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航虽然猜不透她究竟要做什么,但也察觉到崔书宁是有意避讳自己。
他犹豫了一下,见崔书宁就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态度等着他走,这才不得不冲着顾泽一拱手,转身先行告辞。
崔书宁是目送了他上轿子离开,这才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顾泽。
此时宫门之内还有官员三两结伴的陆续出来,他俩站在这里太扎眼了,顾泽被这些人或者隐晦好奇也或者就是公然看笑话的眼神盯的有点恼,就沉声问她:“你有什么事?要不要换个地方说?”
“不用。”崔书宁面色不改,含笑拒绝,“我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是别人有些见不得人的事刚好被我撞破了。”
说着,就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没有任何署名或者印鉴的信封递到顾泽面前:“顾侯爷与我也算旧相识了,或多或少都算是一场缘分,以前我也没求过您什么事儿,这就厚着脸皮求一次……这封信里我存了一个秘密,麻烦侯爷帮我收着,若是有朝一日我死于非命,就劳您将此书信代为呈送御前吧。”
顾泽本来没打算接她这封信,因为他不确定这女人又在搞什么鬼。
他本以为崔书宁就是拐弯抹角来找茬的,听她一本正经的交代完,便是心头剧烈一震。
死于非命?这四字于他这样的行伍杀伐之人来说什么也不算,可对她这样的闺阁女子来说
她怀疑有人要杀她?
这可是很严重的事情了。
顾泽也不是对她有什么旧情,就单纯是出于他大男子主义对弱女子的那种掌控欲和保护欲。
有那么一瞬间,他心里本能的有点儿着恼,不是滋味儿。
他盯着那封信,一时没接。
崔书宁就猜他是有顾虑,于是解释:“我崔家人口多又杂,这东西我若放在我三叔那,我怕被谁拆开看了。顾侯爷替我收一收吧,你我之间总归不是什么血海深仇,我只是找不到更合适的人托付了,总归也不至于害您。”
陆星辞手底下有的是江湖人,这信要放在崔航那,就是给崔家招祸事的,崔航替她守不住,还会因此招致杀身之祸。
至于顾泽
崔书宁觉得她这也不算坑他,毕竟金玉音实实在在的就在顾家呆着,顾泽本来就是局中人!
她再次把信封递过去。
顾泽缓缓抬眸。
眼前的女子脸上已然没有了前两个月的病态和死气,她的气色极好,容光焕发,眉目之间再看见他时也不是那种怨念至深的冷意,反而惬意又随和的带了几分笑。
此时她看他的这个眼神,就恰恰说明她真的将他俩之间那段不该发生的过往彻底放弃了。
她的目光清澈又随性,一颦一笑都收放自如,并非刻意。
他俩终于不再是一双相看两厌的怨偶了,顾泽觉得这一刻他其实也该感觉到相应的解脱,可崔书宁在他面前笑得越是毫无负担,他心里反而隐隐的感觉到压抑。
他不承认自己是那种极端自私和狭隘之人,所以他努力忽略摒弃掉这种感觉,伸手接过那个信封。
里面应该是放了两张纸的分量和厚度。
他拿在手里颠了颠,终是没忍住问了一句:“如果是很要紧的东西,你就不怕本侯忍不住好奇心给拆阅了?”
崔书宁耸耸肩:“侯爷可以看,而且……可能看了对您还是有利无害的,但是推心置腹的我再多一句嘴……我建议您最好还是别看。”
她本来也不想和顾泽再有牵扯,他既然收了信,崔书宁就不和他多费唇舌了,微微颔首施了一礼:“拜托侯爷了,那我就先走了。”
她没对顾泽道谢,因为觉得这件事本质上是她与顾泽之间共赢的一笔交易,虽然是她挑起来的,但绝对是对顾泽有好处的。
办完了该办的事,崔书宁就上马车头也不回的打道回府了。
陆星辞的心腹一路暗中尾随她至此,两人本来是奉命盯梢崔书宁的,可是目睹了这件事之后就隐隐感觉到了蹊跷,随后两个人兵分两路,一个继续跟着崔书宁的马车,一个紧赶着回去给陆星辞报信。
陆星辞身上的伤被崔书宁一杯茶水泼得越发严重,当时在场的船工都看到了她痛到直不起腰来的窘态,她被逼无奈就随口胡诌说自己其实是因为怀孕又小产了,导致的身体不适。
反正魏云璋已经死了,他的遗腹子没保住也没有人会追究,陆星辞这才勉强蒙混过关,重新上药止血包扎了伤口。
正躺在床上抽气休息,那探子就带了消息回来。
她听完当时就顾不得伤口一下子坐起来:“你说什么?她去找了永信侯?还交给永信侯一封信?”
