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大夫拱手回道:“回陛下,此事臣有所耳闻。”
元辰继续道:“嗯,此事说来确实与皇后关系匪浅,皇后本就命格突出,此次初初回宫便有此等吉兆降世,那便是我大齐的幸事,故而皇后此番来到前朝并非是为了参与朝政,乃是为了我大齐的国祚考量,有皇后在侧,朕方觉得安稳呐。”
“就是说,冯大夫何须如此死板,昨日里那凤凰本王可是看得真真儿的,”宴之适时踏步出列,向元辰拱了拱手,“皇兄,依臣弟愚见,规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啊,哪有人被规矩憋死的呢,为了大齐的昌盛,规矩也是可以改的嘛。”
皇上将国祚搬出来压人,这位小霸王似的昱王亦从旁说和,御史大夫倒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总不能上赶着跟国祚作对吧,万一要是真出了什么纰漏,他不就成了千古罪人了么。虽说皇后出现在前朝确实有违祖制,但只要她安安静静坐着不多说什么,其实倒也无伤大雅。
他静默了片刻,随即恭敬回道:“……..陛下圣明。”
接下来的早朝中,倒是也没有人再出言反对皇后的出席,毕竟他们之中有话语权的绝大多数都参与了昨日的宫宴,对于皇后娘娘真凤降世的身份深信不疑,见到她叩拜还来不及呢,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声惹陛下不快。
而池萤这个皇后倒也十分乖觉,在一旁安静地充当了一个吉祥物的角色,整个早朝除了一开始的一点小插曲,便继续在安宁祥和的气氛中度过。
万事开头难,有了这个开端,接下来的十几日早朝中,池萤日日跟在元辰身侧,群臣几乎已经完全接受了她的存在,倒像是这个皇后伴朝的习俗自从开国有之一般。
而池萤也从一开始的一言不发,变成了偶尔出言一两句,但主要是在元辰即将暴怒时出言制止,对于这位皇后娘娘的话,陛下倒是还算听得进去,故而众臣甚至对这位好脾气的皇后娘娘有些感激。
毕竟陛下往日里虽说整体来讲还算圣明,但总有些一意孤行,但这些日子在皇后娘娘的劝说下,陛下的脾气确实好了许多,众臣尤其是言官在上朝之时也不再那么心惊胆战,心中暗暗琢磨着说不准这位娘娘还真是他们大齐的福星呢。
大齐国半月一休沐,休了一日早朝后,第二日的早朝却显得有些异常,群臣稽首叩拜后,却并无陛下的声音,出言的竟然是那位一向沉默的皇后娘娘。
“诸位免礼,陛下昨日偶感风寒,今日有些不适,太医让陛下静养两日,今日故而让本宫来代陛下上朝。”
此言一出,整座大殿内顿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中,虽说这位皇后娘娘日日跟着陛下来早朝,但前提是陛下要在场啊,这回竟然陛下没到而只有皇后到场,怎么着也说不太过去吧。
“皇后娘娘,虽说您往日也跟着陛下伴朝,但今日陛下有恙,您一人上朝……确实于理不合啊。”第一个打破沉默的还是那位头铁的御史大夫冯大人。
池萤只微笑着点点头:“冯大夫此言甚是,所以今日早朝,诸位只将要奏的折子呈上来,待陛下恢复过后再另行批复便是,本宫也懂得避嫌,自然不会在陛下之时参与朝政。”
冯大夫听了这话,倒是顿时松了口气,就说这位皇后娘娘不是这般不识礼数的人,娘娘果然不会随意插手朝政,这样看来倒是自己小人之心了。他连连拱手,语气中透露出些微羞愧:“娘娘说的是,是臣言语有失,还望娘娘恕罪。”
池萤摇了摇头,恳切道:“冯大夫何必如此自谦,御史大夫乃是我大齐的肱骨之臣,又何谈罪过,御史台正是要仗义执言,敢言他人所不敢,才能保我大齐兴盛不衰啊。”
冯大夫顿觉双目有些湿润,自己在御史台混了这么些年,几乎将全朝的官员权贵得罪了个精光,连陛下偶尔都嫌自己说话不合时宜,但自己身为言官,针砭时弊便是自己的职责所在,旁人不能说的话也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
平日自己里习惯了旁人的冷眼,倒是并不觉得又多委屈,但是近日被皇后娘娘这么一夸赞,满腹的酸楚竟有些兜不住了。
“娘娘……呜呜呜,多谢皇后娘娘体恤,老臣……老臣为我大齐……呜呜呜万死不辞。”冯大夫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涕泗横流,跪在殿中肩膀微微颤动,还伴随着一阵阵吸鼻涕声。
池萤眉心不自觉地跳了跳,她也没想到自己就随口夸了两句,这个一向得理不饶人的言官居然感动到这种程度,这是平日里过得多委屈啊。
