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个杀手重伤摔下来的凄惨死状,薛蟠终于有了一点恐惧。他手脚发软的跑到商队之中,仰头看着屋顶上打斗的人。那殊丽的少女已经不是软软的美娇娘了,而是能够收割人命的存在。
薛蟠以前也常与人打架,唆使家仆将人打得半死的事没少干。可是打个半死和这般真刀真枪,瞬间就连杀几人,到底不同。打人见血和杀人见血也完全是不同的概念。
看到有一个杀手的尸体从屋顶上滑落下来,薛蟠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东家,我们快走,莫要惹事上身。”管事催促道,“你方才与那女强人说话,要是等衙门的人到了,将咱们当同谋就麻烦了。”
“走走走,立即走!”薛蟠连声催促道,连那匹驿马都不敢牵了。
这已经是第二次当街刺杀了,隐越来越肆无忌惮。然他们越是如此,越证明他们的害怕。不过这接下来的路,怕是也会越发难走。
林云星不曾恋战,一连杀了三名刺客,趁着对方心生畏惧转身就走。
刺客似乎并未继续追上来,这让林云星有些狐疑。昨日有血三这样的成名杀手现身,但今日这场厮杀却有些没头没尾。这些杀手的武功比之血三他们差许多,隐应该很清楚这些人伤不了她,却依旧派了人来。
不想尚未出城,就在城门前被等候多时的官兵包围。
第73章 拖延之计
为首官员四十余岁, 颌下一缕胡须,颇为滑稽。着绿色官服,从官服及随行衙役推测, 大约是本城掌缉盗的同知。
这位同知大人据马而立,守在城门前似早就知林云星要出城,一个照面便喝道:“将这当街行凶的女贼给本官拿下!”
“大人且慢!”林云星从怀中摸出一块令牌,“在下扬州知府林如海之女, 为家父送东西回京。方才在街上遇到江湖杀手伏击, 乃是自保杀人, 急于赶路不及善后, 请大人见谅。”
“哼~扬州知府林大人乃是探花郎出身,姑苏林氏更是书香传家。林家姑娘当为闺阁淑女, 岂是你这女贼能够假冒。”
“大人, 晚辈确为林如海之女,有身份文书、家父名帖与府衙令牌为证。”
“谁知是不是你从哪里偷来亦或是假冒!林大人要送东西回京, 若是公事自有驿卒,若是私事,也有仆从, 怎会让他的千金独自一人回京。本官劝你立即束手就擒, 免得多吃苦头。”
“大人为何看也不看就断定东西是假的亦或是偷来的呢?”林云星道, “莫非大人根本不在意我的身份,只是要将我留下。”
“休要狡辩!你当街杀人在先,本官自要将你治罪。”
林云星解下披风, 亮出肩上招文袋道:“吾送六百里加急进京,大人要强留, 耽误了大事, 可能负责?”
“就算你是林大人的千金, 也不是衙门驿卒,又何资格传送朝廷急件?”
“方才的刺杀,大人也见到了。此物关系重大,普通驿卒送不出,故由我来送,大人可有意见?家父乃是从四品知府封疆大吏,您不过是同知,并无资格置喙知府之令。当然大人愿意大可越界越级上谏林如海公私不分。但现在,我即暂代驿卒之责,大人怕是不能强留。”
同知大人脸皮涨红,怒道:“好个尖嘴滑舌的女子,本官岂会听你狡辩。来人,将她拿下,押回牢房。”
“既如此——”见衙役围上来,林云星已经一跃而起,扑向了同知,“那就得罪了,大人!”
同知见林云星冲上来,慌忙扯动缰绳,想要坐骑后退。只他一个文官,莫说武功,连骑术都不娴熟,坐骑只是扬了扬脖子,略后退了两步,哪里躲得开林云星这一扑。
衙役们反应过来,想要保护他们的大人,同知却已落入林云星手中。林云星手中长剑一压,同知大人便觉脖子一凉,那些衙役见同知的脖颈被开了一条口子,立即吓得后退了几步。
“你、你敢挟持朝廷命官,此乃死罪。”同知大人惊惧道。
“莫要伤了大人!”一众衙役亦虎视眈眈。
“好说,我亦不想杀人。烦请诸位为了这位大人性命,且往后退几步!”林云星将剑刃挪开几分,问道,“同知大人贵姓?”
“姓、姓费。”费同知颤声道,“你手下轻、轻一点。”
费同知坐在马背上,而林云星却只站在他身后,那把剑贴着他的脖颈,但凡马失控一个颠簸,或者林云星没站稳,就可能一剑划开他的脖子。
“哦~原来是费大人,失敬!敢问您是甄家的,还是隐的人?”
“什么甄家,什么隐?本官与甄家有什么关系!”
“从刺客现身,到刺杀失败逃走,我来到城门前不过一刻钟。费同知没有去追捕那些逃走的刺客,却这么及时赶到拦我,不会是要告诉我您恰好出来巡街吧?”