那心腹道:“她没避讳人,下朝的官员和宫门外的禁军守卫,加起来起码几十号人吧都亲眼见着的。小的当时躲在远处没法靠近,事后打听了别人,问的明明白白……她托付顾侯爷替她收着那封信,说她若是死于非命就叫顾侯爷将那信呈送给当今的圣上。也不知道那信上写了什么,但那女人一定是故意的,那么多人都听见她说的话了,又是在皇宫门口……怕是宫里的皇帝听了消息,如果好奇心重一些就会直接跟永信侯讨要去看了吧?”
陆星辞咬着牙,因为愤怒激动加速了血液循环,伤口痛得越发明显起来。
这个崔氏真是豁出去了,这么明目张胆的去找顾泽,还故意当众说那些话,这样她和沈砚之后但凡有个三长两短,就算做得再隐秘也会被怀疑是谋杀,而且
手下不清楚她为什么找顾泽,陆星辞却知道,因为她和金玉音的身世之谜直接就也关乎到了顾泽一府的荣辱与命运……
就不说皇帝会不会主动跟顾泽要那封信,就单说若是顾泽一个忍不住,回去就当场拆了的话……
那后果不堪设想!
陆星辞当时就躺不住了,不顾伤势和痛苦,打发了探子就爬起来,乔装打扮之后秘密离开了码头。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116章 愿者上钩
崔书宁回到畅园,沈砚已经早一步回来了。
他走的时候就没声张,□□进出,园子里的人都不知道。
崔书宁回到栖锦轩,刚把手里提着的食盒放下他就从里屋晃了出来,身上还穿着夜里的那件睡袍。
“醒了?”崔书宁随口问了句,去盆架前面洗手。
沈砚没吭声,走到桌旁坐下。
等崔书宁洗完手回来他才状似不经意的问道:“你刚做什么去了?”
她穿戴整齐,此时又已经日上三竿到了这般时候,说是去园子里溜达了也没人信。
而且崔书宁是带着欧阳简出的门,沈砚如果要背着她去追问也能问出真相来。
反正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崔书宁本来也没必要刻意瞒他,只道:“出去办了点事。”
具体什么事,她没说。
沈砚这熊孩子本来就心重脾气又很别扭,他很小的时候就经历过很是残忍血腥的事,虽然崔书宁觉得她去找陆星辞算账甚至算计对方都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坏事,可是当着沈砚的面,她始终当他是个未成年。即使他们占着理,她也不想把这些涉及着阴暗和阴谋的东西当成值得炫耀的战果一样说给沈砚听。
别人欺负了她的人,她可以理所当然的报复回去,这是无可厚非的事。
但是沈砚的情况特殊,他年纪还小让她得意洋洋的和沈砚一起琢磨着讨论这些事……
她心里有个坎儿过不去。
即使沈砚很快也会知道她都做了什么,但是她也只想这些事都仅是她个人的所作所为。
这大概也是一众养崽人的通病,那些污秽的黑暗的不光彩的事都是不愿意让孩子沾染的,唯愿他们每个人都干净阳光,可以堂堂正正又积极地生活。
沈砚只是看着她,没接茬,明显却是不死心在等她进一步的解释。
崔书宁就直接岔开了话题:“昨天晚上出了事,你别以为你就能浑水摸鱼的混过去,我问过常先生了,我昨天才刚把账交给他管,你转手就让他把五十两银子全部拿去买了兔子。你要闹脾气也要有个限度,真当我的银子都是大风刮来的?折腾我,折腾常先生他们也就算了,你折腾我的银子?”
她约莫也猜透沈砚这熊孩子的心理了
就因为人家小姑娘主动搭讪他就犯浑,后来她把兔子拎回来吃了,他就恨屋及屋,连带着吃兔子的她和烤兔子的常先生都一起折腾了。
虽说青春期的孩子都叛逆,而且会对男女关系问题也格外敏感,她当时气头上说的那句话确实过分,若是正好这熊孩子过度敏感了,这也可能。
但是吧
就为这么点破事儿就搞出这样的动静来,要不能一次把这种势头扼杀掉,以后糟心的事只怕更会层出不穷。
沈砚听她翻旧账,脸一沉就别开了视线,冷哼了一声又闹上了。
“不就是我说错话了么?”崔书宁为了教育好他也算用心良苦,完全是能屈能伸的,当即就低声下气起来,“我知道你不喜欢人家小姑娘,也不该拿那事儿给你开玩笑。昨天晚上我已经检讨反思过了,保证以后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我现在就郑重的给你道个歉,昨天是我先说错话,我错了行了吧?”
崔书宁平时确实凡事都挺迁就他的。
沈砚用眼角的余光瞥回来,看她一脸的真诚诚恳,顿时也气消了。
不过崔书宁脸皮厚,他却不能轻易不要脸,一时之间还有点拿乔。
“男孩子家家的,怎么还扭捏小气起来了?”崔书宁吐槽,“我都当面道歉了还不行?”
