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七,你自己可有话说?”
“三皇兄指证儿臣将他掳走,儿臣想要请教父皇,这么做于我有何好处?听闻三皇兄被掳走的这三日,贼人一直是好酒好菜招待,莫不是儿臣冒着这么大风险就是为了请三皇兄喝酒?”
“如此你是不承认自己与此事有关了?”皇帝冷哼道。
徒元明心中满是疑惑,他是真看不透皇帝。早年皇帝虽宠爱良妃母子,甚至为了良妃纵容虞家,苛待德高望重的徐御史。然甄贵妃在时,良妃和二皇子却从未越过甄贵妃母子。
甄贵妃死后,晋封贵妃的是吴贤妃,而非得宠的良妃,皇帝这些年待良妃早不如前。案子查到这里,已然指向徒元启。明眼人都知道徒元启可能与隐有关系,可皇帝却多有回避,似乎很怕徒元启涉入其中,以至于隐隐在期盼徒元义才是幕后黑手。
“本不是儿臣所为,如何承认。若儿臣真要以此报复,又何必派叶逍叶遥相助四皇兄救人,给自己徒添麻烦呢?”
“你这么说就是老三冤枉你了?”
“三皇兄素称武艺高绝,却被儿臣揍得无力还手,在文武百官面前丢了面子,心存怨恨也是寻常。”徒元义扶着双膝,叹道,“儿臣那日本该在府中闭门不出,三皇兄一口咬定是我,还真不好自证清白。幸而,儿臣的未来王妃记挂着儿臣,又有稚儿记得他七叔,跑来送花灯,儿臣才能有人证。”
皇帝轻哼了一声,没有继续追问,反而向左右道:“老二人呢?”
常公公上前道:“二殿下出宫后并未回王府,老奴已经派人去找了。”
“或许是去探视三皇兄,亦或是去了京兆府问案?”五皇子试探道,“父皇命二皇兄与四皇兄办理此案,三皇兄获救,但通天坊余孽在逃,案子就是尚未了结。”
“想来这两处,常公公已经派人去了吧?”徒元义忽然道,“若是见不到人,常公公不妨去忠顺王叔府上问问,本王听闻忠顺王叔与二皇兄素来要好。”
徒元启仓促决定刺杀灭口,却失手。眼下虞宏化已经搭进去,徒元启只能去找忠顺帮忙。
“忠顺王叔?”徒元明、五皇子和六皇子都有些诧异。
五皇子惊讶道:“王叔素来不爱与我们兄弟往来,二皇兄与王叔交好,老七如何知晓?”
皇帝亦看着徒元义,显然对此很在意。
徒元义坦然道:“八弟来府上探我,闲聊时提及元宵那日撞见二皇兄与忠顺王叔在朱雀街赏灯。二皇兄陪良妃娘娘出宫省亲,还要抽空与王叔一同赏灯,想来是交情不浅。”
“老二与忠顺?”皇帝的面色有些难看。
六皇子咂舌道:“忠顺王叔喜吃喝玩乐,养戏班子;二皇兄却爱读书,最喜贤良之士。如此性格迥异的二人竟也能够结交,甚是稀奇。”
五皇子咧嘴笑道:“谁说二皇兄与王叔没有共同爱好了?京中谁人不知王叔爱美人,而二皇兄亦风流,否则也不会在甜水胡同置办外宅。许是与王叔一道交流交流花灯会上哪家姑娘最美。”
“五弟慎言,那位娇鸾姑娘尚未证明与二皇兄有关。”徒元明提醒道。
“娇鸾姑娘是谁?”徒元义故意道。
想到徒元义近日不曾出府,许不知案情经过,五皇子非常热心地将过程与他复述了一遍,其中也包括对徒元启的怀疑。皇帝几次想要呵斥,然不知何故都没有制止。
“父皇,如此说来,二皇兄似乎比儿臣嫌疑更大些啊!”徒元义恍然大悟道,“说来当年若非隐,大皇兄也不会死的不明不白。上次通天坊被破,竟寻到了盐案的脏银,细想起来,盐案之中,大皇兄也不过是被人利用了敛财。”
五皇子附和道:“可不是!如今想来大皇兄死得真冤枉。”
皇帝终于忍不住,抓起桌上镇纸砸向了五皇子:“闭嘴!”
五皇子不敢抗辩,徒元义却不紧不慢道:“隐一案关系重大,父皇该不会是想要包庇真正的幕后黑手吧?隐在朝中危害极大,必不能让这些余孽继续为祸朝廷。”
“父皇,即便二皇兄与隐有干系,或许是与大皇兄一样为人利用呢!若能查清此案,还二皇兄清白,也是保二皇兄安全啊!”六皇子亦道。
皇帝伸手抓了另一枚镇纸又要砸,就见秉笔太监匆匆入门,跪下道:“陛下,忠顺王爷在府中遇刺,二皇子身受重伤。”
“什么?”皇帝一惊,将镇纸丢回了桌上。
五皇子追问道:“忠顺王叔遇刺,因何是二皇兄受伤?莫非你们弄错了人?”
