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没想到自己那点小心思早就被母亲看穿了,震惊过后,立刻调整了心情,说道:“母亲误会了,儿子这次来求母亲,是想要母亲将胡善祥淘汰,让她出宫。”
第81章 吻别 “为何?”太子妃目光柔和,“你……
“为何?”太子妃目光柔和,“你不要有太多的顾虑,青春年少,情窦初开,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没有错,你和胡善祥日久生情,我并非那种古板的父母,非要拆散一对有情人。因迁都之故,你的婚事拖到了二十一岁,寻常男子在这个年龄都已经好几个孩子的爹了,你身边有个心仪之人,太正常不过,我会成全你们的。”
因长期分居两地,太子妃本就和朱瞻基母子关系疏淡,身为母亲,自是关心长子,太子妃再不喜欢胡善祥,也会看在长子的份上,去“包容”任性的胡善祥,迁都之后,母子长长久久的相处,太子妃希望母子之间不要太客套了,满足长子的愿望,是母子融洽的开始。
太子妃已经够开明了,但是这种成全,朱瞻基不想要。
女子名节重要,看太子妃的反应,外面的传闻怕是多有不堪,以为胡善祥已经成功爬床。
本来就没有发生什么,为何还要担负这个虚名!朱瞻基忙说道:“儿子和胡善祥之间清清白白的,她参选秀女,完全是巧合,她本就志不在此。现在谣言满天飞,对儿子和她的名节都有损,她也当面和儿子说过,只求淘汰,无意中选。儿子来求母亲,成全她,她出宫之后,谣言自会平息。”
太子妃还是不信,“皇太孙是储君,喜欢什么女人,抬进来给个名分,开枝散叶,皇家又不是养不起。若在外头养个外室,成何体统?将来生的孩子都无法写进玉碟,私生子的名声不好听。”
这就是母子疏远,互相不了解的恶果了,太子妃和皇太孙各说各的,无法沟通。
若按照太子妃的安排,让胡善祥做侍妾,这比正妻还糟糕!简直就是逼她去死。
朱瞻基没得办法,只得跪下,指天发毒誓,“儿子句句是真,与她并无瓜葛,若有违誓,就让儿子盛年即衰,断——”
太子妃赶紧起身捂住长子的嘴,“你在为娘面前发这种毒誓,是要为娘的命啊,你起来,无论你要什么,为娘照做便是。”
朱瞻基道谢后离去。太子妃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她以为胡善祥只是长子情窦初开、年龄到了喜欢亲近的一个女人,等将来娶妻,有了燕环肥瘦各种美人后,自然会淡了,慢慢的丢开,只不过,人生中第一个女人稍稍有些不一样。
不一样又如何?不过如此罢了。
可是看到朱瞻基为了胡善祥跪地发毒誓,太子妃心慌意乱,这幅模样,分明是情根深种啊!
嘴里说着清清白白绝情的话,做的却是最深情的事情。
一跪一毒誓,就是朱瞻基对胡善祥的告白。他宁可伤自己,也不想伤害她。
胡善祥不是暂时的玩物,她是朱瞻基的软肋。
长子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痛下决定,将她放逐宫外,忍痛切断了软肋吧。身为储君,不能有软肋。
太子妃长叹一声,长子这些年不容易,他说不要就不要吧。
胡善祥,出局。且不能让她再回到紫禁城了。
太子妃做出了决定。但是,另一个人却有另外的想法。这个人,是大明最有权势的男人,永乐帝。
马云把昨晚胡善祥“醉后”的词作抄录一份,献给永乐帝。
永乐帝看了,将最后那句“玉堂金马,竹篱茅舍,总是伤心处”念了好几遍,“她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感悟,难得难得。在太子妃的威压之下,还敢直抒胸臆,和当年仁孝皇后一模一样。”
马云心想:喝多了,酒壮人胆呗。不过永乐帝都说胡善祥像亡妻仁孝皇后,马云怎么敢多言,顺着永乐帝的心意说道:“皇上真有眼光。”
“那是。”永乐帝合起诗词,“虽说夫唱妇随,但男子要有所成就,妻子不能一味的当应声虫。没有人能够永远正确,妻子发现不对,应当有胆量直言劝谏,唯唯诺诺的不成事。”
马云继续拍马屁,“皇上说的极是,正所谓妻贤夫祸少,就是这个道理了。”
”佳儿佳妇。“永乐帝沉浸在即将抱重孙的喜悦中,“胡善祥什么都好,就是酒量太差了,喝几杯就醉了,酒醉误事。”
马云赶紧说道:“人无完人,酒量这种瑕疵,瑕不掩瑜。”
永乐帝吩咐道:“之后如有宴会饮酒,把她的酒都替换成果子露,可别再出差错了。”
得,又来新活了,皇上为了这个孙媳妇,可谓是用心良苦,马云应下,正要安排下去,永乐帝叫住了他,“今晚朕会去承乾宫,要张贵妃准备接驾。”
贵妃张氏,出身英国公府,豪门贵女。承乾宫在后宫东西六宫里,是东六宫之首,张贵妃住在承乾宫,是东西六宫地位最高的女人,形同副后,代掌后宫。
永乐帝所有的子女都是和仁孝皇后生的。且如今这个年纪,去后宫要张贵妃接驾,就只是字面意义上的睡觉,没有别的,他找张贵妃,实在有事所求。
太子妃主持选秀,但她是儿媳妇,永乐帝这个当公公的不好直接和她说,要避嫌。如今快要复选,最后角逐出皇太孙的人选,永乐帝就通过张贵妃来传达他的意思。
至于太子妃想要什么样的儿媳妇,当她的公公是皇帝时,她的想法轻若鸿毛,无关重要。
皇权碾压一切。太子妃也是身不由己的棋子。
胡善祥休养了三天,终于恢复了。复选在即,储秀宫气氛渐渐紧张起来,唯有她们这个屋轻松愉快。
胡善祥确定自己淘汰,孙秀女确定自己会中选,何秀女因找到了孙秀女这个靠山,无论将来中选与否,都能有所收获,所以也很放松。
三人在院子里轮流荡秋千,红裙翻飞,一片片枫叶落下。
喵呜!
