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围观的人群骤然间发出了一阵惊呼唏嘘。
即便此刻比试还未结束,但一个金丹修士被后辈重伤如此,也足够丢人了。
见此一幕,魏延的脸色一瞬间难看到了极点,额角因为过度的羞恼而爆出了青筋。他隐秘地朝着某个方向做了一个手势,接着转过身来盯着依旧悠然异常的云竹,半响之后,魏延才扯出一丝冷笑,“尊者之徒果然不同凡响,五百戒鞭七日便痊愈,甚至筑基之身还能和金丹修士正面争锋,魏某真是心服口服。”
这话里话外,都是在映射江煜用了什么不正当手段。周围都是聪明人,自然是听出来了。虽然凌云峰处事一向光明磊落,但这次战况看起来……到底是有违常理。
一时间,各方猜测再次此起彼伏。
“是么?”
云竹当然不以为意,她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魏延一眼,似笑非笑道,“我倒以为魏宗主的弟弟更加不同凡响一点,此次金丹组决试,我宗御兽峰弟子可是拿出了玉面凰鸟都未能取胜。可见令弟自是……前途无量。”
兽修以御灵兽作战,玉面凰鸟是除了银鬃雪雕之外最接近神兽凤凰血脉的灵兽。只是当时比试时,那凰鸟突然噬主,最后才让魏萧然夺魁。
若是真的相较之起来,谁比谁心虚倒是不一定。
以及,人人都知道魏萧然是魏老宗主的私生子,云竹一口一个令弟,简直就是在所有人面前打魏延的脸。
当然凰鸟噬主不一定是外人所为,这种情况对兽修来说不常见但也不少见,越是强大的灵兽也就越难控制,这时常识。云竹只是拿这件事恶心一下对方而已。
只不过,看到魏延霎时脸色一白,她的心里突然就跳了一下。不过还未等云竹细想,一阵悍然而混乱的灵力余波从远处的浮岛传来。
就连百里之外的这里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于是所有人将刚才两人的口头交锋瞬间抛诸脑后,纷纷向水镜望去。
只是下一秒……
嗑啦——”
水镜发出了一声细微的脆响,几乎是同时,蛛网般细小密集的裂纹就爬满了整个镜面,原本的画面尽数泯灭成一片黑暗。
云竹感受到了额心那一瞬间的灼烫,一种不详和恐慌之感像是万千虫蚁窸窣爬上后背。
她猛地捏紧了扶手,这时指尖忽然传来细微的痒意。尊者大人垂眸一看,发现是只精致的纸人。
她意识到什么,抬眸向宴凉的方向看去,只不过对方完全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红衣少女抬手在空中虚画几笔。下一秒即将破碎的水镜之上便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无数裂纹骤然停滞,然后悄无声息地合拢修复。
画面重新显现出来,甚至连之前因为水镜碎裂的几秒钟也完整地记录了下来。
魏萧然从乱石中走出来,长发碎乱,衣袍破碎,但,不知道他做了什么,那破碎的胸口瞬间就被新肉填平了。
江煜半跪在他的千米之外,少年满身血污,额角的碎发汗湿在侧脸上,衬得本就白皙的面容几乎显现除了几分无机质的透明感。
下一秒,嗡地一声震鸣,罡风平地而起。
江煜猛地抬眸,却只见那飓风犹如深海漩涡,男人的身形自风眼中破空而来,整个人的躯体面貌几乎因为极速而被拉扯到扭曲。
——宛如从地狱中疯狂挣扎的恶鬼。
千米之距转瞬就逼近眼前,冰冷的剑刃以雷霆万钧之势轰然斩下,浓郁的火灵气自四方疯狂涌来
这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少年漆黑的眼瞳中倒映出了那一线炽烈,下意识横刀防御。
那骤然喷发的赤焰犹如巨龙的吐息,转瞬之间就吞没了所有。
是了,魏萧然是魏家标志性的火系天灵根,只是他一直喜欢只用剑术,因此很多人都快遗忘了。
凶凶的烈焰中,剑锋在疯狂地闪动。
极为短暂地一瞬后,一道被血红色浸透的人影倒飞了出去,那极大的冲击力让他直接将地面撞得塌陷下去,然后吐出一口滚烫发焦的血。
少年苍白的面容上染了血,眼尾发红,痛苦而压抑地喘息着,仿佛一只濒死坠地的飞鸟。
既便处于如此狼狈之际,那张昳丽非凡的面容上却是多出了十分的凌虐和艳糜的美丽。
——云竹额心的印记在这一刻烫到了极致。
她抿紧了唇线,眼神在这一刻阴沉如死水。
虽然江煜重伤是预料之中,但是……伤到这等地步是她未能预料到的。
最重要的是……明明少年那一剑应该是刺中了要害才是。修士的心脏只要不被当场绞碎就不会死,若是救治得当就只算是重伤。
如此而言,江煜的胜率就会有五成。
但是,这样重的伤口魏萧然站起来的一瞬间就直接愈合了,仿佛从未受过伤一样的。若要是那水镜不曾被宴凉修复的话,谁都不会发现这一个细节。
很明显,魏延也立刻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看向宴凉的眼神中有一瞬间的阴毒,不过下一秒他就愉悦起来。
——因为这场比试已然进入了尾声。
即便所有人都觉得理应如此,但凌云峰第一次失利到还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但江煜濒死不起,而魏萧然还游刃有余。
成王败寇,胜负已分。
但就在最终判决即将下达之际,魏萧然赤红着双目,然后倏然扬起了手中的利刃。
——竟是要置其于死地!
