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破马车走山路是真坑,幸好她这趟因为是晚上出门还带的护院多些,就差让这一帮人扛着马车把它当二大爷给抬过来了。
一屁股坐在大门口的台阶上,甩掉脏的看不出样子的绣鞋拎在手里,穿越到这整一个月,她第一次开始无比怀念现代社会的两样东西
水泥和柏油大马路。
正抑郁着呢,靴子一踩一晃荡的水声,袍角也淅淅沥沥滴水的沈砚也牵着马上从庄子后面的方向绕过来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沈砚看见崔书宁那个样子,裙摆下边全被泥浆结痂了,她还甩了鞋袜就大马金刀的坐在庄子门口跟个山野泼妇似的,额角登时青筋直跳,当场就嫌弃了。
崔书宁却比他心理素质好,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遍,语气不怎么好的挑眉道:“你掉坑里啦?”
小青沫本来在院子里帮忙刷洗马车,听见崔书宁跟人说话就好奇跑出来,看见沈砚也咋咋呼呼很是好奇:“小公子?您不是早上就出门了,怎么比我们还晚到?”
听到崔书宁方才问沈砚的话,还深以为然:“您是掉到哪里的坑里去了?被困了一天么?是什么人救你上来的啊?”
他们这一行人刚到的时候桑珠就问过这里的管事,管事说沈砚不曾来过。
崔书宁的表情似笑非笑,也晲着他等他一个解释。
沈砚道:“我回了三阳县一趟,上回落了个物件,回去找了。”
崔书宁未置可否。
沈砚又道:“我走时没告诉常先生,想是他自以为是传错了话。”
此时不卖队友,更待何时?
他也发现了,崔书宁这个人虽然不博爱,却有个尊老爱幼的本能反应,对她身边的老的或是小的容忍程度都格外高。
崔书宁:……
呵呵,我信了你个鬼!
不管是真是假,人家好歹是诚意满满的一通措辞摆你面前了,就算是假……也只说明人家不想告诉你真的,这时候问了也白问。
她抖了抖裙子,却发现裙摆被污泥糊了一层根本抖不动,索性也不抖了,耷拉上鞋子就转身进了门:“进去吧,先找地方洗洗换身衣裳。”
院子里随行的护院和车夫等人也全都一身泥,旁边的院子里就有水井,一群人都挤在那边清洗。
此时桑珠和管事已经去后院看过一圈,确定好要住的地方回来了。
这庄子以前崔氏是极少过来的,别人家的女眷孩子都偶尔还想着出城来庄子上住两天玩一玩,她却没那个心情,偶尔过来一次也是因为这边有事才赶着过来处理的。
这庄子上平时就一户佃农住着,帮忙打理庄子一下顺便看门。
城外的地皮便宜,这庄子倒是不算小,一共分三进,佃户一家平时就住在前院,二道院子里是一排的厢房,刚好安排给随行的护卫和下人了,再后面的是个大园子,只是城外没有专门的园丁打理花草,也没讲究着种些什么,只有一些看着像是果树的枯枝杵在那,一眼望去这园内总共又分了三个小院子。
桑珠看见沈砚也过来了,行了礼打过招呼也没多嘴,只对崔书宁道:“后面院子倒是有,就是主子们常年不过来,脏乱又简陋,吴大嫂已经带着家里的孩子在打扫了……”
这时候应该差不多快二更了。
天依阴得很,也起风了,总觉得气候不太对,可能还要下雨。
“大晚上的,别折腾了。”崔书宁知道她在犹豫什么,“就紧着一个院子的厢房收拾吧,又没有外人,我和崔书砚将就一晚,明天天好了就回去。”
这一趟跟着出来的家丁护院多,丫头还是就只有桑珠和青沫两个,佃户家里的娘子带着自己的三个儿女在后面收拾。
崔书宁和沈砚两个都需要洗澡换衣服,要等着收拾出两个院子来,怕是天都亮了。
桑珠犹豫是因为男女有别。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嗯,明天周末,老规矩。
来来来,亲丈母娘给我的好女婿安排上,制造一下机会╭(╯^╰)╮
第75章 雷雨之夜
崔书宁却没这么想
她和沈砚又没住同一间屋子睡一张床,一人一间屋子,有什么好忌讳的?
