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便已是念在往日情分上轻罚了。
华楚楚死死咬着唇,指甲掐着手心,她最讨厌温雁菱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总有一日,她要看着侯爷厌弃她。
“夫人。”青芳匆匆从外进来,靠近了正在看账簿的温雁菱低声道:“侯爷回府了,去了华姨娘院子里。”
温雁菱翻着手中的账簿,并没有反应。
青芳跟青蓉对视一眼,夫人这是何意。但夫人未开口,她们便也闭口不言。
半晌,温雁菱翻完最后一页抬起头来。她素白的面容在烛光下更显精致,往日眉间的愁绪都散去,多了几分淡雅气质。
“往后侯爷去了哪个院子,做了什么事,都不必来回我。”
温雁菱拿起另一本账册,淡淡道:“府里的事物堆积我都处理不完,他那起子鸡毛蒜皮的事情就不用来扰我,浪费我心神。”
青芳眼珠瞪圆了,夫人竟然说侯爷的事是鸡毛蒜皮,往日侯爷的事情可是天大的事。
但看着夫人一页页翻看账册,时而皱起眉心,她便觉得,夫人确实辛苦。
纵然侯府人口简单,但要维系各种开销也十分吃力,更别说侯爷如今是闲职俸禄极少,但各项礼尚往来却依然频繁,哪样不要银子了。
青蓉和青芳喏喏答应下来,“是,夫人。”
书房里,正在练字的罗裕忽的就笑了起来,对一旁韩栋道:“这夫人也真是,为了引起我注意什么都使出来,连最疼宠的儿子都责罚,我是不是该表示一下。”
罚华姨娘禁足是因为她以下犯上,编排主母,但罗裕十分认同她的话,认为温雁菱不过是想引起他注意,都是女人争宠的小心思罢了。
韩栋嘴唇微动,却最终没说什么。
反正他们家侯爷可以自己脑补,不用他插嘴。
第4章 小公子想通了
“走,去看看罗子晞。”罗裕把笔一扔,拿起扇子就往外走。
韩栋默不作声跟着往外,外面墨色深重,他手里提着灯笼照路。
他果然没猜错,侯爷还是没忍住要去看小公子的笑话了,一会儿小公子若是被惹哭了该如何是好。
一路到了小公子院里,下人们见了他纷纷行礼,罗子晞的贴身丫鬟连忙把房门打开请侯爷进去。
看见床上一团蝉蛹似的儿子,罗裕扇子一甩,哈哈哈笑出声来,“哈哈哈,来来来,我看看,果真是我罗裕的儿子,听闻你母亲说你不认错不去书院就不准松绑,看来我儿子还是个硬骨头。”
罗子晞毕竟才五岁,见父亲来了,眼圈立刻便红了,眼里泪光闪闪,小嘴瘪着眼看就要哭出声来,被父亲这么一夸,又把泪憋了回去。
丫鬟把罗子晞扶起来坐好,罗子晞就要说话,他要告母亲的状。
罗裕笑着拉了拉绑在他身上的绳子,蹙眉道:“你母亲也真是,要绑人也不绑紧些,这么松松的一挣不久脱落了吗,既然要绝食,那水也不用给小公子准备了,哎哟,我这儿还有个刚才顺来的鸡腿,当夜宵也不错。”
罗裕说着就拿出来个油纸包着的鸡腿,鸡腿用了好料卤制,香味老远都能闻道。
更别说饿了一天,饥肠辘辘的五岁小孩子。
罗子晞愣愣地看着父亲张大嘴,一口咬下去,鸡腿瞬间没了一半,心里的委屈再也憋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哇!父亲欺负人!呜呜呜呜!”他张嘴想说告诉母亲,却发现自己如今成了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韩栋看不过眼了,“侯爷您明日一早还要去国公府赴宴先回去歇着吧,而且夫人若是知道你惹哭小公子,又该生气了。”
罗裕一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意兴阑珊的站起来,“行了行了,你还是留给你娘收拾吧,我就先走了,你们照顾好小公子,记得别偷吃哦,你可是男子汉,要么就认输要么就硬气一点。”
原以为侯爷是来放了小公子的,没想到惹哭了人就跑了,院子里一顿劝,丫鬟更是哄了好久也没把小公子哄好,最后是哭着睡着的。
翌日一早,温雁菱就听青芳说昨日华姨娘惹恼了侯爷被禁足三月,侯爷晚间还去看了小公子,把人惹哭了就走了。
温雁菱笑了一声,又听了青芳说的话,脸上没了笑意,轻嗤了一声:“别家的父亲哪个不是盼着嫡子成才早早便开蒙,只有咱们侯爷心大,只管自己整日吟诗作对,倒是当得起风流才俊这个称号。”
青芳立刻噤声不敢再说,她发现夫人如今只要一提起侯爷便冷嘲热讽,没有一点好脸子。
胡记裁缝一早送来了新做好的一件丁香色的成衣,花纹大气颜色清淡典雅非常适合温雁菱。
她气质偏冷,穿上这种清淡的颜色便是一身出尘的气质,往日那深重的颜色上身,衬得她如同满脸怨愤的怨妇一般。
青蓉给温雁菱梳好发髻,温雁菱对镜看了眼,道:“去把那套玉石头面拿来。”
那是侯老夫人给她的,她一直没舍得带,今日她穿了这丁香色的衣裳,玉石倒是能压一压。
青蓉把玉石头面给她带好,温雁菱照了照,十分满意今日的妆容。
青芳在一旁捂住嘴低呼,“夫人您今日简直如同仙女一般,不不,反正就是跟画中的仙子一般好看。”
温雁菱笑了笑,“今日你这张嘴倒是深得我意。姑娘可装扮好了?”