“本官一早收到消息说女贼杀人逃逸,今早要出城,便守在城门了。”
“这么说,费同知事先并不知情,亦非听从甄家或隐之令?”
“本官与甄家无关,亦不知什么隐。”费同知颤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的身份方才已经说过了,扬州知府林如海之女。费大人是想知道到底什么东西,能够让家父派自己的女儿送进京城吧?”
费同知默认。
“我劝大人好奇心不要太重,我林家沾了手,撒不开。大人官卑职微,又何必趟这浑水?知道了,怕是免不了一场杀身之祸。”林云星低声道,“可说的都已经告诉大人,现在,就烦请大人送我出城。若大人非局内人,此事了断,晚辈自当亲自斟茶致歉。”
费同知尚未开口就被林云星点了昏睡穴,让衙役送了绳子过来,将他绑在了马背上。因她有人质在手,这些衙役不敢不从命,眼睁睁看着林云星骑着自己的马,牵了绑着费同知的马出城而去。
“捕头,我们可要追?”衙役凑到当班捕头面前探问道。
“追!”捕头咬牙道,“走失了犯人便罢了,若是同知大人出了事,你我都要遭殃!”
一众衙役只得硬着头皮去追,幸而追到城外十里亭,就看到了他们的同知大人趴在亭子里呼呼大睡,早已不见了林云星的踪影。
捕头好不容易唤醒了费同知,询问是否继续追击。
费同知叹了口气道:“罢了,尔等并非那女子对手,且回城禀告知府大人,请大人决断奏报朝廷或下令通缉吧!”
费同知想到林云星提及的甄家和隐:隐是什么他真不知道,但甄家,自然而然就想到了甄贵妃的母族金陵甄家。
林如海之女为何说他受甄家指派?明明是知府大人令他出来缉盗——
费同知陡然出了一身冷汗,他们王知府可能是大皇子的人。想到林云星说的杀身之祸,又说林家不得脱手,费同知不免想到林如海当下身份——扬州知府兼巡盐御史。
盐!
林如海的前任因盐一个被刺杀,一个因刺杀案入狱死的悄无声息。如今看来,此案怕是又要被翻出来了。
林如海派自己的千金冒险送信回京,可见扬州之事颇为凶险。若街上刺杀的刺客与王大人令他来市集皆是甄家操控,那林家要送进京的东西必定十分重要。东西能够进京甚至关系到这次倒下的是林家还是甄家,而他却被王大人送到刀头走了一会。
费同知摸了摸脖子上浅浅的血痕,那位自称林如海之女的姑娘,可不是心慈手软之人。没想到林如海一个文官,竟然会让女儿学武。
“大人,大人——”捕头见费同知站在原地,便出声提醒。
“先回城与王大人禀告此事。”费同知叹道。
甄家势大,背后有贵妃和大皇子。林如海看似势单力薄,但他是帝党,此案乃是陛下亲自关注,眼下更是有了关键证物在手,双方胜负难料。正如林云星所言,他官卑职小,没有必要凑进去做炮灰。
城里那位王大人也不是好相与的人物,随便一句话,就让他在鬼门关溜了一圈。
衙役寻到费同知时,林云星就在十里亭不远处的草丛中蹲着。今日这出实在怪异,她想要探一探这位费同知的底。且亦是担心她离开后,费同知为人所害,却栽到她头上。如今听费同知与那捕头言语,似乎真不知内情就撞了上来。
经历过扬州街头的刺杀与昨日在城外一战,隐应该知道这样的手段留不住她,为什么还是派来那些武功不高的杀手,还有费同知这样的局外人?