此时此刻那水镜中,男人的表情是如此地狰狞,甚至眼底还流露除了几分快意。
那相似的面容,那同样的眼神,都让她联想到了某个人。
——魏游。
“……”
云竹面无表情盯着水镜,无意识摩挲着剑柄的拇指轻轻地,推出了一截森寒冰冷的剑刃。
熟悉她的人会知道,云竹在越愤怒的时候,反而看起来会越是冷静。
魏延很诧异对方竟然还不出手,但此刻他已然满心被阴暗的快意所填满,自从当年他哥哥被云竹斩断双.腿之后,两宗就结下了难以磨灭的梁子。
只是中间有太多的利益牵扯和纠葛,不得不忍下这一口气。如今现在,杀了那女人最喜爱的亲传弟子,倒也算是还之一报了。
然而
在男人挥剑斩下的瞬间,那剑刃最后却堪堪停止在了少年的咽喉前半寸之处,再不能前进分毫。
江煜单手抓着剑刃,大量的血液从少年冰白的指缝中争先恐扣的涌出来。
而同时,他安静地抬起眸子,原本隐忍痛苦的神色一瞬间褪.去,仿佛一泓寒潭般沉寂无波,泛不出半点碎光。
江煜定定地盯了他几秒,那目光像是穿过□□直击灵魂,“——你是谁?”
这三个字犹如电击,瞬间让男人的瞳孔骤然颤动一瞬。不过,少年似乎只是单纯地询问,并未期盼一个答案。
因为下一瞬
晴空骤暗,千里墨云起,梵雷落!
所有人都惊惧不定地愕然抬头,地动山摇中,直径长达数十米万千雷光便犹如龙蛇般交织缠绕,怒吼着悍然降下。
被宴凉加固过的水镜这一次,再也没有出现裂纹,当即应声而碎,化作无数齑粉泯灭在狂风之中。
没有人认为江煜真的能使用梵天咒,那可是元婴才能完全掌控的引雷术,甚至能够重创撕裂归元宗的护山大阵,又怎么可能如此容易被一个筑基弟子掌控?
就算是它的创始者云竹,也不可能在筑基时期就做到!
每一个……每一个人都是这样斩钉截铁地下了定论。
然而这一刹那的景象,却让所有人都已然震撼到失语。
“骗人的吧……”
【竟然是……真的……梵雷咒……】
正在观战的数万弟子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的震撼犹如骇浪一般涌起,甚至于眼前的这一幕已然超越了所有人的认知。
魏延面色发白,当即瘫软在座位上。
路天逸混迹在人群中,他抬头怔怔地仰望着远处的震撼的落雷,同样出身卑微,如今的现状却千差万别。江煜是尊者之徒,自己只是个杂役弟子,他虽然有云竹尊者,可是自己有仙上。
自从上次试炼同路之后,路天逸把对方看作朋友,但更是重要的竞争对手,当时他的修为是比对方更高的。这一点让路天逸有了一分隐秘的优越感和愉悦感,但是仅仅只是三四个月过去,他们之间就有了难以跨越的鸿沟。不论是云竹尊者偏爱,还是此刻表现出来的惊世天赋,都让他感到了不安,羞恼,甚至是难以言说的嫉妒。
这时候,就连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大长老,这一刻都忍不住流露出了震惊之色,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将话尽数咽了下去。
他垂下眸子,敛去眼中的忧色。
【有了云竹之后,紫/阳宗再出一个惊世之才,也不知道……是好是坏……】那落雷整整持续了好半天,才有了要偃息的趋势。
这时,宴凉的手指忍不住颤抖起来。
梵雷咒是云竹苦心研究了十年才做出来的秘技,只是第一次正式使用便是为了她去破了归元宗的护山大阵。
于是自此,梵雷咒便与当年那件事死死纠葛在一起。
所以数百年以来,云竹便再也没有用过第二次。
“……”
宴凉无论什么时候回忆起,心底都是一阵冰凉,她闭了闭眼,努力不让自己再次堕入回忆,然后再次重新构建了水镜。
透明光亮的水流自远处的瀑布取来,一瞬间绵延百里构建成了一副巨大的水幕。
此刻浮岛之上的画面再次显现出来
少年在漫天的雷光中显出半边虚影,墨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他的脸色极白,冷漠而昳丽的面容映衬着满身的血色,给人以一种冷清又艳糜的矛盾感。
触目之瞬,便让人心生惊艳到失语。
魏萧然全身一片焦糊,几乎成了躺在地上的一具碳人,生死不明。
——胜负已分。
全场一片死寂,鸦雀无声。
负责判决的修士立于浮岛之上,语气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凌云峰江煜……”
然而下一秒,他便高举右手,一锤定音。
“胜——!”
