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戴整齐后,抱着已经吃饱的花朵下了楼。
楼下的人已经齐全了,只有不到三十人。比他们住进来的时候足足少了一半。
那些死掉的自然是赫连烽与其手下的人。剩下的除了她带来的在明处走动如宁朝,十一与花蔷以及几名有官职在身的将军之外,还有赫连炔带着的两三人与大妃乌兰朵及其两名婢女。
而剩下的几人……
秦姒扫了一眼背对着她坐的齐云楚与他旁边正埋头吃早饭的齐三,另外坐着的几个生面孔她并不曾见过。
赫连炔向她挥挥手,招呼她下来。
他身旁的乌兰朵则如同平日一样向她双手交叉放在肩上弯腰行了一礼。
秦姒冲她微微颔首坐到了赫连炔的身旁。她余光瞥见向来从不与人亲近的乌兰朵居然坐到了挨着齐云楚的桌子旁。
秦姒收回视线,看了一眼灰蓝色的眼珠子流露出怒意的赫连炔,“他人呢?”
“丢到马车里面去了。”他说着将一个水煮蛋用力拍在桌子上。
秦姒也觉得旁边的两人甚是可恶。不过她冷静了一夜,此刻头脑清醒的很。她倒要看看齐云楚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慢条斯理的用完早饭,然后与赫连炔一同出了客栈。
外面风有些大。客栈门口早早的就停好了马车与马匹。宁朝正牵着马站在那儿,脚底下踢着一粒石子。
他见她过来,眼神在她嘴唇上停留片刻,然后低下头去。
秦姒见他脚下的那粒石子儿瞬间从他脚底下飞了出去,不知飞去了哪里,不多时的功夫,旁边不远处有一家不知经营什么的店铺有一个人在那儿捂着脑袋叫骂,“格老子的!谁干的!”
秦姒与宁朝对视了一眼,“扑哧”一声笑出来。
随即,她皱着眉头捂住了嘴巴。
宁朝瞪她一眼,用脚重新勾了一块小石头,又吵那骂骂咧咧的方向踢了一脚,然后那个人“哇”一声大叫一声,骂了一句,迅速的跑回铺子。
街道又静了下来。
秦姒朝宁朝走去。
“宁朝,你这样我很害怕。”她微微叹息,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宁朝白她一眼,“殿下怕什么?殿下如今不是正春风得意,燕京城里勾着云清,跑出来和亲还勾着一个世子,当真快活。”
秦姒被他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宁朝对她说话就是这个态度。
“等从南疆回来,我给你安排一个合适的职位——”
“殿下大业未成,就开始卸磨杀驴了吗?”宁朝抬眸看她,牙齿磨得咯吱作响,“殿下就那么喜欢他?”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这样不高兴,人生在世,总得让自己活得高兴些。”
“别用那种长者的语气跟我说话,你也不过比我大了两岁。且殿下又不是我,怎知我心里高不高兴!”
宁朝说完干净利落的翻身上马朝着城门方向去了。
秦姒看了一眼旁边幸灾乐祸的赫连炔,瞪他一眼拂袖而去进了马车。
大约过了一刻钟以后,队伍全部整顿完毕,开始启程。
一夜未睡的秦姒只觉得头痛欲裂,躺到了红袖怀里叫她给自己揉一揉太阳穴。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头疼好些了,坐起身子又开始研究赫连炔给她的有关姑墨王宫的一些地形图,上面勾画的十分详细。
秦姒根据上面的宫殿布局,将具体的时间演算了一遍又将会发生的意外也全部算在内,做出了最坏的打算。
红袖瞧着地图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头昏眼花。她一向不懂这些东西,也不甚感兴趣,重新给她沏杯茶,撩开窗子看外面的风景。
过了一会儿,红袖放下车帘,看了一眼仍旧在图纸上勾勾画画,眉头紧皱的女子,低声道:“齐世子一直跟在后面呢。”
“不理他,”秦姒头也未抬,“你去把赫连炔叫过来,我有些东西不明,需要他讲得再详细些。”
“诺。”红袖叫停了马车,去了后面。
待她走后,秦姒方才手中的东西,透过车帘瞥了一眼外面的齐云楚,只见他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齐云楚这时也瞧见她了。
其实刚刚在客栈时他就瞧见她下唇肿得厉害,懊恼自己昨晚一时冲动咬狠了,想要与她说声对不起。可她看都未看自己一眼便出了客栈上了马车。
他正准备上前,谁知那个异族王子这时竟然钻进了她的马车。
齐云楚心中不悦,立刻追了上去,轻轻叩了叩她的马车壁。
片刻,红袖掀开了车帘,冲他微微颔首。
“我有话与她说。”
红袖点点头,“那奴婢去请示殿下。”
齐云楚趁机瞥了一眼马车内,只见她正跟赫连炔说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两人挨得很近,胳膊抵着胳膊,头都要碰上了。
马车那么大,为什么非得坐在一块儿说话!
