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善祥——暮兰舟
时间:2021-05-28 08:27:44

  胡善祥说道:“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直到你出现在这里——今天的旬假全被你毁了。”
  朱瞻基总是插话,胡善祥迟迟入不了戏,看着没劲了。
  胡善祥走出雅间,朱瞻基跟在身后:明明看得很开心啊,还记得我说的骆驼,怎么突然变脸了?说我毁了她的旬假,真是搞不懂女人怎么想的。
  文庙附近多书坊,胡善祥挑挑拣拣,买了几本游记长见识,她去那间书坊,朱瞻基就跟到那间书坊,还入手了好几本新出的话本小说,足足跟了她两条街。
  胡善祥累了,坐在街头喝大碗茶,朱瞻基和她一桌,两人喝茶,胡善祥实在受不了了,说道:“京城那么大,你随便找个地方就能体察民情,别跟着我了。”
  “好,我不跟着你。”朱瞻基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要赶紧回去。”
  胡善祥听到“我们”二字就头疼,“你先回去,我自己走。”
  朱瞻基想着如何挽回,刚好此时有西域商人的骆驼队行走在大街上,胡善祥好奇的看着比马高三倍的骆驼。
  朱瞻基突然心中有了个想法,问:“你骑过骆驼吗?想不想知道骑在骆驼上能够看多高?”
  胡善祥眼睛一亮。
  一刻钟后,胡善祥骑着高大的双峰骆驼,朱瞻基在前面牵着绳,她坐在高处,街市一览无余,她甚至能够看见酒楼二楼包间桌子上是什么菜肴,街市熙熙攘攘如流水,骆驼如一艘大船,稳稳当当的驮着她。
  胡善祥骑到了东华门附近才停下来,朱瞻基一看就是驯骆驼的老手,他摸着骆驼的毛皮,将鞭子在空中一甩,骆驼跪下来了,只不过驼背离地面还是有些高,胡善祥不敢从驼背上蹦下来。
  朱瞻基伸手双手,“从背上溜下来,我接着你。”
  胡善祥改为侧骑,双手一推,溜了下来,一头撞进了朱瞻基怀中,心中却有一头骆驼乱撞,扑通通的狂跳,一直到入睡时,还没平静下来。
  胡善祥捂住胸口,翻了个身,月光下,床对面挂着《四景》的诗轴,朱瞻基这个人,作为储君,他无疑是优秀的。作为男人,他也无疑是完美的——甚至比戏台上虚构的人物还要优秀。
  下午撞进他的怀里时,胡善祥立刻自己站稳了,可是朱瞻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紧紧的抱着她,差不多过了五个数才松手。
  胡善祥十七岁了,别的女孩子在她这个年龄当了母亲的比比皆是,她当然不会天真的认为这个长长的拥抱、他为她牵了一路的骆驼是一个优秀储君对下属所为。
  他是作为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而这么做的。
  如果我推测的没错,那么……胡善祥的脸蓦地发红,心跳更快了,她干脆用被子蒙住脸,好像空气中有无数双眼睛看着自己。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我来紫禁城是为了当女官,又不是当嫔妃。
  可是与他朝夕相对,万一我把持不住怎么办?
  胡善祥心道:不行,我得快刀斩乱麻,别让自己陷进去了。我还是给马尚宫一个答复,说我愿意平调出端敬宫,去给皇帝当司言女官。
 
 
第63章 春梦   朱瞻基做梦了,不是一般的梦,这……
  朱瞻基做梦了,不是一般的梦,这一回,是春梦。
  他骑着骆驼,腾云驾雾般,仿佛知道自己在梦中,可以恣意妄为,开怀大笑,他听到蛐蛐声,就寻声而去,现实中担心“玩物丧志”,一直压抑着自己,现在不用顾忌那么多了,喜欢什么就去做。
  他追到一户人家的院墙,蛐蛐一跃而上,从院墙上爬山虎爬到了别人家,一直爬到墙头,得意的挥着两根长须鸣叫,唱的响亮。
  “小宝贝,捉到你了!”一个美人头蓦地出现在墙头,捉住了得意忘形的蛐蛐,放进笼子里,正是胡善祥。
  朱瞻基说道:“这是我先看见的。”
  胡善祥说道:“这是我先捉住的。”
  朱瞻基问道:“你想要什么来换蛐蛐?我都可以满足你。”
  胡善祥变成了他看的那些话本小说的女人们,只要看到男主角,就能慧眼识英雄,并且一眼就看上男主角,愿意自荐枕席,托付终身。
  胡善祥说道:“我要……你。我要嫁给你,要给你生孩子,操持家务,供养双亲。”
  朱瞻基说道:“好,我答应你。我愿意拱手河山,以江山为聘,娶你当我的妻子。”
  胡善祥急不可耐的指着天空,“今晚我要丫鬟悄悄把角门打开,待月上柳梢头,你来我的闺房,你江山为聘,我愿以身相许……”
  是夜,朱瞻基干出了现实世界里绝对不敢做的事情——偷情。他如约翻了墙头,分翠竹,步苍台,惊起庭鸦喧。又听邻犬吠,怕院公来(注:出自白朴《墙头马上》唱词,有删减)。
  偷情的男人爆发出无限潜力,朱瞻基跑得比看门护院的狗还快!他从粉墙一溜烟跑到了胡善祥所指的角门。
  轻轻一推,吱呀一声,门开了——果然没有上锁!
