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堂前雁(双重生)——早睡王
时间:2021-05-28 08:26:39

  “若你明日还这样好的气色,咱们就进宫吧。”
 
 
第59章 礼成   既无悲喜亦无怨怼
  王楚碧干政后,就一直宿在宫里。
  陛下久久不醒,后宫中的妃嫔们起初惶惶不安。她们大多是被圣上强行得之,心里头是一万个不情、一千个不愿,可就算如此,小命还是与位上的人拴在一起。自陛下昏迷,就再没有人管过她们,宫里进出的只有各家大臣,出门怕将人惊撞了,于是后宫里的美人比以往更不敢迈出院门。
  梅珍姑姑听了下头的宫婢传话,端着茶往长乐宫偏殿去。
  内宦守在殿外,见姑姑来了,连忙弯着腰往里了声。小太监苦着脸往外走,恭维她:“姑姑可算来了。”
  梅珍一听就猜里面不妙,问他:“出什么事了?”
  那内宦摇头:“近日朝中风云不定,政事繁多,奴婢们无从得知啊!”
  梅珍叹了口气,没再问他。人走到里头了,还未见晋宁公主,就先看到被王楚碧扔在地上的公文折子、玉色环佩、以及摔碎的杯子,零零碎碎落了满地。
  殿内虽点着香,摆着茶,却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
  王楚碧伏在案上,她听了通报才将将初醒。梅珍将茶盅放在案上,将小窗推开,散了散檀香味。
  “公主,”她看了眼地上的狼藉,“究竟是什么事,如此动怒?”
  “……还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王楚碧似不愿多提,理了理长发,起身坐到铜镜旁,给自己随意涂抹嫣红的唇,馥郁脂粉遮住她的憔悴,“姑姑怎么忽然来了?”
  公主们与姑姑亲近是不假,但梅珍人在宫里,处处守着规矩,不会无事来寻她。
  姑姑将地上的折子捡起:“陛下久病,后宫乱了套,人人自危,不知该如何自处。”
  王楚碧转身站起,她已恢复清明,似讥似笑:“可笑,本宫不仅接手了父王的烂摊子,还接手了他的后宫?”她也不等姑姑的后话,几步走回案边,随意道:“安分待着就是了,陛下还在呢,即便陛下不在了,王氏人也不曾死绝,轮不到她们提心吊胆。”
  姑姑将折子都收了起来:“公主成日嘴边没个遮拦,真让奴婢心惊。”
  “人杀不得,骂两句也不成么?”王楚碧哼声。
  折子都被重新抱回了案上,姑姑正要替她整理,她伸手接了过来:“好了,姑姑何须做这些?”
  梅珍端着食盘,站在她身旁四处探寻,终于问她:“江总管今日不在?”
  “出宫了。”
  姑姑了然地笑了声:“难怪,唯有江总管在宫里,才有人制得住公主的脾气。”
  大公主与二公主,一个牙尖嘴利,一个刀剑无眼。王楚碧早不是年少的娇纵公主,说话固然难听,可也不至总要摔东西解气,若非朝政太过恼人,她不会被逼迫到如此地步。江总管若在还好些,磨了那么些年,总有个人能牵制安抚她,一旦江善不在,王楚碧就翻了天了。
  王楚碧听到这个名字,难得没有张口就骂,反而纳闷:“你们都这样想?”
  姑姑垂下头:“奴婢不敢揣测。”
  “姑姑最了解我们几个了。”王楚碧将杯盖揭开,茶香四溢,她抿了一口,“姑姑就别走了,一会儿三妹要来。”
  “三公主此事进宫,是为?”
  王楚碧很讶异,她摸着杯口:“和离呀。”
  两家和离可不是给了和离书就算完事了,皇室好颜面,更不提最爱风雅之名的李氏。二人的婚书原先被送到了太常寺,如今要和离,还须昭告天下,各还礼书,又要去祭天叩首,才算了成。
  至于身后的风言风语、各种揣测,自然是没个一年半载不会停歇。
  王蒨昨儿个在床上待了一整日,今早风热未好,但除了身上烫些,已不妨碍出门了。昨日缠绵病榻时,她左思右想,还是拟了份和离书,说到底还要去祭天,倘若她给礼官一卷白纸,实在太为难人。和离书的字句是叫桐叶从话本上东拼西凑抄写得来,想必李意行能看出她的含糊。
  她特意穿上沉重的礼服,环佩掩在她的裙下作响,连发上都戴满金银步摇,以显得她对今日的和离很重视。
  李意行在午时前来接她。
  他一早去了太傅府上,回来时还是一身黛色交襟的宽袖服,面上如往常一样噙着笑意,不知为何在秋光下照出些疏淡的意味,发上的玉簪就没舍得换过。
  王蒨打量他一眼,若说他不曾更衣,他今日又太艳,若是特意换过衣裳,又不至于这样素净。
  李意行走到她身前,竟还和煦道:“头还疼么?”