下人回道还在梳发,温雁菱便又拿起账册看了起来,正看着听见有人来报,说是小公子院里的丫鬟来了。
罗子晞院子里的大丫鬟叫兰烟,她行了礼便道:“夫人,小公子说他愿意去书院了。”
温雁菱闻言放下账册,“可是想通了?”
“是。”兰烟道,“说愿意都听夫人的,还哭了一场。”
温雁菱抬了下手,“罢了,我也不是真要饿死他,只不过给他一点教训罢了,让他知道没人会想以前一样溺爱他由着他。你让厨房做些粥和小菜,别给他吃太多了,今日我们要出去,你们好好伺候,我回来再去看他。”
兰烟应了是便回了院子,兰书迎上来便问:“如何?夫人怎么没来?”
兰烟如实告知了兰书,一旁的赵嬷嬷也听了个明明白白,严肃道:“夫人应该是真要拘一拘小公子的脾气,你们俩以后也万不可纵着小公子。”
夫人的厉害她们是知道的,但如今夫人瞧着更厉害了。
俏生生的小姑娘站在月门下,温雁菱一看就笑弯了眼。
罗文茵肤色雪白随了她,脸型也是一样的瓜子脸,不过眼睛却随了罗裕,是一双桃花眼,一笑起来就勾人得很,不过此时的小姑娘年纪尚小,便是一副甜糯糯的样子。
今日穿着浅黄色的衣裳,配珊瑚头面,淡雅中带着一丝活泼,更是有了侯府嫡女的气度。
紫苏和紫杉今日也觉得自家姑娘好看极了,唇红齿白、杏眼桃腮,那套宝石头面有少女的活泼又有几分难得的贵气,太适合姑娘了,往日就是夫人舍不得给姑娘用。
然而当主仆三人到了夫人院子时,看见从里面走出来的夫人,就连罗文茵都愣住了,她好像回到了幼时,她还记得母亲那时候就是这么美的。
她还记得,年幼的她曾经问母亲:“娘,等我长大了,能有你这么漂亮吗?”
那是母亲温柔的抱着她说:“当然,爹娘底子好,我们文茵以后会比娘还漂亮的。”
见女儿呆愣的看着自己,温雁菱笑了笑,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准备好了吗,我们要出发了,今天我们文茵一定是最漂亮的小姑娘。”
得了母亲的夸赞,文茵低着头脸色微红,也为母亲亲昵的动作而高兴,抿了抿唇她说:“母亲今日也十分好看。”
闻言,温雁菱哈哈大笑,“哎哟,咱们文茵今日小嘴像是抹了蜜一般,真甜。”
罗文茵嘴角带笑,母亲似乎很久没有如此轻松开怀,便是多让母亲逗上两句,她也愿意。
母女俩相携而出宛若一对姐妹花,到了府门口马车前,温雁菱要上车被文茵叫住,“母亲,不若我们等父亲一起?”
温雁菱轻笑,“你父亲大概先一步出发,这么多人坐车马倒是也有些挤,小孩子别管那么多,我们出发。”
罗文茵先一步上了马车,温雁菱余光瞥见一个身影,她微微蹙了眉。
“何管事,那可是子彦?”温雁菱看着从侧门悄无声息的走出的少年。
何管事看了眼,回道:“夫人没看错,确实是大公子。”
温雁菱回忆了一下,她记得罗子彦明年便开始考科举,成绩还不错,因此引得罗裕对他关注,可之后发挥失常名次也不好,再往后倒是也中了,那时侯府已然被掏空,他被发放到外地去做官府里也没给什么银钱,又过了一两年,便把他生母聂氏接了过去,还给府里送了些银子。
温雁菱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喜欢这个庶子,一来聂氏是罗裕的通房抬为姨娘,为罗裕生了长子,虽说现如今两人没什么情谊,但也不妨碍她曾经把罗裕看得重,聂氏就是一根心头刺。
二来,罗子彦这个庶子性子阴郁了些,她不太喜欢他的眼神。
但如今她不这么想。
“让人请大公子过来一下。”
何管事让人请了罗子彦回来,他神色冷淡的看了眼马车旁边的温雁菱,微微抿着唇跟着下人走过去。
在温雁菱面前站定,他揖了一礼,缓缓道:“请母亲安。”
温雁菱打量了他半晌,问道:“可是要去书院,为何身边没有书童伺候?”