  朱瞻基狂喜,赶紧和上门,一转身,傻眼了,一排排院落,到底何处是胡善祥的闺房?
  这要是走错房间……
  正思忖着,朱瞻基听到了熟悉的蛐蛐叫,好宝贝,我这就来找你!
  朱瞻基再次寻声而去,看到胡善祥披散着头发,穿着月白寝衣,提着蛐蛐笼子迎接他。
  她担心脚步声被人发现,就没有穿鞋子,只着罗袜,袜子的丝线被月季花架的刺扯得一道一道的,玉足半露。
  朱瞻基心疼的抱起她,迷迷瞪瞪到了闺房,与她松腰带、解衣袍、扯开鸳鸯被儿盖……
  次日早上,朱瞻基换了裤子去文华殿监国,春梦就像蜻蜓点水,虽然梦醒之后忘记了大半,但轻盈的翅膀划破了湖水,荡起一圈圈涟漪,那种平静的美好是忘不掉的,甚至,比春梦还要美,回味无穷。
  朱瞻基的唇角时不时勾起,无意识的露出笑容。
  一旁胡善祥暗暗称奇,心想皇太孙为何这样?看起来心情很好。他天生老成,喜怒不形于色,今日真是啧啧称奇,一看窗外,太阳照常从东边升起,并无异样啊?
  昨晚,朱瞻基一夜春梦,神清气爽。胡善祥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毕竟正值少女怀春的年纪,而朱瞻基几乎符合一个少女对未来夫婿所有美好的幻想,甚至,朱瞻基在很多方面还超过了幻想。
  但是,朱瞻基是皇太孙,仅仅这个理由,就让胡善祥知难而退。
  朱瞻基啊朱瞻基,你为什么是皇太孙呢?否认你的身份,抛弃你的姓名吧!(注2)当然,这绝对不可能发生。
  朱瞻基就是为了皇太孙之位而生的,他二十一年的努力,怎么会为了区区一个小女官而抛弃?
  换成是我……我连六品女官的身份都不愿意放弃,何况是皇太孙这种尊位呢?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胡善祥就像煎糍粑似的,在床上翻来覆去两天煎,都快煎糊了。选择不易,默默叹气,最终在天快亮的时候认清了现实,做出了决定。
  离开端敬宫,远离朱瞻基。忘记瞬间的春心萌动,不忘初心,千里迢迢赶考而来,又不是为了选秀。
  在给马尚宫回信调任之前,胡善祥要先向朱瞻基请辞。
  据胡善祥观察,今天皇太孙心情很好,一般他心情好的时候批阅各衙门交上来的文书,通过的概率比打回去重审的概率要高一些。
  我今天提出辞呈,他应该会痛快的答应。
  就是今天了,机不可失。
  胡善祥说道:“殿下,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朱瞻基的下巴又往上挑起来,“你我之间,但说无妨。”
  胡善祥说道:“我请辞去端敬宫司记之位。”
  朱瞻基立刻说道:“准了。”从现在开始,你说什么我都愿意。
  “啊?”胡善祥三分意外三分惊喜六分失落——他答应的如此爽快,原来我昨晚胡思乱想了,他根本不是那个意思。
  这时朱瞻基刚刚回过神来,不对!她刚才说什么来着?
  朱瞻基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
  胡善祥说道:“我请辞去端敬宫司记之位。”
  “你——”朱瞻基从云端跌落冰窟,”你为何……你机关算尽、历经艰辛、就像唐僧取经过九九八十一难,一步步来京城赶考,才升了三级,当了六品司记就满足了,想要功成身退?”
  真想捏一捏她的脸,看同样的皮囊之下,是不是藏了一个假胡善祥。
  胡善祥忙把马尚宫抬举她当皇帝的司言女官之事如实交代,“……微臣昨天考虑清楚了,微臣效力殿下已经两年整。殿下从刚开始藩王逼迫、四面楚歌、无一兵一卒可信,到如今幼军初长成,汉王被贬斥乐安州,势力式微,还有汉王世子殿下的暗中投诚,殿下更是如虎添翼,已是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胡善祥按照昨晚熬夜斟酌的言辞说下去,先把朱瞻基好好夸赞一通,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到了月底,皇上、太子妃回到紫禁城,太子也随即而来,殿下有父母照拂、有亲祖父疼爱,加上幼军、世子殿下。相信以后没有我,殿下会或许更好些。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微臣继续在殿下身边已没有什么意义,想换个地方当差。”
  梦里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春梦里的胡善祥温柔可人,情意绵绵。现实里的胡善祥不解风情,只想升官。
  只要不是傻子,都晓得同为六品女官,皇帝身边的司言女官肯定比皇太孙的司记女官地位更高!
