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安静地看着那双忐忑的猫瞳,忽然伸出手抱住他的脖子,“江煜……”
“等我伤好了,我们就一起出去吧。”
这时候,她的鼻间依旧能够闻到浓郁的血腥味,
那种属于魔物的,不详而邪恶的血腥味。
但是这并未让云竹感到丝毫的厌恶或不适,反而下意识地收紧了双臂,“我带你去看真正的星星,还有流淌的江河,山川……”
“还有花……”
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抬起头来看向那双红粉的猫瞳。
“凌云峰后山上有一株桃树,开出来的花,比别的都要红,和你的瞳色很像。”
少女捏了捏大猫软软的耳朵尖,轻轻的笑起来
“江煜,等我们出去了,我带你去看吧。”
“喵……”
江煜怔怔地看着她,胸口深处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萌芽。
他无意识地甩了甩尾巴,沉默片刻之后,突然低下头咬住少女的后领子,把人叼回了窝里面。
她的气息太特别了,一直待在最里面都招致了无数窥伺,在外面站了这么久,下次不知道会引来什么。
突然悬空的云竹:“……?”
……
但是,云竹的伤势并没有转好,她开始越发虚弱了。
充满魔气和污秽的幻境对于纯净的雷灵根修士来说,就像是把一颗火种放入了极寒的冰水之中。
曾经的紫阳宗混世魔王,如今变成了一步三咳的病美人。
她每天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陷入梦魇之中,浑浑噩噩,半梦半醒。
云竹很喜欢和江煜讲一些外面的事情。无论是清醒的时候,还是恍惚的时候,大抵是现在,就只有说话这样的方式,才能让她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
其中,最常出现的词就是“师父”和“凌云峰”。
少女的伤口结着狰狞的血痂,却没有半点要愈合的意思。
“师父……”
“我的印记不见了……”
她像一只受伤的幼兽,轻颤着蜷缩成一团,嘴里反反复复地重复着很多大猫听不懂的话。
“回家……”
“我可以……回家吗?”
江煜一边抵触着云竹口中的师父,但另一边却又盼着那个所谓的师父能够尽快来把她接走。
因为他的星星开始暗淡了。
——这里不该是她应该待的地方。
【好奇怪啊……】
江煜想。
明明他应该是,想要将这样干净而耀眼的生物据为己有才对。以及,被无数魔物攻击撕咬的时候,他不觉得疼,被拖入血海深处的时候,他也不觉得恐惧。
但是现在……
仅仅是看着少女脆弱而苍白的侧脸,江煜就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蜷缩着颤抖和疼痛。
明明,身为禁渊魔物,他是没有心脏的。
禁渊魔物的特殊和恐怖之处,就在于逆天的吞噬恢复能力,以及,他们不会又任何的致命点。
只要还有一块肉,以及足够的养分,就会再次重生。
但是后来
他们等了好久好久,江煜还特地把自己的小窝搬去了云竹当初掉下来的地方,然而最后,他们都没能等到少女口中那个“正在满天下寻她的师父”。
所以后来,她就很少提及了。
只是常说
“江煜,我真想带你去看看那树桃花……”
“真的……和你的瞳色一样的漂亮……”
“但是对不起啊……”
虚弱的少女靠在大猫的肩上,以便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我好像要……失信了。”
云竹能够感受到对方的焦灼和担忧,于是就轻轻的笑着安慰他,“我不会死……只是会去另一个世界,就是……”
她闭上眼,原本轻缓的声音只剩下几分虚弱的气音。
“回家了。”
穿越异世并不尽如各种玛丽苏小说中的那样美好,对云竹来说,她修仙唯一的目的就是破碎虚空,平平安安地回去。
在那个相对和平的世界,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十七岁高中生。除了父亲是个习武的古板老头之外,就再无任何特殊之处。
甚至于,穿越的前几分钟,她刚和父亲吵架,对着最亲近的人说了最过分的话。
但是……
死了就真的可以回去了吗?
