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丝花外室跑路了——羁旅人
时间:2021-05-27 09:30:40

  车上,羌芜掀开小姑娘的裙摆,看到圆润的膝头青紫一片,拿了散瘀的膏药替音音敷涂,想着小姑娘今日在松寿堂跪了个把时辰,还得忍着痛伺候老夫人,心里不得劲的很,闷声闷气道了句:“姑娘,咱往后不来了。”
  音音却摇头,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望着窗外的街景,没做声。
  过了许久,羌芜才听见她轻轻笑了声,声音轻飘飘的,说的是:“这就是外室的日子啊,还是得宠的外室。”
  羌芜愣了下,她明明看见小姑娘嘴角挂着恬淡的笑,可不知怎得,竟觉出一丝悲凉,让人心里钝钝的难受。
  江陈夜里回来的晚,第二日一早才听闻音音去了趟国公府。他披外袍的手顿住,不辨喜怒的问了句:“何事过去?”
  音音一壁替他扣玉带,一壁回了句:“我不想大人为难。”
  江陈脊背一僵,半晌没说话,只轻轻回握了下那柔弱无骨的手。他第一次觉得,她乖巧懂事的让人心疼。
  今日天阴,无风,是入夏以来最闷热的一日。
  下了早朝,江陈叮嘱后宫掌事内侍将江霏引入慈宁宫,便在太液池畔折了回来。
  他远远看见新帝李椹坐在临水的凝华阁内,微拧了下眉。
  李椹一身明黄衣袍,剑眉星目,本是极英朗的长相,却无端蒙了一层阴鸷,显出捉摸不透的帝王气。他坐在轮椅上,听见脚步声,低低问了句:“怀珏,我并不喜江霏,何必又将她扯进来。”
  “这是阿霏自己的决定。”
  江陈立了片刻,转身往文渊阁走,丢下一句:“今日的半数折子我已差人送往养心殿,身子再不适,也要看。”
  李椹嘲讽的笑,满不在乎的神色:“看什么看呢,昨日腿疾又犯,疼了一宿,废人一个,还管什么朝政。”
  他听见脚步声远去,依旧未动,闭了眼,静静在香樟的暗影里坐了许久。听见太液池畔的宫道上脚步沙沙,才睁开了眼。
  江霏一身云锦宫装,瘦小一个,正跟着领路的小黄门往正和门走,似乎是感应到那目光,她慕然仰起脸,朝水榭望来。
  她看见年轻天子的脸一晃而过,还是少女梦中的模样,愣怔了一瞬,忽而不管不顾。
  小黄门看见江家姑娘提起裙摆,抬脚朝水榭奔去,又抬头看见水榭里坐着的明黄身影,吓的一个哆嗦,跺脚道:“江姑娘,那不是您去的地方,快回来!”
  江霏哪里听的到,她跑的飞快,眼见就要跨进水榭了,却被闪身出来的暗卫拦住了去路。
  李椹面无表情,丢下三个字:“扔出去。”
  可这毕竟是江首辅的家妹,暗卫并不敢下狠手,正犹豫间却见江家姑娘一个闪身冲了进去,跑的太匆忙,被台阶一绊,摔在了玉阶上。
  江霏手上擦破了皮,淋漓一片血迹,却顾不得,只抬起头,急急道:“陛下,我只同你说一句话。”
  她小腿在玉阶上狠狠磕了一下,抬不起来,却固执的往前挪了挪,扬起脸,一字一句:“陛下,腿废了又怎样,你便是没有了双腿,也还是那个于北地从无败绩的少年将军,起码在阿霏心中,永远都是。”
  鲜衣怒马,傲骨铮铮,江霏永远记得少年那惊鸿一面。
  李椹苍白的指骨骤然攥紧了轮椅边缘,他面上无谓的笑意僵了片刻,才道:“江霏,你冲撞圣言,就为了讲这句废话,你可知.”
