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侍郎,”霍狄同他点了点头,面带几分歉意,“抱歉,今晨军中有些庶务急需处理,故而来的晚了些。”
徐侍郎摇了摇头,“无妨,大家也只刚试完平射而已。”
“其实……还有一个人尚未参试呢。”池萤指了指场中的顾天宇。
而悄咪咪拿起长弓的顾公子本人,本以为在池萤三十发羽箭全中靶心后,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分散到了别处,自己便是射得偏了些也没几个人会关注。
可没想到的是,池萤这一指,倒是让原本看向她的目光,顺着她的指尖再度投到了自己身上。
他只觉得那道道目光如芒在背,手臂不由得一哆嗦,还未瞄准的箭矢便就这样脱手而出。
接着只听得远处传来暗暗忍笑的一声:“……..脱靶,未中。”
第17章 大将军的白月光17 这位不是我的相亲……
这大概是顾天宇二十余载人生中最想抹去的至暗时刻,在接下来的半刻时间内,他不得不面对着众人混杂着戏谑与嘲弄的目光,并且抑制住自己想要逃跑的冲动,强自镇定将接下来的二十九箭尽数射完。
毕竟在这儿继续比试只是丢人,真跑回去了那可就是临阵脱逃,祖父的鞭子是绝对不会饶过自己的。
三十箭终于射毕,他也没顾得上听自己的成绩究竟如何,便灰溜溜钻到人堆儿里自闭去了。
平射考校结束后,接下来的仍然是射箭类的项目,只是偏向各自有所不同。
一为长垛,连射十支箭,若十箭全中靶心为上等,八箭中命中靶心为中等,十箭都在三环内为次下等,十箭都在四环内为下等。此试为考察射箭的精准性。
二为步射,在二十步外快速向铠甲射箭,箭矢需射穿铁甲方为通过。此试为考察射箭的力度。
三为马射,骑在马上在对两个较小的靶子连射两箭,若是两箭命中即为上等,一中一失为中等,两箭均失则为下等。此为考察移动作战的能力。
池萤觉得这些项目的设置确实还挺科学,肯定不是兵部这些文官拍脑袋想出来的,其中绝对有武将参与设计的手笔。毕竟是选拔将士的考试,实战能力自然还是要放在第一位的。
虽说相比男子,她在气力上始终有些不足,不过射箭更重技巧,故而今日的这些项目都在陆萤本身的能力范围内,算不上什么大考验。
三个项目交替进行,池萤候在场边,百无聊赖地等着自己的名字被唤起。
而一旁的霍狄看似在注视着场中动向,余光却时不时扫向池萤的侧脸。他今日到此,是作为武将派出的代表前来监考,其实一般参与监考的最高只是都尉而已,今日这差事,自然还是他自己同原本的考官换来的。
半晌后他稍凑近了些,对着她低声道:“阿萤,你莫要在意旁人的胡言乱语。”
“什么?”池萤的思绪本有些飘忽,被他突然这么一叫便有些没反应过来。
“就是他们说……没有人敢娶你,”霍狄顿了顿,接着缓声安抚道,“你放心,若是你真寻不到合适的人,我也一直都在。”
池萤:???听听这是什么绿茶发言,公主殿下知道你在外面主动给人当备胎么?
她当即冷下脸色,压低声音道:“霍将军,你不日便要成婚,我也并不想让公主殿下误会,这种话还是休要再提。”
霍狄与陶轩公主的婚期定在三日后,池萤也不知道他这个时候不在家好好待嫁,出来发表这一番迷惑言论究竟是图个啥。
“阿萤,我..……”
“平原陆氏,陆萤。”
好在他话还未出口,场上便已经喊到了她的名字,池萤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可是一刻都不想和霍狄继续多待,实在是这人的脑回路有些过于清奇。
一心爱重他却被抛诸脑后,对他不屑一顾反而会咬紧不放,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吗?
这样看来那位公主殿下也还挺可怜的,争来争去以为自己得了个宝,没想到本质还是个没立场的不倒翁。
接下来的长垛之试,池萤如第一场比试般发挥平稳,十支箭全数射中靶心;步射之试,亦是箭箭穿透铠甲;马射之试,也是两箭全数射中。
故而武举首日的比试中,池萤以近乎完美的发挥暂列积分榜之首。
这样的结果自然是令众人始料未及的,毕竟大家对陆萤上过战场之事只是有所耳闻,没人真正见过她在战场上究竟如何,大多数人都秉持着和陶轩公主一样的态度:她可能确实有点小本事,但始终无法与真正的男子匹敌。
但今日的比试却给了众人一记响亮的耳光,明眼人都能瞧见,这位县主不仅武艺精湛,甚至比举国挑选出的习武精英还要强得多。
原来女子竟真的可以做到这种程度吗?
