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丝花外室跑路了——羁旅人
时间:2021-05-27 09:30:40

  她以为,依照江陈强势的性子,必定会说:“沈音音,都喝了,这对你身子好。”
  可她默了片刻,却听那人道:“能喝多少算多少,不必勉强。待晚上再煮一些。”
  这样的江陈,让音音总觉得有些陌生,她抬起眼,狐疑的瞧他:“你怎么同以前不一样了?”
  是因着被便贬官,受到的打击太大了,连心性都变了?
  她这样想着,倒是有几分了然,只未料道,男子抬起俊朗的脸,忽而笑了,他说:“沈音音,我会去学。”
  学着尊重她,学者去爱她,以她喜欢的方式。
  他生来高贵,父亲手握重兵,是威名显赫的镇国公,自己打小儿便常出入宫中,同几个皇子一块厮混,是个张扬肆意的主,又如何会去在意别人的感受?后来江家遭难,倔强不屈的少年,也是凭着自己的本事一步步走出来,又站在了权利顶端。这益发让他冷漠,冷眼旁观这世间生死。
  只如今,他想将另一个人的情绪,放在首位了。
  音音“啊?”了一声,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便随口问了句:“你要学什么?”
  江陈却止了声,耳根透出些许可疑的红,片刻后,才道了句:“你听错了。”
  他随手便将她手边剩的那大半碗粥端走了,拿了白瓷羹勺来吃。
  音音瞧见他吃自己剩下的粥,一时有些别扭,低低道了句:“你怎么.你怎么,吃我剩下的。”
  “沈音音,如今这境况,不该节省吗?”
  他问的这样坦然,吃的也坦然,倒让音音觉得,或许是自己多想了。
  她别开脸,揪了揪手边的巾帕,忽而好奇的问:“江陈,你成了庶民,那江家呢?”
  “江家?”江陈手中的瓷勺顿了顿,摇头:“我已让于劲送了祖母去老家,江霏亦托李椹照应,京中的世家大族中,再没有江家。”
  “那你该后悔了,从泥泞里爬出来,又跌了回去。”音音颔首,浅淡的表情。
  后悔吗?曾经江家落难时,桀骜的少年一夜长大,唯一支撑他的信念,便是完成父亲的嘱托,再将江家撑起来。从一个乞者再到掌权者,哪里便那样轻易,也是一步一个血印走出来的,如今轻易便弃了,可后悔?
  花厅里有一瞬的沉默,在这沉默里,却听院门轻响,伴着妇人的声音:“家里有人吗?”
  音音放下碗筷,起身去开门,没听见江陈那句低低的自语。
  他说:“不后悔。”
  她穿过小院,开了院门,便见青布袄裙的妇人正张望,见了她,愣了一瞬,叹道:“哎呦,真真神仙似的人儿。今日巷口见着了你们这对新搬来的小夫妻,我还以为晃了眼,我们清水巷竟也能见到这样俊的?”
  她说着,将手中的竹篮递到音音手中,道:“我是隔壁王婶子,今日家里新摘梅花,做的梅花饼,你们尝尝。往后,街里街坊的,大家多多照应。”
  音音接过来,清甜的喊了声“王婶”,笑的眉眼弯弯,这样朴实的街坊,让她对这榆叶镇又多了一层好感。
  江陈正用茶,听见外面的妇人嗓门大的很,在问:“你那相公生的着实不俗,同你站在一起,真真般配。”
  茶盏停在唇畔,他凤眼微扬,勾了唇角,无声笑起来,有些少年气的意气风发。
  只这笑刚展开,便听沈音音软糯的嗓音在说:“婶子,那不是我夫君,那是我哥哥。”
  “亲哥哥啊?”
