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堂前雁(双重生)——早睡王
时间:2021-05-28 08:26:39

  这天夜里的诸人在她的生辰宴上都各怀心思,华庭散尽,王蒨与李意行并肩送客。李潮生喝得多了,从太傅府上带来的下人搀扶着他,郎主负手伫立,眼神时不时落在晋宁公主与那内监总管身上。
  王楚碧没心思应付他,稍打了声招呼,就送王翊出发。
  王蒨回头看李意行:“别跟着我。”
  李意行停住了脚步,在灯下看她远去。
  她快步追上两位姐姐,卫慎的腿脚不方便,在王翊府上休息了几月,稍好转了些,走得慢时与常人无异,但若是赶路,则会开始一瘸一拐。
  王翊牵来了马,将卫慎直接拽了上来:“就送到这里吧,又不是永远不回来了。”
  王楚碧被她的口无遮拦气到了,拉着她的衣襟吩咐:“你在军中给我盯紧自己的命!”
  “我厉害着呢,”她大大咧咧地,又对王蒨,“三妹,记住我说的话。”
  梅珍姑姑站在一旁,眼中愁云漫遍:“二公主,此行又要多久?”
  “这哪里是能预料的?少说半年吧!”
  外面敲了更,王翊握着马鞭看了眼天色:“我该走了,到了动身的时辰。”
  王蒨留在原地,看王翊快马远去,比起不舍,她更多的是惶惶不安,似是山雨欲来之前吹了阵狂风,让她心中难平。她问王楚碧:“此行前往,各世家有派人么?”
  “抠着手随军送了些,那么点人,我还道是去守城门。”
  王翊向来是带兵以少敌多,重军都在各家州郡,不肯出关,且他们真去了,也不晓得能打成什么样。王蒨苦着脸,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外头已至子时,王楚碧带着姑姑回宫,王蒨则回了府中。
  下人将台子拆去,府上那些喜庆的红绸也拿了下来,院子里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王蒨拖着沉重的身躯去洗沐,没待多久就起来了,急着回房入寝。
  李意行先她一步,他在府中等她的时候已洗沐更衣,王蒨进门时,他穿着雪色中衣,耳下的刀口又在流血。
  瓷白的肌肤被猩红的血衬得有些病态,李意行用帕子捂着,笑着唤她:“阿蒨。”
  王蒨困极,没精力陪他打哑谜,她看了眼伤处:“怎么又破了?”
  李意行摇头:“我也不清楚,或是方才更衣时拉扯到了。”
  “涂点药吧,”王蒨躺到床上,白日里李意行赠予她的断竹被收在床内,她踢到自己碰不到的地方,“和离书也好了没有?”
  李意行按着伤口,含笑的脸顿时冷凝。
  他披着发凑到她身边,玉长的指卷起她的一缕长发:“阿蒨就这样急着与我分开?”
  王蒨怕他反悔:“你答应我的!难道你说你真心悔改,又是骗我?”
  从前他骗她,王蒨的双目俱是泪水,如今只有恼怒,李意行指尖发颤:“我怎么会骗你,一次就叫我生不如死了……明日我会起书,可近来朝中不安稳,阿蒨要明白,你我二人在这会儿和离并不是好决策。”
  王蒨清醒了,她看着他:“借口。”
  “你阿耶都进城来看过了,你们口口声声关切父王,其实根本没人在乎他死活,还觉着阿姐更好摆布呢!我跟你和离,一点都不担心,要弑君还得先杀外人,一时半会儿,我就不信谁敢对我们下手。”
  李意行蹙眉:“你还看不清么,世人都在传,大公主同样残暴,与你所期望的明君大有不同。”
  仁善懦弱是王蒨的优处,亦是她永远的软肋,李意行很清楚这一点,从前就将她的短处拿捏于手心胁迫诱哄。他此刻也不算挑拨,这三位公主性情迥异,在政治抱负上,阿蒨于大公主大抵是截然相反的,她期盼太平盛世,君仁民爱,可王楚碧这个女人一旦掌握实权,后果几乎无法想象。
  王蒨原想睡觉,跟他说了几句,气得头脑清明。
  “父王从前随性杀人,你们从不指责,甚至顺着他的意。阿姐还什么都没做,外人就急着道貌岸然地数落起她残暴?”她忍不住要问他,“你不曾杀过人?还是你那些族人不曾?我瞧外头那些人不是怕她残暴,只是因为她是女儿身,才对她诸多要求。阿姐即便是不杀人,你们又会要她通天知地,料事如神……总之,想要挑短处,就是神仙来了,也能给他们说成十恶不赦。”
  李意行按住她的肩,轻轻道:“我从未如此想过,只是你们的立场并不全然相同,你仔细想一想。”
  她的呼吸平缓片刻,似乎当真在思考,良久,王蒨推开他的手:“你不必说这些,我只跟阿姐在一块儿,这一世我会做我能做的,去帮她们。”
  “你究竟知不知大公主最后的目的?”李意行正色问她。
  “无论她的目的是什么,我都选阿姐,不会选你。”话已尽数说绝了,王蒨一再表明对他的抗拒,不想与他有任何牵扯,李意行目中哀伤,不再追问。
  他只望着她,直到有流动的液体从伤处涌出,才发觉伤口又裂开,驱身去用帕子擦干净,再回身,王蒨已睡了过去。李意行吹灭房里的灯,立在床边又看了她半晌,王蒨入睡时很乖,连动作都很少。太久未与她亲近,他忍不住低头想去亲吻她的唇,蓦然间又想起她说今天做过的梦。
  于是那吻堪堪停住,李意行看着熟睡的她,心内自厌自弃。
  他实在好冷,先前盛夏时就手脚冰凉,如今转眼入秋,临近年尾,李意行更加畏寒,他不知这股冷意究竟从哪里来的,让他手脚颤抖。王蒨就毫无防备地睡在他眼前,他什么都做不了。
  轻云蔽月,厢内房外都一片寂静。
  李意行伸手握住她的脚踝,他想起自己前世在这里给她戴了链子,王蒨时而在笼中哀求于他,让她出去。那时多自负,以为她逃不开自己身边,以为年岁弥长,足以得到她的心软和原谅。
  因她胆小,李意行怕她做噩梦,有时会进笼中陪她一起睡,下人们不敢靠近,二人在一方天地中死死相拥。金锁玉栏下,他抱着不断颤抖的她,想与她更进一步,王蒨终于崩溃,她祈求着:“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呀!”
