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
重重叠叠,堆砌如山。
“那是……”
云竹顿时感觉到一股可怕的寒意从后背猝然爬了上来,之前所有升起的疑虑仿佛都在这一刻,像是泡沫般砰然碎裂。
【屠杀……】
这里经过一场屠杀,然后某人用死去的魂灵铸就了这个邪阵。
而且很明显,这个阵是专门用来针对她的。
它们踩在别人的肩膀上不断向云竹爬过来,然后竭力地向她伸出了手。
简直就像是,绝望的魂灵向着神明乞求最后的救赎。
“救……救……救我……”
“……”
在无数哀嚎恸哭的声音中 ,整个世界却在这一刻奇异般地安静了下来。
云竹无声地抿紧了唇,剑柄因为过分用力的攥握而开始战栗,似乎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即将喷涌而出,“……滚出来。”
即便她什么动作也没有,也让人感觉到了一股极为恐怖的威压铺天盖地地落下,连着整个血腥黑暗的邪阵都是一阵剧烈的晃动。
“不然的话——”
她抬眸看向某个方向,眼神像是淬了一层可怕的寒冰“我会立刻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一字一顿地
“碾·成·肉·泥。”
“……”
黑暗的角落中,一扇巨大的鸦色羽翼缓缓展开,露出青年那张俊美邪肆的脸。
【虽然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反应,但这份可怕的强大果然还是……】那双漆黑的羽翼微微战栗着,狭长的眼尾轻弯
【——令人怀念啊。】
血鸢安静地注视着她,暗金色的竖瞳中流露出了某种极为复杂而隐晦的神色。
“好久不见……”
他的唇瓣颤动着,像是下一秒要做出哭泣的表情
【君上。】
然而下一瞬回应他的,是一道饱含了恐怖怒火和杀气的剑击。
轰!
半空中闪过了一道闪电似的银光,下一秒,随着可怕的爆响声,血鸢所在的那座山脉便像是豆腐一半被一分为二,瞬间坍塌。
空旷的黑暗空间中划过一声巨鸟的清啸。
漆黑而光亮的羽翼洋洋洒洒,宛如雪花般从高空散落,仿佛一场盛大的黑色花雨。
然而这样可怕的攻击仅仅只是再简单不过的开始,坍塌的巨响还未消失,紧接着又是什么东西轰然相撞的轰鸣,两人的身影不断在空中交错闪现,那是几乎是超越了人眼极限的速度。只能听见不断传来的音爆和剑刃划破血肉的轻微擦响。
几息的交锋过后,随着一阵惊烈的剑鸣,黑色双翼的魔族像利箭一般倒飞出去,深深砸进了山崖里。
下一秒,没有任何喘息的时间,森寒的剑刃便毫无阻碍地捅入血肉中。
女人冰冷的眼眸毫无征兆地在面前放大,血鸢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自己狼狈万分的脸,“谁给了你如此愚蠢的信心,仅仅凭着这般拙劣的邪阵……”
溅起的腥红斑斑点点落在了她雪白的衣袖上,
“——就敢出现在我面前?”
“咳……那还真是……”
青年仿佛不曾感到死亡逼近一般地,竟是还扯着唇角微微地笑起来,“——失礼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倏地张开双翼,翻身突刺,漆黑的羽翼仿佛在这一刻被灌注了某种可怕的力量,竟是让人有一种撕裂空间的错觉。
云竹在千钧一发之间后撤数十米,堪堪躲过,
“是么?”
她抬起了剑,冷漠的眼瞳此刻仿佛正在注视着某种死物,“那,到地狱去忏悔吧。”
下一秒,上空的金色法阵骤然爆发出了极致的璀璨光芒,无数道电流交织纠缠的光柱随着剑刃横扫地面,盛大刺目的雷光向四周铺开,所有的血腥和尸体在轰然间蒸发。地面像是被无数只看不见的重锤轰击,轰隆隆地塌陷下去。
咔
天地开始疯狂震荡,云竹听见了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清脆的碎裂声,就好像包裹着整个世界的玻璃在这一刻粉碎。
“苏九,趁现在!”