  “对,亲哥哥。”
 
 
第65章 有我护着,沈音音想做什……
  蜀地的二月,潮湿阴寒的紧,第二日一早,已是卯时末了,还是雾蒙蒙的天,透不出日光。
  音音披了件氅衣,打帘出了卧房,一抬头,便见南炕桌上,江陈已备了早饭,热腾腾的枸杞粥,并几样小菜。
  她微有些羞赧,说好了她来照料他这个病患,换取吃住,往后,还能得处宅子,本已是极划算,如今瞧这架势,倒不知道谁照料谁了。
  她慢慢走过去,双手放在热腾腾的粥碗边沿取暖,觑着江陈神色道:“不能是我起晚了吧?是你起太早了。”
  江陈长眉微扬,没回应,只曲起指,轻敲了下炕桌,嗓音是晨起的慵懒:“吃饭”。
  音音有些心虚,往炕桌前挪了挪,微微倾身问:“江陈,我看你也不需要照料,我能替你做什么?”
  这话落了,对面的人又转过头去,低低咳了几声,唇色浅淡,声音也带了点病态的微哑:“熬药,我最讨厌闻见药味。”
  音音便点头,成,她还是有用的。
  用过早食,音音便出了门,她拿了绘的几张绣样,摸去几家绣坊,挨着问了一遍。只跑了一大圈,一张样式也未卖出去。这小小的镇子,也无甚贵人,最有权的,便是镇子东头的里长,最有钱的呢,大概就是卖茶叶的张大户了,不对,也可能是这榆叶镇一霸-王六。也无人穿多光鲜的衣裳,平常的绣样足够了,绣坊哪里要另花钱去买新巧的样式。
  更别说卖字画维生了,这小镇子,连家正经的书画铺子都无。
  音音叹了口气,回去的时候便有些丧气,搬了煎药的小火炉,在廊下熬起药来。
  咕嘟嘟的水汽里,她杏眼里蒙上一层浅淡的雾气,轻轻一眨便没了。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唯有几分才学,可在这小镇上,似乎全派不上用场。可若去大些的市镇,怕是她的故事早传遍了,若被认出来,也再没有平静的日子。
  她将帕子捂在脸上,极低微的叹了口气,忽听一声清朗的男声,提醒道:“沈音音,药沸了。”
  音音拿开帕子,便见那药罐的青瓷盖被水汽顶着,上下耸动,边沿已是涌出不少药汁。小姑娘低低惊呼一声,急忙要去揭陶盖,却被热气灼了一下,又反射性的收回了手。
  一只修长的手探过来,揭开了陶盖,让那沸腾的药汁慢慢平息了些许。
  江陈刚练剑回来,一身玄黑,挺拔又清俊,朝她伸出手:“可有灼伤?给我看看。”
  音音将手藏在身后,也未回应,坐在绣墩上,继续看药炉里的簇簇火苗,良久,她抬头,闷闷的问:“江陈,我要怎样才能在这榆叶镇活下去呢?”
  “还记得这文钱吗,你在榆叶镇挣的第一文钱。”
  江陈修长的指夹了一枚铜钱,微倾了身,放在她的膝上,还是惯常散漫语调:“沈音音,能挣第一文,就能挣到第二文,怕什么?”
  音音垂眸,看膝上那枚铜钱,良久,忽而握在了手中,扬脸:“好,总会有第二文的。”
  她抬起头才发现,江陈正微倾了身同她说话,他清俊的眉眼近在咫尺,就那么直直的看进她眼中。
  小姑娘骤然往后退了退,急急站了起来:“我.我这就去支个摊,代旁人写信。”
  她说着,裙角一闪,已下了石阶。
  江陈望着那还在咕嘟咕嘟冒热气的药罐,微蹙了蹙眉:“沈音音,药.”
