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萤见到这副架势自然明了,暗暗哂笑了声,琢磨着这次元辰估计下了死命令,绑也要硬把她绑回去了。
“哦?陛下可曾交代过,究竟缘何让本宫回宫?”她并未显露出慌乱,反而气定神闲的合眼揉了揉眉心。
方总管笑着同她拱了拱手,“娘娘恕罪,奴自不敢妄自揣测圣意,奴只是奉命行事,还望娘娘莫要为难奴。”
“罢了,”池萤抬眼,缓缓撑着坐起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摇了摇头,“本宫为难你做什么,走吧。”
“多谢娘娘体恤奴!”方总管脸上的笑意更深,示意宫女上前伺候她起身。
他带来的宫女应当也是有些功夫底子的,前前后后三四个几乎将她直接架起,虽说自己还算有余力反抗,她倒也懒得挣扎,这个时候暴露自己的底牌可不太值当。
虽说元辰并未亲自前来,但倒是派人带来了皇后的全副仪仗,凤辇华盖无一不缺,在皇庙之前引得众人啧啧称奇。
“这车架可真好看!顶上还镶着拳头大的珍珠呢!”
“你懂什么,这是凤鸾车,你看到上面刻的凤凰了么,那可是给皇后娘娘坐的!”
“皇后娘娘?难道是陛下要把凤仙娘娘接回宫了?”
“这么大阵仗应当不假,我就说嘛,陛下怎么可能舍得将凤仙娘娘一直留在宫外。”
“可凤仙娘娘若是回宫了,咱们以后拜什么?”
“这……欸?你说的也是啊!”
“哎哟不管了,娘娘出来了,赶紧先拜一拜吧!”
…….
池萤被众人簇拥着上了鸾车,车夫抬手挥鞭,只听得四马齐齐嘶啼了声,便缓缓拉着她向皇城所在的方向行去。
她隔着车帘看向她跪拜的民众,微微有些出神。对于元辰如此强硬的手段,她其实并不觉得有多意外,如今朝中人心惶惶,世家大族生怕元辰拿他们开刀,多少与这位陛下有些离心,而新登科的寒门士子对于黎家的遭遇,亦觉得唇亡齿寒。
关于陛下和真凤之后不合的传言已经在民间四散开来,虽说大家不敢明着讨论,但暗地里的怀疑却只增不减。
民间的风声多多少少会传到元辰的耳中,在这种情况之下,即便他再不想见自己这位“亡妻”,为了自己在民间的威望考虑,也一定要将她接回宫去。
池萤微不可闻地轻叹了声,啧,没准儿他还真以为自己能亡羊补牢呢。
鸾车比一般的车架用料,故而行得十分缓慢,待到她进入皇城之时,已经到了黄昏时分。晚霞将宫城染成绮丽的嫣紫色,映衬着流光溢彩的琉璃瓦,颇有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
凤辇停在了养心殿前,方总管探头通报了声:“娘娘,咱们到了,陛下正等着您呢。”
池萤轻应了声,随即再度被那几名练家子宫女“扶”下了车,再一路“扶”到了殿门前站定。
她顿觉得有些好笑,元辰究竟是怎么吩咐她们的,难道还怕自己半路跑了不成?
“臣妾见过陛下。”池萤敛了敛神色,跨过门槛进入内殿,向主位上坐着的人行了一礼。
元辰手下的笔势一顿,随即抬眼向她招了招手,“萤儿快来,看看朕新作的画。”
他的语气熟稔又带着几分宠溺,倒像是之前二人间的不愉快从未发生过一般。
池萤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暗暗腹诽当皇上的心理素质就是不一般,也不怕恶心到自己。她挪步上前,侧头却见那画纸上寥寥几笔勾勒出一名女子,螓首蛾眉垂眸浅笑,确是个温婉佳人。
她微微挑眉,问道:“陛下画的是臣妾?”
“哈哈,萤儿好眼力,朕许久未曾提笔作画,看来画功倒是还未倒退啊,”元辰将笔搁下,转而向内侍吩咐道,“来人呐,将这画装裱起来,就和之前朕画的皇后画像放在一处。”
池萤:……这是要叙旧情的意思啊。
“萤儿,”他拉着池萤坐在他的椅边,声音沉沉又饱含深情,“这些年来,朕时时想见你,却又一直不敢再去看你的画像,时至今日,朕才能再度提笔描摹你的面目。”
池萤皮笑肉不笑道:“臣妾蒲柳之姿,何德何能竟让陛下如此挂心。”
元辰复叹了口气,将她的手拢在掌心,“哎,朕总是在想,若是当年咱们的孩子能留下来多好,现在应当也能独当一面了吧。”
池萤暗暗冷笑了声,那俩倒霉孩子就算能生下来,现在来也就十来岁,正是撵鸡逗狗讨人嫌的时候呢,您就算追忆也要讲点儿基本法吧。
她轻轻将手抽出,起身退到一旁,笑得得体又疏离:“陛下说的是,不过黎妹妹现已有了身孕,臣妾还未恭喜陛下喜得龙嗣呢。”
元辰脸色微僵,但很快又转为一脸真挚,“萤儿,你放心,你才是朕的皇后,明日朕自会举办宫宴,宣告你入主中宫,无论如沁芝也越不过你去,将来朕的太子,也一定会是你的孩子。”
池萤心头一跳,哦豁,这是开始画饼了!