齐云楚恨不得立刻进了马车将那个人给扔出去。
可还未等他将人扔出去,只听里面传来她的声音。
“没空,不见!”
第69章 他真的在勾引她
马车内,秦姒头也不未抬,继续同赫连炔说话。
赫连炔伸手掀开帘子的一角看了一眼外面的正死死盯着马车的齐云楚,挑衅似的冲他笑笑,随即放下帘子看来一眼正专注研究地图的女子,“我先下去了?”
他虽讨厌齐云楚,可也恨不得秦姒与他原地和好,免得到处祸害旁人。
秦姒却将他看得通透,头也未抬,“急什么,他在外面又不影响你,你且坐好,理他作甚!”
赫连炔见她神色冷淡至极,知道她翻脸向来比翻书还快,只得又把腿收了回来,从她身旁挪到角落里。
秦姒冷睨了他一眼,“你不是说,你是我的旧情人吗?怎么,现在是在跟我保持距离?”
赫连炔用姑墨国骂了一句脏话,又往她旁边坐了坐。
秦姒脸色稍霁,伸手摸了摸有些疼的下唇,冷哼一声,接着同他说话。
这时车壁又响了。
还未等红袖说话,齐云楚递了一卷东西进来。
红袖连忙接了过来双手递给秦姒。
秦姒心中不免好奇,打开画轴,抽出一看,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只觉得头又开始剧烈疼痛。
“停车,”她扶着额头,“叫他进来!
赫连炔心中十分好奇,瞥了一眼秦姒手中的东西。谁知她十分警惕,立刻将那卷轴重新放好,盖得严严实实放到马车内的储藏格内,道:”你先回去,反正还有时间,咱们容后再议。“
赫连炔点点头,心里猜测着是什么东西居然让她变了脸,伸手撩开了车帘,只见一脸阴沉的齐云楚手持缰绳看着他。
赫连炔 笑眯眯的看着他,神情暧昧的看向马车,“那我先回去了,你若是想我,随时叫我过来。”
马车内的人“嗯”了一声。
赫连炔转身就走,谁知被齐云楚叫住了他。
他冷冷道:“以后无事不要随便见她。”
赫连炔“扑哧”一声笑了,“齐世子真是有意思,我要见谁,是我的自由。”
齐云楚也不生气,睨了他一眼,“是吗?那不如本世子叫人请一直藏在暗处,据说是五王子最引以为傲的黑羽卫出来聊聊天?”
赫连炔脸色瞬间黑了。
他的黑羽卫一直藏得很隐蔽,从未出现过,除了秦姒谁也不知道。而他最欣赏秦姒的地方就是她同自己一样永远不会感情用事。女人也好,男人也好,都是用来取悦自己的东西。
所以秦姒绝不可能会将这些告诉自己的男宠。
那他是怎么知道的?
赫连炔一言不发的审视着眼前生的金质玉相的男子。他生得实在太好看,哪怕是冷着一张脸,却也不得不说,十分的勾人。
秦姒一向好色,喜欢的人长相无一不出众。从前那个与他们相识,性情洒脱,惊才绝艳的兰景。这一次他在燕京城内见到的那个与她关系暧昧,犹如谪仙一般,神姿高彻的云太傅。再加上眼前的这一个形貌昳丽,长相浓郁到极致,却偏偏半点女气也无,周身内敛的锐利气息反而叫人心生敬畏的齐王世子。
连他都不得不赞一声她眼光是真好。若换成是他,恐怕都难以取舍。
不过他想,依着他对秦姒这么多年的了解,她不会真的去取舍。
他突然很好奇,将来有一天她回到了燕京城,真就做了女帝,面对着眼前这个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占有欲极强的天之骄子,会做出怎样的取舍。
他反正从来不相信她会真的在他与云清之间取舍。
她那个人说是爱兰景入骨,这么多年念念不忘,说到底是因为兰景不在了。若是兰景还在,说不定她还是会对眼前的这一位动心。
帝王的爱实在太浅薄,贪恋权势的人,同样也贪恋美貌。因为过的太累了,所以什么都想要。
只是另他没想到的是他从前总以为齐云楚不过是凭着一张脸叫她念念不忘。可经历了昨晚的事情,他才发现自己小觑了眼前这个养尊处优,相比较他跟秦姒而言,才算是真真正正的天之骄子。
赫连炔想也许等他做了姑墨国的国君,也可以为秦姒的后宫添砖加瓦,找找乐趣,顺便报了今日的仇。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在这句话里是学到了精髓的。
齐云楚瞧见他神色怪异的走了,翻身下马直接上了马车。
马车内的秦姒再次打开了那个卷轴,只见里面是一张燕京城与南疆交界处的国防布兵图。
齐云楚究竟是从哪里得来这些的?