  浓重辛辣的药味直冲而来,让他微偏了头,可瞧见音音兴冲冲的身影,又止了声,忍着胃里的不适,拿起了煽火的小蒲扇。
  音音利落的很,午后便在长街的尽头摆了个小摊,备了笔墨纸砚,打算先从写信做起,她手中转着那枚铜钱,放在眼前看,轻笑起来,一双纯澈的眼里,都是生命力。
  江陈说的没错,一文一文的挣,总会有活路的。
  蜀地的午后,太阳勉强露了个头,雾蒙蒙的湿冷。
  一旁摆面摊的中年夫妇,好奇的看了几眼小姑娘,裹青布头巾的婶子探头过来,试探道:“姑娘,你这是要替人写信吗?瞧着还未出阁,如何出来抛头露面的干这个。”
  音音一壁摆弄笔墨,抬头道:“婶子,不碍事,挣钱有什么不好。”
  这位妇人便撇撇嘴,不再言语。
  音音将那枚铜钱放在桌上,想着,只要今天挣一文,就成。
  可她从午时,坐到傍晚,身上都僵冷了,也不见一个人来。冬日天短,日头一落,这街上就几乎没了行人,只留下旁边面摊上的一盏风灯,飘飘荡荡的照出些暖光。
  面摊大婶又探出头来,问:“姑娘,这会子了,还不归家啊。”
  “嗳,我再等一等。”她抿了抿唇,还是不死心,想等一文钱,好给明天个希望。
  她将冻僵的手拢在唇边,呵了口气,暖了暖。眼瞧着这街上连个人影也没了,旁边的面摊老板也要收摊了,才微垂下头,开始收拾散落的纸张。
  “还写不写信,给我儿子捎带一封家书,要几文钱?”
  这声苍老的声音,让音音黯淡的眼眸骤然亮起来,急忙抬头:“写,写,写。只要一文。”
  就着面摊的风灯,她落下笔墨,仔细听老妇人言语,写了短短一封信。写完了还不忘仔细折好,双手递了出去。
  接到那一文钱,音音竟有些喜极而泣。这是她在榆叶镇挣的第二文钱,那第三文还远吗?
  她方才的沮丧一扫而空,珍而重之的将那枚铜钱放在了荷包里,转头却见面摊夫妇正收摊,同她招呼道:“姑娘,我们走了,你也早些归家吧,这晚了不太平。”
  音音“嗳”了一声,也去收拾手边的笔墨,刚收拾完,却觉那点灯光也渐渐远了,眼前是一片模糊的昏沉,抬头便见面摊夫妇已收了灯,走远了。
  她看了看空荡荡的街,这才觉出些许害怕来,这小镇上歇的早,长街远处还有稀稀拉拉的灯光,可一旦离了这条最繁华的街巷,便到处都是一片黑暗。
  一想到要穿过漆黑的街巷回家,音音拢了拢肩,微微瑟缩了下,壮了半天的胆,才将笔墨收好,转身要走。
  可一转身,并未陷入漆黑的夜,在街口的老槐树下,有一盏昏黄的气死风灯,为她照亮了身后的路。
  江陈抱臂靠在老槐树上,一身筠雾直缀,衬的人疏离的清雅,修长的指微弯,提了一盏风灯。也不知待了多久,肩上已落了一层似有似无的雾气,有些潮湿的气息,她说:“沈音音,回家。”
  音音未料到他会在此,面上都是讶然神色,问:“你缘何来了?来多久了?”
  “刚来,顺路就过来了。”他说的云淡风轻,提着那盏风灯,转身替她照亮了脚下的路。
  小姑娘小跑着跟上他,拍了拍扁扁的钱袋子,炫耀:“江陈,我今天又赚到了一文钱。我在这榆叶镇赚到第二文钱了!”