  他话还未说完,却见面前的姑娘滚下热泪,又往前蹭了蹭,轻抚了下他膝头上的五爪金龙,哽咽问:“你.你疼不疼啊。”
  李椹面色一变,似是再隐忍不住,厉声喝道:“来人,把江家姑娘送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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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陈在文渊阁见了几位北地官员,出门时天已擦黑。一个闷雷滚过,落下细密的雨来,冲散了些许白日的闷热。
  门口的大太监汪仁探头探脑,见了首辅大人诚惶诚恐,道:“大人,陛下今日又饮酒了,醉的人事不知,把折子又推回来了,您看?”
  江陈望着暗沉的天,没作声,一个折身,踏着雨水大步往养心殿而去。
  养心殿里点了鎏金铜制竹枝灯,明晃晃一片。
  李椹手里拿了坛北地烈酒,望着沉沉的月色出神,听见脚步,头也不回的嗤笑:“怀珏,你为什么要推一个废人上位?你没听孙太医说吗,若是年底寒气不去,朕往后连坐立都不能,是要躺一辈子的。”
  江陈瞧着他颓废背影,闭了闭眼,忽而往前一步,低喝了声:“起来!”
  声音虽低,却带着凛冽的寒气,让李椹拿酒的手顿了顿。他又要笑,只还未出声,却被面前的男子拎着衣领,拖下了轮椅。
  门外的内侍看见这情景,已是六神无主,江首辅拽的,这可是龙袍啊!
  江陈却浑不在意,他将李椹拖进雨幕中,一扔,沉声道:“李椹,站起来,今日你若站不起来,你我再无昔年情谊。”
  李椹双眼发红,想起了幼时光景。
  那时他是大周最顽劣的皇子,初见这位叫江陈的伴读便不太满意。他蓄意捉弄于他,却万没料到,这人胆子可大,竟将他这皇家最得宠的皇子揍了一顿,两人都下了狠手,鼻青脸肿,却也是不打不相识。后来他自请缨,去了北地战场,几年间纵横驰骋,是大周最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只风云难料,京中突变,江家被打入地狱,而他也在北戎之战中陷入包围,被俘入敌营。
  北戎这几年恨毒了这位攻城略地的少年将军,生生挖出了他的膝盖骨。
  那时连他的父皇都放弃了他,是江陈千里走单骑,跨三山二十四关卡,一柄长刀卷了刃,出现在他面前。
  他将他用粗布裹在背上,声音坚定,他说:“阿椹,跟我回家。”
  他们一路从北地的风雪里走出来,流出的血交汇在一处,早已分不清是谁的。
  如今连他也要放弃他了吗?
  李椹忽而发笑,他扶着雕龙抱柱,试着站起来。腿上钻心的疼,一点力也用不上,刚抬起身子,又啪一声跌进雨水中。
  当年于万人中斩杀敌军将领的少年将军,如今连站都站不起来,多么可笑啊。
  他咬着牙,额上青筋浮现,试了一次又一次。
  江陈眉目沉凝,只隔着雨幕,瞧他一次又一次跌倒再爬起。
  最后一次,李椹扶着抱柱,堪堪站了片刻,又往下倒下,却轻笑着道了句:“这也算是站起来一回吧。”
  “算!”