她这么说,桑珠就也不多想了:“那我去后面帮吴大嫂一起收拾,能快些。”
佃户吴大壮过来殷勤说道:“这外面天寒,东家先进我那屋去喝杯热茶暖一暖吧。”
崔书宁裙子湿了,鞋子也脏的不见真模样,她这个身体目前的抵抗力又差,其实在路上踩水坑的时候就已经有种冰寒刺骨的感觉。
而现在,感觉反而淡了,却是因为麻木。
说她现在不难受那是假的。
再看沈砚,浑身都淋成了落汤鸡,湿衣服也不知道穿了多长时间,肯定比她更难受。
崔书宁就没矫情,跟着吴大壮进了侧院里面的屋子。
沈砚闷不吭声的跟在她身后。
崔书宁虽然没再追着他逼问他今天确切的行踪,乍一看像是被糊弄过去了,但她最后看他那一眼时候的表情和眼神却有点奇怪,总叫他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以他对崔书宁的了解,他深知她绝不会就这样叫他给蒙骗了。
但是这样的态度
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有点心虚忐忑的跟着她走。
那院里一群粗犷的汉子正挽起裤腿在冲腿上的泥垢,更有人因为出了汗就干脆打着赤膊兜头一盆水倒下去清洗。
习武之人,体格壮硕,也不觉得冷,反而大呼:“痛快。”
崔书宁突然走进院子,有人先发现了她,然后赶紧捅了捅旁边的人,消息无声扩散进人群,一群人就全都尴尬了。
这是个有男女大防的时代,何况崔书宁于他们而言还是高高在上的岑贵雇主,官家女眷。
一群人瞬间噤声,也不好公然打招呼,就全都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装死。
不管哪个游泳馆里的画风都要比这开放数倍,崔书宁是真的毫无心理压力,但是她入乡随俗只目不斜视的走过去。
跟在她身后的沈砚本来脸色就不大好,再一看这一院子衣衫不整的大老粗,登时更是火冒三丈。
他当即一记眼刀甩过去,被他瞪到的一个护院没来由的一个哆嗦。
寒战打完了之后才恍惚觉得自己这是怎么了?不就是被个半大小子瞪了一眼吗?还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他刚是哆嗦的什么?
百思不解,此遂暂成悬案。
吴大壮将崔书宁姐弟二人带进正屋去。
这庄园常年就他们一家住着,一家五口人独占了这一间小院子,地方很是够用,就选了最大的屋子当成正屋用,虽然平时基本不会有客人登门,但这屋子地方宽敞采光也好,平时家里人吃饭和做针线活都在这里。
另外的几间房,夫妻俩住一间,两个儿子住一间,女儿单独一间,进院门那里有个耳房就建了厨房。
这一家人应当手脚都挺勤快的,虽然在这乡下地方家里布置很是简陋,但收拾打扫的干净。
“乡下地方,委屈两位少东家了,你们先坐……坐,厨房的灶上有现成的热水,小的去打来给二位泡茶。”吴大壮招呼他俩一声就要往外走。
崔书宁没客气的扶着屋子正中的方桌坐下,却是笑道:“麻烦吴大哥多打点热水,再借个洗脚盆用用。”
吴大壮一愣,下意识回头看了她一眼。
虽然她此时穿着鞋袜,但随后也立刻反应过来不合规矩,脸红脖子粗的赶紧又别开了视线:“哎呦,是小的考虑不周,您稍等。”
匆忙的要转身出去,却又被崔书宁给叫住了:“还有……你家儿子几岁了?或者你的衣裳先借一套干净的给我,我们出门匆忙,没给他带换洗衣裳。”
她看了沈砚一眼。
本来东家就不常来,这好容易得个表现的机会……
吴大壮连续失误,已然十分懊恼了,又是连声答应:“有有有,有的。”
不好意思在这待下去,逃也似的赶紧跑了,出门时还被门槛绊了一下。
崔书宁忍俊不禁。
收回视线见沈砚还皱着眉头不怎么高兴的盯着她看她也没理,而是招招手叫了小青沫到身边:“你去马车上找找,桑珠姐姐应该有给我带着换洗的衣裳和鞋袜,帮我找双干净的鞋子来。”
寒从脚下生,何况崔氏的身体底子又不好,她现在是真挺小心的。
黑灯瞎火的,过来的时候拿的东西又都是桑珠收的,青沫去了有好一会儿,还是吴大壮先回来的,右手拿着个半新的木盆,左手提着个烧得外面都不见真颜色的应该是铜制的大水壶,肩上还挂着几件衣裳。
一股脑把东西都搬进来,先把木盆摆在崔书宁的旁边,又要往里面添水,却被崔书宁喊住了:“不用,一会儿我自己来就好,您忙您的。”
吴大壮也知道这不合规矩,赶紧就让开了,把他找来的衣裳恭恭敬敬的又递给沈砚:“我家那小子今年十四,但个头儿不及小公子高,这衣裳身量可能还宽松些。过年才做的,他就穿了一次,委屈小公子了。”
那套衣裳看着就挺新的。
