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没料到,应城主居然会亲自前来。
只是不知道,这楚府里藏着的到底是何人。要如此兴师动众。
杭拾甫盯着面前大门紧闭毫无动静的宅子,眉头紧蹙道:
“城主,这恐怕有诈,让属下先派人进去看看再说吧?”
阿青弹了一下舌头,红唇微勾,慢声说道:
“不用,进去。”
杭拾甫闻言欲言又止地看向阿青,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听命行事了。
“是。”
杭拾甫表情严肃一挥手,发令道,
“破门。”
此令一出,护卫立刻上前强硬地破门而入。
大门一开,里面的场景印入眼帘。
空荡荡的院子,没有点灯只看得见有影影绰绰的草木在风中摆动的诡异样子。
巷子住的人家都是紧挨着的,墙壁都是共用一堵,现在动静这般大,早有人听到了,就悄悄扒在门后面,透过门缝往这边看。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隔壁楚家的大门被撞开,然后官兵府官以及好些个生面孔踏过门槛气势汹汹地走进去了。
不少人心底泛起了嘀咕。
这楚家到底出什么事了?
护卫开道,阿青迈进了楚府,一直穿过前院,到处都是静悄悄的,空荡荡的,黑灯瞎火看不见一个人。
阿青没有停下,仍旧一直往里走。
楚府是个三进出的大宅子,护卫们迅速散开搜查了一遍,一无所获。
但阿青却未曾停留,直奔二道门去了。
果然,杭拾甫跟着阿青刚进二道门,外面的府官,护城军和护卫还没有全部跟上来,身后的门就突然关上了。
紧接着噌的一下,院子里亮起了火把。
门外,府官扑到已经紧闭的大门前脸色骤变。
“杭大人,杭大人,发生何事了?杭大人!”
府官一个劲儿地拍打着大门。
旋即他又弯腰凑上前,透过门缝看见了里面燃起的火光。
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他蓦地转身,对身后的护城军和护卫说:
“快,快给本官砸来这道门。”
门外险些乱成一锅粥,而此时院子里却有些安静。
当然这只是短暂的,当听到外面哐哐砸门声响起,院子里正中间坐着的人,淡淡地说道:
“我与城主之间要谈及之事,恐怕不适合外人听到,还请城主让外面的人散了吧。”
杭拾甫眉头紧紧地挤在一起,目光锐利地看着那人。
而这人正是楚殷。
院子里除了楚殷四周站满了黑衣人。
以及半蹲在墙上和屋顶上墙的弓箭手。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那一支支的箭对准的人只有他杭拾甫。
见此情形杭拾甫抬手握紧了腰间的佩刀。
“城主。”
杭拾甫低声唤了一下阿青,等着她做决断。
阿青微微颔首,嗯了一声。
杭拾甫得了令后,就扭头对着外面喊到:
“都先退下。”
这声一出,外面砸门声立刻就停止了。
安静了一瞬,门外又传来了坞城府官的声音:
“杭大人,你和城主没事吧?”
“无事,劳烦陈大人先带人在外面侯着。”
坞城府官姓陈,他听见杭拾甫的话后,知道里面一定是出什么事了。可杭拾甫的话他又不能不听,犹豫了一会儿他咬咬牙道:
“是,杭大人。”
待门外的人走了以后,楚殷的眼睛蒙了一层棉布,他的脸带着病态的惨白正对着阿青。
许是逢此大难,楚殷身上原本的意气风发已经被那饱经风霜之感取代。
半响他平静地开口问到:
“我父亲,走得可痛苦?”
