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书宁:……
她一步步走过来,直到走到大门口这台阶底下,金玉音的正面前,微微叹了口气:“喊什么?我还能在这掐死你不成?”
金玉音一边闪躲眼神,一边努力大着胆子辨认,终于缓缓的认出她来。
“你……”顿时松了口气,险些直接腿软坐地上。
但同时再转念一想……
崔书宁这女人对她也不会有任何的善意和好意!
“是你把我弄到这来的?”她又失声惊叫起来,但好在脑子还在,随后又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在宫里,继而又再度松懈下来,缓缓地摇头,自言自语,“不……不是你……”
崔书宁当年病得就剩一口气,她都为这女人就那么交代了,却不想对方居然硬从鬼门关闯了出来。
后来崔书宁一气之下从顾家离开,她又满以为那女人是蠢的放弃了最顺畅的一条路,以后必定千难万难,悔不当初,却不想再次失算,崔书宁和离之后名声是每况愈下,可是依旧过得丰衣足食,满心惬意。
一个娘家都不待见她的孤弱女子而已,纵然金玉音对对方抱有巨大的敌意,可她也依旧得承认崔书宁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确实是颇有几分本事的。
可是
这女人就算本事再大,这里也毕竟是深宫之中,她哪儿来的能耐将这里变成她的主场,再次用来迫害自己?
金玉音想通了这一点,心中对崔书宁的畏惧之意就又消减了几分,也终于开始有心思打量周遭的环境。
左右看了看,确定这座宫苑确实是空置的,没人走动也无灯火,就只有她和崔书宁两个被关在里面。
她就哪怕是凭直觉都知道这情况绝对不妙,绝望之余就很有点心情崩溃,忍不住又问崔书宁:“这是哪里?为什么要把我们关在这里?”
关也就关了,其实这几个月萧翊把她放在行宫也是限制自由的,等于变相软禁,只是地方大一点和小一点的差别罢了。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
萧翊关她不足为奇,但是把她和崔书宁这女人关在一起算唱的哪一出?
她毕竟是跟了萧翊的,可是把崔书宁也关到这深宫里就不合情理了。
崔书宁中午就被关进来了,在这院子里晃悠半天,腿都站僵了,此时她便又走了两步,抖抖裙子坐在了门口的最低一层台阶上。
金玉音站在最上面的台阶上,还是对她存着忌惮戒备之心的,贴着大门也不靠近她。
崔书宁却并没有看她,只是微微仰头看着漆黑的夜空叹了口气:“事情败露了,皇帝陛下心情若是一个不好那你我头顶就随时会栽下一个欺君之罪,可能要洗干净脖子等死了。”
金玉音一开始还没太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事,看是能把她俩同时牵连进来还会惹怒萧翊的事就那么一件,等她隐约想明白了脑中立时就是惊雷阵阵。
随后,她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怎么都没想到自己重来一次,本该是踌躇满志的人生最终竟会这般收场。
“这不对……不对……”缓了片刻的心绪,她挣扎着积攒出一口气来,然后撑着膝盖爬起来奔下台阶扑到崔书宁面前,两手死死的抓着崔书宁的手臂,表情近乎狰狞的瞪着对方逼问:“又是你搞的鬼对不对?是你在陷害我!”
她本来只是个娇弱的女子,但是生死关头,人的爆发力还是相当惊人的,就这么双手一掐,居然就将崔书宁双臂掐的生疼。
金玉音大概也以为崔书宁要还手和她扭打,不想对方只是淡淡的抬起眼眸看向她。
夜色中,女人的眸光清澈又明亮,仿佛能与天上的星光相媲美。
金玉音作为这个故事里的原女主,生的就是一副得天独厚的美貌,她向来以此为依凭,无比的自傲。
但是这一刻,她看着眼前的崔书宁,心中却莫名有种被这个曾经她打败过的女人容貌所慑的错觉。
崔书宁的眼神太明亮,太具穿透力了。
这些年金玉音一直过的都是被囚困的生活,虽然不管是顾泽还是萧翊都不曾在物质上亏待过她,可是完全失去自由和自我,她渐渐活成了一具行尸走肉,虽然曾经的曾经她唯一自主的选择和目标也仅是扒住一个男人,靠着他过上锦衣玉食随心所欲的生活而已,可是失去自由的这几年里,纵然没吃过别的苦,她却每天提心吊胆,战战兢兢,整颗心都处于一种深深疲惫的状态。
这与外表的美貌和皮囊无关,她就是有种打从心底里透出来的迷茫恐慌和沧桑。
现在再反观崔书宁
这些年她容貌也有了些变化,金玉音是记得她刚嫁给顾泽两年时候的状态,那时候的崔书宁十六岁的年纪,样貌上还显得有些稚嫩,可是做着堂堂侯府的主母她却不开心,每天都在和顾泽怄气,永远都是一副疲惫又纠结的怨妇状。那时候她是在心里嘲笑着这个女人的,讽刺的觉得是她无能,一把好牌打的稀烂……
而现在,却仿佛她俩调了个个儿,老天跟她开了一场巨大的玩笑。
此时的崔书宁,神情冷淡的看她,唇角还带着一个微微嘲讽的弧度,即便是到了大难临头沦为阶下囚这般的境地对方也依旧从容且优雅,语气不温不火的问她:“有哪里不对?我为什么要处心积虑搞鬼陷害你?你我之间……有那么深的仇怨吗?会使得我会不惜以自己的性命做局,豁出去和你同归于尽?”