  可他还是那样做了,一响起铁链的晃动声,他脑海中就会忆起她怨毒的目光。
  经年至此,从前的卑劣让他永远无法在她面前抬起头,那些自负在她眼里又多么可笑。
  李意行将她的被褥理好,仍旧睡在地上。只是这一夜的王蒨睡得并不安稳,后半夜她开始咳嗽,一开始还很小声,到后来咳得厉害,她也醒了,一只胳膊撑着身子,另一只手用帕子捂住口鼻,她眼前昏沉,李意行一早就被她惊醒,倒了茶水给她。
  睡是睡不成了,两个人都没心思入觉,冥冥之中都清楚各有事要做。
  王蒨靠着软枕,李意行看了眼天色,去把霖儿叫来了。
  霖儿一进屋,发现地上还有一床被褥,公主独自睡在塌上咳嗽,她握紧手心,不知要如何反应,眼神都不敢随意落下,李意行只道:“给她把脉。”
  她医术尚可,听世子语态像是公主病了,一时间顾不上操心二人分睡的事,在床边替王蒨搭脉。
  王蒨既没有受寒,也不曾被谁染病,眼下咳得厉害,额头渐渐发烫,霖儿在她脉象上停留半晌:“公主应当只是……有些劳累伤神,过疾致热,歇息一阵子就好了。”
  李意行握着王蒨的手,让霖儿去请太医。
  王蒨这病来的突然,昨日夜里还好好的,以往更是少有病症,李意行如何能放下心来。偏这人在病中还不忘叫他走开,李意行只能叫人打盆热水,帮她擦掉额上的薄汗,王蒨在病里,说不清滋味,又冷又热,两种相冲的温度在脑后与身前炸开,她浑身都汗津津的,很不舒服。
  李意行贴着她,想叫她好受些,王蒨咳了声,伸手推他:“滚出去,别碰我……”
  她的手抓着李意行的肩头,推搡了几个来回,指尖将他的肩膀划出血珠,刚好了没多久的伤口又崩开。两人一个半卧在塌上,神志不清,一个身上的伤处在滴血,因此,乔杏与霖儿带着张太医进门时,他分不清二人究竟是谁病了。
  床上的被褥早已收了起来,太医在房内打量二人:“下官见过……”
  “先给公主把脉。”李意行整理好心绪,尽量让自己缓和些,“不知怎么,突然就烧了起来,不曾受过寒气。”
  张太医放下医箱,隔着一张帕子诊脉,眉心很快拧巴在一起:“三公主身子康健,不过人乃血肉之躯,突发急热无甚奇怪……或许是进来忧心劳累,又月信将至,才会起烧。”
  李意行冷静了些:“还请太医仔细着看,没有旁的病结?”