  江陈郑重的声音透过雨幕,让李椹勾了唇角。
  他招手,让候着的内侍将人抬进去,唤了御医来,自己却并未进养心殿,转身又走进了雨幕中。
  他去偏殿换了身干净衣衫,撑了把油纸伞,却不挑灯,独自一人,沉默着往宫外而去。
  天幕黑沉一片,看不到一丝光亮。
  江陈走在这官道上,只觉得孤寒。这么些年,所有人都面目全非。
  刚出宫门,却见在这黑沉沉一片中,一辆马车挂着气死风灯,竹帘打起,映出少女柔媚的脸,她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照亮了这暗夜里的路。
  她说:“大人,我寻你归家。”
 
 
第36章 只未料到,归来时会是那……
  音音是酉时末出的门,彼时天已黑透,响着滚滚闷雷。
  近来每逢江陈晚归,她时常会去宫门口亦或内阁等他归家,提着暖黄的风灯,给他备一件氅衣。温柔乖顺的紧,仿似一刻也离不得他。
  马车辚辚,在这雨夜里分外入耳,拐过安顺街时,陡然停顿了一瞬,车夫的声音不耐的紧,喝道:“哪个不长眼的,我们首辅府的马车也敢拦。”
  音音掀开一角车帘,往外瞧了一眼,在看清那车边半跪着的妇人时,愣了一瞬。
  马车旁洒了一地的鱼鲜,竹篾担子侧翻在地,圆润的妇人将身侧的幼童往身后一拽,一壁捡拾鲜鱼,一壁连连躬身:“对不住对不住,不慎打翻了担子,阻了老爷的路。这就收拾好,您稍待,您稍待。”
  她说着手忙脚乱,往竹篾里划拉鲜鱼,忽而听到清脆的女声喊:“胖婶!”
  妇人抬起脸,打量着窗口探出脸的小姑娘,愣怔了一瞬,拍手道:“哎呦,你不是那日官船上的小后生?怎得是个姑娘.”
  那日有个朗月般的公子哥,给她塞了银子,要她一路照应个年轻后生。只是没料到,这后生竟劳动了官船,还是个姑娘,只如今一看便知身份不简单,当下也不敢再问。
  音音望着这满地鱼鲜,想来胖婶应是江边打渔人家,从东市坊收摊归来,不甚路上滑了脚。她将车门前的珠帘打起,撑着油纸伞,探出半个身子,问:“婶子,这天黑路滑的,家中夫婿不来接应一二吗?要不要我派个人送你归家?”
  胖婶搓搓手,叹息:“我家那酒鬼,早没了,现下家里就我们娘俩。”顿了顿,又爽朗道:“不碍事,婶子水性好的很,打渔的一把好手,家里不用男人。”
  音音没再说什么,只让人帮着将鱼鲜收起,目送娘俩归去。
  江边打渔的好手,水性好的很,她想起胖婶的几句话,笑着摇摇头,忽而顿住,掀帘问:“婶子,您家住哪里?”
  “城郊江边的李家村,就在普仁寺脚下。”胖婶的声音响亮的很,隔着雨幕,遥遥送来。
  音音耽误了些时候,到宫门前时已是快下匙,瓢泼的雨下的更大了些,一团漆黑。
  江陈在这寂静的宫道上踽踽独行,一身玄黑,仿似融进了这天地间的黑暗,那盏昏黄的暖灯照进来时,让他慕然抬眸。
  少女的眉眼带笑,四月的春雨,铺天盖地的温煦。
  江陈愣了一瞬,忽而笑了,几步过去跳上车,问:“沈音音,你来作何?”
  音音替他擦了下袍袖上的湿气,仰起脸,同他道:“久不见你归家,不知怎得,无端让人心里发慌。”
  她说罢拿了热茶递过来,温柔小意的紧:“喝点热茶去去寒气。”
  江陈接过那茶水,用了一口,只觉甘甜润泽,从咽喉滑下去,热到心里。
  又听她温言浅语:“好喝吧?里面放了草木樨蜜,最是甜润适口。我还得了几罐子椴树蜜,赶明做蜜汁鸡最合适,大人你指定爱吃.”