这个疑问像是一颗小小的种子,飘散在京城各处,渐渐在后宅女子心中扎了根。
有当日目睹了此次比试的书生,还将安宁县主的飒爽英姿细细记录下来,甚至以她为原形编出了一系列江湖女侠的话本。这话本一经印售竟迅速脱销,还被传到了全国各处,成为了风靡一时的当红读物,当然此是后话,暂时按下不表。
而下了考场的池萤,则是趁着霍狄还在同兵部官员寒暄的空档,迅速拉着自家的管家侍女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可她甚至还没走出这条街巷,却见眼前出现了一位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对着自己便拱手作揖道:
“县主万安,在下有礼。”
池萤脚步一顿,眉心微微蹙起,眯着眼稍稍打量了他一番,发现自己记忆中确无此人的痕迹,疑惑问道:“敢问您是?”
“哦,鄙名薛朗,不过青汾书院一书生,”那公子又是一拱手,神色倒是十分诚恳,“县主放心,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有些问题想要请教您罢了。”
池萤:???薛朗?这位不是我的相亲对象吗?
她顿时警惕了几分,神色稍敛,“原来是薛公子,不知有何见教?”
薛朗恭敬回道:“县主,此处人多嘴杂,颇有些吵闹,不若我们先寻个茶室,坐下来细谈?”
池萤一时摸不透这位薛公子究竟意欲何为,看他这张乖学生脸也不像是对自己有所企图的样子,可他们俩又能谈什么?难道他也是被家里逼婚所以要跟她站到同一阵线上来了?
“薛公子,这于理不合吧。”郑管家见池萤面露迟疑,从旁出言婉拒道。
“县主,在下自知确实有些失礼,可此事说来话长,且事关重大,还望县主拨冗。”薛朗依然坚持。
“萤妹妹,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耳边突然转来了一阵熟悉又漫不经心的声音,此人在池萤身侧停下,随即转头打量了一番薛朗,状若讶异道:“呀,这位是?”
池萤见到来人,内心暗暗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嘁,陛下您又偷溜出来吃生鱼片了吗。
“哦,这位兄台有礼,在下薛朗。”完全在状况外的薛公子并不知眼前这位就是今上,转身平淡的同他见礼。
“哦,原来是薛公子。”秦宴之点点头,摇了摇手中折扇,面色淡淡不辨喜怒。
第18章 大将军的白月光18 萤妹妹为何又不敢……
距离上次见秦宴之已有月余,池萤的郁结之气其实也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大家不过是上下级兼友好合作关系而已,闹得太僵反而显得自己格局不够大。
她向秦宴之点了点头,礼貌微笑道:“宴公子安好。”
秦宴之闻言身形一顿,面色倒是一如往常的恬淡,只是手中的折扇却不由得攥紧了几分。他微微转身,淡笑问道:“萤妹妹为何如突然此生疏?”
“宴公子说笑了,何来生疏之言,不过是守礼而已。”池萤保持着一脸社交假笑,心道生疏就对了,本来咱俩也不怎么熟啊。
“阿萤,你怎么离开了也不同我说一声?倒是让我好找。”
身后又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呼唤,霍狄阔步上前来到池萤身侧,甫一站定,目光所及却见秦宴之正神色淡淡觑了他一眼。
他心下一凛,忙拱手行礼,恭敬道:“陛……见过公子。”
“嗯,霍将军,”秦宴之执着折扇在掌心敲了敲,看似漫不经心问道,“将军今日这是……来监考?”
霍狄监考这事是前两日临时作出的决定,其实本不是什么大事,毕竟武举主要还是由兵部主持,故而并未向上报备,但就这样被陛下抓了个正着,他自然还是有些心虚的。
他的目光有些闪躲,底气也显得不那么足,“……..是,我见崔都尉事务颇多,故而代他来监考。”
“嗯,霍将军大婚在即还不忘体恤下属,当真是国之栋梁,我先提前向将军道个喜,愿将军与公主举案齐眉,白首不相离。”秦宴之笑吟吟地同他道贺,看上去倒像是真的为他感到欣喜一般。
霍狄自然听得出陛下话中的敲打之意,可论起其中缘由,为公主出头倒是其次,在陆萤面前揭自己的短才是他真正的目的所在。也不知上次他与阿萤离去后,二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难不成他们真的已经互通心意了?