  “下官明白世子心切,但三公主的确只是偶感风热,待开过药就好了。”太医絮絮叨叨,又叮嘱:“先前不曾受寒,往后更不能,若是烧得厉害,还是容易出事。”
  王蒨果然满脸发红,细汗遍在她的额上,李意行不敢离开,又怕惹她嫌恶,只得站在床边看她,时不时帮她擦汗,还能听到她的啜泣,不知在哭什么。
 
 
第57章 和离   只可惜我没办法写了,实在夸不出……
  王蒨病得太奇怪,无论太医与霖儿怎么说,李意行都惴惴不安。他亲自盯着煎药,站在小炉边缄默不语。
  昨日生辰,他愿她平安顺遂,一夜过去,她却发了急病,神志不清地卧于榻上,对他多加抗拒。这场病好似给什么事起了糟糕的开端,李意行许久不曾说过一句话。
  药煎好了,他端着药汁到门口,又没敢进去,转手交给了乔杏。
  王蒨不愿见他,他也不想再惹她动气,只吩咐乔杏:“给她备些茶点甘果。”
  乔杏已从霖儿那里听了风声,她忍不住看眼前的世子。世子也一夜未曾好眠,眉眼间含着几分倦态,与人说话时还下意识放轻了嗓音,怕惊着室内的人。这样的人儿,与公主究竟闹了什么争执?又是谁先起的头?乔杏没时间细想,口头不断应声,与霖儿一同进去,李意行站在门外听着动静。
  房内的王蒨气若游丝,断断续续传来霖儿的声音:“公主……是奴婢与乔杏……”
  里头顿时又安静了,随之而起的是碗勺声,清脆撞了半晌。九月大老远拿着甘果送来,朝李意行笨拙地行过礼就推门慢入。
  李意行站在门外,借那一方视线,终于看见双颊惨白的王蒨,病恹恹半躺在乔杏的肩头,喝下最后一口药。
  九月很快又把门带上,于是他连这一眼都瞧不完整。
  须臾,霖儿端着空碗走出房门,李意行叫住她:“都喝下去了?”
  霖儿低下腰:“回世子,公主用过药,这会儿睡过去了。”
  “看好她,别叫她身上汗湿了又发冷,”李意行隔着门往里瞥了一眼,“午间和夜里的药都别忘了,你去看着。”
  听出世子要出去,霖儿也没问他要去哪儿,她是一心跟着公主,既然他二人私下里离了心,霖儿也不愿多管。
  李意行回衣厢房换了身衣裳,果不其然带着人出去了。府中的两个主子一个去了外头,一个病卧在床,乔杏终于没憋住,拉着乔杏私语:“当真?当真睡在地上?”
  霖儿左看右瞧,才吐出一口长气,瘫在廊下的横椅上:“我骗你做什么……那床上都是公主的物件,总不见得是公主睡在地上。”
  从前乔杏盼望二人能够百年情深,如今梦破,她下意识担忧:“为何如此啊?在外头,世子待公主顶好,瞧不出什么差错。再者,要我说,世子那样娇贵的性情,怎么就睡到地上去了?”
  她们从前在公主房里值夜,公主还叫她们睡到塌上,世子还能过得还不如奴婢么?
  霖儿也想不通:“她们二人亦不希望被人发觉,也不知是为何事,在临阳可还好好的。”
  乔杏六神无主:“往后要如何?咱们就继续当不清楚这事儿?”
  “自是要帮忙瞒着,你我都是为公主做事的,”霖儿先是安抚她,继续疑虑,“只也不知二人究竟谁先起的头,世子既甘愿受此冷落,应当是做了什么事惹公主动怒罢?你可曾有印象?”
  世子做过什么事儿惹公主生气?乔杏坐到她身边,绞尽脑汁地回忆:“没有……除了回临阳的那段时日,咱们见不到人,世子何时做过不妥当的举措?”
  霖儿摇头:“是以,才更叫人摸不着头脑。”
  乔杏愣神坐着,她们两个在公主身边伺候,不通情和爱,不解他们二人怎么转目成仇,只能继续尽本分行事。
  厢内的王蒨受足了煎熬,服药后勉强睡了会儿,身子里又涌出一阵阵的灼热感,好像有人在用火把灼她的脑心,刺痛感让她醒来。她出了几回汗,衣襟早就湿透,黏腻一片粘在身上,乔杏见她转醒,连忙问:“公主醒了?可要叫水?”
  王蒨无力地点头,热水是早已备好了,乔杏力气很大,半抱着她去了浴房。
  太医叮嘱过不可受凉,浴房里连窗户都不敢开,潮热的蒸汽将她熏得浑身发红。王蒨浮在池壁旁,时冷时热,长发也汗湿了,最终她涌入池中,从头到脚都被热水浇得发烫。
  乔杏生怕她晕过去,隔着屏风一直候着,许久之后,王蒨起身穿上了缎衣。
  乔杏连忙向前迎去,见公主的脸色稍微好了些,终于放心,问她:“公主头还疼么?要不要用些吃的?”
  得了应允,乔杏待她走回寝房,吩咐厨房去熬些清粥来。床上的被褥都换过了,王蒨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合眼没多久,霖儿又匆匆进来:“公主,李家的女郎来了。”
  李家的女郎,除了李莘还能有哪位?王蒨了然,让人进来。
  李莘一进屋,就闻到厚重的药味儿,她快步走到公主的窗边,王蒨虚弱地笑了笑:“怎么忽然想起过来了?我这会儿浑身发疼,多有怠慢了。”
  “哪里敢这样说?就是世子叫我来的。”李莘见她病得严重,纳闷道,“这是怎么了,昨夜走时,公主还好好的。服药了罢?”
  王蒨点头,一听到李意行的名字,连忙问起正事:“他叫你来的?”
  李莘面露难色:“今日世子回了府,我听说……朝上出了些事,世子与郎主也吵了起来。”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