  王蒨念及他上回离开洛阳也是如此平静,立时又害怕起来,拿不准他心底在打什么主意,因故也不想接话,只是简短回他:“不疼。”
  他带着她往外走,王蒨低头不语,李意行更是唇角含笑,将一帮下人看得云里雾里。
  乔杏都想拉着公主大声问一句,这究竟是去和离,还是踏青?二人一个比一个从容,既无悲喜亦无怨怼,成亲时的旨意来得突然,没成想离别时也是如此。
  没让下人们思考多久,一行人上了马车,往太常寺的方向过去,才有了真切的感受。
  车厢内,唯有王蒨与李意行静静对坐。
  李意行耳后的那道伤口已经长合了,有些血痂在上面,比崩开时还要显眼。或许是察觉到王蒨的目光,他伸手捂住了那里:“已经无碍了。”
  王蒨却问他:“你怎么跟族人解释这个的?”
  李意行双眸平静:“他们不曾问起。”
  又或者根本不曾看到,李意行拿不准,他在外头的时候很注意这道疤,毕竟并不太好看,若他不好看,阿蒨就不喜欢了。
  厢内只有他和她,李意行不愿聊这些,又知晓王蒨不想跟他情意缠绵。
  他静了静:“阿耶在太常寺等我们,若他问起,你只须装作是我不情愿就是了。”
  “他还在怀疑我?”王蒨光是想想就后怕。
  李意行想起早先在太傅府上的谈话,敛下眼,替她倒了杯温茶,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也知晓婚事并不全然是你我做主,叫他察觉端倪,反而麻烦。”
  “哪有什么端倪,”王蒨讥嘲,“我一点都不想跟你在一块儿。”
  这一回,他只是笑,没有回话。
  王蒨摸不准李意行的性情,他的喜怒都是一个模样,说话也拐弯抹角,叫人无从分辨他的真实想法。臂如她从前说这样的话,李意行总要与她争执几句,如今他不与她执着,只是沉默,王蒨还是害怕,可她也不想再开口了。
  路程在一片宁静中结束,抵达太常寺时,诸位官员都围在司马身边。
  在外人眼里,和离之于王蒨是坏事,于李意行就不那么坏了,甚至还颇有几分解脱的意味。他们都认为,王家的三公主配不上名满下河的李意行,甚至还有人说李意行是被草包糟蹋了,根本就是在焚琴煮鹤。
  是以,朝中官员压根没觉着这对李家来说是什么大事儿,一早就围在司马身边打探口风。
  和离事不大,但李家往后如何站边却很要紧。
  王蒨下了马车,端重地向诸位官员打过照面,才命人去礼部取礼书。
  李意行不与她说话,上前对郎主喊了声:“阿耶。”
  郎主看了看他,又看向王蒨,稍行了礼:“公主,此事甚大,吾儿多有错处,还请海涵。”
  王蒨真有些好奇李意行究竟是如何与族人说的,她忍住好奇心,连忙道:“事已至此,不求鹣鲽情深,只盼君另觅良人。”
  郎主不断哀叹,仿佛没了这个儿媳当真很惋惜。
  礼书被人送了过来,一同出门的还有礼官。太常寺的人、王蒨与李意行、以及郎主,就这样进了宫,王楚碧一早就与姑姑在宫里等着,他们要礼成,还得在宫内的神坛处叩首祭天,宫婢内宦们得了消息,呜呜泱泱来了一大群人。今日天色本就算不得好,快要午时了,日头灰蒙蒙的。
  王蒨裹着繁重的衣裳,与李意行并肩往神坛走,向前看是姑姑与阿姐,向左边看是李家人,她的手心竟有些发汗,心头的窃喜那么不真实,眼前的一切像是幻境。
  宫婢们摆好神龛,将早已备好的烟炉放在神龛中,礼官们念着他二人的和离书。
  王蒨心神不定,只得去仔细听他们二人写的东西——那些她东拼西凑、随意改写的东西,在此情此景下,居然真的像那么回事儿。
  她忍不住笑了声,身旁的李意行瞥了她一眼。
  念完后,各交递了婚书,李意行的婚书放回了郎主手中,陛下昏迷不醒,王蒨的那份只能交给晋宁公主。
  在礼官们的注视下,王蒨与李意行跪在地上叩首。
  天色不好,吹着风,景象不免萧索。
  她与他还远远没有结束,王蒨很清楚,他的温顺太反常了,李意行仍在伺机而动。她不知道往后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当她行完叩首礼,将手中的长烟插入烟炉时,还是忍不住轻泣。
 
 
第60章 碎盏   他神色平和,双目无波,就连这突……
  王蒨这样不相信李意行,只因她深知人的本性难改。瞧她经了这么些事,内里还是改不掉一紧张就哭的毛病,李意行的所作所为可不止于此。
  她听说过,愈是隐秘罪恶的事就愈是叫人心惊上瘾,李意行一时半会儿怎么改的掉呢?