血鸢歇斯底里的呼喊出现的瞬间,云竹就有了某种不详的预感,然而下一秒果不其然地,数道火红的长尾就从地下倏然射出,瞬间将她的四肢死死缠住,下一秒,她整个人便被蓦地拖入下方无尽的黑暗之中。
那速度似乎已经快到了极限,以至于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她突然消失在了原地一般地。
“啧……”
云竹眉头一沉,
【——失算了。】
第83章 八十三只偏执小徒弟
云竹眯起眼,直接反手一剑便斩断了左手的束缚。
然而这时候奇怪的是,如此可怕的速度中,早就应该撞击到地面的云竹却迟迟未曾感觉到地面的存在。
【扑咚——】
仿佛突然从陆地被拖入深海,或者说就像是穿越了什么世界的界限一般地,云竹的眼瞳骤然放大了一瞬。
“这里……”
她勉强捏紧手里的肩膀,身体里的灵力开始源源不断地流逝。
“到底是……”
时间倒退回一个月前
魔域。
这是血鸢阔别王都的第一千一十三年,也是君上逝去的第一千一十三年。
当年的魔族四大王将除去死了的横断,温眠,和被封印的血鸢以外,唯一剩下的就只有苏九。
她守着千年前的王都,一直等到了现在。
而血鸢在结界外守了三年,终于在源灵秘境关闭的那一天,冲破了境域结界,“——君上还活着!”
当初拼死擅闯王都,他见到故友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话音落下的瞬间,即将刺穿血鸢心脏的狐尾堪堪停在了咫尺。
美艳的女妖仿佛在那一刻被什么封冻在了原地,热烈的红唇颤颤巍巍地
“什……你说……什么……?”
巨大的鸾鸟再也没有力气飞行,只能轰然跌落在地上,在魔气的侵蚀下,美丽的羽毛裹挟着血肉像是暴雨一般落下。
但是血鸢像是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他在地上剧烈地痉挛了片刻,然后再黑雾中化作了人形。
“我见到……咳咳……她了……”
那张俊美邪气的面容在黑雾中痛苦地扭曲起来,但是依旧依稀可见当年的风采。
苏九也在这一瞬间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她收回了浑身的杀意,锋利如刀的狐尾也在那一息软化,乖乖收回来垂在身后。
“但是,不知道林烬生那家伙做了什么……”
男人咬牙切齿地一拳砸在地上,
“她现在是人类的修士,咳……还是林烬生的亲传弟子,这一代的紫/阳宗尊者。”
“而且最重要的是——”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都……】
曾经尊贵的身份也好,关于他们的过去也好,甚至是将自己杀死的仇敌也好,什么都不记得了。
反而,变成了那个人类修士的弟子。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加耻辱的了。
这短短几句话的信息量,就像是黑色的深海,让苏九感受到了可怕的窒息感。
她并不怀疑故友话语的真实性。
“但是……”
但是
人类修士堕魔很容易,而魔族想要成为人类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事情。
更别提,从魔族变成人类之后,还要重新获得极品的雷系灵根,再修炼到化神,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还见到林烬生了。”
血鸢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每一个字好像都是死死地从齿缝中咬出来,“那家伙血的味道,我死都记得。”
“……”
苏九沉默了半响,然后抬眸看他,或者准确地说是看向他身后无尽的远方,“我信你了。”
即便知道自己所言字字属实,对方突然的相信还是让血鸢愣了一下,“为……”
“——结界破了。”
美|艳的女妖从他的身侧擦肩而过。
在这王都最高处的灯塔上,能够很清楚地看见那伫立了千年的结界,此刻破了一个大洞。
在夜空的血月下折出美丽的极光。
——那是林烬生活着的证明。
毕竟,那东西是他的仙骨神魂所铸。无论是谁都无法打破的传说级结界。
被锁在魔域之内的苏九几乎每隔十年都会尝试一次,但是无论她如何竭尽全力,那结界都不会有丝毫的损耗。
直到刚才
被封印千年,只剩下三分残魂和一个破烂鸾鸟壳子的血鸢,竟然是毫不费力地就将那结界打破了。
这只能说明一点
林烬生的神魂从那道坚不可摧的结界中被抽离了。
这也就正好,和血鸢口中的【林烬生还活着】对上。
“可恶,待我养好伤,绝对要亲手……”
“亲手什么?”