长达一分钟的死寂之后,全场顿时瞬间沸腾。
“卧槽……云竹你这徒弟可以啊”
越淮兴奋不已地转过来,不过下一秒他便愣住了。
——因为那尊者之位上,已然空无一人。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越淮立刻抬头看向水镜,同样的,原本立于焦土之中的少年也不知去向,只余下满地的血污和生死不明的魏萧然。
一瞬间,琉光峰峰主便立刻了然。
“真是……至于这么急吗?”
越淮口中吐槽着,然而眼里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他想了想,如果这按照云竹的话来说,大概叫……弟控?徒弟控???
不过无论怎么说
“啧,那家伙护犊子也太过了些。”
说着,越淮转过去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
“叶兄,你说是吧?”
“嗯……”
叶时心不在焉地附和着,他盯着那空空的尊者之位,眉头微皱,心底下意识生出了几分违和感。
他依旧不能接受和理解,对所有人都冷淡的云竹如此在意某个人,即便那人是她的徒弟。
紫/阳宗人人都说,云竹尊者的亲传弟子对一个符修少女动了心,甚至不惜违反门规也要救人,但是
叶时却觉得,江煜不一定是去救人的。因为如果真的是为了救那个叫徐冉的女孩子,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去确认那女孩儿是否手上。
但是,那个时候……
叶时回忆着当时那少年挡下剑意的情景,那一瞬间对方的目光是直直冲着高台之上的云竹而去的。
炽热和……
——迷恋的。
这一瞬间,叶时感觉自己的想法变得万分危险起来。
但真的可能吗?
毕竟,在正统的仙门中,师徒……是禁忌。
“抱歉,本宗主还有事,就先告退一步。”
这时,魏延的声音打断了叶时的思绪,他面色发白,随便行了个平礼,就一挥长袖走了。
归元宗的金丹魁首对上一个筑基弟子败了,即便江煜出身凌云峰也不能改变他只是筑基的事实。这次归元宗丢了大脸,魏延自然再没有任何脸面在这里待下去。
最重要的是,他得赶紧将魏萧然带回去。
……
凌云峰。
“咳……咳咳……师父……”
江煜躺在床上,被浸湿的衣服几乎一拧都能拧出一把血来。他死死抓着云竹的袖子,漂亮的猫眼虚虚地眯着,鸦色的眼睫染了血,不安地在眼睑上不断轻颤。大量的失血让他已然有些神智不清了,嘴里只知道低低地念着,“师父……师父……”
“我在。”
即便自己受过很多次更严重的伤,孤儿式长大的尊者大人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这般……心疼到忍不住抽搐的感觉。
这样的感受太过明显和炙烈,以至于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轻颤起来。
云竹闭了闭眼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给江煜喂了一颗高阶补元丹,又输入了一缕神息稳住他的心脉,然后用自己的灵力帮他减轻疼痛。
柔和温暖的凌厉注入进来之后,少年很明显的舒服了许多,他不再说话,只是抓着云竹的袖子沉沉地昏睡过去。
这时候,凌云峰外面的结界传来了一丝波动。云竹感知到来人的气息之后,就开了结界。
——是熟人。
她早就预料到了江煜这次必然会重伤,因此提前请来了御药谷的霍兰。
——紫/阳宗性格最为古怪的医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