他俩之间有这么大仇吗?
当然有!
男人就是女人的天,而她俩之间有夺夫之恨!
只是现在的崔书宁,已经重新有了一段好姻缘,她有对她千依百顺的小夫君,还生了一对儿眼珠子似的无比宝贝的儿女,她这算是已经从以前的阴霾里走出来了吧?犯得着就为了回头报复自己,便舍了现有的一切,还赔上性命吗?
按理来说,任何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这么做。
哪怕刚和离那会儿崔书宁恨惨了她,但是时过境迁,人总是要权衡眼前的利弊得失的吧?她实在犯不着!
但又可是
只有金玉音自己知道,她对崔书宁所做的其实比所有人看到的都还过分。
因为
她是重活过一辈子的人,她从一开始接近顾泽,进永信侯府就都是处心积虑算计好的,虽然这么多年她一直不承认,但事实上就是她借着自己的一点先见之机抢了原本属于崔书宁的男人和人生。
也虽然……
抢来的东西她也依旧还是没能拿稳。
她做的事情,确实既不光彩,甚至还很恶劣。
可是
崔书宁她不知道啊,她为什么会恨到不惜与自己同归于尽?
不过除了这点经年的怨恨,金玉音实在也想不出别的理由崔书宁会这般针对她的,她就咬牙强撑着气力继续发泄:“因为你恨我,当年侯爷宠爱于我,你受冷落出府……”
这么说着,却怎么都是底气不足的。
这件事上,崔书宁要恨她无可厚非呢。
崔书宁缓缓将她掐着自己手臂的手指掰开,动作却仍是不见激烈:“怎么会呢?带你进府,专宠于你,甚至纵容你在后宅妾代妻职,打的我脸,逼着我过不下去甚至去死的……都是顾侯啊。他才是永信侯府的一家之主,决定后宅女子荣辱富贵甚至是生死的人,他宠妾灭妻才是一切的祸患根源,我要恨也该恨他才是。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以色侍人的玩意儿而已,值得我拿自己的性命去恨你吗?”
她这番话说得可谓心平气和,不温不火,却是言辞犀利,每一句都像是一记刀子,她甩出去一把,就削得金玉音脸色更苍白一分,直至将她仅存的尊严和信念凌迟干净。
两个女人,四目相对。
金玉音的嘴唇动了动,崔书宁这话无懈可击,她似乎都找不到任何的突破口来强词夺理。
后宅乃至于深宫争斗,一群女人打得头破血流,互相憎恨,可是她们却不知道是无力撼动还是根本就始终没有意识到
在这些争端里的始作俑者和操纵者其实是男人。
或是处事不公,或是纵容某一方僭越。其实就哪怕是妻妾共存的后宅里,只要男人守住规则和底线,把家里的规则把持严谨了,很多的惨案也就不会发生。
大部分的正妻要的不过就是尊严和体面,而妾,衣食无忧的求存。
当然其中也不乏小心眼不容人的正妻和不安分的妾室,那也只是一部分,对大多数人来说如果妥协一些可以换来一生安稳,谁愿意头破血流?
后宫里,皇帝利用各路妃子来平衡朝堂势力,他有意纵容她们争斗,给她们斗赢了就能上位的暗示,她们才敢如此。
后宅亦然!
当年要是顾泽斩钉截铁的就告诉她,她只是个妾,不给她任何超过自己身份和地位的东西,那么她一开始异想天开的野心也许也会很快被掐灭。
可是,没有!
顾泽宠她,给了她正妻规格的衣食用品,最后甚至放权让她代为掌家,既然他默许鼓励她去取代正妻……
又有谁是甘于寄人篱下的呢?
可是最后也是他,说翻脸就翻脸,说弃了她也便就毫不留情的弃了。
回望过去种种,前世今生的记忆相互穿插,就恍如大梦一场一般的虚妄,金玉音缓缓跌坐在地上,面色凄惶,她真的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重来一次人生还会糟糕成这样?