苏九突然截断了他的话,她似乎终于恢复了原本的平静,目光懒懒地在男人身上逡巡片刻,然后开口道,“你是不是忘了这伤,是谁打的?”
只一眼,她就猜出来了。
会使用雷系术法的化神修士,再加上血鸢刚才的话,并不难猜出对方的身份。
某种意义上,苏九对这种越是难以置信的事情,越是有强大的接受力。
毕竟,当初被那个君上救下的时候,她也不曾想过自己一个小小的狐妖,最后能成为魔族四大王将之一。
“……”
血鸢脸色一白,逞强道,
“那,那是君上还不知道……”
“那就算等你伤好了,就凭我们两个,打得过化神的修士?即便打得过,你要对君上动手么?”
“……”
这一句话成功让满脑子都被复仇冲昏的男人安静了下来。好半天,血鸢才憋出了这么一句。
“那……怎么办……?”
苏九甩了甩后背的七条尾巴,转身看向北方。女妖冰冷的竖瞳中,倒映出了一条长河,绵绵无尽地,流向黑暗的虚空。
“……奈河。”
——那条连接禁渊的河流记录着所有的秘密。
#
时间回到现在。
金色的剑阵被黑暗吞没,地面无数堆叠的尸体在这时尽数变成了虚影。
整个地面变成了漩涡般搅动的虚空黑洞,而从那里面伸出了七条赤红的长尾,将云竹生生拖了进去。
血鸢紧紧地盯着她消失在漩涡中之后,便立刻也冲入了进去。
就像是走入了时空隧道一般,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当四周的景象再次清晰时,已然是进入到了魔域的核心地带。
然而,血鸢正准备赶往北方时,他突然忍不住呕出一大口鲜血。背后黑色的双翼剧烈地痉挛着,羽毛像秋风落叶一般簌簌落下,摇摇晃晃得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空中坠|落。
这时候,突然一道陌生而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果然,是你啊。”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血鸢脑海中的警铃直接在这一刻爆掉了。
他猛地回头,瞳孔骤缩,一把利剑便倏然逼近眼前,嗡
下一秒,直接将他生生钉死在百米之外的崖壁上。
轰!
巨大的冲击力让山壁直接碎裂塌陷。
震耳发聩的轰鸣声中,血鸢的怒吼在天地间回荡
“林烬生!”
无数纵横的血从他全身的伤口迸裂出来,撕心裂肺的怒吼声因为仇恨而发生了怪异的扭曲。
“……”
江煜一手扼住他的咽喉,五指稍一收紧便让对方失去了所有的反抗能力,“你叫我什么?”
少年平静的眼底倒映出了对方疯狂而狰狞的面孔,接着又稍稍带了些许疑惑,“上一个世界……不,应该是很久之前我就已经放弃了那个人类的身份才是。”
【人类的身份……】
“果然!你承认了吧,你就是林烬生,堂堂化神修士竟然冒充成一只妖猫蛰伏在君上身边!”
血鸢死死盯着他,每一个字几乎都带上了极为真切到扭曲的恨意,“妖猫么?”
江煜抓住了对方的关键词,他稍稍沉思了几秒,似乎是产生了什么难以想通的困惑。
于是少年大发慈悲地松开了手,语气很是平和地说道,“那么,从那个时候之后,所有发生过的事情再跟我说一遍吧。”
“那个……时候……?”
相比而言,血鸢似乎比他更加困惑,
“啊…就是你说‘不过一只供于玩弄的男宠……而已’之后。”
在那之后,江煜关于魔域的所有回忆就在那天被截断了,以至于他再次在奈河中醒来之后,以为这里是新的重置世界。
但是现在看来,好像并非如此。
“林烬生你……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血鸢似乎是被他的所言吓到了,一双眼睛惊疑不定地睁到了最大,接着他似乎是又想明白了什么,“你这家伙……是想用失忆这种老掉牙的借口,来逃脱曾经犯下的罪孽吗?!”