她压下心中的怪异,抬手示意眼前的官员起身,“冯大人何须如此,你的功绩自会有人看见,快快请起吧。”
冯大夫抽抽搭搭地起身,用衣袖随意抚了一把面,随即拱手退到了一旁,但抬眼看向池萤的目光却多了不少往日里没有的恭敬。
翌日早朝,元辰的风寒恢复了不少,便如往常一般继续带着池萤上朝,而池萤也只是乖乖地坐在一旁,偶尔才出言应和一二,仿佛昨日自己孤身上朝一事并不存在,而群臣也只当那是个偶然事件,没有人将此事放在心上。
然而十几日后,群臣便迎来了第二次皇后孤身上朝。
这种事儿向来是一回生二回熟,尤其是往日里的刺头冯大夫被池萤的人格魅力所感化,这回也没有出言质疑,故而这次早朝便如同第一次一般,池萤替元辰收好了大臣呈上的奏章,便早早宣布退朝了。
但相比于第一次元辰只因风寒停朝了一日,这次他似乎病得更重了些,一连三日都不见人影,只有皇后娘娘高坐一旁,而一向对皇后娘娘深信不疑的群臣,则终于察觉出一丝不对来。
“启禀娘娘,不知陛下的病症恢复的可好,还需几日才能上朝?”这回开口的是礼部的崔尚书。
池萤回答地十分得体,“崔尚书,陛下头风发作,虽说不太严重,但太医院开的方子都有安神助眠之效,只是为了让陛下多休息些时日,本宫也不好打扰了陛下的安眠,故而并非陛下不能上朝,只是不能按时起身罢了。”
崔尚书却依旧有些怀疑,不依不饶道:“臣家中近日寻来了一位民间圣手,对头风这类的疑难杂症颇有研究,臣恳请娘娘让那位圣手进宫为陛下诊脉,臣并非对娘娘和太医院不满,只是心系陛下龙体,还望娘娘应允。”
池萤心中暗暗哂笑,这位崔尚书倒是个不折不扣的忠臣,这是生怕自己对元辰下手把持朝政啊。
她点了点头,赞同道:“崔尚书说的甚是,陛下的头风本是痼疾,太医院治了这么些年也没什么成效,让民间神医看一看倒也并非不可,就宣那位圣手进宫吧,待会儿到了晌午陛下也该醒来了。”
崔尚书身形一滞,似是没想到这位皇后居然这么好说话,难不成真是自己想太多了?这位皇后娘娘其实没什么异心?
他默了默,随即拱手谢恩道:“多谢娘娘仁慈,臣自会尽快带那圣手进宫。”
待到池萤宣布下朝回到元辰的寝宫,他这才缓缓转醒,只是眸光略有些涣散,看向池萤时先是愣了愣,半晌后才露出了一抹笑意,“萤儿,你回来了。”
“陛下,”池萤上前两步,扶着他坐起身来,“今日崔尚书在早朝上说,他寻得了一位民间神医,专治头风痛症,故而臣妾自作主张让崔尚书将那神医请进宫来,给陛下您看一看。”
元辰闻言立刻皱起眉头,“看什么民间游医,朕好的很,崔尚书这爱管闲事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好,赶紧让他们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陛下,您莫要讳疾忌医。”池萤坐在他的榻边,直直看向元辰的双眼,他的注意力便立刻被她所吸引,再度陷入了一种入迷而恍惚的状态。
“您的头风是陈年痼疾,虽说有可能看不好,但多看一个大夫,说不准就有新的转机呢?好歹是崔尚书的一番心意,便是看看也无妨的。”
元辰听了她的话似是有些困惑,半晌后才点了点头,眸中缓缓透出一丝光亮,“好,萤儿说的是,看一看也无妨。”
半个时辰后,崔尚书终于带着他请的那位民间圣手进了宫,那神医看上去倒是一副平平无奇的模样。
元辰虽说有仍些不太情愿,但还是让那大夫为他请了脉。那神医抚着脉皱了皱眉,半晌后轻抽了口凉气,摇了摇头道:“陛下并未有头风症啊。”
第70章 皇上的白月光20 不知娘娘今日,可曾……
“哦?”池萤一脸讶异,看向那位民间神医,“陛下并非是头风症么?难道是太医院的太医误判了?”
“这..……”那神医略迟疑了片刻,随即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也不能说是误判,陛下的脉象确实与头风十分相似,但究其根本,还是因为陛下有些先天不足之症。”
元辰的面色有些不太好,对着那大夫冷脸道:“你且说说,何为不足之症?”
那神医倒真像是个世外高人一般,并不见丝毫胆怯,只拱了拱手道:“陛下恕罪,草民敢问陛下,平日里可经常觉得乏力,近些日子是否总觉得头晕目眩,记忆也有些混乱,总是想不起事来?”
元辰闻言略皱了皱眉,记忆混乱这事儿他从未告诉过旁人,这位民间游医看起来倒确实有两把刷子,遂不太情愿道:“是又如何?”
“这便是了,”那神医摇头晃脑,说的头头是道,“不足之症本就是血虚所致,有些人的血虚及胸肺,便咳喘不止,有些人的血虚及四肢,便手脚乏力,而陛下的血虚侵脑,结果便是头晕目眩,记忆不足。”
元辰蹙眉沉吟了片刻,似是终于被他说服一般,瓮声瓮气道:“那你说,这不足之症可能治愈?”
