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头顶四五步开外的地方就是房门。
这时候的房门为了采光好,又都是糊窗纸的,外面有点风吹草动影子都会打在上面。
再看里屋方向,一张大屏风立在那,平时山水画看着神清气爽高端大气,这时候层峦叠嶂都是阴影,也是怎么看都心理压力巨大。
崔书宁做了半天思想建设,就生生的是没能扛过去。
听着外间更鼓响过四更,她再不能忍,一骨碌爬起来抱着枕头和毯子就冲到了内室去扯沈砚的被子:“喂,醒醒!”
沈砚夜里本来就警觉,她又在外面辗转反侧老半天,沈砚被她吵得其实压根就没睡着。
他躺着没动,不耐烦的睁开眼:“干什么?”
崔书宁也觉得她赶一个孩子去外间给她守门挺损的,但她今晚真的有点怕怕的,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人之常情,就蹭着坐到床沿上跟沈砚商量:“咱俩换换呗,你去外面的榻上睡。”
沈砚坐起身来,大概也猜到她是为什么了,却还明知故问:“为什么?”
崔书宁本来想说自己认床,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本来就已经很缺德了还说瞎话就更对不起孩子了,索性实话实说:“我就大晚上的睡在外面有点怕。你要是胆子大的话,咱俩就换换。要不……我去叫桑珠来陪我睡也行。”
这屋里要再多一个外人,沈砚就该没法睡了。
大半夜的他也没耐性和这女人玩过家家,掀开被子下地就走。
“哎……枕头和被子。”崔书宁赶紧把他的枕头被子都塞过去。
沈砚去到外屋躺在榻上。
崔书宁也上了床。
床帐之内的空间有限,平时挺能给人安全感的,但是今晚这个狭小的空间里黑黢黢的感觉就实在是……
崔书宁左右还是不自在,挣扎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起身把床帐给收起来了。
结果床帐收了,一转头就又看见了屏风上的阴影……
沈砚闭着眼,又听她在里面烙了将近一刻钟的饼,终于忍无可忍,跳下睡榻又拎着枕头被褥找回来了。
崔书宁这内室里铺着地毯,他心浮气躁,夜里也懒得找鞋子穿,走路完全没声。
崔书宁再次朝外一个翻身就看见站在床边的人影,登时吓得汗毛倒竖,蹭的一下弹坐起来差点尖叫:“啊!你……”
沈砚把枕头扔回床上,直接上床往里挤。
崔书宁下意识的往里挪了挪,还在大惑不解:“你干嘛啊?怎么又回来了?”
沈砚闭眼往床上一趟,压着脾气闷声道:“我也害怕,在外面睡不着。”
崔书宁:……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113章 平静温暖
既然都不敢在外屋睡……
崔书宁也不好意思再去折腾桑珠,那就只能挤一挤了。
她反正压根就只把沈砚当个孩子,现在又是形势所迫,是完全不尴尬的。
家里条件允许,崔书宁为了睡得舒服,这床就是打得一张很大的双人床。
本来她是一个人睡在大床中间,沈砚过来就躺在挺靠边的。
她拖着自己的枕头和毯子往里挪了半个身位:“往里点吧,别掉地上。”
沈砚耐着性子往里挪了挪,双手抱腹,仰面而躺,不跟她废话。
他挡在外侧,确实安全感爆棚,崔书宁心态瞬间就恢复了。
调整了个舒舒服服的姿势躺好,又开始觉得不放床帐外面的光线晃得不安生,于是又隔着被子戳戳沈砚:“那个……你把床帐放一下。”
她其实也可以自己爬过去放的,但是他俩又不是情侣之间还要互相矜持或者搞暧昧什么的,就是正常要求又没什么难以启齿的,她就直接叫的沈砚。
沈砚是头一次领教到同这个女人相处时候的麻烦,强行压着脾气又起身把床帐放下。
崔书宁这回终于心满意足,踏踏实实的闭上眼。
身边就是一个大活人有节奏的呼吸声,她也就不用再胡思乱想,没一会儿酒劲上头就进入了梦乡。
沈砚是唯恐她后面还要出幺蛾子,一直听到她呼吸平稳这才慢慢的平复了被她折腾的烦躁的心情也睡下了。
崔书宁夜里去拿烤兔子的时候有特意嘱咐桑珠次日要早点叫她起床,所以次日天才蒙蒙亮桑珠就过来了。
蹑手蹑脚的打开房门,一眼看到榻上光秃秃的没有人,一颗心就瞬间往下沉,隐约意识到了事情不妙。
赶紧关上房门往里跑。
绕过屏风一看
果然,崔书宁和沈砚的鞋子都乱七八糟的随意丢在床下。
她慌张不已,一颗心砰砰直跳,也不好意思上前去挂床帐了,只能隔着老远嚷嚷:“姑娘,您醒了没?该起了。”
崔书宁睡觉比较沉。
沈砚其实是在她开门的时候就已经惊醒了。
大清早的他躺着也不想动,这时候眼睛也没睁,隔着被子去踹崔书宁:“起来。叫你呢!”