这时候的布料都是靠一点一点手工纺织的,在普通的人家,一年能赶上过年给孩子做得起一身新衣裳的都是家境蛮可以,也很疼爱孩子的父母了,这衣裳显然是过年穿过一次就没舍得再穿的。
沈砚站着没动。
“无妨。”却是崔书宁代他应下了:“你先换了吧,我没给你带换洗衣裳出来,一会儿把你的衣裳拿给桑珠让她给你处理一下,明早就能穿了。”
在崔书宁看来沈砚这熊孩子有时候是挺矫情的。
但事实上沈砚倒不是嫌弃人家穷小子的衣裳,就单纯不太喜欢她这理所当然的给他安排事儿的态度和做法。
当着外人的面,他也算给崔书宁面子,还是伸手接过去了。
吴大壮来回忙了这一圈就忘记沏茶的事了,又出去给崔书宁提了半桶凉水进来。
因为崔书宁要洗脚,他就自觉回避,带上门出去了。
崔书宁自己给自己调好了温水。
路上踩了一脚的泥,她把双脚泡进水里,正要弯身搓洗……
一回头却见沈砚还站在那里微蹙着眉头盯着她的洗脚盆在看。
不过就是姐弟俩关起门来洗个脚而已,这些古代人的迂腐劲儿上来真的会严重影响她的日常生活。
“穿一身湿衣服你不难受啊?赶紧换了吧。”她压着脾气催促。
沈砚的脸色不太好,手里抓着衣裳还是不动。
崔书宁就猜他是当着自己的面害羞,收回视线洗她自己的脚,并且隐晦的翻了个白眼:“我不偷看。”
小破孩一个,还瘦了吧唧的,有个啥子看头哟。
其实她不说这话还好,结果话音刚落,就听见吱的一声,随后又砰的一声。
她再抬头,屋里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沈砚这熊孩子是间歇性就要发作犯别扭,崔书宁懒得与他计较,自顾洗脚,洗了一盆的污泥浆,等青沫拿了鞋子过来帮她倒了脏水,她又重新调了略烫些的水才开始泡脚。
青沫在她调热水的时候也偷偷跟着试了试水温,这时见她本来皮肤苍白的双脚被烫的通红就跟着直龇牙:“不烫吗?”
崔书宁:“还行。”
小青沫有点不信:“咱们家厨房煮出来的虾子就会变红,不会熟了吧?”
崔书宁笑喷,从水里拿出一只脚晃了晃:“你吃啊?”
沈砚在隔壁屋子里换好了衣裳刚好回来,推门就见她擎着一只脚毫不端庄的在那调戏小丫头……
崔书宁抬眸睨了他一眼,见他还是一张臭脸就没管他,把脚踩回木盆里接着泡。
沈砚挺嫌弃她的样子,就没凑来桌子这而是走到上首那里在椅子上坐下。
崔书宁半侧身背对着他,他略一侧目就又看见她浸在水盆里的脚,也不知怎的就忍不住又多看了好几眼。
这个朝代适逢刚从乱世里稳定下来,前面几十年人们的生活都不安逸,为了方便战乱来临时可以逃命,民间女子裹脚的风俗就没那么盛行了。
崔书宁也可能因为是将门出身的缘故,家里人不拘小节,她就不曾裹脚。
她人很瘦,而且本来脚型也就属于偏瘦长的那种,不是那种小巧丰润的所谓天足,但是因为脚型确实漂亮,却呈现出一种清爽利落的美。
这和她本人给人的感觉一样,不娇柔做作,也不狂野粗鄙,就是……
随性又自然,不会叫你一眼觉得惊艳,但是相处下来会很舒服的那种感觉。
沈砚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无聊至此,但是等他反应过来却是发现自己已经在心里将这女人的一双脚默默地品评感慨了一番。
沈砚:……
孩子再次自我怀疑到自闭,崔书宁那里专心泡脚正泡得享受,早就懒得管他是个啥德性了。
桑珠和吴家的以最快的速度整理了一个院子出来,为了节省时间,选了三个院子里最小的一个,临时从别的闲置屋子里搬了一些适用的家具进去,吴大嫂又拿了她家里给女儿缝制了准备留着做嫁妆的两床新的铺盖棉被过去。
这好一通忙,收拾好都已经是二更多了。
崔书宁一行过去安顿。
那院里三间房,上房自然是给崔书宁的,然后左右厢房先给沈砚挑。
简陋的乡下地方也没什么好挑剔的,沈砚脚下转了个方向就进了右边的屋子。
崔书宁对他的态度习以为常,就只吩咐桑珠:“你今天辛苦些把他的衣裳连夜洗了烘干吧,我的先不用管,收拾了等拿回去处理就好。”
“奴婢明白。”桑珠陪着她进屋,“姑娘您先看看还需要添置些什么?”
这屋子不大不小,算是正常屋子的水平,但是却只有家里崔书宁那房间四分之一左右的大小,屋子里除了一张牙床一套桌椅就基本没别的大件了,但这样也把整个房间装饰的满满当当。
崔书宁刚好也没有叫人守夜的习惯,她左右看了眼,随遇而安还挺满意的:“挺好的,就这样吧,晚上你带青沫在厢房睡吧。还有这屋里的东西应该有用了吴家的私人物品吧?明日你记得都折算成银子补给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