“刺客出现时,二皇子正在忠顺王府拜访,为救忠顺亲王,以身挡箭致使重伤。”
徒元义看了皇帝一眼道:“二皇兄与王叔当真是叔侄情深啊!”
“没想到二皇兄这般重情重义,竟为王叔以身挡箭。”五皇子叹道。
“父皇,眼下最紧要的还是二皇兄的伤势。伤得这般重,可要请阮院判前去救治?”徒元明转而道,“二皇兄可回王府了?”
“二皇子伤势沉重,不宜挪动,眼下人正在忠顺王府。”
“既如此,你们兄弟就代朕往忠顺王府探视你们王叔,顺便照看老二吧!”皇帝面色晦暗不明,并未提及派阮院判前去,“老四,如今老二重伤,此案继续由你主理,老五和老六从旁协助。”
“儿臣遵旨!”五皇子和六皇子甚是欣喜。
待三位皇兄离开,徒元义才出声道:“儿臣尚在禁闭中,父皇若无其他吩咐,儿臣就先回府了。”
皇帝看了徒元义一眼道:“老七倒是好运!”
徒元义微笑道:“儿臣是受召入宫,且这里不止有儿臣,还要四皇兄、五皇兄和六皇兄。若是儿臣进宫是制造不在场证据,几位兄长也有嫌疑。且如皇兄所言,儿臣府中自有高手,若要杀人,制造不在场证据是没有用的。”
“老七,你到底想要什么?”皇帝忽然道,“朕是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父皇将儿臣想的太复杂了,儿臣要的其实很简单,只是我之所求,父皇都看不上眼罢了。”
“哼~素日朕道你是个懂事的,不想是看走了眼,这两年越发懂得如何忤逆朕了。”
徒元义没有接皇帝的话,只抬手作揖道:“儿臣告退。”
回王府,徒元义老远就见林云星站在府门前等他,心情不觉大好:“星儿!”
“听闻陛下宣你进宫,我——”
“你担心陛下将我屈打成招不成?”徒元义笑道。
“如今你尚在禁闭中,我也不能登门。我是想你难得能光明正大出府,就来看看你。”
“那你也不该在门前等我,外面多冷。”徒元义拉了她进马车,打发了车夫和侍从先去门房等着,“我们且在这里聊聊天,没有下车,也不算违背了禁闭的旨意。”
对于钻空子,徒元义甚是得心应手。
两人闲话家常,谁也没有提及京兆府和忠顺王府的刺杀案。这般说了许久,林云星回府,徒元义才让人驾马车入府。为了更好地扮演伤员,徒元义在侍从的帮扶下才挪回房中。刚换了外衣,叶逍从外面走了进来。
“殿下,林钊已拿下了魏豹,押往京兆府。”
“林钊竟这般有魄力?”徒元义略有些意外。
叶逍小声道:“林钊似有意投靠四王爷。”
“这便难怪了!林钊的日子不好过,想要站位不稀奇。一旦老二、老三被打压下去了,四哥就同时占了嫡和长。恰好此案先牵扯出了老二,如今魏豹落网,老三也难逃干系。林钊够聪明当然要快刀斩乱麻彻底拉下老二老三,以便在四皇兄面前表功了。”
第134章 无路可退
叶逍有些担忧:“魏豹对庆安侯忠心耿耿, 施超死了,他尚甘冒奇险刺杀忠顺为施超报仇,如此忠心之人真会供出三王爷吗?”
“你也说了, 魏豹是对施超忠心耿耿。他为施超报仇是因施超于他有救命之恩和知遇之恩。徒元灿身为施超的外孙,不为枉死的外祖复仇,却与仇人合作。越是亲朋背叛越是不被接受, 加上以魏氏一族为筹码, 不愁魏豹不反噬徒元灿?”
“魏豹倒也是条汉子, 可惜了!”
“可惜?义气固然重要,然若为了义气,便是非对错都不管, 这义气又有何用?”徒元义转而道, “先不说魏豹, 忠顺王府那边, 徒元启真的为忠顺挡了箭?依我对徒元启的了解, 他可没有这等舍身为人的品德。”
叶逍面色有些古怪,似是忍俊不禁。
徒元义奇道:“这其中可有什么蹊跷?”
叶逍咧嘴笑道:“其实是刺客动手时,二皇子想要逃,不慎绊倒,挡在了忠顺王爷身前。忠顺亲王伸手扶二皇子,却不想这一扶刚好拿二皇子挡了冷箭。”
“……这可真是——老二夜路走多了,终见鬼!”徒元义忍不住大笑。
徒元启这会儿若是醒了, 不知作何感想。不过今儿在御书房, 皇帝听到徒元启舍命为忠顺亲王挡箭时,神情甚是奇怪。以皇帝对徒元启的偏爱, 竟没有派医术最佳的阮院判前去救人。
“另有一件事, 属下不是很确定, 不晓得该不该说。”
“有什么不该说?你且说吧,我心中自有判断,犹犹豫豫作甚?”