又过了一会儿崔书宁才打着呵欠迷迷瞪瞪的从里面掀开了床帐。
桑珠虽然绝对相信自家姑娘的人品,这时也是心中极度不安,假装上前扶她一边眼珠子咕噜噜乱转的去窥视床帐之内的情况。
沈砚横躺在外侧。
崔书宁从他上方跨过来。
桑珠看到里面他俩一人裹着一床被子,心态终于崩得没那么厉害了,把崔书宁扶下床就将她扯到一边恨铁不成钢的教训:“我的姑娘,我的祖宗!您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奴婢头两天不是才刚跟您说过叫您避嫌吗?外间那不是有睡榻吗?您怎么能让小公子睡到床上来?这也得亏进来的是奴婢,万一要是让其他人撞见……你俩还做人不做了?”
崔书宁昨晚睡得不是很好,又被她数落的耳朵嗡嗡的。
昨晚的事其实真不怪沈砚,要不是她抽风总是胡思乱想把自己吓得睡不着,就不会有这一出了。
她是没什么心理负担的,但是怕这话传到沈砚耳朵里熊孩子要有心理阴影。
她瞬间就清醒了不少,赶紧把桑珠拉到外屋去自行检讨:“这事儿都怪我!怪我!后半夜我就老想着他房里那个尸体了,实在睡不着才跑进去跟他挤的。而且他才多大呢,就是一人裹一床被子睡觉呢,小孩子脸皮薄,你回头可别在他面前嚷嚷。”
“什么孩子?就您还把他当孩子!”桑珠被她气够呛:“而且您睡在里面小公子睡外边呢,他一个男孩子,这里又是您的房间……”
您说是您害怕去爬的床?这是骗鬼呢吧?
分明是小公子主动上的您的床,您没轰他也就算了,事后还把屎盆子都往自己头上揽……
您就可劲儿的惯着他吧!
崔书宁是真不觉得这是多大事需要理论的,就唯恐她再嚷嚷就真把沈砚吵醒了,索性也不解释了,直接转移话题:“行了!我错了行吧?我以后再不这样了。”
连拖带拽的把桑珠送出门去:“我洗脸换衣服,你先等我会儿。”
她蹑手蹑手的转回里屋去,床上没什么动静,她就当沈砚还在睡,尽量轻手轻脚的洗了脸换了衣裳就出去了。
待到听见她关了房门和院子里的桑珠说着话离开,沈砚才慢悠悠的爬起来。
桃红色的幔帐将他隔绝在一片温润柔和的空间当中,这颜色他其实不喜欢,不够端庄大气,此刻举目四望却能感觉到平静与温暖。
那女人不是个多温柔细致的人,她甚至也没有什么能叫他折服和另眼相看的过人之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排斥她的存在。
是的,这个女人在他生命里存在的痕迹已经越来越深刻了。
崔书宁带着桑珠从院里出来却不是去晨跑的,不是她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敷衍了事,而是今天情况特殊,不得不旷工一日。
马房那边已经照她的吩咐提前给备好了马车,一辆是她和沈砚平时出门用的,另外还有一辆板车。
欧阳简带人把那具尸体塞进一个大木箱子里,搬上板车,然后又亲自点了几个护卫押车,跟着崔书宁低调出的门。
半个时辰之后,两辆马车停在了漕运码头所设的关卡之外。
桑珠下了马车,欧阳简护着她走上前去和守卫交涉:“我家有一桩生意想托付贵帮,是一箱子顶要紧的东西需要借你们的商船运回老家去,麻烦哪位大哥代为通传一声,我们主子得见你们陆当家的面谈。”
把守关卡的都是混迹码头多年的老手了,瞧见停在后面的马车十分讲究,再看这家丫鬟说话都不卑不亢,显然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就知道车上的人恐怕单纯富贵都不太可能,极有可能是出自官宦人家。
领头管事的汉子又盯着板车上的箱子看了两眼,并不轻易应承:“你们是哪一家的?总该有个名帖吧?不过就是一箱货物而已,我们大当家怎么也算日理万机了,就算是一次定了几条商船的客人她也未必得空肯见。”
如果是官宦人家,要运送要紧的东西就该运作关系去走官船,而不必直接托付给他们漕帮,他是怀疑这一箱所谓的东西见不得人,有意打探来人身份。
桑珠道:“我家夫人姓崔,这箱东西实在要紧,不方便在这里开给您各位过目,但是可以叫我家的护卫拿着开箱的钥匙跟您一起把东西抬进去给你们大当家过目,这单生意接与不接,听她的就是。”
那几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他们漕帮就是做的运货的买卖,不会把送上门的生意往外推。
而且桑珠把话说得十分客气还留了余地,几个人很快达成共识。
他们的人出来抬了箱子,欧阳简拿着开箱的钥匙跟进去了。
陆星辞因为她个人的原因,选择直接住在了龙蛇混杂的码头上,她的住处是远离港口喧嚣处的一座二层小楼。
她一个女人做了码头大当家,下面的人里面本来就有好些不服的,所以昨天她受伤之后根本没敢声张,在犄角旮旯找了个小医馆包扎了一下,知道没伤及要害,她就佯装无事的回来了,是今天一早才对外宣称感染风寒要闭门谢客休息几日。
手下进去报信,她本来就病恹恹的谁都不想见,还听说对方连名帖也没有的故作神秘,当场就想轰出去,却随后又反应过来:“你刚说她姓什么?”