她倒是没想到元辰居然能给出这样的承诺,看来他现在的处境确实不妙,所以才十分迫切的想要将自己绑在他身边,为他争得世家的信任和民间的拥护。
池萤状若感动,垂头福了福身:“陛下如此厚爱,臣妾愧不敢当。”
心中却暗暗盘算着,宫宴这种场合嘛,倒是个搞事的好时机。
第66章 皇上的白月光16 你为朕的皇后不平?
池萤回宫的第二日晚,便迎来了这场声势浩大的宫宴。说来这宫宴倒是没有什么由头,既不是因为逢年过节,亦不是谁的生辰寿宴,纯粹是为了将她回宫一事公之于众。
自然,为了保证她准时出现在宫宴现场,元辰再度派出了他的侍卫小队,一路将她“护送”到了举办宫宴的集英殿。待她到时,殿中几乎已经坐满了前来赴宴的皇亲国戚和官宦女眷。
虽说殿中依着以往的年节制式布置,乍一看依旧是金碧辉煌美轮美奂,但只要稍稍留心些,便能发现悬挂的宫灯并非新制,鲜花的种类颜色亦有些杂乱,明显是从各处调来凑数的。
很明显,这宫宴的布置不太走心,处处透露出设宴之人的局促和慌张,倒像是临时起意而为之。
而这场宴席的主人正坐于殿中上首处,他身侧独留了一席空位,却并不见黎沁芝的身影。
“皇后驾到。”
伴随着内侍悠长的通报声,池萤身着滚着金线的曳地凤袍,在众人的目光中迆迆然走入殿中。
“臣妾参见陛下。”她稳稳当当的向前行了一礼,矩步方行,周身透露出当年京城第一贵女应有的气度。
“免礼,”元辰淡笑着向她伸出了手,“皇后在朕面前何须如此多礼,快来吧,朕就等着你开席了。”
“谢陛下。”池萤缓步起身,目光在殿内稍稍打量了半圈,暗暗轻啧了声,这殿中除了主位旁,似乎也没什么别的位置给她坐了。
她压下心中的不情愿,在元辰似是饱含深情的目光中,带着一脸标准的贵妇假笑坐在了他的身侧的空位上。
元辰则立刻牵过她的手,在众人的瞩目中将她拉近了几分,二人远远看上去倒是一副伉俪情深的模样,可只有池萤才知道身侧的人究竟使了多大的力气,似是生怕她挣脱开一般。
他略清了清嗓,对着众人笑道:“诸位卿家,今日设宴,便是朕与皇后设下的家宴,诸位无需拘谨,只当在自己家中即可。”
池萤:……感觉自己就是个摆拍吉祥物。
对于陛下突然将皇庙中的元后接回宫中又突然召集宫宴一事,众人心中自是有些不解,但在这种场合之下,自然还是要维弋?持面上的和谐,便齐齐叩拜山呼万岁,倒是一副君臣和睦的架势。
但当众人起身归座后,却从旁传来一道不太和谐的声音:
“皇兄,臣弟却有一事不明,今日既是家宴,为何只来了一位皇嫂啊?”
池萤循声望去,说话那人身着蟒袍头戴玉冠,倒是比往日打扮的更显华贵。
他迅速地同自己眨了眨眼,但转瞬即逝,恍惚间倒像是自己看花了眼一般。池萤暗暗觉得好笑,面上却只是同他礼貌地点了点头,“哦,是昱王啊。”
宴之立刻同她拱手,低眉顺眼的告罪道:“皇嫂恕罪,臣弟可没有对皇嫂不敬的意思,只是那位新皇嫂可是咱们大齐的功臣,这等重要的场合却并未前来,臣弟就是觉得有些奇怪,还望皇嫂莫要误会。”
“无妨,昱王想左了,”池萤淡笑着摇了摇头,随即转头看向元辰,“臣妾亦有些好奇,今日黎妹妹为何没来,可是身子不适?妹妹怀着龙嗣,倒确实是要慎重些才是。”
元辰被这二人的一唱一和弄得有些下不来台,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的本意又是为了在群臣面前秀恩爱,自然不好大动肝火,只得咬着牙回道:
“昱王这说的什么糊涂话,哪有什么新皇嫂,既然皇后回了宫,自然便只有一位皇后,你说的应当是芝贵妃吧。她如今怀有身孕,自然要好好安胎,如何能来这等喧哗之处。”
芝贵妃?