他要做什么?
正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带着指环,生得十分漂亮的手伸了进来,紧接着着是被鹿皮靴子紧紧包裹着的修长笔挺的腿,下一刻身形高大的齐云楚整个人出现在了马车内。
秦姒突然觉得原本还算宽敞的马车因为一他的到来突然变得逼仄,就连呼吸似乎都有些不顺畅。
她看了一眼红袖,红袖放下手中正在冲泡的茶具下了马车。
秦姒放下手中的东西,抬眸看着他,冷声道,“齐世子在威胁本宫?”
齐云楚走到她旁边,面上的表情与方才对着赫连炔的冷峻强势完全不同,十分的委屈可怜,“你知道我从来都舍不得。”
秦姒瞧着他都开始学会撒谎了,将卷轴放到他面前,气笑了,“你都把这个砸到本宫脸上来了,居然还说舍不得?”
齐云楚却看也未看她手里的东西,伸手去摸她还肿着的下唇,“昨晚的事情,是我不对。”
秦姒没有挣脱,一言不发的审视着他。
她这次看待他的目光已然与从前大不相同。
他果然是变了,与从前那个只要她哄一哄便什么都顺着她的男子截然不同。
是谁做了他的军师?
言溯?应该不是,以她的猜测,言溯应该最是见不得齐云楚来找自己,巴不得跟她撇清关系才是。
齐濯?更加不是。齐云楚是绝对不会向自己的父王求助,而且,如果齐云楚真的非要向他求助,那么他今日丢过来的就不是这张布阵图,应该是直接带着大军攻打燕京城才是。
亦或是说,她从前根本就不了解齐云楚。
因为他们从来都不曾真的对立。
齐云楚见她不说话,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略微薄一些的羊皮纸递到她跟前,“我这儿有一份更加详细的姑墨国的,你要看吗? ”
秦姒微微眯起眼睛,“齐世子好手段,本宫从前真是小瞧了你。”
齐云楚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殿下从前又对我了解多少?”
秦姒没有说话。
他说的对,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太短,实际上,他们对彼此知之甚少。
且他们从前相处时总是就着习惯就着对方的脾性。尤其是秦姒,会下意识的将自己所有的不堪在他面前藏起来,给他看见的永远是他最喜欢的一面。
由此可想,齐云楚也是一样的。他在她面前从前单纯而又真挚,哪里像现在居然对着她耍起了手段。
而这样的齐云楚居然让她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好像成了旗鼓相当的对手。
这种感觉真是有意思。
秦姒突然觉得很奇怪。她从前喜欢一个人都是宠多过爱。她自幼跟在秦晁身边耳听目染的是一个帝王如何宠爱一个妃子,而不是去怎样爱一个人。
所以她知道如何宠一个人,如何哄一个人高兴,如何叫他觉得,她便是这世上最爱他的人。
她一直做的极好,甚至比秦晁做的更好。
这中间只出过两次差错,一次是兰景,一次便是齐云楚。
她打量着齐云楚,突然觉得竟然想要与他聊一聊自己。
她亲自拿过茶具想要给他煮茶,“你真想要了解我?确定不会失望?”
齐云楚睨她一眼,“还会比上次更失望吗?”
秦姒心想,还真有。不过她可以先不说。
“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她问。
齐云楚没有说话。
他想得到什么?
她说过他只喜欢他一人的。
他想要得到的自然是她的真心。
秦姒瞧他的样子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她正襟危坐,重新给他倒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烟雾缭绕的热气儿里,她瞧着坐在对面乌发雪肤的美人面孔,突然觉得自己还可以更坦诚一些。
“你不是一直想要知道我想要什么吗?我想要成为大燕第一位女帝。要海清河晏,时和岁丰的盛世重新出现在大燕帝国。四夷宾服,万邦来朝!”
齐云楚心中对她想要的东西自然有所了解,可真正这样听她口中说出来,心中依然有微微的震惊。
秦姒见他不语,缓缓地将自己所有的事情全盘托出。她将自己的难处统统说给他听,毫无保留的说给他听,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
她的野心,她的狠辣,她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以及她将来要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