云竹不知道,她这样说,只是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过可悲,也不敢想象另一个世界的父亲要怎样继续活下去。
大猫耷拉了耳朵,连圆圆的眼睛就难过地撇了下来。
“喵呜呜……”
【那你还回来吗?】
江煜当真了,或者说,他把她的每一个字都当真了。
但是云竹听不懂他的话,甚至她此刻又陷入了漫长的昏睡。原本虚弱的心跳开始变得几不可察。
一阵死寂的沉默过后
大猫忽然用尾巴圈起少女的腰,然后从隐秘而安全的洞穴中一跃而出。
江煜开始沿着一望无际的崖壁往上爬。
【没关系……】
【那个师父不来,我带你出去。】
此刻发生的一切,就像古籍中所记载的那样,每过漫长的一个时代,禁渊会诞生一只极为强大的魔物,它会挣脱食欲的操控,产生出去的欲.望。
但是,古往今来,从来都没有一只魔物可以逃离禁渊。
因为靠着同类蚕食而活着的它们,永远都会在将临终点时,因为没有食物而失去攀登的力气,最后再次跌落。
要么成为一摊烂泥被同类分食,要么被饥饿和食欲重新操控,开启新的轮回。
作者有话要说: 我找到手感了!明天开始正常更新!
第36章 三十六只偏执小徒弟
“云……”
“云竹!”
急切而熟悉的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但又更像是在耳边。
“云竹!”
【好吵……】
“云竹……你个小混蛋,再不睁眼,我就把你凌云峰上的竹子都砍了去!”
【吵死了。】
云竹终于忍不住费力地睁开眼,模糊的画面逐渐在眼前清晰,少年穿着脏兮兮的琉光峰弟子服,背上背着一捆金色的绳索,向来束得一丝不苟的长发凌乱不堪,他盯着怀里的云竹,眉梢眼角都低垂下来,像一只难过极了的大狗子。甚至于,整张脸都被泪水弄得湿漉漉的。
云竹下意识用手肘捅向对方的肚子。然而,这点力道对于后者来说比蚂蚁还小。
“笨蛋越淮……吵死了……”
虽然声音虚弱又无力,但好歹语气是正确的。
少年愣了一瞬,突然呆滞的神情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傻气。不过下一秒,越淮就一把将少女拥入怀中,“我就说……”
“我就说你这个混世魔王怎么会……”
他哽咽得说不出话,
“怎么会……”
云竹头疼得厉害,胸腹的伤口好像又裂开了,她只能无力地拍拍越淮的手臂,示意对方把她放开。
这时候,越淮也反应过来了,他手忙脚乱地松开她,然后把她放在旁边的石头上依着,开始疯狂翻自己的储物袋。
“我……我刚刚给你吃了半粒归元丹……你身体太虚了,又昏迷……”
少年语无伦次地说着,惊喜和难过交织在他的脸上,显得狼狈又傻气云竹安静地靠在石头上,漆黑的长发如水般落了满肩,就像一只虚弱至极的幼鸟。但既便如此,周围稀薄的灵气也开始无形地像漩涡般朝她涌来。
——这就是雷灵根的逆天之处。
少女没听他说话,也不想说话。她头很疼,就像是有一颗原/子/弹在脑海中爆裂。应对疼痛已然是勉强,她更没有太多精力去想别的事情。
夺魂咒的后遗症没有及时治疗,现在倒是越发严重了。
【等等……】
少女漆黑的眼睫轻颤了一瞬,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睁开眼。
【夺魂咒?】
云竹的目光定格在少年背后背着的一捆金色绳索,又延伸到远方,那一望无际的黑色深渊。
此刻,被疼痛压制的回忆忽然像是被乱风卷起的纸片,纷纷扬扬地重新拼凑在一起。
翻涌的血海,无数狰狞的魔物,温暖的小窝,还有……
那双宛如琉璃般漂亮的红粉猫瞳。
【江煜!】
云竹的眼瞳瞬间微张,她一把抓住少年的手臂,急急追问“越淮,你有没有看见……咳咳咳……”
她太急了,牵扯到了胸腹的伤口,引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少女在剧痛中紧紧抓住越淮的袖口,眼睛急切地盯着他。
“别动别动。”
后者反手按住她的肩膀,明明是普通的力度对现在的云竹来说,却像是千斤之重,“你……太虚弱了。”
——虚弱到不能被他带着御剑飞行。
越淮从未想象过曾经那般强悍的人,有一天竟然会是变成这般虚弱。
“猫……咳咳……你看见一只猫了吗?”