  江陈只扫了她一眼,有些不屑的神情,转过头,嘴角却跟着她的笑容,翘起了愉悦的弧度。
  方才那位写信的老嬷嬷走的慢,慢慢挪了一段路,回头瞧见这一双身影,疑惑的愣了一会。这对小夫妻也不知闹的哪一出,一个要出来写信挣钱,另一个便花钱聘人来写信。她摇摇头,管不了管不了,反正她倒是挣了五文钱,划算的很。
  回家的路要经过几条漆黑的巷子,寂静无声,隐隐还有犬吠,音音不自觉往江陈身后躲了躲,倒是庆幸今日回来碰见他。
  两人进了清水巷,迎面碰上了出门倒泔水的王婶子,王婶子打了声招呼,瞧着兄妹俩犹豫了一瞬,还是对江陈道:“小兄弟,我听闻今日姑娘出去摆摊写信了,这哪是姑娘家干的活,抛头露面的不好,还是别要她去了。”
  说完,转头又劝音音:“沈姑娘,别嫌婶子唠叨,婶子也是为了你好,你也到了出嫁的年纪,整日抛头露面,这不好寻人家。”
  音音有一瞬的尴尬,立在原地,轻笑了两声,正不知道说什么好,却觉有一双大手轻触了下她冰凉的指,将她护在了身后。
  她听见江陈疏离清冷的嗓音,对王婶道:“婶子多虑了,有我护着,音音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无需在乎旁人看法。”
  王婶子有些讪讪,干笑了两声便转身归家了,心里却轻嗤:没本事让妹妹安心在家,还要小姑娘出去挣几个辛苦钱,瞧着高大英俊,原来是个无能的。
  音音自然猜得到王婶会如何想,她扯了下江陈的衣袖,弯起杏眼,狡黠的笑:“看来,这街坊邻居们定要说你无能了,要让妹妹抛头露面去挣钱。江大人,是不是要伤到脸面了?”
  江陈却没做声,只轻挑了下眉,伸手想摸一下她的发顶,却在触到小姑娘躲闪的眼神后,移开了去,转而握拳抵在唇畔,轻咳了声:“确实,一点面子也无。”
  两人进了门,音音才想起,自己熬药熬到一半便跑了,也不知这人今日喝上药没。她微有些不好意思,忙道:“这样晚了,我去煮碗面。”
  江陈却指了指桌上的油纸包:“方才王六送了柳记烧鹅来,这榆叶镇一绝,你不尝尝?”
  他说着,净了手,打开油纸包,拿帕子垫了,扯下一根鹅腿,递到音音面前:“尝尝。”
  两人坐在厅房的南炕桌前,隔着窗棂,看外面浅淡的一点月色。
  这柳记的烧鹅,表皮酥脆,软嫩脱骨,入了口,唇齿生津,音音举着手中鹅腿,朝江陈轻笑:“我现在是不是特别不文雅?”
  “是”江陈答的肯定,往迎枕上一靠,懒懒散散的风雅,他扬了凤眸看她,眸光幽深的专注。
  音音吃的开心,连仪态都忘了,她如今在江陈面前,丝毫不在乎他的目光,反倒自在的很。这小小的榆叶镇,给了她另一种安宁的包容。
  江陈的目光一直是平静的幽深,压抑了许多的情绪,让人看不透。他没动那只烧鹅,只懒散的靠在迎枕上,瞧外面暗沉的夜色,只余光注意到小姑娘洗漱回房后,才转回头来。
  内室里燃了暖黄的灯,丝丝缕缕透出来,他依旧未起身,瞧着那扇紧闭的卧房门,静默了许久,才拿了一本医书出来,细细翻看,看上面关于女子虚寒之症的记载。
  这样守着她,让他觉得安心。
  外面又下起雨来,是蜀地特有的潮湿绵密的雨水。
  他起身关了窗,刚要转身,忽听卧房里哗啦一声,碎了一只杯盏,还有重重砸在地上的声响,让他骤然转了身。
 
 
第66章 被他肌肤上的温度妥帖的……
  音音今日在冷风里坐了一天,上床时已有些不舒服。内室燃了盆炭火,虽有几分热乎气,却烟火缭绕,呛的人直咳嗽。这小镇偏远,能寻到最好的炭,便是这红罗炭,这炭耐烧,却烟雾大,实在比不得银丝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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