话说着,他的声音已经沙哑了。
“搬张椅子来。”
阿青说。
周围站着的人没动,杭拾甫也看向了阿青。
楚殷却是听后,侧着脸对手底下的人说:
“搬张椅子来。”
得了命令,立刻就有人跑进屋里搬了一张椅子出来,放在了阿青身后,随后退下。
阿青坐在椅子上,疏懒着身体靠在椅背上。
待阿青坐下以后,楚殷又开口问到:
“我父亲走得可痛苦。”
阿青这会儿好似心情好了些,也愿意告诉楚殷他想知道的:
“能侵入神经的毒,会比别的毒要痛苦些吧。”
阿青自己也有些拿捏不准。
其他毒会怎么样她并不清楚,只是以前实验室给她注入神经毒素时,她是会痛的。
楚殷闻言,有些愕然,随即苦笑:
“他,竟然真的用了那个毒。”
许是阿青的话,给了楚殷打击,他生了跟阿青多说几句的念头,而他也这么做了。
他说:“那药是我找来的,不过我明白,那大约是对你没用。
否则你怎么可能将此事向旁人提起。”
阿青摆弄着手指,漫不经心地说:
“你很聪明,景虚也很聪明。只不过你们遇上的是我。”
没错,景虚和楚殷的计划从头到尾都没有问题,他们的失败,仅仅只是因为他们的敌人是阿青。
正因为这一点,才让人格外绝望。
站在一旁的杭拾甫,听着这三言两语很快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景虚用来对付阿青的毒药是楚殷找来的,只不过从头到尾他心里清楚那东西对阿青不起作用。
所以也没打算用,但是景虚为了给楚殷拖延机会,也是为了搏一搏,便下了毒。
心里恐怕也是想着,就算毒不死阿青,也能让她受些罪。
但哪知种种谋划,功败垂成。
景虚死了,现在楚殷今日也逃不了了。
想到这,杭拾甫扫了一眼虎视眈眈的黑衣人,厉声呵道:
“楚殷,束手就擒吧,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楚殷神情有些恍惚,没理会杭拾甫的话,只慢慢地低语:
“我早说过,这个法子行不通,父亲你为何就是不肯听我一回?”
他们在应城已经被关了太久,外面的天一直在变。
但有一点没有变,便是宁远侯从来没有放弃过他们父子两人。
虽然明面上他与阿青暂时达成共识,没有再派兵来攻打应城,而是专心打天下。
两方势力看似和谐,但内里实则剑拔弩张。
宁远侯从景虚被抓后,暗地里不断地派人前来营救。
这些人以各种方式,身份混入应城,又千方百计费尽心力才终于和楚殷联系上。
而所有的营救计划其实是楚殷和景虚一手策划的。
宁远侯只管派人来,剩下的其实一直都是身陷囹圄的楚殷和景虚在操作。
起先在摄于阿青,所以他们传令让人按兵不动。
直到当初阿青去草原匈奴人那儿时,才有了第一次的行动,也差点成事。
只是可惜,最后还是失败了,还让景虚身受重伤直接导致他瘫在床上。
这一次的计划失败,他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后来也就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而宁远侯则在继续增派人手,将这些人全部交到景虚手里后,就不再管了。
景虚自从成了废人以后,颓唐了一段时间。
但看着楚殷,他又开始谋划。
景虚自己很清楚,他已经不可能逃出去了。
如果出逃时带上他,会将进度拖慢,他们不可能跑得出应城,所以景虚没想过要逃出去。
他谋划的其实是将楚殷送出去,所以才会有后来的事。
他是自愿赴死的,本来是想拖着应青一起去死,只是他又错估了她。
事已至此,楚殷也只能将这条路走下去。
父亲已经为他而死,楚殷绝不可能放弃,否则,父亲就真的白死了。
他不能白费景虚的心。
想到这楚殷心绪慢慢平定了下来。
他抬头看向阿青,绷紧了下颚线,慢声道:
“我想和城主,谈个条件。”
阿青闻言,嗤笑出声,她的眼神带了几分漠然说: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楚殷听这话也不恼,摩挲着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他将册子举在半空道:
“我知道,今日我就是部署再多,但一旦被城主找到了就是插翅难飞了。
今日想来城主也是为了这本册子而来,要是城主愿意放我一条生路,楚殷愿意双手奉上还给城主。”
杭拾甫色变,紧紧地盯着楚殷手里的册子。
那东西绝不能落在旁人手里。
阿青看都没看那本册子一眼,只是低声笑了几下随后,竟说出了一句话与此事风牛不相及的话来。
那是两句诗,准确的说是一首打油诗。
她念完了前两句,忽然转头问楚殷:
“后面两句,是什么?”