胡善祥觉得声音很熟悉,寻声而去,看到了久违的“九郎”在枫叶树上!
这是她用一包盐从朱瞻基那里聘到九节猫。
胡善祥慢慢靠近,“九郎?你不在麦香小筑?怎么跑到储秀宫来了?”
九节猫似乎还记得她,弓着腰跳下来,闻了闻她的裙摆,然后躺下来,不要脸把肚皮露出来,要她摸圆滚滚的肚皮。
胡善祥蹲下撸猫,听见钟嬷嬷的声音,“……你是幼军的人?幼军不去巡逻,跑到储秀宫作甚?快走快走!”
另一个声音说道:“皇太孙的猫溜进去了,我来找猫,找到立马走人。”
是梁君的声音。
胡善祥赶紧抱着九郎走出院门,“嬷嬷,梁百户是我的旧相识,我去去就来。”
梁君把胡善祥引到兔儿山的池塘边,朱瞻基在这里等候多时,九郎是一块抛砖引玉的钥匙,把胡善祥“引”过来。
梁君知趣的离开,九郎看到兔儿山的野兔,喵呜一声,从胡善祥怀里跳出来,跑去追兔子。
上次两人在这里吵翻了,胡善祥用木屐砸烂了朱瞻基的雨伞,再次见面,都平静了许多。
朱瞻基说道:“你放心,我已经和太子妃打招呼了,她不会选你,让你顺利出局。”
这是我梦寐以求的结果……可是为何心里还会痛?这该死的爱情!胡善祥低着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突然落寞的表情,低声道:“多谢。”
朱瞻基又道:“你不要再想着冒险做傻事,旋坡台上的风波我听说了,以后少喝酒,少往危险的地方凑,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保护好自己。”
胡善祥心头又暖又酸,又苦又甜,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三个字:“知道了。”
秋风萧瑟,吹得半池枯荷簌簌作响。朱瞻壑和胡善祥两人的影子倒映在池塘,被枯荷切得七零八落,就像他们此刻破碎的心,明明都把心剁碎了,放在油锅里煎熬,心里疼的嗷嗷叫,却都说着最冷静的话,看似无情。
这一切终究是要结束了。朱瞻基看着池塘的人影,人是分开的,倒影也是分开的。人是心碎的,倒影也是破碎的。
朱瞻基往前走了几步,他和胡善祥之间依然隔着约两步远的距离,但阳光下,两个人的人影已经交汇在一起了。
朱瞻基还是舍不得道别,说道:“你走之后,回老家济宁歇一歇,避避风头,最近很多谣言,你不方便回宫。等将来我……你再回来当差。”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倘若再这样低着头,怕是要控制不住的落下来了。胡善祥说了声“知道了”,转身就走。
朱瞻基看着她的背影,放手了,依然心有不甘,为什么有情人不能成眷属?为什么明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为什么我明明知道为什么,却还是一遍遍的问自己,自欺欺人?
朱瞻基追了上去,用后面拦腰抱住了胡善祥,几个旋身之后,抱着她拐进一个太湖石洞里。
他将她抵在冰冷的石墙上,脸贴着脸,唇挨着唇,但是没有立刻吻过去。
他在等,等她允许一个离别的吻。
胡善祥只觉得双脚像似离开了地面,人在空中飞,失控似的,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忽上忽下,内心天人/交战。
一会是不行,我要推开他,一会是上一次我们在吵架,两人的关系以这种方式结束,心有不甘,明明之前那么快乐,不如,以一吻结束?善始善终?