  自知失态,王蒨又把眼眶中的泪意憋了回去,她不想叫人传出去闲话。回身时站在李意行身边,他似乎唤了她一声,王蒨没有回他。
  双方各自拿回了书,拜过天,各都是自由身了。
  王蒨行完礼,回了王楚碧身边。她刻意空出些半日的光景,叫李意行去府上把他的东西都带走,她一件都不想看到了。
  天色还是灰蒙蒙一片,深宫在这冷秋里也看得让人心口压抑,王蒨随阿姐在偏殿坐了会儿,问她:“李家人何时离朝?”
  他们在朝中待得太久了,各家人带着兵马在洛阳城外,说是述职,也该有个说法。
  王楚碧伤怀:“非是我不告诉我,是我也不清楚。”
  姑姑行色匆匆从外头进来,顾不得规矩礼数,见到王蒨,立刻上前抓着她的手:“三公主,究竟是怎么了?先前一点消息都没有,转眼就连礼都成了?”
  想起两人之前的谈话,梅珍张着嘴:“他欺辱你了?”
  王蒨看姑姑心切,不知如何作答,哭笑不得:“姑姑,他与我本就是赐婚,有什么真心?父王一病,他就迫不及待想与我分开,又有什么奇怪?”
  姑姑握着她的手,先前在大公主府上看到她二人的背影,她暗自期望过是一对璧人,如今转瞬成空,她说不清滋味。三公主这样年轻,就经历这些,姑姑忍不住道:“那也不能如此草率,公主才十八岁,就与人和离,往后如何自处……”
  “这有什么,”王蒨先前没想到这一层,听姑姑说起,她也顺着话儿说道,“我自有府邸,不愁吃穿,大不了一辈子不成婚就是了,我还乐得清闲。”
  “你……”姑姑想要规劝她,最后只能拍了拍她的肩,“真是越来越像你两个皇姐了。”
  王楚碧没好气道:“当真如此就好了,我可瞧见她方才还哭呢。”
  “阿姐!”王蒨没了面子,赶忙叫她。
  她们几人在宫里说闲话,李意行那边远不及这样轻松惬意,他出宫后,与郎主回了太傅府上,李潮生与太傅就在前院中执子下棋。
  太傅府中精致幽深,有些像临阳主宅,活水从室内穿堂而过,溪边铺着地板,下棋时还能瞧见奔涌的溪流。
  四人落了座,李潮生盯着李意行,想看出个明白,他半分都不信李意行的说辞,感情不睦这样话应付旁人就罢了,在他眼里可是半点不能当真。
  两位长辈叫了茶,太傅左思右看,他年事已高,说起话慢悠悠的:“三公主性子不错,子柏忽而闹着和离,究竟是为何事啊?”
  李意行早知有此一出,他接过下人送来的茶盏,看着杯口。
  “三公主性纯恬静,作为夫人,其实没什么不好,”他缓着语气,目中温柔,“但我与她本也无几分真心,于喜好而言,公主性情懒散,不好诗书,并不懂我,于族中而言,我与她就更不是一路人了,分离是迟早的事。”
  郎主看他几眼:“你倒是舍得。”
  李意行抬脸,朝两位长辈道:“男女情爱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事,我怎么会放在心上?”
  李潮生听得脸酸,他将信将疑看着这个表弟。
  自和离的消息出来,李意行就一直这幅模样,笑意温和,既不像难过又不像解脱,外头的一切议论猜忌在他身上找不到任何痕迹,李潮生对这个表弟算不上知根知底,只下意识认为反常。
  倘若他真的不喜欢,怎么会对三公主那样体贴?
  李潮生深知表弟不会勉强自己与不喜欢的人在一块儿,否则也不至在临阳城做了那么多年活菩萨,城内爱慕他的人不乏貌美聪慧的女郎,何故偏偏就能应下这桩婚事,又与三公主先前那般羡煞旁人。
  为了弄清楚内里乾坤,郎中与太傅议事后,李潮生紧紧追在李意行身后:“表弟,表弟,到底怎么了?”
  恰逢闻山带着东西从外头回来,李意行在公主府真正住的时日很短,衣物却收拾了好几箱,那把长弓从临阳被带到洛阳,如今又辗转回他的手里。
  闻山对着几大箱子,手足无措:“世子,这些,这些如何处置?”
  李意行将那把长弓握在手里细细摩挲,腕间的青色血管被血色宝石衬得病气
  他低头思索:“扔了就是。”
  这是要与前尘斩断念想?闻山只敢往好处去猜,他不敢多嘴,点点头飞快下去了。
  长弓夺目,李潮生也多看了几眼,李意行与他一边走,一边问道:“表哥还想着辞官么?”
  “倒是想辞官,辞不去啊!”李潮生每每提及此事都十分扼腕,干脆接过长弓搭了起来,没有箭矢,他全当是解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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