒的迹象,但太医诊断说他体格向来壮硕,只需祛毒调养些时日,并无大碍,但是宗亲里面还是有人殒命,死伤了好几位。事情一出,那位宫人当场就怕了,慌张准备逃逸,御林军发现他形迹可疑将其拿获,他当场就招认了,当面指证的裕太妃,不仅拿出了用剩下的毒药,还有裕太妃赐予他的金银。裕太妃约莫也是知道辩无可辩,就当场控诉说了挺奇怪的话……她说是先帝为了排除异己,就不顾边境安危,用一个莫须有的通敌叛国之罪构陷冤杀了当年镇守北境的定北王沈裎,以至于北境军心涣散,才叫北狄人有了可乘之机。那时候他就知道定北王一死,边境就再无人守得住,他就是拿北境边城做代价换了定北王的命的。但是事后又心虚,就因为定北王是被冤杀的,他做不出完全确凿的罪证,于是算计好了,为了消除天下人的怀疑才派了当时和他关系不错的裕亲王前往北境监军,用裕亲王之死,蒙蔽世人,绝了他构陷忠良的丑事泄露。”
这件事说起来就叫人觉得荒唐,匪夷所思,所以小厮说出来的时候还跟说书一样,自己都是一副不怎么相信的表情和语气。
在旁边的桑珠听来,也约莫是和他差不多的感受。
唯有崔书宁,从这件事里窥测到了太多以前她从没细想过的真相,也隐约看到了太多惊心动魄又血淋淋的阴谋诡计。
裕太妃于宫中设计投毒,那么巧就刚好买通的宫人临时胆怯了?
胆怯了却不直接悬崖勒马去告发她,以争取将功赎罪,没准还有一线生机,非要多此一举的减少剂量继续投毒?结果事情没办成,自己也坐实了投毒的罪行,百口莫辩又两边不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