手下顿住脚步又折回去:“下车来搭话的婢女说是她姓崔,具体哪家的没说,说是一位夫人。”
陆星辞脑中思绪飞转。
从逻辑上她已经判定来人该是崔书宁,可是又觉得不应该。
她不管是利用沈砚还是对沈砚下杀手,这都不是一两次了,据她所知沈砚是没有对崔书宁透露的,否则崔书宁要替沈砚出头也早出了,不至于等到现在才露面。
而且
沈砚那小子太邪门了,她觉得沈砚身上就藏着天大的秘密,他也是刻意瞒着不敢对崔书宁说这些事的。
昨天她刚吃了大亏,既然猜到可能是和沈砚有关她就坐不住了,咬牙下了楼来。
一眼认出欧阳简就是那天晚上跟在沈砚身边的护卫,她眼中瞬时又闪过杀机,唯恐对方是冲着报复来的,更是戒备的已经摸到袖子里藏着的匕首了。
欧阳简瞧见她草木皆兵的神态,直接将手里钥匙甩过去。
陆星辞本能的抬手接住,还是心有余悸,只盯着那个上锁的箱子看。
手下见状要上前去拿钥匙替她开箱,欧阳简却道:“建议陆大当家的清个场,箱子里的东西您一人过目就好。”
他神情语气都透着明显的幸灾乐祸。
陆星辞迟疑了一瞬间,但是欧阳简的身手她见识过,如果是沈砚要杀她,欧阳简现在动手就十拿九稳,犯不着往箱子里藏刺客。
她已然是甩不掉沈砚这个煞星了,所以也没迟疑太久,就咬咬牙挥退了左右。
自己全神戒备的上前打开了箱子,却只掀开一道缝隙看了一眼就大惊失色的砰的一声又将箱子合上了。
动静太大,她的脸色又瞬间惊变得太差,站在不远处的漕帮手下都吓得不轻:“当家的……”
陆星辞手按着伤口处缓了半天才勉强冷静下来,一寸一寸重新抬起视线,目光阴鸷的看向欧阳简,想要质问,又突然意识到这里人多,不敢贸然开口。
欧阳简却是前所未有的扬眉吐气:“我家主子还在外面等着要与你面谈呢,你见是不见?”
这里虽然是她的地盘,但她身上揣着的见不得人的事实在太多,陆星辞投鼠忌器,只能重新锁了箱子扣下,叫人去外面请了客人进来。
她原以为就算来人是打着崔书宁的名义,也一定是崔书宁与沈砚一起的,所以当她看到崔书宁一人跨进这小楼时还是大出所料:“就你一个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114章 砸场子去
“你还想有谁?”崔书宁走进她的小楼。
因为陆星辞是个女眷,就算他们混江湖的忌讳少,她手下那些糙汉也都自觉,不会随便进她住处,全都守在了外面。
欧阳简和桑珠要跟着进来,却也被崔书宁抬手给拦了。
两人都有些迟疑
桑珠是单纯担心崔书宁的安全,而欧阳简除此之外还怕崔书宁若有个闪失他还没法跟沈砚交代。
“那个……”他张嘴就要拒绝。
崔书宁斜飘过去一眼:“在外面等着,我说几句话就出来。”
欧阳简虽然认定了沈砚是他主子,可是对这位他也确实不敢招惹。
崔书宁的态度坚决,他回头看了眼楼梯的高度,并且刚好旁边就有一扇窗户,一旦里面有什么动静他应该能第一时间冲进去,这才退了下去。
崔书宁反手关了门。
陆星辞自她出现起就在严密观察她,从神情到举动,力争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崔书宁和顾泽闹和离的时候可谓惊天动地,她以前虽未正面和崔书宁打过交道,但是根据对方行事也有所判断,觉得这就是个被家里宠坏的,有点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小姐。
要强,莽撞,未必就见得能有什么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