她微启朱唇,他得到暗示,迫不及待的钻了进去,唇齿相依,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我和你吻别,在狂乱的夜,我的心等着迎接伤悲(注1)
第82章 C位 这不是他们的初吻。他们……
这不是他们的初吻。
他们的初吻早在两年前的马车上就发生了。那天幼军擂台选拔,他催促还没戴好耳环的胡善祥赶紧上马车,马车颠簸,胡善祥捏着耳环的银针挂钩就是刺不中耳洞。
他看得心烦,就抢过耳环,给她戴上。银针刺破耳洞,勾在耳垂上,他看了太多的话本小说,以为胡善祥就像书里的女人一样玩心眼,故意装作戴不进去,勾引他帮忙,在这些书里,如果一个男人给女人戴耳环,就意味着他可以对这个女人做任何事情。
为了表现自己坐怀不乱的品格,他蜻蜓点水般吻了她,还说我亲你,就像亲自己手背那样毫无感觉,我能扛得住所有诱惑,你乘早死心,别在打勾引我的主意了。
把胡善祥气得“士可杀,不可辱”,要打他耳刮子。
初吻是你不情我不愿,吻别却是你情我愿。
老天就是这么不讲道理,错位人生。
一吻之后,一刀两断。这一吻就长的很,呼吸都纠缠在一起,都分不清那些在狡兔三窟、错综复杂的兔子洞里回荡的急促喘息是她的、还是他的,吓得胆小的野兔们瑟瑟发抖,不敢蹦出来,盼着他们早点结束。
但是对于吻别的人而言,这一吻又短的很,短得就像红叶从树枝落到地上的那一瞬。
胡善祥回到储秀宫,蒙头便睡,她其实没睡着,只是不想让人看见她微微红肿的唇。
她在被窝里蜷缩着身子,回味着兔子洞的那个吻。就像儿时蒙在被子里偷吃糖果,明知吃糖对牙齿不好,她还是忍不住偷吃,把糖块藏进荷包里,压在枕头下,等值夜的奶妈都睡沉了,她拿出一块糖塞进嘴里,慢慢的品,细细的回味,享受甘甜在嘴里蔓延开的滋味。
明明知道吃糖坏牙,越是禁忌,就越想尝试,而且,蒙在被窝里吃的糖总是比白天光明正大吃的糖要甜许多倍!
胡善祥心想,我才十七岁,我的人生还长着呢,轰轰烈烈的爱过一回,不后悔。
秋风起,给这个世界披上一层金黄色,到了收获的季节,选秀也迎来了最终的角逐,孙秀女手中的那双鞋也做好了。
确定会被淘汰,胡善祥不再终日惶恐,她换上应景的玉兔桂子锦做的衣裙,梳妆打扮,排着队,来到大殿。
太子妃拿着准备好的青纱手帕和金镶玉手镯,按照古礼,将手帕和手镯系戴在谁的手腕上,谁就是她选中的太孙妃。
其余选中的秀女们会写入花名册,等待分配妃位或者赐婚给藩王、郡王。落选的秀女会得到四十两银子,并八匹布,立刻送出宫,由其家人接回。
所以,今天的重头戏就是谁是太孙妃,得到这个位置的女人,将来会母仪天下,成为皇后。
太子妃环视一圈,然后拿起青纱手帕和金镶玉镯子,缓缓走向孙秀女。
孙家是太子妃娘家彭城伯府的故交,孙家是有野心的,给女儿取名“妇好”,就是打算靠着女儿振兴家族。
彭城伯夫人喜欢孙秀女,极力向女儿太子妃推荐,太子妃还在南京皇宫的时候,彭城伯夫人经常带着孙秀女进东宫看望女儿,一来二去,太子妃也喜欢这个面目姣好,温柔乖顺的女孩子。
心想着,她和长子长期分居两地,已然不熟,孙秀女嫁给长子,成为太孙妃,夫妻一体,生儿育女,关系自然亲密,儿媳妇本就偏向自己,再从中调停,她和长子必定会熟络起来。
孙秀女符合太子妃对儿媳妇所有美好的期待。
太子妃一步步走向孙秀女,孙秀女再有涵养,此时也不禁激动起来了,藏在衣袖的手紧捏成拳,手心全是汗。
太子妃在孙秀女面前站定,正要先把青纱手帕系在她的胳膊上时,外头起了鼓乐之声,内侍尖细的嗓音唱道:“贵妃娘娘驾到!”
张贵妃是长辈,形同副后,是太子的庶母,太子妃只得停下来,先去迎接张贵妃。
张贵妃生得前凸后翘,有些微微发福,不过芳华犹在,她出身豪门英国公府,将门虎女,且父亲在靖难之征中为了救永乐帝而死,故永乐帝待她与其余嫔妃不同。
张贵妃气质高华,不怒自威。
不过,太子妃毕竟是储君的正妻,尊位依然是她的。张贵妃坐在太子妃的下首,但气场将太子妃牢牢压制住了。
众秀女连大气都不敢喘,按照刚学的礼仪给张贵妃行礼。
“平身。”张贵妃悠闲的喝着茶,“本宫喜欢热闹,听说储秀宫今日大选,就过来瞧瞧,久闻这一届秀女生的不错,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本宫大饱眼福,来人,赏。”
张贵妃送给秀女们每人一份见面礼,秀女们齐齐道谢,“谢贵妃娘娘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