她说得太急,没有注意到少年雪白的袖口被自己染上星星点点的血渍。
“白色……眼睛是红咳咳咳咳咳……”
“你别急你别急。”
越淮拍了拍少女的背,却忽然下意识地呆滞了一瞬,因为,他的掌心很明显能够摸到少女后背瘦弱而凸起的骨头。
不过,少年倒是真的从未见过她这般焦灼的模样,但是……
【……猫?】
他垂下眼眸,语气中不自觉带上了几分苦涩。
“云竹……自从上次混战之后,你已经失踪九个月了……”
少年几不可察地停顿了片刻,像是有意识地隐瞒了什么。
“我来寻你的时候,就只看见……你躺在禁渊上面的崖边。”
【——几乎气息全无。】
以及……全身散发着禁渊魔物的气息。
那是比魔族更加污秽和不详的东西。
那般浓郁到近乎实质的气息,只有和禁渊魔物产生过极其相近,甚至过分亲密的接触过后才会沾染上。
“……”
一时间,越淮联想到了宗门内的流言,眼神顿时复杂起来,不过最后他还是什么也没说。
越淮垂着眸子看向一身凄惨的少女,琥珀色的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形容的情绪,像是混合着难过,心疼,怜惜,内疚。
然而最后,他还是没敢问,
【禁渊……】
——那个万年来无人生还的必死之地。
【你到底是怎么……爬上来的啊……】
云竹没有注意小伙伴眼底复杂的情绪,她只是死死抓住越淮的袖子,难以克制地流露出了脆弱和乞求的神情“帮我找找,越淮你帮我找找他……”
“他应该和我一起的,那只白猫……咳咳……”
越淮很想说不就……是只猫而已,但是最后,他看着云竹焦灼又无助的面容,还是没能说出口。
这样污秽又极端的环境并不适合她的伤,更何况,现在这里并不属于修士的地盘。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越淮是偷跑出来的。
“别急别急,我帮你找,我帮你找。”
他用一种对小孩子说话的口吻,
“我会帮你找的,云竹。”
但是这话说完之后,越淮又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只是……不是现在。”
云竹脸上焦灼的表情一滞,她定定的看了他片刻,然后慢慢松了手,“越淮……你偷了玄离绳。”
她将目光定格在少年背后的金色绳索,语气轻轻的,却很笃定。
那是紫阳宗镇宗的至宝之一,世代由琉光峰峰主守护。即便越淮是峰主的亲传弟子,也不可能单独将其带出宗门的。
很明显的,他知道她掉下禁渊了。否则不会偷拿这样的至宝跑到这里来。
但是六个月了……为什么现在才来。
云竹不明白……
为什么凌云峰的亲传弟子,尊者的徒弟,失踪了六个月,唯一来寻的,只有偷跑出来的越淮一个人。
“我……”
越淮局促地避开了她的目光,也没否认,只是强行转换了话题。
“云竹你不知道,这几个月宗门,甚至是整个修真界都出了很多事情……”
他沉默了片刻,不再多说,而是伸手就要少女打横抱起,“我先带你去养伤。”
“——我师父呢?”
云竹抓住了伸过来的手腕,漆黑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他。
“在……凌云峰,现在战争的局势不太好,你知道的,尊者责任重大。”
“……”
此话一出,越淮就看见那双素来含笑的桃花眼顿时暗淡了下来,就仿佛失去了曾经的碎光,“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