  胡司记为何这样?明明昨天她从骆驼背上滑下来后没有推开我的刻意拥抱、明明我们在一起体察民情斗嘴聊天是开心的,我朱瞻基聪明一世,难道会错了意、爱错了人?
  为什么快乐如此短暂,一夜之间,你就判若两人?
  “不行。”朱瞻基严词拒绝,“无论你有什么理由,我都不同意你离开。”
 
 
第64章 蔽目   胡善祥很意外,没想到朱瞻基会如……
  胡善祥很意外,没想到朱瞻基会如此蛮横的拒绝自己,连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可是殿下,微臣去意——”胡善祥还想为自己争取一下。
  “你很闲吗?”朱瞻基打断道,甩给她一摞批好的文书,“搬出去抄录存档,再发给顺天府衙门。”
  胡善祥从未见过这样的朱瞻基,他就像头顶滚滚乌云的龙,酝酿着雷霆万钧,正要朝她劈过来。
  胡善祥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小身板,硬碰硬的话,怕是要粉身碎骨,实在惹不起。
  她抱着文书,默默退下。
  整整一天,朱瞻基都没有让她闲着,送来的文书越来越多,几乎要将她埋在里头,胡善祥吃饭都不得安生。
  胡善祥觉得朱瞻基就像小孩子赌气,你越要什么,我偏偏不给,我还要撒泼打滚,表现我的不满。
  所以,那个拥抱……是我自作多情了吧,如果他真的对我有意,怎么会如此折腾我?
  傍晚,胡善祥揉着酸疼的颈部,琢磨朱瞻基是何意,梁君又抱了一摞文书进来,放在她的案头。
  这是把我当驴使唤了吧。胡善祥心想,没错,我就是自作多情了。
  就连梁君也看出了朱瞻基今天不对劲,“胡司记,你是不是得罪皇太孙了?”
  胡善祥点点头,“难怪人们都说伴君如伴虎。”
  梁君说道:“皇太孙是个宽容大度的人,胡司记认个错,服个软,这事就过去了。”
  胡善祥说道:“问题是,我没有错 。”
  我凭本事被马尚宫看中,给我更好的官位。我也没有瞒你,开诚布公的和你谈,大家好聚好散,有什么错?
  “这么说,是皇太孙错了。”梁君缩了缩细瘦的脖子,“没办法,看皇太孙这股火气什么时候消。”
  这便是君和臣的区别,他们之间是不对等的,以往种种,看似是胡善祥强势一些,其实都是朱瞻基愿意让着她。两人一旦只是君臣关系,胡善祥毫无反抗之力。
  朱瞻基日落时摆驾端敬宫,不像往日一样带着她一起回去,一直晾着她。
  胡善祥披星戴月,终于忙完了。三月的晚风有些凉,出了文华殿,瞬间清醒,她没有回端敬宫,而是沿着东长街走到观星台,马蓬瀛转动着浑天仪测量星座。
  胡善祥随着□□爬到大圆套数着小圆的庞大仪器上,“马尚宫,下官考虑清楚了,决定接受您的举荐。可是下官找皇太孙请辞时,遇到了障碍,皇太孙不同意。”
  马蓬瀛转动小圈的手一顿,“他们都说我说话直接,我看你比我还实诚,要跳槽这种事情你怎么好现在就向皇太孙开口?你等着皇上回来了再请辞,因为有皇上这个新靠山,皇太孙就是不想放你这个得心应手的属下,他也得放啊,总不能和皇帝抢人,忠孝两个字压下来,别说皇太孙,就是太子也扛不住。”
  “我……”胡善祥想了想,的确是自己考虑欠妥,可是昨晚我脑子想的是皇太孙对我有意思,我对他也……
  反正就是发现两人的关系已经不是纯洁的互相利用的君臣关系,我又没有当嫔妃的想法,当时只考虑离开他,斩断情丝,就在次日开口请辞了。
  当然,胡善祥不敢和马蓬瀛说实话,“事已至此,下官后悔也来不及了。皇太孙明言不放人,下官连夜前来,告诉马尚宫,浪费了您给下官这次晋升的机会,请马尚宫另觅她人,及时找到候缺之人,以免误了马尚宫的差事。”
  马蓬瀛沉吟片刻,“其实你若要硬辞,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身为皇上的司言女官,与储君关系到了决裂的地步,以后的活肯定不好干。而且,从长远计,皇太孙总有一天会成为皇帝。”
  “你就像孙悟空似的,无论怎么蹦跶,也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到时候新君对你寻旧仇,你就不是丢官的问题了,怕是连家人都会被连累。所以,我建议你不要硬辞,和皇太孙多多沟通,让他认为你当了皇上的司言女官对他有更大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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