崔书宁依旧大马金刀的坐在台阶上。
她不是来给金玉音当人生导师的,更没那个兴致以德报怨度她出苦海,她说这些话自有她自己的目的和谋划,此时看着金玉音的心理防线被击溃,她还算满意。
然后,继续往下说。
她抬眸表情淡淡的看着瘫坐在她前面女人,问她:“金玉音,你相信人会有来世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最后剩下没多少内容了,这个周末就不三更了,正好五一期间比较忙,还要准备新文,大宝贝们假期快乐!
第314章 功成身退
金玉音茫然抬起头,表情错愕,眼中又有一闪而过的慌乱。
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否认什么,却又仿佛心脏被人一把掐住了,血液不畅,她说不出话来,只是怔怔的看着坐在她面前和她有着复杂恩怨纠葛的女人。
崔书宁唇角依旧噙着淡淡的笑意,缓声说道:“曾经有段时间我断断续续的做过一些梦,梦里的人像是我们却又仿佛不是,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她真的就仿佛是和一个关系还不错的故人,很平静的在谈论一些琐事。
金玉音脑中思绪一闪,眼神就更加慌乱了,仿佛想到了对方说的会是什么事。
即使不可思议……
但她的重生归来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她其实潜意识有种危机感在警告她避开这个话题,无论崔书宁说什么都一味装傻就好,那个女人又不能钻挤她脑子里看她究竟都藏了些什么秘密。
可是她一步一步沦落到今天这般地步,她却又有满心的不甘,因为这重来一次还输了个一无所有,她实在是想要知道自己究竟是输在哪里的。
所以,即便心里的那个警告声在盘旋咆哮,她也依旧按捺不住强大的好奇心和自己的心虚。
最终,还是艰难的问道:“是……什么梦?”
崔书宁歪着脑袋,看着澄澈漆黑一片的夜空,脸上也无怨愤的表情,甚至还有几分惬意和享受。
她说:“就是光怪陆离很奇怪的一些梦里残影,有我,有顾侯爷,还有你。我的梦里,你出现会比这辈子晚了几年,顾侯将你带回去几天也就打发了,也没有怎么的宠爱过你,那时候没有你搅局,我和他虽然也是过得磕磕绊绊,但是最后结局仿佛还可以。互相折磨了几年,最后还是冰释前嫌,将就着安稳的过下去了……然后,那就是一辈子。可是金玉音,其实相对而言,我倒也并不喜欢那个结局。但是想想,如果那个梦里的情形也可以选择叫它成真的话,那么……你说现在我是该谢谢你还是痛恨你?”
她虽是将那段经历说的笼统,当然,那也是一个人漫长而复杂的一生,就这么三两句之间她也不可能事无巨细的一一阐明,可是没有人比金玉音更清楚
崔书宁口中所说的就是他们这些人上辈子的经历。
这女人是说她早就断断续续梦到了前世种种?
她虽然判断不出真假,但崔书宁坑她至此却是真的!
她这重来一次的人生原来竟是这么败的吗?
金玉音本来因为恐惧而虚弱不堪的身体,一瞬间仿佛是被愤怒的情绪灌满了力量。
“哈哈……”她盯着崔书宁,眼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恨意丛生,仿佛是释然又仿佛积蓄着无边恨意那般恐怖的狞笑出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呵!”
她踉踉跄跄的爬起来,站在了崔书宁面前,仿佛是要通过这个俯视的角度来提高自己此时的精神地位。
然后再下一刻
她就笑出了眼泪来。
“崔书宁,原来是你!”她指着崔书宁,咬牙切齿的控诉,“我就说我都重新活过一次了,明明我脚下的每一步路都是提前计算好的,从我进京,入府,从未有过半分松懈,我不该输的,却又为什么我会像是中了命运的诅咒一般,这辈子也依旧不得善终?原来是你!原来都是你在搞鬼!你既是那般的不甘于被我取代,那么当初抓牢了不要放手就是。你竟心思深沉至此,明知道我上辈子下场凄凉,我急于求一块落脚的乔木,你却一次次背后阴我。永信侯府的主母身份你根本就从来没稀罕过,上辈子没有,这辈子也没有!这些我都是真真切切的看在眼里的……为什么你就那么不容人?就不能给我条生路呢?”
崔书宁并不在乎她强撑出来的压迫气场,依旧神态安稳的稳坐不动,微微仰着头与这个疯狂诉苦的女人对视。
“原来真有前世今生之说吗?我原还以为是我那段时间精神太过恍惚才出现的幻觉。”她仿佛十分惊讶的呢喃。
之后才拍拍裙子站起来。
她的身材在女子当中属于比较高挑的,比金玉音高了小半个头,加上习武锻炼的原因,身条儿虽然也是纤细,但却是与金玉音那种弱不禁风的瘦弱截然不同,气势上是带着绝对的压倒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