他自然不能同皇帝呛声,这事也确实是他理亏在先,只能咬咬牙压下心中的不快,回道:“多谢公子。”
池萤仰头看着一碧如洗的蓝天,暗暗叹了口气,也不知今天这是什么好日子,一个两个的都赶到了一处,加上她都能凑一桌麻将了。
可她既不愿意和霍狄纠缠,更不愿意和秦宴之周旋,虽说薛朗的目的尚不明确,不过这小伙子看上去还算诚恳,这副文弱书生的模样自己也应付得来,简直是摆脱眼前二人的完美工具人。
“宴公子,霍哥哥,我与这位薛公子还有要事相商,这便先告辞了。”池萤向身侧二人行了一礼,浅笑着告别道。
薛朗见她答应了自己,立刻喜不自胜道:“县主,我已备好了车马,这边请。”
“薛公子且慢,”秦宴之却突然出言拦下他二人,语带关切道,“不知公子与我这妹妹要去何处?我这作兄长的,难免有些放心不下。”
池萤:……..我哥都死十来年了您算哪门子兄长啊?
薛朗虽不知他的身份,也没听说过安宁县主有什么旁的兄长,但见霍大将军都对他恭敬有加,心中倒是隐隐有了几分猜测,忙回道:“哦,在下在得闲楼定了间雅室,公子请放心,在下并无轻慢之意,只是有些事想要请教县主而已。”
“这便巧了,”秦宴之摸了摸下巴,神态自若道,“我也正巧要去得闲楼饮茶,不若咱们一道同行?”
池萤:……..哦?真的这么巧吗?我不信。
薛朗盯着他的玉扳指微怔了片刻,随即心下一动,欣然应允道:“那自然再好不过,公子这边请。”
“阿萤,你..……”霍狄看着眼前三人即将离去的背影,心底莫名有些不安,忍不住唤出了声。
可他话还未说完,便只见秦宴之背对着他摆了摆手,语调依旧漫不经心,却透露出一丝不容置疑的威压,“霍将军大婚在即,明日还是安心在府中准备婚礼事宜,莫要过于劳累了才是。”
“……..是。”霍狄垂下头来,声音低沉颇有几分颓丧。
池萤不由得转头扫了他一眼,行,这位陛下总还算做了件人事儿。
秦宴之感受到她的目光,也立刻侧过身来,与她视线相交,含笑道:“萤妹妹为何看我?是几日不见思念为兄了?”
池萤:……..我错了,刚才都是我的幻觉,就算偶尔做件人事儿也依然是那个狗皇帝。
“呵呵呵宴公子真是说笑了。”她干笑了两声,立刻转回身去,僵直的宛如一根钢筋再也不想转头看他一眼。
因着薛朗备下的马车并不算宽敞,故而池萤将跟随她前来的郑管家和侍女小厮皆遣散回府,只独自一人上了马车。可令她没想到的是,秦宴之也紧跟着她上了车,半点儿没有避讳的意思。
而那位薛朗薛公子倒还是个守礼的,只同车夫一道坐于车外,故而现在马车之中便只有他们二人大眼瞪小眼。
二人相对而坐,池萤并不想同他有任何目光接触,便只能保持着僵硬地坐姿扭头看向窗外。
马车刚刚起动,便只听秦宴之沉沉低笑了声,问道:“萤妹妹为何又不敢看我,这是怕我了?”
池萤依旧不为所动,只微微摇了摇头,笃定道:“不,我落枕。”
“嗯,萤妹妹这是恼了我,”这话却并非疑问,而是自顾自的下了结论,随即他放缓了语气,低声安抚道,“萤妹妹莫要气坏了自己,若我何处做的不对,你只管告诉我让我改便是。”
要不是这车里地方太小施展不开,池萤早就恨不得掀桌了。这人怎么没完没了了还?
你现在这个样子搁我们那儿是要告你职场性骚扰的晓得伐!
她深深吸了口气,转而面向他正色道:“宴公子,您若是不想让我误会,便不要说这些引人误会的话。”
“哦?萤妹妹误会什么了?”秦宴之微微挑眉,唇边噙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不若直接告诉我,说不定……不是误会呢?”
池萤看着他一脸风流肆意的神情,眉心不自觉微微蹙起,明明此前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现在又话里话外非得吊着自己,难不成他是个鱼塘爱好者,还喜欢玩儿这种若即若离的PUA?
哦是了,他本来就是个皇帝,搞鱼塘管理确实没人比他更在行。
想通了这点,池萤心中本就所剩无几的好感更是消逝殆尽。她摇了摇头,淡道:“罢了,我误会与否如今倒也不甚重要。”
秦宴之闻言神色微敛,稍稍坐直了身,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听车外的薛朗道:“宴公子,县主,我们到了。”
池萤如蒙大赦,立刻掀开门帘下了车,同薛朗点点头,笑道:“多谢薛公子。”
秦宴之紧跟着她出了马车,只淡淡同薛朗颔首,便一言不发地立在池萤身侧,面色看上去虽未大变,周身的气压却低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