沈砚也不能为了这点事就一直和她僵着,见好就收了:“我饿了,吃饭吗?”
伸手要去摸桌上的食盒。
崔书宁却一把拍开他爪子:“你刚起床洗漱了没?”
沈砚于是又起身去洗脸了。
崔书宁把食盒里仅有的两样吃食摆出来。
和他俩平时早饭吃的不一样,是她从外面回来的路上在路边摊随便买的,京城一家老字号的招牌馄饨和包子。
沈砚坐下看见就只有一盘六个很小的包子和一碗馄饨,而且崔书宁拿着汤匙和筷子已经吃上了。
他皱了眉头,就为了一口吃的,一时又有点抹不开面子询问……
正在尴尬僵持间,崔书宁却没事人似的笑眯眯抬头看向他:“这份是我的,你的得等会儿,一会儿就送来。”
吃个早饭而已……
沈砚如今也算是颇为了解崔书宁的,这女人的一个神情动作反常他都能立刻感知到她这是要搞事情的前奏。
心里堪堪涌上一种不好的预感,却是说曹操曹操到,外面刚好有人敲门。
“来了。”崔书宁立刻放下碗筷,欢快的跑过去开门。
来人不是桑珠,不是青沫,也不是下面的丫头,而是苦着脸的常先生提着个大食盒。
崔书宁把他让进来,并且顺手接过食盒摆在桌子上从里面拎出一只刚烤好还冒着香气的兔子出来。
她把盘子往沈砚面前一推:“你的。趁热赶紧吃吧。”
沈砚盯着那兔子,当场就要掀桌。
这兔子的坎儿算是过不去了是吧?这女人刚还假惺惺的道歉,她这是没完没了了是吧?
崔书宁笑得和气又坦诚:“昨天那事儿一开始确实是我不对,先说错的话,但是刚才我已经当面跟你道过歉了不是?咱们就事论事,你看啊……是不是也该谁的事就谁一力负责到底?我说错了话,要道歉,你做错了事也得承担责任啊,毕竟你也这么大的人了。这些兔子都是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前院也剩的不多了,也就一百多只,我叫他们都给你留着了,你慢慢吃,什么时候吃完什么时候算。”
常先生在旁边,跟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似的,使劲低着头,又忍不住偷偷抬起一边的眼皮去瞄沈砚的反应。
臭小子的那个表情啊,就要跳起来掀房顶了,但见他捏着拳头,一脸苦大仇深的盯着崔家的丫头却愣是半天没发作出来。
常先生正看得有趣儿……
又听崔书宁话锋一转,又转头看向了他道:“先生,您接了我这园子的账本可好好替我管着账,桑珠昨儿个给您的那五十两,除了日常杂七杂八的开支,另有下个月这满园子下人的工钱也得从里头出。银子交您手里了,您可别给我掉链子,到时候账目若是出了问题……贪墨主人家银两我大概可以送您去衙门关呢?”
常先生:……
这关我什么事儿?这怎么还有我的事儿?!
常先生整个人都懵了。
他又何尝不知道昨天那事儿是沈砚胡闹,可是人家是主子他就是跟着混吃混喝的随从,让他把那笔银子拿出来买兔子去,他能说不给?
原以为崔书宁纵着沈砚,这俩孩子就是过家家闹着玩的,谁能想到崔书宁还冲着他来了?
老人家有口难言,但事情确实是他做得不对,没得崔书宁同意私自挪用了府里的银子,就算大家心知肚明是沈砚的锅,可他要当面甩回给沈砚,沈砚就能立刻叫他卷铺盖滚蛋。
他可怜巴巴的盯着沈砚。
沈砚直接被崔书宁给气炸了,当场甩袖而去。
刚冲出去,发现身上还穿的崔书宁的睡袍,又折回来去里面换了自己的衣裳,重新冲出去。
崔书宁也不管他,就继续心安理得吃她的饭。
她这倒不是冲着为难常先生去的,实在是沈砚这熊孩子欠收拾,而常先生和小元他们又对他唯命是从,她要再不旁敲侧击的敲打敲打,下回他要拆房子这些人也得顺着他。
常先生自知理亏,从崔书宁这回去之后立刻就逮了小元帮忙,两人火急火燎的屠了二十只兔子,生火上烤炉,处理好就拎着板凳上街摆摊去了。
畅园定的规矩是每月月初发月例银子,这可没剩几天时间了,到时候他给下人发不出工钱来,依着崔家丫头那个雷厉风行的做派没准真能把他送去大牢里蹲着。
牢里脏乱差就不说了,主要是那个伙食……
吃不惯啊。
常先生拉着小元出去搞副业了,桑珠得了消息笑得前仰后合,跑过来给崔书宁报信:“您说您也是的,吓唬常先生作甚?他老人家可是当真了,带着小元出去摆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