罗子彦抬头飞快的看了她一眼,面带诧异,随后回道:“之前书童被发卖了。”
温雁菱实在想不起来是怎么一回事,这等小事她自然是不记得的,便叮嘱道:“何管事一会儿让人给大公子找个称心的书童,大公子若是还差什么让人备好。子彦你快去书院别迟了,我还有事便先走。”
罗子彦看着马车往前走,他眼里有一丝疑惑,不知为何母亲今日对他如此和颜悦色,难道又不怀好意。
他垂了眼,转身便往书院走去,青山书院距离荣昌侯府有两条街的路程,他得快些走。
然而没走多远,身后传来马车声,他往旁边靠去,听见有人在叫他大公子,竟然是府里的车夫驾着车缓缓停在他身边,车夫道:“大公子,夫人让我来送你去书院,从今日起我负责接送你上下学。”
罗子彦目光闪动,却又想不明白夫人为何这么做,半晌他终究是上了马车。
温雁菱上了马车,马车便朝着国公府驶去,罗文茵好奇问道:“母亲方才是在跟哥哥说话吗?”
温雁菱漂亮的眉眼里满是对女儿的宠溺,开口却是冷嘲热讽,“那可不是你父亲干的好事,明明是他的长子,平日里也不知多加照看,身边无书童、笔墨也无人伺候,整日竟然步行上下学,别人心里会如何想咱们侯府。平日衣食住行算到我头上,读书习字你父亲最在行也不管管,倒是次次都让我做这个恶人。”
温雁菱如今也想开了,若是事事闷在心里,只顾着在府里撒泼发气,大家便都觉得是她泼辣无德,她上一世便是打落牙齿往肚里吞,委屈都自己咽下去。
吃过的亏,她温雁菱绝不会再吃一次。
第5章 有股奇奇怪怪的味道
国公府门口马车川流,今日国公府老夫人寿宴,门前过往的车马均是华贵无比,上京的所有权贵聚集在国公府,国公府门口侍女门皆列队候着诸位贵客临门。
此时正是来客密集之时,诸位夫人携着女儿们下了马车,在门口遇上熟识的夫人,便一同往里走,走了几步又遇上一位,后面又有人叫了一声。
一时间,除去已经被迎去主席那边的男人们,女眷们竟一起堵在门口寒暄。
方才的高峰期已过,此刻国公府门前罕见的空了一瞬,一辆马车慢悠悠的行了过来,见了那车上的标识,便有人捂嘴轻笑起来。
“我还道是谁呢,原来是荣昌侯夫人大驾,也不知今日侯夫人会给我们什么惊喜。”
“哎,话也不能这么说,侯夫人的穿着装扮一向与众不同,倒也别有一番特色。”
“这么一说,近日倒是侯府安静不少,茶余饭后倒是少了些趣味。”
“诶,你们没听说啊,侯夫人对她那宝贝儿子下狠手了,说是饿了好几天。”
……
马车停稳,众位夫人便伸长脖子想要看笑话,有的甚至拿起帕子捂住了嘴,以免待会儿笑起来被侯夫人看见。
先下来的是两个丫鬟,紫苏和青蓉分别站在两旁,一只素白小巧的手从车帘伸出来,罗文茵扶着紫苏的手下了车。
少女身穿淡黄色的衣裙,带着鲜红的珊瑚头面,坠在耳边的流苏活泼的跳动着,显出了几分少女的灵动。
礼部尚书王夫人家中只有儿子没有女儿,最是艳羡旁人有女儿的,见着罗文茵便酸溜溜道:“侯夫人真是好命,生了个如此漂亮可爱的女儿,今日倒是舍得给女儿带珊瑚头面,往日清汤寡水的,任谁也瞧不出这位是侯府嫡女,今日看着真是越发乖巧。”
旁人起哄答道:“夫人如此喜弋?欢侯府大姑娘,不如娶回家去做儿媳。”
王夫人啐道:“跟侯夫人结亲我恐怕消受不起。”
罗文茵下了车,便冲人群里的夏沐晴眨了眨眼,得到闺蜜回应后便站在马车边上等母亲下来。
在一众调笑声中,温雁菱从车上探出头来,扶着青蓉的手下了车。
原本嬉闹的门口像是被谁施了定身咒一般,顿时鸦雀无声,那一众夫人像是被谁掐住了脖子,一个个都瞪圆了眼,跟不认识她似的。
温雁菱理了理裙摆,又伸手拂了下鬓边的发丝,她嘴角牵起一抹熟稔的笑,仿佛对刚才被人议论嘲笑一无所知,“怎么了,几日不见,各位夫人都不认识我了?莫不是我脸上有什么可怖的东西吓坏了你们,这可怎么好呢。”
她这一声像是打破了某种禁忌,一时间爆发出了更大的议论声,国公府的大媳妇陈氏见状连忙吩咐侍女丫鬟们把客人领进去,就怕侯夫人在这大门口惹了事,收不了场。
“诸位夫人进去坐着聊,茶水瓜果点心都备好了,有什么需要吩咐丫鬟们便是。”陈氏这么说着,眼睛却也没有离开温雁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