除非今日的刺杀并非隐主持,亦或是隐有其他算计。
林云星百思不得其解,便不再多想,继续赶路。
走了上百里,林云星又遇到了一波刺杀。与早上一样,刺客武功并不高,却缠人的很,在动手时,有人趁乱杀了她的坐骑。
若说昨日血三是要留下她,有意伤了马。今次激战,林云星并不在马背上,根本没有必要对她的马下手。然这些刺客却引她下马后,立即杀了她的马。将她的马杀死,刺客也立即四散逃逸,只留下几具尸体。
这些刺客皆未骑马,她去追也不过多杀一人,并没有意义。
林云星从被杀的马背上解下了行囊,叹了口气,她已经明白对方用意了。这些人在拖延时间,他们不及调动足够的高手来击杀她,但又要阻止她进京,就选择不断的袭扰。就近召集能召集的杀手,不管武功高低就派来伏杀,不过是要拦一拦她的脚步。
用人命来拖住她的脚步,不外乎两个缘故:他们需要时间召集更多武功高强的杀手,准备一次有把握的伏杀;亦或是若她不能及时将东西送进京城,此事将会生出变故。
林云星的心情不由沉重起来,她耽搁不起,所以只能选择骑马。既然只能骑马,那无论怎么易容,都无法瞒过刺客的耳目,因为没人能够将马易容成猪牛羊,也没有坐骑能比马快。
若仅仅是赶时间,林云星或能舍了马,依仗轻功回京。可先不说她能否经得住连日奔波,一旦在途中消耗过大,再遇到伏杀,便会难以招架。毕竟,一个靠着双腿跑的人,对上一群以逸待劳的刺客,铁定要吃亏。
然不管接下来如何,至少现在她只能靠双腿前往下一站。这荒郊野岭,可买不到坐骑。
这些刺客倒是选了一个好地方,林云星一直走了五十里才遇到一个镇甸。不想整个镇子上竟只有一匹拉磨的老马,还没有那驴子跑得快。
林云星决定就地休息一阵,再前往下一城。怕又遇到刺客,连累镇上百姓,只是买了几个烧饼,装了一壶水,便选择在镇前头的磨坊休息。许是运道不错,林云星靠在磨坊后的草垛上休息了小半个时辰,竟然听到了马蹄声。
第74章 农氏兄弟
林云星飞身出了磨坊, 恰好见到三人骑马急奔而至。这三人皆是头戴斗笠,葛衣短打,脚穿草鞋。若非坐骑和腰间钢刀, 活脱脱是乡下准备下田的农民。
三人衣着违和, 怕是身份有异。可这里难得有人骑马经过, 纵知他们身份有问题, 林云星也不愿耽搁。林云星停在路中间, 挥手示意三人停下, 想要买下一匹马。不想那三名骑士看到有人拦路不仅无意停顿,为首之人更是举起马鞭抽了过来。
“得罪!”林云星徒手抓向马鞭,借势一跃而起, 欲夺其缰绳, 令坐骑停住。
“找死!”男人见林云星抓住他的马鞭, 另一手竟来抓马缰, 不由大怒。
一脚脱了马镫, 踢向林云星前腰, 另一手弃了马鞭,“唰”一身拔出了腰间钢刀。然从弃马缰, 到拔出刀鞘中的钢刀, 到底慢了一拍。
葛衣骑士踢出一脚没有踢中林云星,反而被腾身而起的林云星踢中了膝盖。他右手拔刀, 刀方出鞘一半, 林云星已越过他的头顶, 一掌劈在他的右肩, 手往他手背上一拍, 将拔出一半的钢刀又按回了刀鞘。
“大哥!”后面两人见此, 迅速拔刀, 一左一右杀至。
林云星双脚连环踢向刀背,脆声道:“三位莫非是常州农氏兄弟?”
农氏兄弟的祖父母原是常州佃户,因欠租被地主逼死,只留下其父一个孤儿流落他方。后这孤儿却因缘际会学了一身绝世刀法,回到常州报了父母之仇,并在家乡娶妻生子。其有三子,皆习刀法,为表不忘本,农氏弟子常做农人打扮。
从容貌看这三人有几分相似,应为亲兄弟。葛衣短打,头戴斗笠脚穿草鞋,农人打扮,又使刀,林云星便猜出了三人身份。
“小丫头,有些眼力,可惜觉悟太晚了!”农老大发出一阵怪笑,左手从怀中逃出一物洒向了身后。
林云星忽在农老大后背一拍,拔地而起。农老大身体一错,扬出的白色粉末四飞,竟是生石灰粉。
人自不能飘于半空,无处借力,便是轻功再好也无法滞于空中。林云星飘然落下,下面三柄钢刀已经在等着她。
林云星一个旋身俯冲而下,长剑出鞘,一剑刺在农老二的刀身上,却借力扑向了农老三。弄老三连忙回刀,不想林云星却一脚踢向了他的刀背,反手一剑又刺向了农老大。她的每一次落点都恰到好处,让人不及反应,又避开了对方的全套攻击。
“好俊的功夫,我竟不知江湖上何时出了你这样一号人物!”农老大赞了一句,手中招式已变,凌空而起,挥刀向林云星劈了过来。
“我亦不知名满江湖的农氏兄弟竟与杀手组织隐有关!”林云星回了一句,手中长剑一挽,迎起刀势而上。
农老大被一语道破身份,心下一惊,刀势顿衰,又见林云星以剑破刀,其势锐不可当,竟生出三分惧意。刀道霸道,讲究的是出刀无回的气魄,农老大这一刀更是如此。剑为兵中君子,又有兵器之皇的美誉。
刀剑虽各有优劣,然于势上,刀更胜一筹。农家兄弟出江湖以来,也对战过不少用剑高手。在刀剑的对战之中,第一次遇到有人以剑破刀势。这一剑林云星不仅刺出了,剑气更是真破了农老大的刀势。
农氏兄弟自负刀法了得,没想到自己这得意的一刀竟被人一剑所破,顿生挫败。三兄弟交流了一个眼色,化作刀阵,将林云星围住。
林云星见农氏兄弟出手狠辣,无丝毫传闻中,仁义气度,又见他们出现于此甚是凑巧,这才诈了一诈。农氏兄弟这杀人灭口的做派,倒是应证了她的猜测。
只有些奇怪,农氏兄弟若为隐的杀手,为何不知她是隐的刺杀目标?刚才若非她拦人在先,农氏兄弟根本不会留意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