“属下疑心忠顺王爷会武功,且不在殿下和女主子之下。”叶逍解释道,“事发时,我们埋在忠顺府上的探子也在场,亲眼看到二皇子一头栽倒,忠顺亲王单手就将人扶了起来。二皇子这样一个成年男子在急奔之中摔倒,普通人便是双手都未必能搀住,何况忠顺亲王是出名的酒色之徒。”
徒元义并没有怎么意外:“这一点,在我们疑心忠顺为皇帝统领暗卫时,就该想到了。若忠顺只是简单的酒色之徒,如何辖制那些高手,还背着陛下暗中组建了隐。只可惜,我与忠顺数次相见,都没瞧出破绽。”
“忠顺亲王能够伪装成不会武功之人,要么就是修炼了什么特殊功法,要么就是已臻化境,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
“已臻化境不可能!”徒元义当即否认了叶逍的猜想,“星儿曾夜探通天坊,窃听了忠顺与老二的密谈。若忠顺的武功已臻化境,定然会察觉星儿的存在,不会让通天坊落得那般结局。”
“那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叶逍想了想道,“殿下可还记得风月宝鉴?世上既有风月宝鉴这样的邪物,若有什么东西能够助忠顺亲王隐藏实力,也不奇怪。”
“当真有这样的东西,忠顺必然会随身带在身上。”徒元义道,“不过这并不重要,即便忠顺没有隐藏实力,我们知道他会武功,不动手,也使不出深浅。”
“若有一日殿下与他动了手,怕就是生死之战了。”
忠顺隐藏多年,肯定不会轻易动手,甚至不会让知道他会武功的外人活着。两人一个亲王一个皇子到了亲自动手的时候,必然是到了你死我亡的地步。
“你怕我输?”徒元义笑了。
“忠顺亲王较之殿下多了些应战经验,他或许早就关注着殿下的武功路数,然我们对他却一无所知。殿下遇上他,千万小心。”
徒元义笑了笑,没有答话。他总不能告诉叶逍自己活了两辈,虽然这些年少有出手的机会,但一直隐藏实力的忠顺未尝不是如此。真对上,谁高谁低还是五五之数,况且他身边还有林云星。
忠顺要占据优势,除非手下有他同层次的高手。以徒元义对忠顺的了解,此人掌控欲极高,绝容不下这样一个人留在暗卫或隐,甚至不会让这样的高手活着,以免危险到自己。且眼下身在朝堂,并非江湖,真动手绝非一两人之战,未必有决战的机会。
不同于徒元义胸有成竹的轻松,徒元明眼下却头大的很。被绑架的徒元灿毫发无伤的获救,被刺杀的忠顺亲王亦是毫无损伤。反而是原本与徒元明一同负责调查此案,又非刺杀目标的徒元启先有了嫌疑后又重伤。
徒元明带着五皇子和六皇子赶到忠顺王府时,林钊已经带着仵作和衙役在忠顺王府调查刺杀之事。看到林钊在现场收集上来的羽箭,徒元明意识到这个案子正在朝着一个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林钊送上来的羽箭上有倒钩,和当初花灯街刺杀徒元明时出现过的羽箭可说一模一样,或者说两次刺杀的羽箭是出自同一批工匠之手。
朝廷官兵所用羽箭都是由专门的兵工坊生产,这些匠人的手艺多为世代相传,只为朝廷效力。制式羽箭有专门的标准,且会打上专门的标志。这样将士使用羽箭时可以更顺手,若羽箭有问题也能迅速找到人负责。
花灯节刺杀与忠顺王府刺杀现场发现的羽箭工艺与制式羽箭相同,但没有工匠们专用标记却多了杀伤力更大的工艺更精细的倒钩。从另一个层面而言,这种倒钩完全可以算是一种标记了。
徒元灿的绑架案查到如今,嫌疑最大的是徒元启。可现在徒元启却先遇刺,且根据太医所言,徒元启中的那箭差之毫厘,就能要了徒元启的性命。徒元启若以苦肉计洗脱嫌疑,也不用用这种倒钩羽箭那么狠吧?
徒元明急于找人一道商讨此案,却非五皇子和六皇子。与林钊交代了一声,徒元明取了一支倒钩羽箭,打着求教之名前去拜访闭门思过的徒元义。此案关系重大,若是配合调查,想来皇帝也不会在意这小小的“违规”。
知道徒元明前来,刚回王府不久的徒元义并没有将他拒之门外,而是冒着被皇帝训斥的风险,请了徒元明进府。
“这是刺客遗留在忠顺王府的羽箭,除却倒钩,与军中所有一般无二。”徒元明将带来的倒钩羽箭递给徒元义查看,“林大人取了京兆府留档的证物核对,确实与花灯节刺杀中,刺客遗留的羽箭相同。那一次,七弟也在场,我想请你看看,是否还有其他线索。”
“不过是一支羽箭,能有什么线索?”徒元义将那羽箭看了一遍,就递还给了徒元明,“四哥可还记得那年运河上的刺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