池萤暗暗哂笑了声,自己刚回来就给人降级了,人家好歹还怀着你的娃呢,真是冷酷无情啊,黎沁芝本人估计还不知道这事儿吧。
“哦?芝贵妃,”宴之瞪圆了双眼,随即十分夸张的“哦”了声,又从善如流地拱了拱手,“那是臣弟无知,皇兄恕罪,皇嫂恕罪。”
“这次也就罢了,不知者无罪,下次若在你皇嫂面前如此无理,朕定饶不了你。”元辰瞪了他一眼,语气已有些不善。
“陛下宽宏,臣弟知错,”宴之将头埋得更低,接着似是在自言自语般喃喃道,“皇嫂乃是凤命之后,自然没有与旁人共担后位的道理,是臣弟有眼无珠,竟妄生出一宫之内两后并立的想法,简直是大逆不道。”
原本他说话的声音并不算大,只是刚刚经历过元辰压抑的怒气,殿内众人皆不敢发出声响,便显得他这段自我讨伐尤其突出。
他语音刚落,众人更是噤若寒蝉,殿内几乎落针可闻。
一部分人心中颇为不解,这位昱王平日里不着四六也就罢了,今日里倒像是是吃了错了药一般,居然敢在陛下面前说出这种浑话,难道是和陛下生出了罅隙不成?
池萤都忍不住想要给他鼓掌了,宁可真是个阴阳怪气小天才,干得漂亮。
元辰已经难以维持表面上的镇定,勃然变色面黑如铁,他的目光仿若带着利刃般,直直刺向眼前的青年王爷,语气沉沉:“昱王,你是在指责朕么?”
宴之只是低头回道:“皇兄当真是误会臣弟了,臣弟如何敢指责皇兄,不过是之前见皇嫂在皇庙中苦修许久不得回宫,心中颇有些不平罢了。”
池萤:???请你用词不要这么暧昧!
“你为朕的皇后不平?”元辰怒极反笑,袖中双拳紧握,几乎要将掌心掐破。
池萤也紧紧盯着宴之,生怕他下一秒就从怀里掉出一副自己的画像之类,这种叔嫂狗血情节一点都不友好,她可没有妹妹能现场顶包哎喂!
却见他坦然抬头,义愤填膺道:“正是,皇嫂当年对臣弟颇为照顾,臣弟自是万分感激,在臣弟心中只有这一位皇嫂,旁人占了皇嫂的位置,臣弟自然不平!”说罢还轻哼了声,看上去倒像是个赌气的少年郎。
元辰狐疑地打量着他的神色,似是在分辨他话中真假,静默半晌后,突然发出一声含义不明的轻笑,
“是么?看来昱王倒是有一片赤子之心啊。”
第67章 皇上的白月光17 今夜就陪陪朕吧
宴之继续梗着脖子,状若赌气道:“皇兄明鉴,臣弟自知确实是鲁莽了些,但……但这事儿本来就是委屈了皇嫂,臣弟就算是惹了皇兄不悦也一定要说。”
元辰皱眉盯着他,半晌后似是无奈般摆了摆手,道:“罢了,朕和你这混小子计较什么,日后还是要稳重些,若下次再这么口无遮拦的话,朕可不会这般轻饶了你。”
宴之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瘪着嘴道:“多谢皇兄,臣弟知晓了。”
池萤暗暗觉得好笑,没想到这厮的戏路还挺宽,言语间活脱脱一个不着四六的傻白甜小王爷,连疑心颇重的元辰都糊弄了过去,谁能想到他背地里竟然会琢磨着怎么造反呢。
殿内众人见这场风波终于偃旗息鼓,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宫宴的氛围也缓和了不少,也不知是谁打的头,一时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倒真像是个极尽欢愉的宴会。
元辰一手拉着池萤的手,却也不知在思忖着什么,只低头自斟自饮,倒也没继续强逼着她虚与委蛇。正当他有些出神之时,却见一道耀目的白光猝不及防地闪过天际,将他惊得猛然回了神,片刻后便听得一阵滚滚惊雷从天边传来。
此时正值深秋之际,本是京城雨水稀缺的时节,这场突如其来的雷暴便显得十分突兀。天边原本还留着几缕晚霞的余光,但那雷云悄然袭来,还未来得及点灯的殿外长廊,便瞬间被浓如墨的黑暗所包裹。
雷声的余韵还未完结,如珠雨点便应声而落,殿外瞬间氤氲起潮湿的雾气,将檐牙高啄的楼阁尽数笼起,影影绰绰间竟透露出一丝莫名的诡异。
厅中的众人也似被那骇人的雷声所震慑,原本举杯对饮的手尴尬地停在了空中,除了窗外传来噼啪落地的雨声,大殿中再度陷入了诡异的静谧之中。
元辰默了默,随即沉沉开口,“诸卿何故沉默,难道是害怕这惊雷不成?”
“……”
一时间倒也没人敢接他的话,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总不能直接承认自己确实胆小吧。正当众人心有戚戚,低头盘算着该如何应对之时,另一道红光又再度划过大殿上空。
红色的雷电过于罕见,那红光停留的时间又比一般的闪电更久些,殿内众人愣了愣,随即便有些躁动。
“刚刚那是……是凤凰吧!”
“好像是,但是我也没看太清。”
“我看到了,有头有尾的,就是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