楚殷一愣,但很快就接着阿青的前两句念了出来。
阿青听后眉毛一挑,意味深长地看着楚殷,没再说话。
这时突然反应过来的楚殷,脸上一变,神情变得复杂起来。
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听着两人的机锋有些茫然。
而这话里的迷还是阿青给解了出来,她悠悠地说:
“这诗,是杭筝做的,那天你在,我在,过后就没有人了。
杭筝只念过一次。”
杭拾甫手心一紧,倏地将目光对准楚殷。
楚殷,他竟有过目不忘之能!
第102章 杭拾甫刷地惊出了……
杭拾甫刷地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切居然又是一个圈套。
今日要不是阿青在,谁能知道楚殷和景虚会在这里他们埋了这么大个坑。
从头到尾,这本册子都只是一个幌子,是用来转移视线的。
册子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楚殷,只要楚殷能平安从应城逃出去,他们的算计就成了。
一阵冷风吹来,杭拾甫感觉后背被冷汗打湿的衣服像是一坨冰一样贴在身上。
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过了好一会儿,院子里才重新响起楚殷的声音:
“城主比我想象中,还要厉害。”
边说着,他边将手里的册子扔到地上。
阿青不可置否,没有说话。
虽然被阿青戳破了,但是楚殷看起来一点也不慌乱。
他甚至嘴角牵起了一丝笑来,整个人来游刃有余,一点也不像是身陷囹圄的人。
杭拾甫见着了,眉心一蹙,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楚殷难道还有后招?
果然下一瞬,就听见他说:
“城主还是放我离开吧。”
这话听得荒谬,别说其他,单看楚殷脑子里记着的东西就绝不能放他离开。
对此杭拾甫想得还要更多。
既然楚殷有过目不忘之能,他又和景虚策划了多时,甚至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悄悄有了如此多的动作。
让景虚拿到了毒药,更让楚殷逃到了坞城来。
那是不是他从应城得到的东西远远不止景虚嘴里所说的,仅仅是应城弱点。还有其他什么东西,也一并被楚殷记在脑子里,打算带走。
一想到这点,杭拾甫就觉得不寒而栗。
楚殷绝不能放走!
杭拾甫心里充满了担忧,但转眼一看,却见阿青依然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面色如常地说:
“你看我很好说话?”
阿青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可是听她这话,却是让人无端地感到了威胁之意。
楚殷侧了侧脑袋,好似想要听得更清楚一点。
待阿青说完这话以后,他方才冲着阿青的方向,再出口的话,语气里带着种势在必得道:
“恐怕这由不得你做主了。”
楚殷身上的锐气虽然在应城几乎被挫个一干二净。
但此时,他身上的锋芒不减更显了。
阿青听楚殷的话,似是反倒来了兴趣。
她的确非常好奇,楚殷到底还能做出什么来:
“这一次,你又要拿什么筹码来跟我谈条件。”
楚殷抿了一下唇,而后说:
“城主武功盖世,智勇非凡,我确是斗不过你。”
说着他顿了顿,方才又开口,
“这坞城虽然比不上城主一拳一脚打出来的应城,可想来在城主心头还是有几分量的吧。”
阿青像是来了兴趣,她身子微微前倾,说:
“说说,让我看看你配不配,跟我谈条件。”
楚殷沉默了片刻,过后才开口淡淡地说:
“我已命人在坞城到处撒了火油,只要我一声令下,这坞城,就会变成一片火城。
城中百姓也都别想逃过。
就是城主,你我恐怕难以从火城逃出吧。”
现下已经是撕破脸了,楚殷的话里充满了恶意,像是一个向猛虎发出捕猎信号的病弱猎人。
虽然猎人已不再威武雄壮,但是手里的阴谋诡计一样能要了你的命。
杭拾甫听了这话后,脸色骤变,瞪大了眼睛看着楚殷。
他竟是想要想要鱼死网破。
对比杭拾甫的脸色,反观阿青依然没什么反应。甚至于连呼吸节奏都没变。
楚殷自眼睛瞎了以后,耳朵就极为灵敏。
所以现在他几乎都是看着耳朵来判断一个人的反应。
比如刚刚他明显听见了杭拾甫的呼吸一下子重了。
可他旁边的人呼吸却仍然不急不喘,呼吸平缓。
楚殷察觉到这一点以后,心咚的一下沉了谷底。
而此时谁也不知道,他衣衫下的肌肉早就崩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