  一句句声声,都带着人间烟火气,将江陈从那些肃杀的过往、刀光剑影的朝堂上拉了回来。
  他勾了薄唇浅笑,来捏她小巧的耳垂:“沈音音,我今日才发现,你本事不小。”
  她带着温柔的力量,轻易便能让人心生欢喜,是人间烟火气的温暖踏实,可不就是天大的本事。
  音音躲开他微凉的指尖,往后仰了仰,却听他又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马车拐了个弯,径直往南运河而去。
  临京这一段,宽阔的河面上停了好些画舫船楼,挂着轻薄软烟罗,透出热闹的灯火。在这静谧的雨夜里,格外璀璨繁华。
  这是京中儿郎们纵马轻狂的好地方,琴瑟声声,歌舞不休,有最烈的酒、最美的歌姬。想当年他与李椹少年意气,也曾在此呼朋唤友、斗酒而归。
  江陈抛了一袋子金叶子,将江边最精致的那艘画舫包了下来,让人里外置换一新,才拉着音音进了舱。
  里面檀木小几,软垫织毯,轻浮旖旎暗香。
  音音头一回来这种地方,到处是新奇,打起软帘,看河面上映出万千星子,在这黑透的暗夜里,晃动粼粼波光,是世俗的惊人的美。只目光一转,瞧见隔壁画舫的细纱帷幔上透出两个暧昧人影时,刷的一下,放下了帘子。
  她脸上染了薄红,转过脸,问:“大人,你是这里的常客?”
  这话倒让江陈楞了下,眼皮一跳,忙道:“少年时被李椹拉着来过几次罢了。”
  说完,又清咳一声,极不自在道:“沈音音,来也没叫过姑娘。”
  他直呼新帝名讳,那坦然神色,竟让人觉得合该如此。
  音音从未见过他微窘神色,倒也新鲜。她斟了杯清甜梨花白,隔着檀木小几,微倾过身,朝江陈递了过去,还未开口,却听窗外飘进来女子娇音:“郎君,你想死奴家了,喝了这杯酒,好好疼疼奴家可好?”
  这……让人好不羞窘。音音端酒的手僵住,是送也不是撤也不是。
  江陈好整以暇,眼尾挑起,蓄起一段风流。他微倾身,就着音音的手,轻饮了口梨花白,勾唇:“自然,用了这杯酒,便好好疼疼你。”
  “你……”
  音音一时竟无话可说,只觉这人焉坏焉坏,明知她不是要说这个,却还要来逗弄她。
  她微嘟了唇,拿眼瞪他,正不知如何自处,那娇音又飘了进来:“郎君,你且亲奴家一口。”
  江陈微垂眸,便见小姑娘红艳艳的唇湿润柔软,可不就是邀请姿态。倒确实应了这话。
  他再忍不住,低低笑出声,身为首辅大人的冷肃散去,往榻上一倚,少年时那股不羁的风流透出来,挑眉看音音:“羞什么?这些手段,你不是都会吗?”
  音音忽而反应过来,她那时勾他,他嫌她无趣,她壮着胆子大言不惭,说的是:“大人,我什么都会的。”结果到头来生涩的让人羞愧。如今再回想,不禁脸色发红。微垂下头,怨怼的瞧了他一眼。
  这一眼于少女的娇嗔中透出丝丝欲念的媚态,让江陈喉结微动。
  他瞧着少女似是真的恼了,手臂轻动间,欲将那杯酒撤回去,便急忙伸手,攥住了细白的腕子,微哑了声问:“这就恼了?”
  说完攥着她的腕子往前送了送,一仰头,将她手中的梨花白饮尽了。
  音音瞧着他皮肤下浮凸适中的喉结滚动,清冽的梨花白顺着他利落优美的下颔,混进了玉般匀实的前胸,不由脸颊微烫,轻轻撇开了视线。
  只还未来的及撤回手臂,却觉手心柔软温热,是他印下来的一个吻,以及闷闷的低笑。
  音音知道他定是想起当初自己青涩木讷,正嘲笑她呢,不由微恼,轻咬了下唇,仰起脸,凑了过去。
  她粉嫩的丁香一卷,轻轻舔舐了下他喉结上流下的梨花白。
  还不忘挑衅似的笑:“我就是什么都会啊。”
  江陈脊背一僵,那濡湿温润的触感顺着颈部蔓延而下,低头便见小姑娘杏眼桃腮,盈盈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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