“不足之症究其根本,乃是在母体之中便有所欠缺,虚气常年累月侵入血髓,症状只会愈发深重,若是放任下去,旁人确实无法根治。”神医一脸凝重,叹了口气道。
元辰面露几分焦急,“所以你呢,你有办法么?”
神医作揖道:“陛下,草民对此症颇有研究,经过多年终于琢磨出了一个方子,只是那方子中所需药材十分罕见,也不知陛下肯不肯一试。”
元辰大手一挥,十分豪气道:“你大可不必担心药材一事,先把方子写来再议。”
“是。”那神医老老实实地见礼,便埋头在一旁写起了药方。
池萤坐在一旁,微笑安抚面上着仍有些急躁的元辰,思绪却不由得有些飘忽。
约莫十日前的夜里,她按照往常的惯例刚给元辰下了药,让他昏睡过去不省人事,却听得门外突然传来了内侍的通报声。
“陛下,芝贵妃娘娘求见。”
池萤稍顿了顿,随即将床帏放下牢牢遮住榻上的元辰,走到门前低声回道:“陛下已经歇息了,贵妃有什么事明日再来吧。”
“陛下,您就见见臣妾吧!”出声的却是黎沁芝,然而她的声音似是有些沙哑,仿佛是之前已经哭过许久。
池萤缓缓叹了口气,这小姑娘大着个肚子还要来折腾这么一场,也算是对元辰情深一片呐。
她将寝殿的门缓缓开了一条小缝,自己从那缝中跨步而出便迅速将身后的门合上,看着跪在一旁的黎沁芝低声道:“陛下近日身体不适,万不得扰了他的安眠,贵妃若是有什么急事,便同本宫说吧,本宫明日帮你转告给陛下便是。”
黎沁芝缓缓抬起头来,一双杏眸略有些泛红,却并未同她继续哭诉,反而十分镇定地点了点头道,“是,嫔妾多谢娘娘体恤。”
池萤反而有些诧异,这小姑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识大体了?
她带着黎沁芝来到偏殿中,此时她已有些显怀,自然不能让她站在一旁随侍,便令人同她赐了座,点点头道:“说罢,你来寻陛下何事,可是腹中的皇嗣有什么不妥?”
“娘娘,嫔妾..……”黎沁芝转头扫了扫殿中的宫人,“此事说来有些难以启齿,还望娘娘先屏退左右。”
池萤心中的狐疑更甚,难不成她是要来跟自己现场一对一对线吗?看她这小身板儿也打不过自己啊?不过她迟疑片刻,还是将宫人尽数屏退,微笑道:“贵妃现在可以说了吧。”
黎沁芝低头抚了抚自己的小腹,随即抬起头来,眸光比刚刚亮了许多,似是有些激动,两颊呈现出不太自然的红晕,“娘娘,其实嫔妾此番并非是来寻陛下,而是为了来寻娘娘您的。”
“来寻我?”池萤面露疑惑之色,暗暗琢磨着这位小圣母又要来闹什么幺蛾子。
“正是,”黎沁芝连连点头,“娘娘此前曾告诉嫔妾,在陛下身上花太多心思不值得,嫔妾当时似懂非懂,如今才知晓,娘娘当真是句句箴言,”
“哦?”池萤唇边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本宫不过是随口一提,贵妃如今又何出此言呐?”
黎沁芝露出一抹苦笑,“娘娘,嫔妾家中的事您也知晓,前些日子嫔妾被诊出有了身孕,本想着陛下念在皇嗣的的份儿上总能对黎家网开一面,可没想到的是,这皇嗣竟成了黎家的催命符,嫔妾亦知晓当年公孙家的事,如今看来,嫔妾与娘娘不过只是殊途同归罢了。”
池萤揉了揉眉心,却并未顺着黎沁芝的话头,反而撇清关系道:“贵妃这话可不能乱说,陛下的命令自有他的道理,如何是咱们能随意置喙的呢。”
黎沁芝立刻表忠心道:“娘娘莫要担忧,嫔妾绝无冒犯之意,今日前来,便是为了助娘娘一臂之力的。”
池萤挑了挑眉,浅笑摇头:“贵妃顺利诞下皇嗣,便是对后宫最大的助力了。”
“皇后娘娘,”黎沁芝突然起身,凑到她的身侧,在她耳旁低声道,“嫔妾知晓您是有大造化的人,妾亦能猜出您当下对陛下妥协不过只是权宜之策,嫔妾不论结果究竟如何,只是想在您这里给嫔妾的孩子求一个安稳的归宿罢了。”
池萤暗暗摇了摇头,看元辰把人家折腾的,好好一圣母都快被逼成宫斗冠军了。
“哦?贵妃就这么信得过本宫?”
“娘娘,”黎沁芝抬眼直直看向她,“嫔妾知晓您当年的难产一事,嫔妾别无所求,不过是想让自己的孩子安稳降生而已。”
池萤抚了抚发侧的钗环,似笑非笑地回应着她的目光,“贵妃的心意本宫知晓了,可你又有什么能帮本宫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